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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剥蟹 “好一个以德报怨啊,皇兄。”……

    翌日, 碧空天晴如洗。

    建康城仿佛一夜之间入了夏,满城绿意盎然,连前两日城中动乱肃杀的气氛, 转眼都被江南的旖旎之景给粉饰了。

    相府向来门庭若市, 今日又是司徒钊五十大寿, 府中往来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镀金宝盖马车还未停下,裴珩先挑帘往街上看了眼,幽幽感慨道:“朕这相父是有几分能耐的,南党近来被抓了那么多人, 竟还能这么热闹。”

    谢瑾坐在旁边, 淡淡道:“风声越紧, 他越得大操大办,才好掩人耳目。”

    裴珩瞥了眼他尚有几分虚浮的脸色, 不由勾唇一笑:“皇兄不妨先想想, 等会儿到了相府见那么多人,自己要怎么掩人耳目。”

    谢瑾眉心一低,闷声没理他的挑逗。

    不多时,裴珩就先跳下了车, 一排太监各抱着一摞贺礼紧随其后, 给足了他的相父排面。

    一开口,他又是春风满面:“相父大寿,福寿康宁啊。”

    司徒钊正在门前忙着迎八方宾客, 见是裴珩,立马热情上前, 感激涕零起来:“老臣多谢皇上!”

    见他要跪,裴珩也装模作样,露出几分惶恐的笑来:“相父快快请起, 今日是相父寿宴,不必多礼,朕就是来蹭酒凑热闹的,哦对,还带了个人来——”

    正说着,就有一人从那御驾上走了下来。

    众人皆愕,司徒钊见是谢瑾,脸色微妙地一变,随即开怀畅笑:“瑾殿下,稀客啊!”

    谢瑾与司徒钊没有私交,他这也是头一回来相府。

    他余光暗打量了眼气派富丽的相府大门,而后不动声色走了上前,朝司徒钊温声作揖:“见过司徒丞相,在下今日不请自来,还望丞相莫怪。”

    他面色从容不迫,言谈亦如清风几许。

    除了脚下行动变缓,腰僵直了几许,旁人或许根本察觉不出他有何异样。

    只有裴珩细细留意着谢瑾的一举一动,人群之中,窥出一些只有他们彼此间知道的破绽来。

    心照不宣。

    司徒钊捋胡大度笑道:“瑾殿下这是哪的话,殿下能来,相府自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

    相府正厅。

    还未开宴,谢瑾自觉选了一旁靠后的位置,刚一坐下,他的后颈就被裴珩藏在袖中的手狠捏了下:“谁让你坐这了?”

    谢瑾一个激灵,还有些痒。

    可他生怕被人发现,也忍耐着没动弹,轻呼出口气道:“以我今时的身份,上座实为逾矩。”

    他不喜出风头。

    今日随裴珩来相府,本是为了打探消息,也不想太引人瞩目。

    可裴珩站在他身后,手中揉捏的力道愈发没轻重:“朕在相府从来没有过规矩二字,今日你是朕带来的人,理应一道没规矩才是。”

    很快就将他颈后的皮肤捏得又软又红……

    谢瑾不知裴珩正如恶狼盯肉般,正着自己的后颈。

    听他这么说,只是忽思量起司徒钊之于裴珩、康怀寿之于自己的不同。

    康怀寿对自己关怀备至,亦师亦父,可从小但凡自己言行上有分毫过失,他也从不顾及自己太子的身份,规训起来反而比较寻常学生更为严厉,绝不心慈手软。

    反观司徒钊,无论裴珩说什么过分的言论,行多么荒唐的事,他这个相父从来只是在父皇面前当和事佬、搅屎棍,一味迎合讨好裴珩的欢心。

    以至于裴珩在司徒钊面前,总是一副顽劣不上道的纨绔模样,在相府更是不讲究什么规矩。

    不过谢瑾不知,裴珩现今是真能如此放松恣意地面对司徒钊,还只是在人前逢场作戏。

    “皇兄,你再不动,朕可就要动了。”裴珩忽压低声,不耐中透着一丝玩味。

    谢瑾对这口吻再熟悉不过,还没反应过来,两根修长的手指就从他的后领探了进去。

    他身子一颤。

    还是禁不住将脖子缩紧了半分。

    周围有宾客已看过了过来,当那么多人的面,谢瑾唯恐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无奈只得负气起身,跟着他到了上座。

    不一会儿,宾客皆齐。

    司徒钊最后到时,就见谢瑾坐在裴珩身侧,两人共用一案。他眼角的褶子一深,又装作不在意,惯常与座上宾客饮酒寒暄。

    丝竹奏起,一簇簇细腰迷人眼,这美酒佳肴看起来比宫里还要奢靡上一些。

    谢瑾没看舞女,此时望着盘中的螃蟹,问:“这个时节,已有蟹了吗?”

    听他发问,座下一身型偏胖的年轻男子阴阳道:“瑾殿下看来是没尝过,此蟹名为四月鲜,正是暮春初夏所产,专程从惠州运过来的活蟹,是顶好的东西!”

    谢瑾闻声看去,认得那人是建康出了名的真纨绔,亦是司徒钊的长子,司徒烁。

    谢瑾从蟹腿上的剔了一条肉,入口细细品尝后,道:“司徒公子说的不错,从惠州那么远的地方运过来,肉质还能如此鲜嫩可口,的确是好东西。”

    他这话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司徒钊先是暗瞪了司徒烁一眼,一时胸中不快,正要说什么。

    裴珩就忽将自己的那只四月鲜扔进了谢瑾的碗里,没好气地说:“都说是好东西,朕从来不爱吃这些,就因嫌麻烦,既如此,你先替朕把蟹肉都剔出来——”

    谢瑾蹙眉看他。

    哪知裴珩要求更甚:“不得用蟹八件,就用手剥,不然剔干净。”

    谢瑾心绪稍不平,也只得放下吃蟹用的工具,徒手去剥他的那只螃蟹。

    司徒钊见他这般刁难谢瑾,也一阵快意,便没再盯着那蟹发作,又闲话跟裴珩说道:“皇上,说起来,臣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裴珩一笑:“今日是相父大寿,什么事犯得上求?”

    司徒钊:“皇上可还记得秦焦?”

    裴珩一顿,“记得,他是个聪明人。”

    也是狠人。

    裴珩留了情面,没将这后半句跟上。

    “此人现今在文澜阁就职,文澜阁嘛,整日就是抄书校对,按资排辈的风气又重,年轻官员要冒头,难如登天啊。臣爱惜他是个人才,一想到把他放在文澜阁做文吏,实属是委屈了。”

    裴珩知道他在给自己下套,余光不觉往谢瑾身上瞟。

    谢瑾似是生了闷气,只专心剥蟹,并不掺和他们的商谈,也没有要为裴珩支招的意思。

    司徒钊就继续说:“听耿磐总抱怨刑部缺少人手,不如就将秦焦调入刑部就职。”

    “刑部啊……”

    如今刑部是朝中重镇,几个案子也正值关键时候,放一粒老鼠屎进去搅合,太容易坏事。

    司徒钊的用意也再明显不过。

    裴珩假意思量了会儿,委婉笑说:“相父,这刑部怕不是——”

    “秦焦,”司徒钊没等裴珩把话说完,就高声将人唤出席:“还不快向皇上谢恩。”

    裴珩顿时骑虎难下,笑容一僵。

    宴上鸦雀无声,气氛忽无端一阵诡肃。

    秦焦从席上站了起来,他心知这官是硬讨来的,面上略有些不自在,可司徒钊既然都将话抬到这份上了,这恩还是要谢的。

    “嘶。”

    谢瑾忽一声吃痛,所有人都听见了,也打断了秦焦的谢恩之语。

    他的手被蟹钳刺了一下,干脆停了下来,清冷淡漠地挑明是非:“刑部与文澜阁所辖职责相去甚远,且刑部职务非寻常文职可以胜任,上任起码得经过律令司、清吏司、提牢司三司的考校。秦大人从文澜阁直接调入刑部,还轻易略去了这些步骤,恐怕也难在刑部服众担当要职,反而不利晋升。”

    裴珩看着谢瑾,眉心的愁雾渐渐化开,又从眼尾挑起一分明艳的笑意来。

    可毕竟在相府,他嘴上还是要抱怨:“这刑部的规矩,未免也太死板了些。”

    其实规矩再死,也可随权势而易。

    谢瑾从前常出入文澜阁,对这个秦焦有些印象。若他没记错的话,此人是寒门出身,从前在文澜阁就素以耿介清高出名。

    他方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将终南捷径之语搬出来,是料以秦焦的性子会无地自容,至少当下要厚着脸皮谢恩,很难再说得出口。

    果然,见那秦焦绷着脸就退回到座上,不再吭声。

    其他官员又议论了几句,态度皆是中庸,司徒钊也只好说“之后再议”诸类的,不了了之。

    裴珩再看谢瑾时,他又在替自己剥蟹了,那修长白皙的指节被淡黄透明的蟹汁弄脏了,沾得他的手到处都是。

    他陡生坏心,就不安分地将长腿往旁侧伸了过去,脚尖勾搭在他的小腿肚上,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戏谑道:“好一个以德报怨啊,皇兄。”

    第32章 不痛 弄臣弄臣,不弄到床上,又有什么……

    一曲舞毕。

    舞女们扭腰散到了四座之中, 笑盈盈地为宾客们斟酒陪笑,好不快活。

    谢瑾剥蟹的动作却微微一僵,余光瞥向身旁:“就事论事罢了, 皇上不必自作多情。”

    他是对事不对人, 也就谈不上以德报怨。

    裴珩知谢瑾无趣, 不解风情,可亲耳听他撇清与自己的关系,还是不甚满意,金靴沿着他的腿内侧, 报复般地便要往上走。

    谢瑾剥蟹的手渐渐不稳, 鼻尖抽出一丝冷气, 拧眉低声警告:“我手脏,当心到时弄脏了皇上的衣袍……”

    此时宴已过半。

    南边本来民风开放, 相府这帮南臣喝多了, 关起门来常常也不讲究什么体统,不少人都离座起身,敬酒玩闹。司徒钊也有了几分醉意,怀里还坐着一名衣着暴露的舞女。

    “你弄啊, ”裴珩对眼前这幅秽乱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也放开了些手脚,斜着身子,愈发肆意挑衅道:“朕就喜欢脏的, 让你弄——”

    谢瑾对眼前和身下皆无所适从,呼吸渐乱了, 实在忍无可忍——

    “瑾殿下,不知,在下可否敬您一杯。”

    听到有人过来敬酒, 谢瑾略有些心慌,当即收回了欲往桌下打的手,顺势倏的站了起来。

    裴珩挂在谢瑾身上的那只腿就直直掉了下去,险些没摔。

    差点被捉了个现行。

    谢瑾起身,才看见眼前要敬自己酒的人居然是秦焦。

    他微愣了下,便去端起酒杯赔礼,尽力恢复端肃从容的姿态:“秦大人,方才在下一时心直口快,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秦焦朝裴珩这边先行了个礼,而后又向谢瑾一揖。

    他面容生得清俊,可多打量几眼,便会发觉此人身上有股厌恶看淡一切的冷意。

    不过他对谢瑾倒是不失恭敬:“殿下言重了,殿下所言所虑不无道理,醍醐灌顶,是在下过于冒进了。”

    说完,秦焦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歉意。

    “秦大人客气。”谢瑾也掩袖,将酒饮下。

    秦焦似只是为与谢瑾打个君子照面,喝完酒应承了两句后,便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他不与别的宾客扎堆,也谢绝了美姬款待,只一人独坐着,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皇兄不觉得,这人跟你有几分相似么?”裴珩忽说了这么一句。

    他上次在相府见秦焦时,就莫名联想到了谢瑾,方才见这两人站在一处时,这种感觉便更为强烈了。

    “有么?”谢瑾微怔。

    裴珩嘴角轻扯:“并非是说你们的样貌身量相似,这些他自然比不上你的分毫,只是感觉吧……”

    裴珩也说不好。

    谢瑾没放在心上,大方道:“或许吧,秦焦之前在文澜阁也受过老师提点,大抵书读多了,气质总有些许相近。”

    不过听裴珩这么一说,谢瑾还是去看了秦焦一眼,无意发现秦焦也正好往自己这边看来。

    谢瑾一顿,便朝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秦焦却有些不大好意思,眉心一蹙,避开了视线。

    裴珩见二人之状,面色微沉,又问:“你蟹剥完了吗?”

    “好了。”

    谢瑾一心多用,正好剥完,将那一盘完整的蟹肉推到了裴珩面前,挑不出半点错处。

    裴珩看了眼他脏兮兮油漉漉还发红的手,心中咯噔,正要说什么,醉醺醺的司徒烁就提壶过来:“皇上,你今日怎么只和弄臣玩儿啊,嗐,弄臣弄臣,不弄到床上,又有什么好玩的?”

    裴珩扬眉坏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把他弄上床过?”

    司徒烁从前就和裴珩私下称兄道弟,这会儿益发口无遮拦道:“得了,都知道皇上您是正人君子,不好这一口,从前底下的人送您几个美人,您就杀几个,小爷我是个怜香惜玉的,都不敢让美人近您的身。要真上了床,他的命哪能留到现在?”

    谢瑾听他们公然肆意谈论这些事,略低着头,面色微红不豫,当作没听见。

    司徒烁打了个酒嗝,一脸横肉抖擞,眯眼去打量谢瑾的神仙姿容,心中也起了不该有的淫思,半开玩笑油滑道:“不如皇上,您将他借给我到床上玩几日,保准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下不了地儿,也算是为您出了一口恶气!”

    裴珩脸色一顿,又玩笑“啧”了声:“你这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啊。”

    “可不么,否则只是让他剥螃蟹,皇上这么多年受他的气,得往哪儿出啊——”

    司徒烁喝醉了一个没站稳,袖子一掀,正好就将谢瑾那盘刚剥好的蟹肉打翻在地。

    “哟,还白剥了!”

    司徒烁得意大笑起来,一脚又往蟹肉上踩了上去,边上的人见了也跟着一起哄笑。

    裴珩也笑。

    只不过那坏到骨子的笑里,渐渐生出了一丝杀意。

    ……

    马车颠簸,还没回到宫,裴珩就又想了。

    自御清池那次后,他犹如上瘾魔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何况今日在相府,他心底便有些火了,有旁人无端煽动的,也有谢瑾勾起来的,此刻便忍不住了。

    “谁他妈要是敢替朕弄你,朕一定,要他死……!”裴珩大汗淋漓地趴在谢瑾的耳边放狠话。

    谢瑾五指用力地扣进车窗,面色压抑而清冷,气得丝丝抽气,咬牙叫他的名字:“裴珩,你有胆量,别跟我用这种方式说……怎么不去和相府的人说、和……司徒烁说。”

    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裴珩愈发意乱情迷:“你胆量倒是挺大啊,你刚才叫朕什么?”

    “裴珩——”

    “裴珩、裴珩……”谢瑾此时此刻也暂时抛下那些礼数,含着羞恼之意将他的名字念了出来的。

    “……裴珩!”

    这已是他能想到最逾矩的言行了,还是被裴珩硬生生给逼出来的。

    “裴珩……”他的声音逐渐脱力,又渐渐像是变成了祈求和哀鸣。

    可裴珩没有精力再回应一二,专注享受着听他用呼唤自己姓名的愉悦。

    什么口吻,什么语调。

    皆是在自己的掌控中。

    这种掌握控制谢瑾的感觉让裴珩无比着迷,近乎疯狂。

    所以这次快入宫门时,裴珩就停了,比那几次都要快一些。

    谢瑾眼角沾着几许潮湿,便发现衣领撕破了。

    他面色清冷倔强,没要裴珩递过来的大氅,用手默不作声地捂着胸口。

    裴珩此刻又注意到了眼他的手,似是出于施暴过后的温存讨好,一把就去将他的手抓了过来,露出少见的温柔关心:“还痛不痛?”

    谢瑾此时看他,只觉得猫哭耗子。

    裴珩眼下对付自己的这一套,不正是与司徒烁之辈今日所言如出一辙。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谢瑾早就明白这一点,从前他尚能明辨利弊,自持心如止水,可如今总被裴珩牵扯起一些不该有的懊恼和低落。

    一想到这,他又暗自忍耐了下来,收敛起万般缥缈的心绪,最后只没有波澜地道出了两个字:“……不痛。”

    裴珩还是没松开,不觉握得更紧了些,轻呼出口气:“今日是不是后悔去相府了,早跟你说别跟来。”

    谢瑾不动声色地将手挣开,“都是蟹腥味。”

    说到蟹这个字,裴珩想到今夜那盘蟹肉,有点理亏,便忍着没再去抓他的手了。

    谢瑾当他是真嫌弃自己手有味儿,微微敛目,才移开话说:“也不算白去。”

    裴珩:“朕知道你去相府,想见的是谭瑛。早说了她被司徒钊藏得紧,官员多的场面,她一概不会露面。”

    谢瑾心思略沉,恢复了几分力气,冷冷地说:“都说南人对女子管教束缚没那么严,女子可到私塾上学,嫁人后也可随丈夫拜会外宾,甚至独挡一面。她身为相府主母,既有这般学识品貌,司徒钊理应觉得长脸才是,为何要藏着她?”

    “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裴珩又用那双情欲尚未消退的狐狸眼,看进谢瑾的眼底:“怎么,你真想用谭瑛对付司徒钊?”

    谢瑾没有否认。

    他笃定裴珩对司徒钊也起了忌惮之心,只不过不像自己这么迫在眉睫。谢云的案子推到现在,也是时候该对司徒钊下手了,否则下一次未必再有这样好的时机。

    谢瑾还在平复气息,过了会儿才说:“谢云的旧案将结,司徒钊注定脱不了罪,可他毕竟与谢云的死没有直接关联,他只要还在相位上,能撬动背后南党的势力,就总有办法扑腾,难以伤及根本,所以这个时候还需再借一道力。”

    裴珩嗤:“你这路子是对的,司徒钊做的那些蝇营狗苟之事,谭瑛作为他的枕边人,应知道得最为清楚。可她凭什么不帮自己的丈夫,要来帮你?”

    谢瑾:“凭她与她的丈夫,本就不是一路人。”

    听到“一路人”这三个字,无端勾得裴珩心中有些烦闷起来。

    可他面上又作出漫不经心:“说那么多,不就是一招夫妻反目么。皇兄不如寻个样貌好有力气的男子去勾引,何必自己费那么多心思。到时可别叫人误会,朕的弄臣与朕的臣妻勾勾搭搭,败了朕的名声——”

    谢瑾不能苟同:“那皇上小看谭瑛了,能写出那样文章的女子,绝不是私情私欲可轻易撼动的。”

    “行啊,”裴珩又将脸凑了过去,嘲道:“只是铜雀锁春深呐,皇兄如今的境况,倒是与谭瑛有几分相似,都是笼中的金丝雀,你们合该惺惺相惜。可惜你连她人都见不到,又谈何共谋大略?”

    谢瑾累得没避开他的呼吸,正面迎上,端肃了几分:“我说了,今日相府不是白去的。”

    第33章 宝辇 “看来,是鸟要出笼啊。”……

    谭瑛为司徒钊的这场寿宴前后操劳了几日, 却不得上座吃一口菜。

    筵席散后,满堂杯盘狼藉,她又与府中的下人共同打理, 忙碌到深夜。

    “夫人, 天色不早了, 老爷和小少爷都已睡了,您也早些歇息吧。”婢女提灯,陪着她走在相府的后院。

    谭瑛微微一笑,敛起疲态:“无妨, 还有几篇奏报夜里得理出来, 否则恐误了明早六部的正事。”

    彼时, 她们就听见一阵年轻女子的欢声笑语传来。

    抬头看去,是府中养的那帮舞女, 莺红柳绿, 很是养眼。

    但见其中一女子高高托举着一只通透的玉镯,周围的女伴皆投来羡煞的目光,嬉闹抢着要看。

    “这镯子可真漂亮啊,得值不少钱吧!姐姐, 快同我们说说, 是哪位大人送你的?出手竟如此大方!”

    “是啊,我怎么就没碰上过这么大方的贵人。”

    “是一殿前司护卫给我的,”女子娇羞一笑, 又露出难以遮掩的得意兴奋之情:“说是,皇上的赏赐——”

    “哇, 皇上……”“姐姐,你被皇上看上啦!”

    周围的女伴皆一阵惊愕羡慕。

    可又有人担心说:“不是说,被皇上看上并非好事情么, 皇上喜怒无常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没命了!”

    女子只当是酸话,攥着玉镯傲娇抬起下巴:“皇上是天下九五之尊,又那般年轻俊美,我就从未见过比皇上还俊美的男人!若是能披金戴银到龙榻上伺候他一回,便是死也值当了——”

    “大晚上别在这嚷嚷吵闹,还没羞没臊的,夫人晚上还得回书房处理正事。”谭瑛身边的婢女忍不住朝她们这边训斥了句。

    她们回头看见谭瑛,忙讪讪低下了头:“见过夫人……”

    谭瑛无奈轻叹,心头涌上一阵惋惜,倒也没跟这帮年轻的女孩追究:“罢了,走吧。”

    “是,夫人。”

    她往书房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绣鞋一顿,又快步朝那几名舞女走了回去。

    “夫人,您可还有什么事……”

    谭瑛往日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严肃:“你们方才说的镯子,且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女子虽一脸不情愿,支支吾吾藏掖了下,最后还是双手去交出了镯子:“夫人请看……”

    谭瑛见了一凛。

    果然。

    天山翠玉镯……

    正是那日义卖诗帖,她抵给谢瑾的那一只。

    谭瑛心下一沉,举着这镯子,正思量着裴珩和谢瑾的用意。

    便隐约又听得外头一阵窸窣动乱声,有人喧闹,不多时,相府管家就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夫人夫人,大事不好!”

    谭瑛先不动声色地将天山翠玉镯藏进了袖中,“何事如此慌张,你且慢慢说。”

    管家:“夫人,外头忽然来了许多刑部的官兵,说、说是要请老爷去刑部的!”

    “刑部?”

    谭瑛倒是不意外,她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她曾与司徒钊提过,耿磐面上油腔滑调,骨子里却是个雷霆手段、不畏强权的人。

    谢云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由耿磐主理谢云的旧案,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到他这个丞相身上。

    可她也没想到会是今晚,这么巧。

    她捏着袖中的玉镯细细思忖,说不好此事会不会与谢瑾有关。

    她缓缓沉肩,先蹙眉问:“老爷人呢?”

    ……

    司徒钊穿戴整齐,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去正门拜会。

    他望见火把将相府门前给团团围住,又眯眼看向了站在对面的耿磐,面上并无慌张之色,反倒是幽幽笑了起来:“耿大人,本相的寿宴白天早已散了,你眼下才来,是不是迟了些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

    耿磐后退了两步,弯腰朝他一揖,看起来还是十分恭敬:“下官便是顾及着今日是司徒丞相的大寿之喜,所以特意来迟了,还请丞相莫怪。不然若是在刑部,条件艰苦,只能由下官给丞相亲手煮一碗阳春面了,未免太磕碜。”

    司徒钊摆起架子,轻嗤道:“无妨,那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

    他们说着云里雾里的官话,可心里都搁着明白。

    耿磐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了两圈,说:“丞相向来体恤部下,您也知是例行公事,不如就请您随下官到刑部走一趟?”

    司徒钊扯嘴笑了下:“这个请字,用的甚妙啊。耿磐,你若是凭着几人的攀扯胡咬,就要请本相去刑部,这后果你可担得起?”

    “这……”

    耿磐为难地笑:“下官又不是北党的人,您犯不着与下官这般针锋相对。若是您与旧案关系不大,今夜吃碗面的功夫,也就能回府了,权当丞相您是去刑部督查了圈。”

    司徒钊被他这话捧着,松了口气:“行,本相大可以卖你一个面子,不过得看你拿什么‘请’了。”

    耿磐笑了笑,又佯装低声下气:“下官愚钝,还望丞相能明示一二。”

    司徒钊眉毛一挑,看了眼停在门前那拥挤窄小的马车,拂袖而立,颐指气使道:“不如,先为本相换辆舒服的宝辇来——”

    ……

    消息很快传入了陵阳殿。

    “……皇上,丞相说要坐宝辇才肯去刑部,且须得是十六人抬的那种大辇,左右还得各配两名细腰美人。”

    裴珩被吵着,不得不从龙榻上坐了起来,皱眉不悦:“他哪那么多事?”

    刑部那官员在寝殿外焦急:“那皇上,可要先照他的要求安排下去,耿尚书这会儿还在相府僵持,拖着时间呢。”

    裴珩扭头,看向榻旁的人。

    谢瑾累得方才歇下,今夜若不是闹得太晚,后来又实在走不动了,他也万不会同意在陵阳殿留宿。

    他也缓缓坐了起来,看了眼裴珩,而后清声说:“宝辇美人而已,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劳刑部诸位大人一并都先应下吧。”

    听到这一句不是裴珩的声音,那官员在屋外不觉愣了一会,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裴珩冷声放话:“照办。”

    那官员才回过神,也不敢多说多看,忙应着下去了。

    裴珩不禁吐槽:“用十六宝辇将他风风光光抬到刑部,香车美人,哪像是有嫌疑去受审讯的?倒像是他要去审别人。”

    谢瑾将被子往上提到了胸口,说:“司徒钊骨子里是个好权好面子之人,当下他肯摆架子,大言不惭地提出这些要求,正是笃定自己去刑部受审,也很快就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眼下看来也的确如此。”

    “嗯?”裴珩对着他打了个呵欠。

    谢瑾往后稍避,又说:“造谣抹黑忠臣的罪名可大可小,他背后又有一帮南臣力挺,到时只需找人顶替分担,亦或在所犯之事上偷换概念,他还是大雍唯一的丞相。”

    裴珩听言一嗤,又觉得有些无趣地躺了下来,故意使坏,将谢瑾身上的被子也一并扯下。

    “那你折腾这么大一出,非得让耿磐今夜就去兴师动众地抓人审问,图的是什么?就不怕打草惊蛇了。”

    “耿尚书用的是请,不是抓,这道理不一样。”

    谢瑾觉得身上一凉,垂眸斜了他一眼,也没去夺回那被子,继续说道:“要设局,总得拿出魄力起个肇端,才能环环相扣。何况司徒钊同皇上一样,都是金丝雀的主人——”

    裴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见谢瑾这一脸禁欲清高地说出这番比喻,心思很难不偏。

    于是他又一痒,手不觉往谢瑾身下的被子下抓去,一番戏弄摩挲:“看来,是鸟要出笼啊,那朕可拭目以待了。”

    第34章 清骨 三魂七魄都被狠击了一下。……

    耿磐停下了手头上的大小事务, 一心鞍前马后,在刑部伺候起司徒钊这尊大佛。

    此时审讯室内,软榻美人, 瓜果糕点都一应俱全。

    司徒钊卧躺在美人大腿上, 笑指着耿磐的乌纱帽:“耿磐啊, 你要早这般识趣,凭你的本事,也不会那么多年在刑部,都只是一个小小掌簿了——”

    耿磐面色微暗, 又笑着弯腰应承:“丞相教训的是。昨夜也委实是下官唐突, 失了分寸礼数, 才让那么多人到府上惊扰了您。”

    见耿磐这般低声下气,他不由身心舒畅, 又心嘲这两个月来耿磐为查谢云旧案, 在朝中闹得风声鹤唳、翻天覆地,可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到了自己这,连个屁都不敢放。

    见外头的天亮得差不多了。

    司徒钊便推开美人坐了起来, 去取茶盏吹了吹, 装腔作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道:“行了,要审什么, 就尽快审。本相事务缠身,没那么多功夫与你们纠缠, 晚些还得进宫去见皇上一趟。”

    耿磐又笑呵呵道:“丞相抬举了,下官哪敢审您呐。”

    “既如此,那便将昨日的大辇抬来, 送本相回府——”

    司徒钊已然起身,便要往外走。

    又被门口的官兵给拦住了。

    司徒钊蹙眉不快,正要发作训斥,便看见耿磐与几名官员各抱了厚厚一沓案卷文书过来,眯眯笑道:“下官是不敢审您,但司徒丞相难得屈尊来刑部一趟,总不能白来。这是自金佛泣血案以来,有关谢云案件所有朝中涉案官员的供词,还请您一一过目。”

    司徒钊不耐,瞥了眼那堆起来比人还要高的案卷,不以为意道:“给本相看这些作什么?这些证词中,可是有谁亲口指认了是本相害的谢云?”

    “自然是没有,朝中官员皆以司徒丞相马首是瞻,哪敢胡乱指认您。”

    耿磐笑了笑:“可下官是担心,他们哪天要反咬一口,丞相您提早看一眼,心里边好提前有个应对。”

    “耿磐,你什么意思?!”司徒钊眯紧了眼。

    耿磐:“下官没什么意思。”

    门外的侍卫腰间皆亮出了刀刃,司徒钊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急:“放肆!你竟敢软禁本相!?”

    “丞相不必说得那么难听嘛,下官心里头还很是敬重您的。”

    耿磐苦口婆心起来:“只是想请您看完这些案卷再离开,日后好有个应对之策,也是为您考虑啊。”

    司徒钊无心与他周旋,冷冷道:“让皇上来见本相!”

    耿磐:“这瓜果美人,正是皇上心疼您,专从宫里送来的,刑部哪里有这样好的东西。”

    司徒钊顿时盯着那些东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阵毛骨悚然:“皇上也……”

    “好啊,看来他真是被谢瑾三言两语迷昏了头,不识好歹了!”他被气得冷笑几声,干脆气定神闲坐了回去,闷哼道:“一个小小刑部,能困住本相多久?你且让谢瑾和康怀寿都好好看看,本相一日不在,南党诸臣坐不坐得住——”

    耿磐装糊涂笑着。

    可毕竟是软禁丞相,他心里多少发虚,手心里也不觉捏了一把汗……-

    “皇上,今日丞相不在,南党几名大人在长昭殿外意气冲冲,骂了刑部和耿大人许多难听的话,北党有官员上去劝了几句,结果两帮人险些又动起手来……”

    裴珩听了心思略沉,将手中的奏文随手一丢:“明日早朝也取消吧,省得他们再添乱。朝中要有什么急事,就让人从中书省报上来。”

    “是。”

    裴珩又问:“谢瑾呢?”

    姚贵:“皇上忘了,大殿下用完早膳才离开半个时辰,按说,这会儿他应刚回到弄月阁。”

    “哦,”裴珩鼻尖不觉呼出一口躁气,随口抱怨:“那地方委实太偏了,当时迁都建康时,是谁安排弄臣住在那边的。”

    姚贵一时没留心眼,真当他是在闲聊:“皇上是不知,上京皇宫给弄臣的住处还要更远咧,和下等宫人一起,几乎都是挨着宫外住的,光是进趟宫就得要大半日脚程。比起来,南边皇宫的弄月阁已经离得算近了——”

    姚贵说着又看了裴珩一眼,忙将话锋一顿,笑着附和道:“奴才也觉得忒远了些,皇上如今要见人都不方便。”

    裴珩亦不悦:“谁跟你说,朕如今想见人?”

    姚贵轻掴了下自己的嘴:“都是奴才嘴贱,该死,实在该死。”

    裴珩懒得再理姚贵。

    但心一想,若是谢瑾前脚才离开,自己后脚就让人去召他过来,如此折腾,的确太显得仓促刻意了……

    就在纠结之时,外头又一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司徒丞相家的大夫人此时正在宫外,想要求见皇上。”

    “谭瑛?”

    总算来了。

    裴珩一挑眉,当即反应过来,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速去将谢瑾召回陵阳殿。”

    ……

    万里无云,忽见几只鸟雀从枯枝头扑棱着翅膀,飞越过高高的宫墙。

    谭瑛不由分神,驻足抬头去看了一会儿。

    “谭夫人,这边请。”

    “多谢。”谭瑛颔首,便提裙进了陵阳殿。

    她在陵阳殿外又等候了一会儿,才被宫人领进正殿面圣。

    一进去,看到裴珩与谢瑾都在。

    两人挨坐得很近,几乎是贴在同一张椅上,完全不像外头所传言的那般“兄弟不睦”。

    她一一叩拜:“臣妇谭瑛,见过皇上,见过大殿下。”

    裴珩:“不知谭夫人专程入宫,所为何事?”

    谭瑛从袖中取出那枚玉镯,双手奉上:“这是皇上赐给府中舞姬的玉镯,臣妇特来奉还。”

    裴珩微愣,那日宴上,自己何时赏赐过舞姬东西?

    连看都没正眼看过她们一眼。

    于是他又暗掐了谢瑾的后腰一把,料定必是他狐假虎威搞的鬼。

    谢瑾轻咳忍着没作声,面上淡然对着谭瑛道:“既是皇上亲赐的,夫人又何必专门还回来,让她收着便是了。”

    谭瑛无奈轻笑:“满建康皆知,当日是殿下收了妾身的这只天山翠玉镯,充作军饷。可如今这镯子又重新出现在相府,还赐给舞姬招摇过市,不就是为了逼妾身来见您么?”

    谢瑾正要解释,却被裴珩抢过了那得罪人的话头:“瞒不过谭夫人心思敏捷。朕的确是想以此镯为信约见夫人,可实在没想那么多,并非有意令夫人为难。”

    谢瑾在旁默然听着,捧着杯盏饮下一口热茶。

    谭瑛嘴角微沉:“今日,皇上和殿下有什么话,不妨请直说。”

    裴珩与谢瑾又彼此对视了一眼。

    还是由裴珩先开了口:“谭夫人当日以三千金在城楼上抛洒诗帖,有胆魄有手段,也有为国为民的忠义,所以朕想请夫人,为国锄奸惩恶。”

    谭瑛细眉轻拧,迟疑了下,说:“皇上怕是有所误会,臣妇不过一深闺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本职,惩奸锄恶这四个字,实在是有些远了。”

    裴珩多了几分压迫感:“谭夫人应明白,朕说的是什么。”

    谭瑛虽看着文弱,但并未有一丝惧怕屈从:“臣妾明白,可正是因为臣妾明白,才不好先做那背信弃义之人。若皇上没别的吩咐,臣妇就先告退了。”

    她一身清骨,起身便要行礼告退。

    “夫人的文章,我都读过。”谢瑾在她身后忽道。

    谭瑛脚步一顿。

    谢瑾:“夫人曾在《治国策》中写下‘内无以社稷为忧,外无惧于北蛮’的愿景,能写出这样宏大言论的人,又怎甘心只是相夫教子呢?”

    谭瑛攥着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您的夫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若是相夫得当,由他代为实现夫人的愿望,也未尝不可。您在策论中对吏贪将弱、朋党相为皆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法,但多年过去,他又做成了几件,他可有曾真正做过?还是说,您的丈夫只将您所作的文章占为己有,当作他这个南党之主卖弄才学、拉拢人心的工具?”

    谢瑾起身走了下来,朝她一拜。

    谭瑛见他朝自己行男子同僚间的礼仪,一时有些慌,不由后退了小半步:“殿下万万不可……”

    “囊虫不除,莫说大同之世,连北上中原都是妄谈。夫人并非笼中鸟,何必拘泥于世俗间对女子的教条约束?夫人亦有当世大才,又何必替一小人筹谋而隐忍吞声。”

    谭瑛心头一震,觉得三魂七魄都被狠击了一下。

    她许久才缓过来:“多谢大殿下提点……且容我再想想。”

    第35章 热意 “要死我们一起死了……”……

    见谭瑛已然离去, 裴珩索性无聊地拨弄起茶沫:“说那么多,她能听得进去么?”

    谢瑾轻叹:“谭瑛身怀大才却久居深宅,一心辅佐司徒钊, 是世间那些为人妇、为人母的条条框框逼着她敛起了锋芒, 教她循规蹈矩。方才我说的那些, 她自己心中未尝不明白,可还是选择隐忍了这么多年——”

    裴珩鄙夷道:“朕方才见她骨头倒是硬的很,不像是委曲求全的性子啊。”

    谢瑾目光稍远:“谭瑛看似清醒,可她仍有不少顾虑。否则她当日何须扔完诗贴, 又多此一举自己撞破脑袋, 专门演一出苦肉计给司徒钊看。俗世之理, 还需王道来破。她是明辨事理之人,我想今日她入宫与皇上一见, 迟早会想通。”

    裴珩不关心谭瑛有什么苦衷, 放下茶盏,托腮看起了谢瑾:“迟早是多久?刑部关不了司徒钊太久,南党要真闹了起来,还是得将他放出来。若没有后手接上, 朕和耿磐都得摊上麻烦。”

    谢瑾不紧不慢:“皇上无需心急, 还未到最后……”

    他话说到后面,声音陡然虚了一下。

    耳边一痒。

    裴珩已不知边界地靠了过来,与他耳鬓厮磨:“皇兄, 朕难得信你这么一回,可别辜负了朕的信任——”

    谢瑾如今脸皮好似也没那么薄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面色看起来依旧沉稳清冷:“我从不求皇上的信任。”

    裴珩听言,眉头一拧。

    谢瑾毫无波澜地对他说:“若是此次事败, 皇上大不了将我抵了出去,给司徒父子出气。”

    裴珩被无端激起一阵恼意,压低眉框,如盯着猎物般狠盯着他:“朕瞧你是巴不得吧。好出宫去,离了朕的掌控,是不是?”

    他没让他说出答案,就一把将谢瑾抱到了自己腿上,抬头去缠热地亲吻谢瑾的鹂鸟,又往他的耳廓上咬了一口,于暧昧中透出一丝狠意:“皇兄,别以为给谁当肉|脔都一样,司徒烁那人平日淫靡成性,且瞧着就不太中用,他哪有朕这样的精力一心一意待你——”

    听着裴珩的污秽狂妄之语,谢瑾眉心还是紧了一下,有些厌恶地稍偏开了头。

    裴珩见他这样的反应,忽想到自己好像从没在谢瑾的眼底瞧见过任何欲望的波澜。

    哪怕是在最快活的时候,他的面上都只有忍耐与羞耻。

    可大抵是这几天做得太多,谢瑾都已有些麻木了。此时他紧贴着坐在裴珩怀里,呼吸似有若无地交缠,可他却能轻易忍耐控制,没让一丝羞耻惭愧从他那张观音面上浮现出来。

    裴珩心底升腾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他忍不住要证明一些东西。

    “天气热了,脱了吧。”裴珩先沉住了气,将大掌试探着伸入了他的衣领,仿佛在用循循善诱的姿态,在教导着良家公子如何做坏事。

    昨夜在马车上,裴珩不小心撕坏了谢瑾的衣服,当时领口一松,无意就窥见了他半边肩背上的好风光,紧致优雅的线条起伏,似霞光般的红晕铺满了他白皙结实的皮肤,上面还蒙着薄薄一层泛着冷意的香汗,堪为尤物。

    裴珩甚至事后都不敢仔细回想,若是将那层衣物全部扒下来,会是如何惊心动魄的香艳动人。

    怕是会更加失控。

    直到这个节骨眼上,他才敢再次大胆肖想。

    “不热……”谢瑾用手严实地捂住了衣领,却没能驱赶走裴珩的那只手,只能放任他在自己胸前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

    裴珩这次先不急了,非得试着先勾起谢瑾的一些东西来:“朕觉得热啊。”

    “热……你自己怎么不脱?”谢瑾抿唇看他。

    眼波流动。

    裴珩一下子确实就热得不行了,他还没能把谢瑾勾出来,自己眼里倒是全盛满了卑鄙的欲望,恨不得漫出来将怀里的人淹没。

    “朕的身子你又不是没看过,上面都是疤,不好看的……不过公平起见,皇兄,你的是不是也得给朕看看?”

    威逼利诱。

    谢瑾蹙眉,声音有些疲累:“男人的身子长得都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反正都差不多,那有什么是不能给朕看的?”裴珩心中愈急,见胜负久久未分,另一只手就要往他身下探。

    谢瑾一把握住了他的那只手,抵死阻拦:“裴珩……你别太过分了!”

    宫人虽然早已退下,可他们此刻还是在陵阳殿的正殿上,这里平时都是拿来处理朝政、会见朝臣的地方,与御清池和弄月阁都不同……

    谢瑾心里迈不过这道坎。

    裴珩笑着,动作不正经,却试图与他一本正经先谈起了条件:“好啊,那你这两日干脆先别回弄月阁了。大事还搁在眼前呢,南党要是随时来闹,朕正好把你丢出去,要死我们一起死了……”

    说到最后,他的话里藏不住缠绵暧昧的意味。

    谢瑾眼底的迷离也一闪而过:“裴珩……”

    裴珩听到这声,终于窥见了那一点他想要从谢瑾身上看见的欲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也足够冲破他所精心设立的防备。

    “朕在……”

    “皇上,谭夫人她——”殿外姚贵快步走进来通报,就撞到了这幅场面,立马噤声低下了头。

    气氛一变,谢瑾先挣开了。

    裴珩抄起桌案上的茶杯,就往他脚下丢过去:“活腻了?!”

    “皇上恕罪!”

    姚贵欲哭无泪,硬着头皮继续道:“是、是那位谭夫人,她出宫出到一半,又折了回来,说想再次求见皇上和大殿下。皇上您是要见她,还是继续……”

    裴珩又剜了他一眼。

    在他把茶盖也丢过来之前,姚贵拔腿先跑:“奴才这就去传召!”

    ……

    “民女谭瑛再拜皇上、再拜大殿下——”

    谭瑛此时跪在地上,较方才来时,她清隽的眉头紧锁,眼底却多了几分坚毅。

    谢瑾面上还浮着几分不自然的颜色,掩面轻咳,听她不再自称“臣妇”,也抬眸与裴珩暗中对视了一眼。

    不过裴珩被硬生生打断,胸中尚有些不快:“夫人有话就快说罢,朕和谢瑾都忙。”

    谢瑾见她神色还有些紧张不安,温声安抚:“不忙,先请夫人喝口茶吧。”

    “多谢殿下……”

    谭瑛接过热茶,抿了一口,而后深吸一口气,伏在了地上:“谭瑛是女子,但自幼受父亲言传身教,习儒术仁政,兴行王道,可我却为了一家之私助纣为虐,与先父之志逐渐背道而驰,实乃惭愧……还恳请皇上与瑾殿下开恩,给民女一个赎罪的机会——”

    第36章 帷帽 本非笼中鸟,是为蒙尘珠。……

    翌日傍晚, 刑部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随后耿磐与刑部一众官员,跟着司徒钊一道走了出来。

    “丞相大人,一路好走, 不送。”耿磐朝他鞠躬一拜。

    司徒钊耷拉着眼皮, 面色瞧着不甚好。

    耿磐这两日虽未对他动刑, 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却硬逼着他看了两日两夜的案卷,折磨得他不能安歇片刻。

    他想强撑起精神,可此刻连狠话都发作得有气无力:“耿磐, 你且记着这两日的账……!”

    耿磐一笑:“是, 下官一定谨记在心。”

    司徒钊抬脚又往下走了一步, 不想两腿一软,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他一阵晕头转向, 又恼羞成怒:“来人, 本相的大辇呢?”

    耿磐抱拳朝天一拜,难得正色凛然道:“十六人的宝辇乃天子所乘座驾,丞相如此僭越招摇,就不怕日后您的判文上再多加一条罪名么。”

    司徒钊觉得他这话说得蹊跷, 拧眉不快:“本相今日既能踏出你刑部大门, 又何罪之有?”

    话音未落,一辆相府的马车驶来,在刑部大门前停下。

    司徒钊先不屑与刑部这帮人计较, 甩袖要走,就见司徒烁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 六神无主般地冲了过来:“父亲!父亲,您总算出来了——”

    司徒钊没好气地瞪道:“多大点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司徒烁的愁容拧巴得像根胖麻花:“父亲有所不知, 趁您这两日在刑部,谭瑛那毒妇居然勾搭上了谢瑾!眼下……全乱套了!”

    “什么?”司徒钊一震,险些没站稳:“她做了什么!”

    司徒烁气喘吁吁:“她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竟敢去了长昭殿,当着皇上和百官的面,公然指认您早年间盗用文章拜帖入仕,还说您贪赃枉法、货贿公行……北党那帮人便趁机造谣,说您是欺世盗名之徒,难当一国之相重任!父亲……”

    “她、她是不是疯了?!”

    司徒钊气血上涌,咬牙逼出这几个字。

    可他没敢说出口,这实则是他心头多年来的忧患。

    他当年抛弃发妻,费尽心思骗娶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谭瑛,只因她是前丞相谭闵之女,对自己的仕途大有裨益。

    可他后来拼命藏着她,无非又是嫉妒她的才华,她一介女流,事事比自己有主见,文章篇篇作得比自己好。

    连当年令他在南方文坛名声大噪的几篇诗文,皆是出自她的手笔。

    自他登上相位后,便益发怕被人知道,自己这堂堂丞相起势出名,靠得竟是家中一个女人!

    “父亲,现今该如何是好……皇上虽还未说什么,可南党中已有官员要与您划清界限,这节骨眼上,要是谢云的旧案再压下来……”

    司徒烁眼底也滋生出恨意:“说到底皆是那谢瑾干的好事!当日孩儿便不该让他轻易离了相府!”

    司徒钊当下如雷轰顶、气急败坏,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他只恨不得杀了她!

    ……

    “谭瑛!!”

    谭瑛正在屋内收拾行囊,便听得司徒钊从外头气冲冲地回来了。

    司徒钊正要踏进房门要找她算账,可还未踏入,殿前司的佩剑就挡在了他的下巴上:“丞相大人,吾等奉命随护谭夫人左右,还请您离她和小少爷三丈之外远——”

    谢瑾早有准备。

    怕谭瑛出宫后会受司徒父子迁怒,有性命之虞,便向裴珩讨了殿前司的几名侍卫,随身保护她。

    司徒钊看向泛着冷光的剑刃,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恶盯着房内的谭瑛狠狠骂道:“你可真是找了个好靠山!谢瑾他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不守妇道,枉顾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恶意污蔑本相!”

    谭瑛再懒得再逢迎讨好,此时也没有一滴眼泪可落,淡漠理智中透着一丝悲悯之情:“并非是帮谁,老爷心中应当明白,我与老爷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我年少懵懂,才一朝踏错,如今不过是各归其位罢了。”

    她一身轻装没带多少细软,又去抱起孩子:“和离书我已替老爷拟好,金银田产我分文不拿,我只想带走灿儿,还望老爷好聚好散,前程坦荡。”

    “莺莺啊莺莺,好一个前程坦荡……本相半生的心血一朝毁于你手,你撂了摊子就想走?”

    谭瑛心头掠过淡淡的悲哀,忍不住纠正道:“莺莺并非我原本的字,父亲在我及笄时为我取过表字,乃唤琼珠。”

    本非笼中鸟,是为蒙尘珠。

    “你……!”司徒钊气得无话可说,还未明白她这两句话里的深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孩子,在殿前司的护送下离开了相府。

    ……

    马车从相府驶出,最后穿过半个建康城,停在了东堤码头。从建康往东边而行的船只,都会暂时停泊在此地。

    阴风晦朔,吹得岸边的船只一阵飘摇,益发衬得四周行人匆匆,游子失意。

    司徒灿已趴在谭瑛的肩上熟睡,她小心翼翼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正欲登船,就在码头的一侧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微微惊愕:“皇……”

    裴珩与谢瑾都带着帷帽,遮住了面容,打扮得如同路人。可因他们二人生得高挑,又气度不凡,在人群中还是很扎眼,谭瑛一眼就认了出来。

    谢瑾先上前一揖:“夫人此行是打算去哪儿?”

    谭瑛将孩子先放回了车上,而后福身答道:“打算回临安老家。父母双亲俱已不在,不过尚留了几亩薄田在,可图谋生计。”

    “临安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听闻从前谭相便是在临安求的学,成了一代贤相。”谢瑾又温声道:“可夫人为何如此着急离开建康?”

    谭瑛无奈一笑:“今日长昭殿上,我已将我所知道的都说了,证据也都一一呈交。我已与司徒钊和离,离了司徒府,建康城中没有我们娘俩的落脚之地,只能先回老家,再做打算了。”

    裴珩在旁冷不丁地说了句:“没了司徒府,还可以有谭府。偌大一个建康,不至于没有落脚之地。”

    谭瑛失神一愣。

    他的话虽粗糙直白,可却令她回忆起自己年少时,未曾敢与人道的一番志向。

    她嫁人后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若是男儿身,何必委身嫁于庸夫,将心血和期望都倾注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是啊,自己就算不是男儿身,那又如何呢?

    谢瑾听言微诧。

    他透过帷幔,也不禁看了眼裴珩,略微思忖后,又含笑对谭瑛解释道:“司徒钊的罪名要一一落到实处,还有许多繁琐稀碎的工作要做,刑部没有人手忙不过来,吏部中又多是南臣,往日就与他勾结甚深,不好入手。夫人若是愿意的话,可否在建康再留一段时日,权当是帮帮这位二公子——”

    裴珩听谢瑾这么点自己,没当面反驳,大掌沿着他薄薄的脊背往下,滑进腰带里,旁若无人地一勾。

    谢瑾闷不作声,好像已经习惯,没将他的小把戏当回事。

    此时,江风徐徐吹拂,如涟漪般掀起了谢瑾面前青色的帷幔,那副温润玉面若隐若现。

    裴珩一眼被吸引,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拨开了自己檐下的纱幔,欲睹真容。

    谢瑾忽也流转眼波,隔着帷幔间那道拂动的缝隙,与他对视——

    江鸟在空中盘旋不止,风浪似乎骤停了。

    有人的心亦在此刻不慎漏了半拍。

    回过神时,谭瑛已跪在地上,朝他们行起大礼:“谭瑛何德何能,能得二位公子赏识,此等恩情,当竭力报之。”

    ……

    回宫途中。

    裴珩见他摘下了帷帽,心绪才算彻底稳下,颇有兴致调侃道:“怎么留下谭瑛,成了帮朕了?难道这一切从头到尾,不都是你这位大公子的主意谋算?”

    谢瑾将帷帽收好,放在腿上:“铲除奸佞,肃清朝堂积弊,是为了二公子长远筹谋。”

    听他说是为了自己,裴珩眼尾笑意要藏不住了:“是么,可朕怎么觉得,眼下的便宜都是让大公子占的。司徒钊一失势,南党瓦解,康怀寿不早晚得骑到朕的头上。”

    “皇上欲有所作为,理清朝政,势必要先扭转眼前的党争局面,司徒钊此等好权小人长久以来德不配位,便是根源。”

    提到康怀寿,谢瑾的神色还是稍稍严肃了几分:“老师并非司徒钊之辈,他是个淡泊名利的儒学士,年轻时他曾受人举荐,本有机会扶摇直上,可为了研究经文奥义,他一心扑在学问上,天命之年才在仕途中暂露头角。老师能做北党之首,凭的并非是肮脏龌龊的手段,而是才学德行。”

    “德行?”

    裴珩想起了先前西阁纵火的案子,心中冷冷发笑,别有意味道:“或许康怀寿藏得深呢,瞒过了所有人,也瞒了皇兄你。”

    谢瑾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快,忽取下自己腰间的那枚金玉双龙令牌,向裴珩递了过去。

    裴珩见他要归还令牌,眉头一紧,便有气忍不住要蹿上来:“朕背后说康怀寿一句都不成了?谢瑾,你真是——”

    谢瑾一愣,也很浅地笑了下,解释道:“谭瑛暂时在城中客栈落脚,近段时日我得常常出宫,与她商对事宜。所以想用这个和皇上换一枚方便出宫的令牌。”

    裴珩这才知道是误会了。

    自己太过心急。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他一时赧然尴尬,干脆从腰上一把摘下了自己的皇帝金令,不太情愿地递了过去:“不必换了,两块你都先留着吧。”

    第37章 人情 “皇兄,朕想亲你。”

    司徒钊从刑部出来还不到两日, 就又重新进了去。

    不过,他这次并非是被请,而是被捕。

    是日不设早朝, 裴珩益发懒起。

    这几天夜里都闹得凶, 过了辰时他才舍得起身。

    他正慵懒地穿衣, 望了眼榻上人,语带嘲弄地说起此事:“朕这相父也是叱咤朝堂十数年的人物了,居然连这短短几日都撑不住。就算没了谭瑛,他府上也里养了一大帮谋士门客, 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净是些落井下石之徒。听闻司谏院那边已收到了近百封弹劾揭发的折子了。”

    “墙倒众人推, 破鼓万人捶。”

    谢瑾坐在龙榻上,也斯文地拎起外衣套上, 不足为奇道:“他凭强权和卑鄙手段做上南党之主, 终究维系得不稳。除了曾经的谭瑛,和他的儿子司徒烁,其他人未必都是真心待他。”

    裴珩挑眉一笑:“这么说,皇兄从他的内宅撬人, 这一招还真是釜底抽薪啊。”

    说着, 他从衣桁上取下了玉腰带,顺势塞给了谢瑾。

    示意让他帮自己穿。

    谢瑾握着明黄腰带的一端,一怔:“平日你不都是自己穿的么?”

    “朕好歹是一个皇帝, 偶尔也想尝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滋味。”

    裴珩弯腰,眯眼凑近看他, 别有深意道:“皇兄,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你应该为朕做的么?”

    谢瑾听出了他话里“讨债”的意味。

    这一次, 裴珩的确是毫无保留地偏向了谢瑾。

    裴珩未必对司徒钊这个相父有多少真心依赖。而且司徒钊势败,他往后不必在朝中轻易受制于人,还能从中分得一部分权力,利大于弊。

    可毕竟十年多来司徒钊与他关系紧密,瓦解党争从南党先下手,于他这个曾经被南党一手扶持起来的太子爷来说,也更需要魄力。

    裴珩锱铢必较。

    他“欠”他的人情债,是一定要算明白的。

    谢瑾默然会意,便稍稍挪动身子,坐到龙榻边,伸出双臂从后面去抱住了裴珩的腰,侧过脸,耳朵也不由贴近。

    裴珩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呼吸一滞,就感受到谢瑾的手掌沿着腰带,似有若无地环过自己的腰,仿佛亲密无间地抱着。

    “好了。”

    裴珩还有些意犹未尽,垂眸看他时,声音莫名低柔了几许:“皇兄……”

    谢瑾:“嗯?”

    他们彼此之间仿佛升腾起一阵温情和爱欲——是在近来无休止的纵情欲望之外催生出的,虚无缥缈,不切实际,又蠢蠢欲动。

    裴珩直直盯着他的唇珠,毫不遮掩地说:“皇兄,朕想亲你。”

    这是他在谢瑾身上,唯一没有如愿以偿的地方。他几度在他们最快活的时候试探入侵,可谢瑾从来都是严防死守。

    只能在他欠自己债的时候,提出这个看似过分的要求。

    他迫不及待,一把捏住了谢瑾的下巴,却还是被谢瑾迅速偏头躲开了,拒绝了亲吻。

    裴珩拧眉不快,又想将他的脸强掰过来。

    就听得谢瑾几乎贴着他的脸,退而求其次地在自己耳边哑声为难说:“下次,我不穿了,可以么。”

    他答非所问,也算是给了一个交代。

    可这句话还是一下将裴珩眼下所有的期待给填满了。

    谢瑾用最清冷淡漠的口气说着这等下流事,比那些蓄意勾引的风流手段都不知要欲上多少倍,撩拨得裴珩心绪大乱。

    “真的?”裴珩拼命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嗯。”谢瑾的语气依旧很淡,面颊却微微红了。

    裴珩见他已经不好意思了,非要追问:“下次什么时候?要是你骗朕,又如何?”

    下次什么时候,还不都是由裴珩掌控。

    谢瑾只好蹙眉道:“我不骗人。”

    “皇兄好没情趣,朕是假设。”裴珩戏谑说。

    谢瑾只觉得他这个假设很无厘头,垂下眸子无奈轻叹道:“假设如此,皇上难道就没办法了么?”

    他又不是没用过强……

    裴珩又是一阵心潮难抑。

    若不是他们待会都还有正经事要办,一堆人催着,他恨不得此刻就都扒光了他。

    “好,朕等着。”裴珩还是没忍住,起身前在谢瑾的耳垂上狠咬了一下-

    午后,客栈内。

    谢瑾翻看完谭瑛初步理出的所有案卷名册,提笔作了些批注,而后会心一笑:“夫人辛苦了,司谏院和刑部有了这些,想来能找准切口推得顺利些,省去许多弯路。”

    谭瑛在屏风后谦辞:“能帮得的上忙便好。”

    谢瑾思忖,过了会儿说:“不过在下有一疑问,还想请教夫人。”

    谭瑛哄完孩子,此时才从里间挑帘而出,走到会客的外间:“殿下请讲。”

    谢瑾:“那日我去相府赴宴,对秦焦这个人印象很深,不知夫人可还记得,相府的门客中有这么一个人。”

    “秦焦?我记得的。殿下可是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么?”

    谢瑾微微颔首:“司徒钊当日在皇上面前为他亲自开口求官,意欲让他入刑部入职,此人应是司徒钊有意栽培的心腹。可为何南党过往所犯下的这些罪名,似是都没有牵扯到此人?”

    谭瑛回想了下,不紧不慢说:“据我所知,秦焦是这一两年才入了相府做门客的,他年纪轻,但算计十分老练。殿下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他从前就与相府其他门客大有不同。”

    谢瑾:“哦?夫人可否细说一二。”

    谭瑛便娓娓继续道:“司徒钊每逢年中,都会给南党诸员赠礼分银票,也就是所谓的‘南党俸银’,每人每份多则千两,少则也有百余两,皆按照官阶品级发放,正是区别朝廷俸禄之外第二笔俸银。但是秦焦这人从来分文不取这笔钱,尽数全部退回相府,且态度十分生硬。南党那些人犯下的多是些私相授受、贪污行贿的罪名,秦焦的脾性没掺和这些腌臜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谢瑾不解:“别人都拿,他不拿,难道不会惹恼司徒钊吗?”

    谭瑛:“殿下说的不错,司徒钊一开始也不喜他清高狷介。可秦焦为人处世虽不懂变通,但他用计施计的手段相当高明,几次筹谋献策,虽都不是什么正当手段,也实实在在都替司徒钊分忧,解决了麻烦,他才渐渐在相府立足脚跟,受到了器重。”

    谢瑾说:“秦焦出身寒门,科考入仕也相当不易,一朝入了南党,却仍不忘寒门学士的气节,实在难得。我只是不明白,同他这样的人为何会投奔司徒钊,又会与他沆瀣一气。”

    谭瑛略微思量,说:“殿下思虑深远,这点我倒是也从未想过。秦焦此人身上自相矛盾的点太多,不容易看透。”

    谢瑾淡淡一笑:“不过,这次既牵扯不到他的身上,以后他在朝中为官,总还有交手的机会——”

    这时,门外的护卫轻声叩门催促:“殿下,已申时三刻了,得回去了。”

    “知道了。”谢瑾应声,想到了什么,不太自在地掩面轻咳了两下。

    裴珩虽给了他出入宫门的金令,但奈何盯得紧,还立了规矩,要他今天天黑前必须回到宫中,好完成今早对他的承诺。

    谭瑛见状福身道:“既如此,那不如殿下先回宫吧,改日再叙。”

    谢瑾也起身以礼一拜:“今日实在是赶了些,只商榷了案子的细节,还未及和夫人讨教策论中的治国之道。过两日,定请皇上一同过来,再拜会夫人。”

    ……

    谢瑾匆匆拜别谭瑛,出了客栈,便坐上马车准备回宫。

    马车往前驶了一段,正要绕弯,谢瑾透过车窗,忽又瞥见谭瑛下了楼,似乎是在着急寻找什么,面有慌张之色。

    谢瑾预感不好,就忙让人先将车掉头折返,下了车走了过去:“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谭瑛见到是他,强行先定下心神来说:“叨扰殿下了,是灿儿,灿儿不知去哪了……”

    谢瑾拧眉一顿:“方才小公子还不是在屋内?”

    “是,就是送殿下出门的一会功夫,这孩子就不知跑哪去了。”

    谭瑛想要镇定下来,可身为母亲,还是难掩不安之情:“殿下,这个年纪的男孩顽皮,是会贪玩乱跑的,没准是我瞎操心,过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可我就是担心……”

    谢瑾读懂了她眼里的焦灼:“夫人担心,会是司徒烁干的?”

    谭瑛不大情愿地“嗯”了声:“殿下有所不知,司徒烁素日行事乖张,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更甚过他的父亲。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拿他亲弟弟报复出气,恐怕是什么事都能对灿儿做得出来……”

    她的顾虑不无道理。

    司徒家树倒猢狲散,一夕之间众叛亲离,如今就是个空躯壳。司徒钊又入了大牢,司徒烁一个人无异于亡命之徒,自然什么都干得出来。

    “夫人先莫急。”

    谢瑾安抚道,转头便吩咐左右护卫:“先一起去帮夫人找小公子,他们若真带走了孩子,这会儿夜应没有跑远。再晚,便容易出事。”

    几名护卫互相看了一眼,有几分犹豫:“可殿下,您眼下得先回宫,皇上还在宫中等您。”

    谢瑾声音严肃了几分:“救人要紧。派一人回宫报信即可,跟皇上再借点人手。有惊无险是最好,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我自会与皇上交代。”

    “……是!”

    ……

    几人当即分头在这条街上开始搜寻。

    谢瑾从护卫身上借了把佩剑。

    光天化日下从闹市中要走掳一孩子,他觉得太过招摇瞩目了,于是第一直觉,还是先绕回了谭瑛下榻的这家客栈,试图找找线索。

    这是间大客栈,足足有近百间客房。

    谢瑾一路找到三楼东边厢房时,忽听得有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他便循着那阵哭声,故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而后一脚踢开了那房门。

    可见屋内十分整洁,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唯独那精致的香炉中点着烟,刺鼻的香气熏得整间都不太正常。

    许是听错了。

    谢瑾不由被那烟呛的咳了两声,转身要去隔壁房搜寻,便觉得脚下一软,喉间顿时泛上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发涩。

    谢瑾当即反应过来。

    这屋内点恐怕是烈性的催|情之香……

    难道是有人刻意引自己来此?

    他汗毛微凛,不容细想,正欲快速离开此屋,一个肥胖的身躯从门外走了进来,将他的去路堵住了。

    司徒烁用帕子捏着鼻子,对着他淫|荡一笑:“瑾殿下,别来无恙啊——”

    第38章 药物 “皇上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想看的……

    “是你……!”

    谢瑾自知中计无疑, 霎时拔剑出鞘。

    可他浑身筋骨一阵软散无力,只能勉强将剑撑立在地上:“……司徒灿呢?”

    司徒烁眯眼观察他逐渐脱力的样子,阴笑起来:“他一个四岁小孩, 好歹也是我亲弟弟, 我非得为难他作什么?谢瑾, 我司徒烁是不学无术,可也不傻,知道司徒家今时今日归根结底都是拜谁所赐!”

    太闷了。

    闷得人窒息。

    谢瑾整张脸红得能滴出血,他尚有几分清醒, 立马拖着沉重的身子拼命想到窗边透口气, 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司徒烁识破了他的意图, 立马尾随上前,先一步将窗关死, 又用肥胖的手去假意搀住了他揩油:“殿下, 站不稳了吧?”

    谢瑾头晕目眩,咬牙道:“你用的是什么……”

    “殿下,这可是西域最烈的迷香,专门治像你这种平日端着的清高菩萨, 哈哈。”

    谢瑾意识开始涣散, 一阵恶心反胃:“走开!”

    “绝色尤物啊——”

    司徒烁从未这么近地打量过谢瑾,忍不住地吞咽口水,贼心之外, 不禁起了疑心:“皇上真没碰过你?我要是他,连皇帝都不想当了, 也他妈先得干了你!”

    谢瑾牙尖隐隐抽气,声音越来越虚:“少说废话……你怎么,不干脆杀、杀了我……”

    司徒烁摸上他的手:“光杀你多没劲啊, 啧啧,天下敬仰高不可攀的瑾殿下,有一天成为我司徒烁的胯|下虫,那才有意思!皇上把你变作弄臣,他不也是揣着的这份心思么?上所有好下必效之嘛,他敢的,我也敢!”

    谢瑾的心猛地一落空,像是被什么东西无情敲击了下。

    “再说,小爷我还指望着在殿下身上立功,去皇上面前讨份恩典呢——”

    司徒烁说罢,便扑上前去,迫不及待地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

    不想就看到了他颈下及锁骨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痕迹,正是纵情欢好之后留下的。

    司徒烁不由一怔,陡然发狂大笑:“哈哈哈哈哈,他果然没忍住碰了你,他在所有人面前装呢——”

    他又怒不可遏地一把掐住了谢瑾的脖子,死死逼问:“是你在床上蛊惑皇上!一边求他操,一遍求他灭了我们司徒全家,谢瑾,那滋味是不是很爽啊?!”

    谢瑾脑中混沌,此刻他已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五脏六腑都要化成了一滩泥水。

    他还不能死……

    他强行集中精神,趁司徒烁发狂不备,用手掌紧握住了锋利的剑刃,狠狠剌出一道很深的伤口。

    一旦因剧烈的疼痛恢复了点意识,谢瑾便没犹豫,拼力往司徒烁的心窝狠踹了一口。

    司徒烁肥胖的身躯重重一摔,吃痛不已。

    他一时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瑾,见他在迷香的催动下居然还能伤人,面露惊恐,吓得立马缩到了门边:“你……你你他娘的还真是个金刚身的活菩萨!”

    谢瑾也差点没站稳,周身力气很快又被迷香占了上风。

    可他还是没敢放下剑,拖着沉重的身躯又往前走了两步,浑噩躁动之下,竟流露出几分凛冽的杀意。

    “来人,快来人啊!”司徒烁急得拍门。

    外头立刻进来两个赤膊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原先这两人司徒烁是备着,打算等自己享受一番,再拿来折磨谢瑾的。

    眼下倒是先派上了用场。

    司徒烁狼狈起身就想往外跑,吩咐道:“你们……你们赶紧先将他干听话了,再留给小爷玩!”

    “是!”

    ……

    霞光一敛,黑沉沉的暮色便笼罩了建康皇宫。

    裴珩下午就沐浴熏香完了,难捱一阵寂寞,此时见只有一名护卫回来,面色不豫:“谢瑾呢?”

    “回皇上,傍晚殿下临要回宫时,谭夫人家的小公子忽不见了。殿下帮忙去寻,所以特意命卑职先回来跟您通报一声。”

    裴珩不悦,将手中奏折随意一扔:“多管闲事。”

    “殿下担心是司徒家的大公子恶意报复谭瑛,所以想请皇上再增援一些人手。”

    裴珩对谢瑾的所作所为不甚满意,还是冷声道:“准。”

    刚说完不久,他又改了主意,起身道:“罢了,朕自己去。”

    裴珩今日心有些急。

    他没乘马车,而是骑上了御马。不及官府开道让百姓避退,就领着一队殿前司精锐出宫,直闯建康闹市,路上还险些冲撞到人。

    “吁——”

    “皇上,此间便是谭瑛下榻的客栈了。”

    听闻皇上圣驾到了,客栈生意也不做了,所有人统统出来,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接驾。

    此时又有护卫前来禀报:“皇上,小公子方才已找到了,他被人绑着丢在客栈后巷,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看起来并无大碍。”

    裴珩气势凌人地坐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皱眉沉声质问:“那谢瑾人去哪了?为什么他还没与你们汇合?”

    护卫也答不上来,低头道:“殿下不知去了何处……分头之后,我们好像就没见过他。”

    “废物!”裴珩凶狠骂道,心中顿生一股不安。

    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连孩子都已找到了,他是个大活人,又怎会没人看见?

    殿前司齐刷刷跪了一片:“皇上恕罪!”

    这时,司徒烁正从客栈后的巷子鬼鬼祟祟地出来。

    他抬头一愣,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在这撞见御驾,神色慌张,转身要往人群中溜。

    不想裴珩一眼就盯准了他,眉头深拧,幽幽冷声唤道:“司徒兄——”

    司徒烁无处可躲,只能被人带上前,在裴珩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皇、皇上……”

    裴珩见他这副德行,就知道多半出了事。

    他无心寒暄客套,坐在马上,金靴就一脚重重地踩进了司徒烁肩头:“朕问你,人呢?”

    司徒烁只觉得肩膀要被踩碎了,哪里还笑得出声,试图装傻:“皇上,您说的是什、什么人啊?”

    裴珩绷着下颚,愈加发狠踩压,将他整个人“噗通”踩跪了下去:“朕最后只问你一遍,人呢!?”

    ……

    裴珩领人冲上客栈,一剑劈开那道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香辛和血腥味混杂的气味。

    “皇兄……!”

    他不由被眼前这一幕震惊。

    房间内全是大滩血迹,血泊之中地上还横躺着两具赤身裸露的男尸。

    谢瑾则大口无助地喘着气,无力地倚靠于床榻边,面色燥红,全身凌乱不堪。

    他身上除了大片血渍,就是被撕扯咬烂的痕迹,连他手中的那柄剑都快被鲜血染得瞧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裴珩的心一阵揪紧,反应过来,立刻朝身后的护卫厉声呵道:“都先退出去!”

    “是……!”

    门被关上,裴珩这才淌着血,走到谢瑾身边。

    谢瑾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他听到声音,又逼自己敛起那烂泥一般的神色,滑动干涩的喉结,强行用柔软的四肢握紧手中的剑:“别过来,我会杀了你……”

    裴珩哽了下:“皇兄,是我。”

    “你……”谢瑾眼底映入了一片明黄,全身才渐渐松懈,剑顿时从掌中滑落,身子也软了下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

    裴珩用结实的双臂托住了他,一时不敢想他方才经历了什么。

    他脱下帝袍,盖在了谢瑾身上:“朕先带你回宫。”

    “回去……”

    谢瑾此刻的意识已混乱不堪,却一把抓住了裴珩的衣领,蓦的苦笑了一声,哀求中透着绝望的嘲讽:“皇上,你不如,先看看我……”

    裴珩一怔:“什么?”

    谢瑾气若游丝:“皇上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想看的,不就是我这幅落魄的贱样么?不如趁现在,好好看个够……”

    谢瑾平日隐忍惯了,将什么情绪都埋在心底。也只有在药物催动之下,又受了如此大的刺激,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朕……”

    裴珩顿时百口莫辩。

    谢瑾说的没错。

    从让谢瑾成为自己弄臣开始,都是为了费尽心思折辱他,将他拉下神坛,看他变得肮脏,变得卑微。

    他甚至以为自己沉迷享受与他做那事,也是因能够借着欲望,窥见他不堪的另一面。

    可他真见了谢瑾这幅模样,反而一点心思都没了。

    裴珩只觉得自己的胸腔要炸开,好像有一只无形毒爪插入,要将他的心肺都撕碎。

    可他没法动怒,只想将谢瑾湿漉的发丝捋到耳后:“别说了……留点力气,朕现在就带你回去医治。”

    随着裴珩弯腰抱他的动作,那股熟悉的男子气息又靠近压了下来。

    凭着意志压抑已久的药效,瞬时被催发引诱。

    谢瑾彻底失控,不等裴珩将自己抱起,忽主动一把搂住了他的颈,双膝跪在血泊中,倾身强吻了上去。

    第39章 失控 痴缠热烈,更甚从前以往任何一次……

    炙热。

    疯狂。

    欲求不满……

    浓烈的血腥味还在持续煽风点火。

    谢瑾坐在裴珩的身上, 一只手掌抵在他的胸间,清冷的面庞媚态横生,柔软滚烫的舌尖裹着卑微渴求之意。

    他抛下了过往的礼教尊严, 无所顾忌地向眼前之人索取求欢。

    裴珩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谢瑾, 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一时竟不敢仔细看他, 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涌出,强将他与自己先分离开。

    谢瑾仿佛失去了动力,又柔若无骨地贴在了裴珩的怀里。

    裴珩紧紧抱着他,见他完全动弹不了, 便对外头急声高呵:“速召御医过来——!”

    “是, 皇上。”外头的人应道。

    裴珩又看了眼支离破碎的怀中人, 呼出一口燥气:“罢了,还是先去就近找医馆的大夫!要快!”

    “阿珩……”谢瑾此时埋在他的耳边, 轻声动情地唤他。

    裴珩听到这声, 心猛地一颤,见谢瑾的手掌又缓缓抚上自己的下巴:“阿珩,热……”

    “别乱动了。”他握住了谢瑾的手腕,试图制止一二。

    可那沾满鲜血的手指不慎又滑到了裴珩的唇边。

    裴珩一低头, 便又看见那盈盈眼波中将溢出来的欲望, 容易让人意乱情迷。

    他本就受不住谢瑾的招惹勾引,气息逐渐混乱,听着他再唤自己“阿珩”, 便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唇瓣,想去舔干净他指尖的血。

    可一旦开了荤, 浓烈暧昧的血腥气沿着舌根灌入口鼻,不由唤起他的某些本能。

    裴珩也失了智,俯身便去堵住了谢瑾的唇齿。

    两人紧紧相拥, 再度亲吻在一处。

    借着药物催动,痴缠热烈,更甚从前以往任何一次。

    “阿、珩。”

    “阿珩……唔。”

    裴珩将五根手指嵌入他后脑卷曲潮湿的发中,让他们之间无法再靠得更近,连呼出吸入的气息都融为了一体,且每听他不完整地唤一次自己,就要更加凶猛地予以回应。

    “皇兄……”他忽然有话想说,可惜不知该说些什么,如鲠在喉。

    只好将那呼之欲出的爱意和痴迷都注入吻中,注入对彼此的称呼中。

    ——几乎要盖过眼前真实的欲望。

    不多时,谢瑾忽又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仿佛被人从地狱被拉扯上来。

    他破败不堪,可的的确确因裴珩重新活了过来……

    一旦恢复至往日的谢瑾,哪怕理智只恢复了一成,罪恶之感便接踵而至。

    谢瑾望着沦陷其中无法自拔的裴珩,知道定是自己犯浑引诱,没好意思伤他,抬手便狠掴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响声就在耳边。

    裴珩一懵,便看着谢瑾下了狠心,硬逼着自己从中抽离了出去,用潮热的语气:“对、不住……”

    这一巴掌也裴珩打醒了,他也拼命平复着气息,望着谢瑾,一阵欲言又止。

    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皇上,大夫已到了!”-

    深夜,陵阳殿。

    裴珩一直守在榻边,坐立难安,见御医施完针起身,忙问:“他如何了?”

    御医答:“皇上,所幸在宫外处置得及时,殿下的毒性暂时压制住了,只不过要彻底清出他体内的所有毒素,恐怕还需服药慢慢调养上半月,最好在这段期间……”

    裴珩见他面露难色:“最好什么?”

    御医怕触怒于他,谨慎小心说道:“最好这半月之内,切莫再让殿下动情。否则,容易再次牵动他体内的毒素,伤及殿下身体根本啊……”

    虽说裴珩近来成瘾般地疯狂折腾谢瑾,但此事毕竟不光彩,向来极其隐蔽,只有灵昭与陵阳殿少数几名宫人知道,知情的人也从未敢走漏半点风声。

    哪怕外头真对他们有了什么风言风语,也是立马让人止息。

    可御医今夜一诊治,自然能发现近段时日谢瑾都遭受了什么。怕他来日真有性命之虞,才会冒险向裴珩进谏。

    裴珩竟没半分恼怒,微微皱眉,道:“知道了。”

    他又望向榻上的人:“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御医忙答:“殿下身子亏损得厉害,不过这毒留在体内,也时常要折磨人的,没准夜里殿下就会醒上几回。”

    ……

    确认谢瑾暂无大碍,裴珩便连夜骑马出宫,又赶到了刑部。

    司徒烁罪名还未及判下。

    裴珩就亲自盯着人行刑,让他到每间刑室都走了一遭,将能用上的刑具都试了一遍。

    “司徒兄,你哪只手碰过了?”裴珩还不肯罢休,此时弯腰盯着司徒烁,笑意瘆人。

    司徒烁的双目已被戳瞎,脚筋手筋俱被挑断,身上的皮也被热油烫得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他从未如此害怕听到裴珩的声音,缩在角落中,慌神地求饶道:“没没……都没碰过!皇上,你我好歹也算是兄弟一场……我已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犯!我定离那谢瑾远远的,皇上开恩,且、且留我一条狗命——”

    裴珩站了起来,似是听不见他的求情声,仔细端量他的手,若有所思道:“哦,那就是两只手都碰了。”

    “不、不是……啊——!”

    话音刚落,司徒烁忍不住凄厉惨绝地大叫一声——

    他那两只肥腻的手全被砍落在了地上。

    裴珩冷冷嫌恶地踢踩了下那肥爪,问身旁的官兵:“这平时能怎么玩啊?”

    官兵一本正经:“回皇上,可将耳鼻四肢蒸熟了,喂犯人亲口吃下。”

    裴珩“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蒸太过清淡了,朕这兄弟口味重,你们加点料拿去红烧得了。一只让他自己吃,另一只么拿给司徒钊吃。别说朕太狠心,没让儿子死前给爹尽孝——”

    “是,皇上。”官兵领了命,立刻取走那两只手去办了。

    裴珩又往司徒烁满是横肉的脸上瞟了一眼,眼中顿时生出狠戾之色,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嘴呢,有没有碰过他?!”

    司徒烁浑身抖得厉害,被吓得尿了几通,全身都已疼得说不出话。

    可不管他说不说,说什么,裴珩只要一想到司徒烁或许还亲了谢瑾,甚至做了更过分的事,胸中怒火中烧,无法被轻易浇灭。

    他面色一冷,便从旁边取过一条鞭子,一把勒住了司徒烁的脖颈,将他一路拖到了司徒钊的牢房前,而后一脚用力踹了进去。

    若不是司徒烁脖颈肥胖,他在路上就已窒息而亡,此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嘴角鲜血汩汩直流出,“咿咿呀呀”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司徒钊险些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望着眼前的裴珩,难以置信道:“皇上对烁儿做了什么?!”

    裴珩一脸冷漠道:“相父怎么不先问问,你的好儿子自己做了什么?”

    司徒钊望着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司徒烁,痛心骂道:“……何至于斯啊?皇上好狠的心肠手段!”

    裴珩挑起漂亮的眉毛,用帕子轻轻擦拭起鞭子上的血迹:“朕的心肠手段再狠毒,不也是相父一手调教出来的么。从前朕不管做什么,杀什么人,相父可都是为朕拍手叫好的,怎么今日倒吐露出真心了?”

    司徒钊总算认清眼前这个陌生的裴珩,也冷冷发笑:“还真是狡兔死走狗烹,若不是这些年本相遇南党扶持,岂会有你今朝稳坐帝位!只怕,你早就被谢瑾取而代之了!”

    裴珩听言,也哈哈笑了起来:“相父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话小时候骗骗朕倒也罢了。朕是大雍唯一的太子,谢瑾不过是父皇拿来磨朕的一块磨刀石罢了。你说说,朕坐上这帝位,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倒是相父您啊,这些年以辅佐支持朕的名头,到处招揽人心,贪赃枉法、为非作歹,也没少占便宜吧?”

    “你……!”司徒钊面色铁青,噎住了。

    裴珩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呢,相父待朕的好,朕心里还是知道的,心里也没那么记恨您。只是为了一统朝堂大权,瓦解党争,难免要牺牲一些人罢了。谁让相父自恃权位,而不知进退呢?”

    他又过去当着司徒钊的面,像对待畜生一样泄愤地踢了司徒烁一脚:“本来顾及谭夫人的面子,朕也不想把事做绝。可惜啊,你这亲大儿不识抬举,硬生生把你们父子最后一条生路也给断了——”

    司徒钊这才意识到,这看似鲁莽无知少年皇帝,想铲除自己的心思缘来已久,并非只是受了谢瑾蛊惑……

    亦或者说,谢瑾才是他的刀。

    司徒钊顿时细思极恐,汗流浃背,可他不甘如此,咬牙气急设套道:“南北党争缘来已久,又岂是因我一人起势!就算没有我,皇上如何保证没有下一个南党之主?相位空悬,必定掀起朝中斗争,介时——”

    裴珩轻松地打断了他的话:“相父实乃多虑了,此事朕已认真考量过。”

    司徒钊一愣。

    便听得裴珩从容说道:“介时只需让一个女子做丞相,所有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什么,你、你要让谭瑛做相……?!”司徒钊如雷轰顶,面生麻木。

    “相父,一路珍重了。”

    裴珩勾唇一拜,转身便要离去。

    司徒钊彻底崩溃,忽发狂一般,在裴珩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响彻整个刑部大牢:

    “此乃忤逆天道纲常!她一介弱质女流,无德无才,她凭什么胜任一国相位,凭什么取代本相!”

    “就算是女相,为什么偏偏是谭家女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司徒钊的笼中雀啊——!”

    第40章 疏冷 “哥……”

    天快亮了, 裴珩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没把大牢里那些脏东西带回宫。

    半个时辰后便是早朝,趁这点时隙, 他没去小憩会儿,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谢瑾榻前。

    “皇上, 殿下夜里醒过两次,方才又睡回去了。”

    裴珩颔首。

    殿内其余人都自觉退了出去。

    夜色匿去,月将西沉,周围一片寂静。

    裴珩此刻注视着榻上昏迷的人, 又不觉想起他在客栈神志不清时, 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看着谢瑾受辱受折磨, 本该畅意才是。

    可不知为何,单是此刻这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裴珩也顿觉得一阵呼吸不畅, 浑身不适。

    他不甘愿被谢瑾牵制。

    可微凉的目色落下,又不可察觉地在疏月与烛影之间变得柔和了几许。

    “皇兄?”他哑声轻唤他。

    谢瑾昏睡着没听见,自然也不会回应。

    裴珩心底莫名涌动起了什么,喉结缓慢滑动, 试着极其短促唤了声:“哥?”

    他不禁抬起了手, 又想要去触碰谢瑾柔软清瘦的面颊:“哥……”

    说起来,他隔着衣服将谢瑾浑身上下都摸玩遍了,可还从未这样抚摸过他。

    粗粝的指腹一触碰到那如玉如绸缎般的皮肤, 随即被一阵从未有过的温热给吸引住了,竟是这般值得人迷恋……

    “皇上, 皇上,刑部急报——!”殿前司护卫突然在帘外禀报。

    裴珩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对谢瑾做什么,一阵心惊肉跳, 便仓皇心虚地收回了手。

    自己怎么……

    他扭过头,凛然蹙眉:“何事值得这般大声?”

    护卫这才想起殿内还有个受伤的病人,忙压低了声:“皇上恕罪。刑部急报,半个时辰前,司徒钊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裴珩听到这死讯一副冷血寡情,只是眉梢轻抬了下,说:“知道了。”

    不过天转眼就亮了,司徒钊这一死,他还有许多事要善后处理。

    裴珩不得不起身,道不清的心思还停留在谢瑾的身上,未能全部抽离。

    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冷声道:“等他稍好些,就将他送回弄月阁吧,往后就不必再接来陵阳殿了。”-

    连着在院中休养了五日,谢瑾貌似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五日任外头是如何腥风血雨,他在弄月阁内专心清毒养病,倒是清静。

    裴珩这几日也不来招惹,不知是忙得忘了,还是有意疏冷。

    入了夏,弄月阁的蝉鸣聒噪,到了灵昭一年中最头疼的时候,往往人快到了院前她才懒懒地去开门。

    谢瑾却怡然自得,在院中翻阅整理书册,一坐便是一上午。

    “阿瑾——”

    谢瑾此时见护卫领着康怀寿到了自己院中,一阵喜出望外,忙搁笔起身去迎:“老师怎么来了?”

    康怀寿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满苛责道:“阿瑾,你怎么又瘦了。”

    谢瑾笑道:“榻上躺了几日总该瘦的,多吃点就能胖回来了。”

    康怀寿心疼轻叹,拍了拍他的肩:“知你前些日子在宫外受了重伤,我放心不下,早向皇上提请见你一面,今日他才应准。对了,醒时也想入宫看你,不过皇上没准,我想着他要备试秋闱,也就让他在家中待着了。你的身子可还好?看精神倒是尚可。”

    谢瑾:“药还在吃,但已基本好了,老师不必为我挂心。”

    康怀寿颔首,走到院中石桌旁,认真翻看了下他正在写的文章,有些愕然:“如今,你还在撰理这些策论文章吗?”

    “闲暇时动动笔而已,”谢瑾欣然:“想着既已着手编了四五年,总不好半途而废,这一册已经快编完了。”

    康怀寿欣慰,但还是劝道:“阿瑾,治经注疏是一生功业。你身子还未痊愈,不必急这么一时,得养好了再说。”

    谢瑾微微一滞,又笑道:“不妨事,提提笔的力气还是有的。”

    康怀寿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捋胡闲谈道:“你病的这几日,朝中可是热闹得很,发生了不少大事。”

    谢瑾:“想来也应是如此,可惜我在弄月阁中,知道得不太详尽。”

    午后闲来无事,灵昭煮了茶,为二人沏上。

    康怀寿便耐心一一讲与他听:“谢云旧案昨日已彻底了结,皇上亲拟判文昭告天下,以正谢云身后清白之名,将他标榜为千古忠义之将,当年涉案的人员也都依罪一一判罚。你是没瞧见,这两日长昭殿早朝上的人都稀稀拉拉的。”

    “这是好消息,耿磐果真是个能人,推进此案的速度比我设想中还要快些,”谢瑾又惭愧一笑:“不过,老师麾下是不是也损了一些人——”

    康怀寿摆摆手,从容笑道:“此言差矣,为师并非司徒之辈,本就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浪,被推到这党争之中的。阿瑾,你心存天下大义,要拨乱反正,让这天下回归正常秩序,莫说是折几个蝇营狗苟之徒,便是他日要舍了为师性命,又有何妨?”

    谢瑾心中一动:“老师言重了……”

    康怀寿接着说:“何况司徒钊已在狱中畏罪自尽,皇上又有意对南党大刀阔斧解,我若一把年纪,再霸着这北党之主的位置,岂不是太不识趣?”

    谢瑾不由好奇问:“皇上,他做了什么?”

    康怀寿鼻尖轻嗤:“相位空悬,皇上前日提拔了司徒钊的夫人谭瑛为代丞相,试职一年,受天下臣民考察。”

    “谭瑛?”

    谢瑾也不由一震,忽想起先前裴珩的一些话,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

    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丞相是朝中能与太师抗衡正一品的官职。

    无论这相位落入所谓的南党人,还是北党人手中,都容易令朝中党争形势加剧,要么走向极端,要么功亏一篑回到原点。

    司徒钊刚死,这节骨眼上就提拔女相,反倒是一步趁热打铁的棋。

    毕竟朝中官员不会捧一女子做一党的主心骨。

    谭瑛确也有才干胆识,司徒钊担任丞相时的作为,大半本就是她的功劳。朝中局势情形与各衙门间的门道,她都摸得一清二楚,不算是初入仕途的新官员了。

    也算一种完璧归赵。

    谢瑾一下就明白了裴珩的用意,不由得轻声一笑:“他是个石破天惊的皇帝,该当做出一番开天辟地的事业。我若是他,还真没有这等魄力和果决。”

    康怀寿见他竟对裴珩流露出几分赏识,拧起白眉:“让女子登临相位,是石破天惊之举。若不是那日朝臣在殿上对女相的态度过激,恐怕皇上都不会让她试职,直接就封她为正一品丞相了。可要知道,自古让女子居掌高位,从来不得善终——”

    谢瑾对此倒是有别的看法,还欲替裴珩说上几句。

    康怀寿就拂袖岔开了话,先问了别的:“阿瑾,替大雍朝廷收拢人心,这一步棋你算是走完了。那下一步棋,你又意欲何为?”

    晴空当头,风却吹得石桌上的纸页一阵翻动。

    谢瑾挽袖用手臂镇住书籍,含笑道:“瞒不过老师,下一步,我想借着谢云翻案之势一鼓作气,再为大雍四十万将士谋个奔头。”

    “改军制?”

    “是。”

    康怀寿沉肩默了片刻,半晌,评道:“还是太急了,阿瑾,你从前不是个急性子。比起这些,你得先考量自己当下的处境——”

    大雍自建朝来便重文轻武,打通武官的晋升途径,势必要牺牲文官的利益。

    变动朝中文武格局,并不比瓦解党争来得容易。

    谢瑾面色清淡,可是下了决心:“三百里之外的悬河,于将军与北朔的交锋未定,前线将士还在以命相搏,不得不急。”

    ……

    裴珩今日又处理了前朝的一堆破事,难得消停会儿,又不知能做什么了。

    一下戒了与谢瑾的纠缠,日子实在索然无味。

    御花园的桃花也早就都凋谢成泥了,只剩枝头浓密无趣的绿叶。裴珩翘腿坐在桃树下,百无聊赖地对着湖面打水漂。

    不一会儿,姚贵猫着腰过来问:“皇上,那个……弄月阁灵昭传来口信,说瑾殿下问皇上您何时得空,想求见您一面。”

    裴珩莫名一激动,放下了腿,又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将另一只腿翘了回去,冷冷道:“不见。”

    “是。”姚贵应下,正要去回话。

    裴珩嘱咐道:“你就说朕不得空。”

    姚贵顿步点头,又应了一声:“是,奴才明白。”

    裴珩一顿,又叫住他问:“他身子好了?”

    姚贵这一步三回头,不知自己到底是该走,还是该停了。

    这两日裴珩的心思愈发难以捉摸,自己好歹伺候了他十年,也不曾像这般。

    他尴尬一笑,提醒道:“皇上,御医不是一早才来御前回禀过,说殿下只要不……基本没大碍了。”

    裴珩不大情愿地“哦”了一声,想到了什么,无端急躁说:“谢瑾不是有令牌可以直接见朕么?还多此一举,派人来问什么?”

    姚贵哪知道什么原因,他连自己主子的心思都猜不透,还去猜谢瑾的,只好硬着头皮胡诌道:“这……许是瑾殿下唯恐皇上前朝事忙,所以才让人先来问问罢。”

    “托词。”裴珩冷嘲道,又将一颗石子用力砸进了湖中,毫无章法,全凭蛮力,激起一阵小小的惊浪,水鸟扑棱而逃。

    他又没了玩的兴致,起身一回头,便见谢瑾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怔,掌心余下的石子“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