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姿音分别演示了各种工具的用法,将位置给闪电让了出来。

    只剩下一丁点光阴,太阳便要彻底落幕。姿音留出这一点时间来,想要去拜访旧神风暴,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崽崽和自己的帮助。

    闪电挥舞分别握着剪刀、小锤、老虎钳的触手,像是忙碌的超级理发师:“咕噜咕噜咕噜。”

    “旧神大人不在吗?”姿音说,“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好吧,我下次再去。”

    他依依不舍地挥别闪电和邻居们,漂亮有力的鱼尾摆动,向海面冲刺。姿音柔软的黑发海藻般飞舞,薄唇轻启,人鱼声波通过水流传播至整片海域。

    定位到游轮的位置,姿音调整了下方向,极速前进。

    离海面还有千百米距离时,姿音敏锐地察觉出偏东方水流的急促,反射的回波告知他那里似乎有人类的踪迹。

    姿音迅速侧身,很快看到海面上,一搜小艇倾翻,在激浪中如叶片般晃荡。

    人类的声音在波涛呼啸中何其不可闻,可姿音还是听到了。

    是自己的名字。

    是宫砚的声线。

    姿音冲了过去,把那个无助的人类抱进怀里。

    宫砚觉得自己腰部缠上滑腻的一条东西,缠上后骤然收紧,很有力。脸侧柔软的手臂,那股浓郁的香气,此刻带着莫大幸福的力量,一瞬间,宫砚觉得身边的海浪蓦然消停止缓。

    他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灌了不少水,此时鼻腔和大脑中呛痛,眼睛根本睁不开,只凭下意识搂紧来人。

    宫砚摸到柔软丝滑,微凉的,如丝绸般细腻的神奇触感。

    因为缺氧,他意识朦胧,努力将眼睛眯开一条缝隙。恍惚间,看到一张月光般洁白的面颊,周边的夜波光粼粼,反射出一片淡粉色的光晕。

    宫砚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游轮的甲板上。

    这时他因为大脑缺氧,还不是十分清醒,双眼阖着,只恢复了部分听觉。

    船长、安保和服务人员焦急地围在大老板身边,跟船的医生检查了宫砚的情况后,示意无碍。

    “为什么还不醒呢?”姿音摸了摸宫砚的额头,表情关切。

    医生正要说休息片刻自然会醒。

    萧历这时贼眉鼠眼,朝医生打个眼色,坏心眼地说:“嫂子,快做人工呼吸啊!”

    姿音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萧历解释:“溺水的人缺氧,一定是因为这个才不醒。你快嘴对嘴,渡两口气。”

    萧历作起怪来演技超群,语气着慌,火烧火燎似的,唬得姿音连忙点头,俯下身去,鼻尖蹭着宫砚的鼻尖时,又抿了抿唇瓣,犹豫起来。

    萧历煽风点火:“再晚就来不及了!”

    姿音闭上眼睛,睫毛颤得厉害,蜻蜓点水般在宫砚唇上碰了一下,而后按住宫砚嘴角,轻轻吹了两口气。

    躺在甲板上,昏迷中的宫砚的脸,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从脸延伸至脖子,统统涨得通红。

    “呀!”姿音惊喜地叫出来,“他醒了!”像照顾小孩子似的,拿手掌轻柔地在宫砚的胸膛上抚。

    心想,原来人类亲一亲,吹口气就可以醒过来。

    宫砚满面涨红,猛地坐起身来,握住姿音给自己顺气的手。萧历在一旁不怀好意地偷笑。宫砚看着姿音的眼睛,怔怔地,像第一次见这个人,偷偷回味青涩的,纯情的吻。

    姿音这才想起来害羞,倏然把睫毛垂下去,想挣一挣被宫砚握在掌心里的手,却没挣开,两团粉晕悄悄爬上脸颊。

    宫砚问:“刚刚在海里,是你吗?”

    姿音装傻:“不是呀,我没有下船。”方才救宫砚的时候,他露出了鱼尾,不确定宫砚有没有注意到,索性直接否认。

    “我一直在船上的卫生间里。”姿音说。

    萧历道:“你让浪花拍晕了?我们乘救生船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躺在快艇里。”

    出现幻觉了?宫砚蹙眉,一旦试图回想,脑袋里便如斧凿一般疼痛。当时,他确实是被浪给拍得头脑巨颤,导致现在还有点迷迷糊糊的,视线不清明。

    萧历看热闹不嫌事大:“呦呵,该不会你是被什么漂亮美人鱼给救上船的吧?”

    姿音就在这里,宫砚可不会允许姿音听到什么暧昧的美人鱼和人类相爱的故事,立刻道:“胡说!”他试图自己站起来,另一只手掌压在甲板上,猝然一阵钻心的麻痹,额上浮起一层冷汗。

    “怎么了?”姿音问。

    小艇倾翻时,宫砚的手肘撞到了船壳上,医生判断可能是关节脱位,建议去医院里全面检查。

    游轮于是调转方向,朝岸上驶去。到了码头,一行人直接去了中心医院。宫砚身体不是一般的强健,似乎骨头都比常人硬些,那一狠力撞击,居然也只是肌肉软组织损伤,右手臂挂上了悬挂绷带。

    至于脑袋,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要走动,留院观察一晚,如果没有什么状况,第二日便可离院。

    宫砚就这样暂时住进了单人病房,他对自己的伤倒没多大在意,放在平时,早离开医院了。只不过现在姿音在旁边,而他,因为姿音那一个香香软软的吻,现在还神魂颠倒,恍如梦境,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住院了。

    姿音从萧历口中得知,宫砚是为了去救自己,才发生意外。对宫砚十分过意不去,暗中想,一定要照顾好宫砚。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病房里,只剩这一家三口,姿音把鱼崽放到宫砚身边坐着玩玩具。

    宫砚仿佛没听见似的,一双眼睛只管盯在姿音身上。往日他会收敛很多,今天却直把姿音看得发毛。

    姿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尴尬。

    宫砚突然问:“那是你初吻吗?”姿音手指绞来绞去,脸上热热的,实在顶不住宫砚那直锐的视线,点了点头。

    宫砚笑了,痴痴地说:“嘿嘿,我也是。”

    “那是为了让你醒过来……”姿音嘟哝解释说,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问宫砚:“你到底要吃什么?”

    宫砚望着他笑:“都行。”姿音肩膀颤了一下,慌忙从病房里跑走了。

    宫砚低头瞅着小崽笑,鱼崽啪叽一爪子打在他脸上,把他打清醒几分。宫砚叫来医生,问:“我溺水晕倒之前,好像看到个人,但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了。”

    医生道:“不要急,等你恢复恢复,也许就记起来了。”

    不一会儿,姿音回来了,他买了清淡的白粥和鸡蛋羹。因为手肘悬挂绑带不方便,宫砚全程享受了姿音的喂食服务。

    每吃一口,他嘴角的甜蜜就要上升一分。

    姿音照顾人很细心,还会帮他吹一吹蛋羹,再温柔地喂到嘴边。宫砚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吃过晚饭,两人在房间里陪鱼崽玩拍手游戏,鱼崽玩不好,拍得乱七八糟,但有爸爸妈咪一起陪玩,非常高兴,往姿音手掌上一拍,往宫砚手指上一拍,嘎嘎嘎嘎嘎笑。

    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宫爸宫妈急匆匆赶来,猝不及防跟姿音撞了个正面。病房里一阵安静。

    宫妈瞅瞅宫砚,瞅瞅姿音,再瞅瞅明显融合了两人长相的宝贝小鱼崽。宫妈瞪大眼睛,心里咆哮。

    宫妈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热情道:“你好,我是宫砚的母亲。”

    姿音赶紧站起身,腼腆地说:“您好。”朝宫爸微微点头,礼貌说:“您好。”

    二老坐下来,宫妈首先狠瞪了宫砚一眼,而后才温和地问姿音:“他是个皮厚实的,不要紧。孩子,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姿音摇了摇头,说:“他是为了我受的伤,我会照顾好他的。”

    宫妈宫爸互看一眼,欣慰地点点头。宫砚在一旁,也欣慰地点点头。宫妈发现今晚宫砚的表情很诡异,平日里那个从容淡漠的工作狂哪去了?怎么一脸痴醉相。丢人。

    宫妈觉得不便久留,又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准备走了。

    她睨了眼宫砚,宫砚还盯着姿音一个劲傻乐呢。“一个受伤,一个要照顾伤者,不如今晚我们带着小鱼崽?”宫妈提议。

    姿音心想,今晚最好再让崽崽和爸爸分离一晚。

    只是这样的话,宫砚一定会不乐意,不如就让崽崽奶奶正大光明地带走,这样谁也没有意见。

    姿音说好,姿音的意见就是宫砚的意见,宫妈宫爸很欣喜地把宝贝孙子接走了。

    这下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了,姿音洗了热毛巾,来给宫砚擦脸,宫砚有点诚惶诚恐,问姿音:“你还洗澡吗?”

    姿音经常就要泡在浴室里,宫砚不确定这里能不能满足姿音的需求。

    “不用。”姿音说,他今天在海里已经泡过了,“你早点睡觉吧。”

    宫砚拉住他的手腕:“你呢?”姿音指了指旁边的陪护床:“我睡这里。”宫砚坚决不同意,“那张床太窄了,夜里翻身掉下来怎么办?这个床大,你过来跟我睡。”

    好说歹说,把姿音哄上了床。

    关了灯,两人轻悄悄地说话,宫砚问:“我今天找你的时候,你在浴室里泡澡吗?”

    其实那时候姿音正在海底给鱼儿们刷背,硬着头皮答说:“……嗯。”

    “但你房间里没人。”宫砚说。

    姿音:“我、我走错了,那里房间很多的。”这倒是真的。他怕宫砚再问出什么,漏了馅,赶紧闭上眼睛,把被子一拉:“我睡觉了。”

    宫砚忽然把他的手抓住,就着窗外的月光,放在眼前看。

    姿音手指上有一道指节长的伤口,那是救宫砚的时候在船边钩了一下划伤的。宫砚表情严峻,打开灯,叫护士带着医疗箱过来。

    “给他消毒,清理包扎一下。”宫砚握着姿音的手指,浓眉紧蹙。

    护士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消毒后准备用纱布包扎,宫砚道:“这是在海边受的伤,还是多消毒几遍。”他确定,登船之前,姿音的手指没有这道伤口。

    护士照他说的多次消毒,而后包扎,拎着医疗箱走了。

    明明就是个小伤口,姿音看着宫砚紧张兮兮的脸,勾了勾裹着纱布的指尖:“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宫砚握住他指尖,在唇边亲了亲。

    他一搞亲密动作,就进入了姿音的知识盲区,姿音只能继续装起缩头乌龟:“好困啊,我睡了。”

    很快,他脑袋往宫砚肩膀上一垂,宫砚就知道他睡着了。宫砚握着他的手,趁姿音睡着,偷偷地十指相扣,再拿起两人交握的手,满意地看了看。

    忽然,宫砚心虚地斜眼扫了扫姿音的脸,超绝美丽容颜熟睡中。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宫砚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新包装的指甲剪。

    做贼似的,宫砚轻轻剪下姿音干净整齐的指甲一角,只见掌心中白白的一点,飞快化为泡沫,最后完全消失。

    宫砚:……

    没跑了,这下铁证如山。

    姿音和小崽一样。

    好耶,他和姿音和小崽真的是亲亲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