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由基到底说了什么？
夏梓潇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她和夏油杰说了什么，但她听到了最后一句。
她说：“你知道咒灵是由普通人产生的吗？”
这件事不难理解，在她第一次在大街上看到咒灵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件事。
原来如此。
恐惧的本源就是恐惧吗？可怕的闭环。
那咒术师的咒力来源就可想而知了——这就是她一直关注着夏油杰的原因。
咒灵是不应该存在的，咒术界的力量体系是错误的，长期的负面情绪就是会让人崩溃，夜蛾正道甚至坦然承认“咒术师就是一群疯子”。
在这种大环境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奇怪了。
但是夏油杰的反应很奇怪。
夏梓潇没有忘记她逛逛街进门时，黑发少年眼神中的震惊、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在不可置信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可能除了夏油杰本人谁都不知道，或者说，夏梓潇没想过已经入学高专接受了关于咒术知识教育的夏油杰会不知道这件事。
所有人都没想到。
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她忽略了这句话的重要性。
而当原本已经强行抛到脑后的事情又一次被眼前人提起，夏油杰又一次失态了。
肉眼可见的慌乱，突然抽搐了两下的手指，躲闪开的眼神，想要起身的预兆，无一例外在表达着他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没什么……九十九由基是我的学姐，我们是偶然遇到的，我、我们没有聊什么特别的事情。”
说谎。
夏梓潇对他的微表情实在是太了解了，这样拙劣的谎言对她来说倒像是送上门来的诱饵。
“那你当时想到了什么？”
她轻而易举地取走了对方伸过来的诱饵，还状似不经意地弹了弹里面暗藏的钝钩。
感受着对方缓缓调整伸入耳道的小指，夏油杰的嘴唇被惊得颤了颤，又很快紧紧抿住。
这是一个温和的警告吗。
簌簌。
修剪整齐指尖只有刚刚长出来的些许甲尖，微凉的手指别有居心地细细插进耳道里，把原本狭窄的廊道堵得满满当当，好像两块完美适配的零件一样紧紧地嵌合在一起，耳朵快速充血的同时也让他动弹不得。
“我再问一次，你那个时候身上的咒力波动是怎么回事？”无名指和中指蜷缩在他的脸侧，大拇指和食指不轻不重地压在他的眼睑和眼球上，抓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因为震惊，又突然沸腾是因为愤怒——你在愤怒什么？”
…她什么都看见了。
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水汽的水珠滚落他的颈侧，一路消失在了阴影深处。
簌簌。
……她什么都看见了。
无法言喻的隐秘情绪从心底升腾，一下子淹没了他的思路，剥夺了多余的思考能力，也忽略了有什么东西顺着耳道钻进更深处蛰伏起来。
簌。
没错，现在她什么都能看见了。
她能够看见他的所有悲伤，所有难堪，所有愤怒和不甘。
她还来找他了，一路跟着他来到高专，共用一个浴室，还睡在了他的床上。
他们现在就在这里，和彼此靠得那样近，连体温都是互通的，甚至还在聊着那样深入的话题。
她在尝试探索他。
多少次单方面的通讯，看似是她一次又一次主动寻找他，实际上却是他在无尽的孤独中等待着她的来到。
多少次单方面的“看见”，不仅仅是表情和动作，他连她的所有时间段的生活习惯都一清二楚，甚至会通过变更自己的日常来幻想一起生活的方式。
但是现在变成她来观察他了。
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了高专。她很关注是谁在靠近他。她说出了他的所有情绪变化。她现在甚至希望知道他的想法。
她想要了解他。
她想要亲近夏油杰。
……
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句而已，夏油杰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度解读，但是他控制不了。
这次不再是来历不明的水珠，明明白白的豆大的汗珠开始一颗颗流下，不停地砸在她宽大的袖摆上。
“……你怎么了？”她问，语气中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听出厌恶的情绪。
夏油杰深深吸了口气，这次不再在意自己的呼吸声是否会惊扰到对方，伸手紧紧包住了她想要抽离的手:“没事的。”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
“我没事的。”
夏梓潇这下看清楚了，黑发少年这下子看过来的眼神完全变了，先前两人即便再亲近，他的眼里都有着一丝丝疏离，即便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却还在不断地试图否认，即便做了很亲密的事情也还是带着一丝奇怪的距离感。
但现在这个距离感消失了。
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梓潇满心都是疑惑，对方却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丝想要解释的意味，明明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祈求和讨好，动作却很粗鲁直白。
黑发少年抬起双手，一手紧紧包裹住她放在他耳边的那只手，甚至死死压住她的小指，另一只手利落地将湿法往后一撩露出光洁的额头:“抱歉，刚刚确实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不会对我有什么大的影响，你不用为我担心。”
问题看起来更大了。
夏梓潇挣了挣，愕然发现对方就保持着这样钳制着她的动作，甚至蹲下身去，超大一只地蜷缩在了她的脚边。
现在主谓颠倒，被控制住行动范围的那个人似乎变成了她。
“……”
有床不坐，地上难道很软吗。
“唔，确实有温度呢。”他将脸靠在她的大腿外侧，感受着隔着层层布料传过来的微热体温。
夏梓潇无言了几秒:“……手指不是也有温度吗？”
“也是……”
黑发少年安静了几秒:“那之前那个假的呢？”
说起这个夏梓潇心情就不秒了起来，她的气压骤然压低，一下子让脚边的某个脑子清醒了过来——
“啊，有超乎意料的家伙撞上来了呢。”手指骤然从温暖的地方抽离，她不在意地在对方衣领上擦了擦，语气森然。
夏油杰安静地靠在她脚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