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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没碰过别人

    姜扶笙见他眼底怒意翻滚面上泛起薄红,胸膛连连起伏着实是气得狠,心中生了怯意,小声道:“你若不想我搬出去,那我不搬就是……”

    爹娘知晓便知晓吧,她从来就没什么大出息,没有爹娘和兄长的护佑,只能活成如今这样……

    想到此处,她心中酸涩难言,眼圈缓缓红了。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说什么愿意嫁给我也是缓兵之计,是不是?”赵元承捉住她双肩,恼恨地质问。

    他一时愤懑,手中便失了轻重。

    “好痛……”

    姜扶笙肩头被他捏得生疼,禁不住俯身躲他。

    赵元承下意识松开手,下一刻本能地去扶她,指尖触及她手臂又收回来。

    痛才好呢,谁叫她骗他!

    姜扶笙扶着肩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想离去,才探出脚去又停住步伐。

    这个时候她又能去何处?更要紧的是和赵元承翻脸之后,她无法见到爹娘。

    她掩面细细地啜泣起来。

    烛火的光落在她身上,在墙上照出孤单消瘦的影子,自己抱着自己无依无靠,像冬日里无家可归的猫儿,无措地站在寒风中。

    “又不是故意捏疼你的,哭什么。”赵元承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手却克制不住去拉她。

    姜扶笙顺着他的动作转身,抬起昳丽娇美的脸儿看他,一滴清泪恰到好处地顺着面颊滑落,如芙蕖沾着雨露般楚楚可怜,叫人恨不得将她放在心尖上护着。

    他最见不得她哭,自幼便是。

    赵元承瞧见她泪眼迷蒙的脸,满腔的怒意登时消了个一干二净,当即捧起她脸儿给她拭泪,语气也软了:“哭什么?”

    姜扶笙却哭得更厉害了些。

    她知道他会如此。曾几何时他们那样的要好,如今她却要这样的“算计”他。她不想如此,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赵元承将她搂进怀中,满面懊恼地揉她脑袋。

    “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凶我……”姜扶笙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哽咽着道:“我,我没有家,被你凶了想走都不知道要去何处……”

    她偎依在他怀中,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赵元承见她委屈成这般,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大掌抚着她脑袋几乎将她摁进自己身体里:“是我不好,我和你赔罪,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搂着她哄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止住哭泣。

    他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自己则到洗脸架子边用热水浸了帕子拧干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姜扶笙伸手去接。

    赵元承躲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展开帕子替她擦脸,口中道:“二金,你看到晚凝玉和我在一起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没有。”姜扶笙低头,指尖揉搓着衣角小声道:“我这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已经是高攀了,又怎好奢求你从一而终?”

    这也是实话。

    她有那样的过往,家中也是人离家散,凭什么去要求他一个小侯爷为她放弃别的女子?

    “那你是生气了?”赵元承将帕子远远地丢回铜盆,漆黑的眸子瞬间被她的话点亮。

    “嗯。”姜扶笙点头,小声应他。

    赵元承笑起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和她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不在乎我,所以才恼你。”

    原来她不是不在意,是有那么多顾虑。

    姜扶笙靠在他怀中,耳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也微微笑了笑。

    “二金。”赵元承钩起她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心底:“你说什么高攀?以后不许你这样想。要高攀也是我高攀你,你是我千辛万苦抢回来的妻子,我本就该对你从一而终。更别提什么身份,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和什么身份无关。”

    晚凝玉说得不错,二金心里装着太多顾虑,才不敢对他敞开心扉。

    姜扶笙被他的话触动,乌眸中又泛起几许泪光,她摇头:“不是的。你不该和我在一起,我会耽误你……”

    就算他不在意,良都侯夫妇也会在意,外面的人更会议论纷纷。他待她这样好,她怎么忍心拖累他?

    “不许胡说。”赵元承掩住她的唇,低头抵着她额头轻蹭:“二金,我和晚凝玉不是你所见的那样。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别的任何女子。”

    姜扶笙闻言错愕,漆黑的眸子睁得圆溜溜地直望着他。

    这怎么可能?

    他和晚凝玉在一起许久了,另外还有过不少外室,就连她的两个庶妹都……他没有碰过她们?

    为什么?

    第82章 雀跃

    赵元承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那些外室,还有逛秦楼楚馆,都是假的,用来掩人耳目的。”

    姜扶笙眨眨眼:“掩人耳目?为什么?”

    他是装作风流浪荡的模样么?难怪,他平日里总是没正形,可遇上事情却又比谁都靠得住。

    她总觉得看不清他,原是如此。

    赵元承望着窗外,眉头皱起似乎有所顾虑,顿了片刻他道:“其实,良都侯夫妇并非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姓赵。”

    “什么?”姜扶笙大为诧然。

    这怎么可能?

    小的时候他们在一处玩耍,大家便都唤他“小侯爷”了,他怎么不是良都侯府的孩子?

    “其中详情我暂时无法和你解释。”赵元承摩挲着姜扶笙的发丝,似有歉意:“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姜扶笙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且她也会跟着忧心。还是先不和她说得好。

    姜扶笙没有追问,点点头道:“好。”

    她想起过往,脑中有些混乱。

    所以,赵元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离开上京三年的吗?回来之后性子变了,行事也与从前不同。他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事情?

    “二金。”赵元承捧起她的脸。

    “嗯?”姜扶笙回过神,乌眸转了转看向他。

    “你笑一下。”赵元承大拇指牵起她唇角:“别总是闷闷不乐的,你从前不这样。”

    “我从前也爱哭。”姜扶笙垂下眸子。

    她从小就爱哭,遇上一点事情便要掉眼泪。大了更是如此。

    大概是她太没出息了吧,无法解决问题,只能落泪。

    “你从前是爱哭也爱笑的。”赵元承捏捏她软软的脸颊:“如今只剩下个爱哭了。”

    姜扶笙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这样就对了。”赵元承搂住她:“二金,你信不信是?”

    “嗯。”姜扶笙乖顺地靠在他怀中点头。

    赵元承贴在她耳畔轻语:“我能叫你父母兄长都好好地回到从前,也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所以,你能不能变回从前爱笑的你?”

    他此生除了为父母报仇,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此了。

    姜扶笙伸手抱紧他,一时又险些落下泪来,心里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出。

    他能不能别对她这样好,她真的配不上这样好的他。

    *

    翌日,姜扶笙起身用过早饭之后,照例依着赵元承的意思打算出门。

    “二金。”赵元承从外头走进来。

    “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姜扶笙惊讶地迎上前。

    他这些日子一直很忙碌,每日睁眼他便不在身边,晚上时不时忙到半夜才归来。一早便回来的事倒是从未有过的。

    “父亲派人叫我回来有事相商。”赵元承解释一句,嘱咐她道:“这几日你出门若是遇见陈婉茹,记得什么也不要和她说。”

    姜扶笙纤长的羽睫扇了扇,疑惑道:“婉茹做了什么?”

    他这样说,定是陈婉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猜不到是什么事,但陈婉茹应该是厌恶她的吧……

    从前那样要好的闺中密友,如今竟闹到了这种地步,她思来也是有些感慨。

    “她父亲盯上了我和师兄。”赵元承道:“她可能是她父亲的眼线。”

    陈婉茹所做之事他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没有证据不好断言,但防备陈婉茹已是必然。

    “我知道。”姜扶笙用力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会和她多言。”

    她不知道赵元承在忙什么,不过她一定尽她所能成全他。

    “怎么这样乖?”赵元承笑着揉揉她脑袋:“去吧,在外面当心些。”

    姜扶笙快步走出叙兰院,上到等在门前的马车。

    今日她特意去了远一些的南郊。南郊的村庄没有人认得她,自然无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行走在遍地金黄的麦穗之间,天高地阔,心旷神怡。

    这一日,她兴致颇高,直至天黑时分才回到叙兰院。

    “他人在里面?”

    走进院子,她一眼便瞧见屋子里亮着灯,转而问守在门口的婢女。

    “是。”婢女回道:“小侯爷傍晚时分便回来了。”

    姜扶笙加快步伐,上前推开门。

    赵元承果然坐在桌边,瞧见她回来笑着起身:“可算回来了。”

    “你怎么不先吃?”姜扶笙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像是摆上来有一会儿了。

    也是她回来的确晚。

    赵元承倒了水给她净手,口中笑言:“你不陪我我吃不下。”

    姜扶笙抿唇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两人坐下,赵元承递过筷子给她,笑意盈盈地催促:“快些用。”

    “是有什么事吗?”姜扶笙瞧他不对,不由问了一句。

    他平日从不催促她用饭的,无论她吃得多慢。

    “吃完告诉你。”赵元承神秘一笑。

    姜扶笙心里好奇得紧,忍不住问他:“到底什么事?”

    赵元承见她追着问,不禁笑了:“想知道?”

    “嗯。”姜扶笙认真地点头。

    赵元承眸中笑意愈发浓郁:“那就快些吃饭。”

    姜扶笙不满地哼了一声,挑了一小口白米饭放进口中。

    赵元承只是望着她笑。

    她追问和不满的模样,很有几分从前的无忧无虑。

    “你看着我笑什么?”姜扶笙被他看得脸儿微微泛红。

    赵元承笑着给她布菜:“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我吃不下了。现在可以说了?”姜扶笙本就胃口小,又好奇到底有什么事让他这样开怀,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是和岳父岳母有关的事。”赵元承卖关子:“将碗里吃完就告诉你。”

    姜扶笙闻言哪里还有吃不下之说?重新端起碗来,虽还是小口小口地,吃得却比方才快了不少。

    “你慢些。”赵元承好笑地看她:“我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姜扶笙知道他不会跑,但她想更快地知道爹娘的消息。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吃完碗里的饭菜,将空碗给赵元承瞧:“我吃完了,你可以说了。”

    她背脊挺得笔直,紧张地攥着手心。看他满面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赵元承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唇角,口中缓缓道:“等会儿随我出城,我带你去见岳父岳母。”

    “真的?”

    姜扶笙闻言猛地起身,撞得八仙桌响了一声,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双乌眸直盯着赵元承,生怕他摇头说是逗她的。

    “你慢点。”赵元承伸手给她揉腰:“自然是真的,我还能哄你不成?”

    “那我们现在就去。”姜扶笙拉住他的手便往外走。

    她手微微哆嗦着。这四五年,她只在梦里见过爹娘,实在太挂念他们了!即便赵元承说会让她见到爹娘,她也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毕竟,爹是以朝廷要犯的身份流放到南疆去的,想洗清冤屈回来谈何容易?

    直到这一刻,听到赵元承的话,她才真切地相信自己能见到爹娘。雀跃似乎由脚底升起,托得她整个人轻飘飘的,一路朝外奔走。

    第83章 太热切

    “先别急。”

    赵元承随着她出门,走到廊下顿住步伐。

    姜扶笙回头看他,哪里能不急?心里头反而比方才更着急。

    “不然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吩咐他们几句便来。”赵元承捏捏她手,乌浓的眸底含着几分笑意。

    “好。”姜扶笙乖巧地应他,松开他的手往外走。

    “二金。”赵元承在后头唤她:“翡翠和珊瑚就不带了。”

    姜扶笙回头应了他,才往院门处走去。

    她没有先上马车,而是立在院门处等他,瞧着他在廊下叫了好几个人进去说话。

    他吩咐的时间比她所想的要久。

    再看莫山他们一众人个个肃着脸行色匆匆,她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夜里凉,怎么不到马车上去?”

    她正思量间,赵元承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手被温热包裹,她不禁抬头看他,触及他温和含笑的眼,她不禁心中一定,顺从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方才不是着急得很么?怎么这会儿反而不急了?”赵元承在当间的位置坐下,拍拍自己身侧,示意她坐他身边。

    姜扶笙坐过去,转过脸担忧地看他:“带我去见爹娘是不是一件很麻烦很危险的事?”

    她从未见过他方才那样调遣手下,如临大敌似的。很自然便想到了她爹娘的事。朝中有人针对赵元承,而她爹是朝廷要犯,赵元承将她爹娘偷偷接回来,那针对赵元承的人肯定会据此大做文章的。

    “怎么会?”赵元承手搭在她肩上笑道:“何出此言?”

    “我都看到了。”姜扶笙忐忑道:“莫山他们都一脸的刻不容缓……”

    是不是爹娘回来的事已经被那些人发现了?

    “我吩咐下去的是另外的事。”赵元承揉揉她发丝:“别胡思乱想,若是没有把握我怎会带你出来?”

    姜二金如今长进了,能看出些门道来。

    姜扶笙转了转乌眸,抿唇没有再说,心里终究是将信将疑。他要安排事情,早安排下去了,何必等到这会儿?

    “想什么呢?”赵元承食指摩挲她眉心:“不许皱眉。”

    姜扶笙回神侧眸瞧了他一眼,随口问道:“石青也没有跟来吗?”

    “怎么?”赵元承闻言挑眉:“我陪着不如他跟着?”

    “不是。”姜扶笙小声解释:“是这些日子习惯了,随便问问。”

    石青待她素来是很尽心的。

    赵元承哼了一声,伸腿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玦不咸不淡道:“自幼咱们在一起多少年?离开我时你也没不习惯。”

    姜扶笙听出他话里的酸意,软语反驳道:“谁说没有的?”

    赵元承闻言转头看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唇角却抑制不住翘起来,漆黑的眸子也亮了。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姜扶笙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

    他脸颊软软的,触在手心很舒服。只是眼神太热切了,害得她脸都烫起来。

    赵元承注视着她,目光火热,又含着期待与鼓励。

    姜扶笙眨了眨湿润的眸子,忍着羞涩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这个亲吻又亲又柔,像云朵缓缓擦过,逮着她身上的甜香气息。

    这远远不够!

    赵元承大手近乎本能地握上她后颈便要吻上去。

    “别……”姜扶笙掩住他唇,眼尾嫣红,乌眸湿漉漉的好似盛着一汪湖水:“我等会儿要见爹娘的。”

    “小侯爷,到地方了。”

    车厢外,传来车夫的禀报声。

    赵元承闻声拉住她手起身:“随我来。”

    第84章 别怕,我在这儿

    “这样快?”姜扶笙惊诧。

    爹娘回来并不能见外人,她以为至少是要出城的,可马车走了也没多久呀?

    帘子灯火辉煌,耳边隐约听到喧哗之声,像是到了集市之上。

    她矮身钻出马车,外头行人络绎不绝,街边铺子忙得热火朝天,果然是在集市上,马车就停在会仙酒楼门前。

    “来。”赵元承没有多言,先跳下马车去,又转身扶她。

    “你们来了。”

    清脆的女声与他们二人打招呼。

    姜扶笙不由抬眸,便见晚凝玉俏生生立在不远处,手中捏着帕子,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正望过来,没有丝毫敌意。姜扶笙不由想起赵元承的话,他和晚凝玉不是她所见的那样。

    她也不知赵元承和晚凝玉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说不上为什么,她没有怀疑过赵元承这句话。

    赵元承没什么必要骗她。

    晚凝玉笑着上前挽住赵元承的手臂:“走吧,厢房我已定下。”

    赵元承一手牵着姜扶笙,另一只手臂被晚凝玉挽住,这般看来倒像是左拥右抱,不免引得旁人注目。

    姜扶笙又想起他的话,默默思量到这大抵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低眉顺眼地跟着二人上楼进了厢房。

    晚凝玉“砰”得一声合上了门。

    “衣裳准备好了,你俩快去换。”

    姜扶笙还未来得及看清厢房里的布置,只看到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上好的酒菜,便被晚凝玉轻轻推了一下,手中被塞入一团衣裳。

    “来。”赵元承拉着她进了内室,口中低声和她道:“咱们换身衣裳出城,更方便些。你先解开衣裳,等下我替你换。”

    他说着话,已然利落地解了外裳扔在一边。

    姜扶笙抖开手里的衣裳,心里又是一沉。黑漆漆的夜行衣在黑夜之中最容易隐藏行踪。赵元承让她换这身衣裳,怕不只是为了行动方便,更是为了瞒天过海,不让人发现他们?

    她思量着,手里动作自然慢了些。

    “伸手。”

    赵元承已然换上夜行衣,又来帮她换衣裳。

    两人换好衣裳,互相整理了一番,赵元承走到内室门前朝外头的晚凝玉道:“我们先走了。”

    “去吧,小心些。”晚凝玉嘱咐一句。

    赵元承转身拉着姜扶笙走过去开了后窗。

    他松开姜扶笙的手,抬腿跨上窗台。

    姜扶笙心不由一提,下意识要去拽他——这可是二楼。

    但见赵元承已然稳稳地站在了窗外,她这才发现原来窗外已经有人搭上了梯子。

    “过来,我在下面接着你。”赵元承朝她招手。

    姜扶笙心里是有些怕的,但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爹娘她又生出了无限的勇气。窗外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跨出去。

    双脚踩上去,竹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堪承受似的。

    她不由惊恐地僵住身子。

    “别怕,我在这儿。下面有人扶着,你只要踩稳了便可。”

    赵元承在下面宽慰她。

    他声音不大,却隐有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姜扶笙定下神,顺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下。

    终于落到地面,梯子下方果然有人扶着。见他们二人平安落地,很快便将梯子撤了去。

    赵元承领着姜扶笙循着黑处穿过会仙酒楼的园子,抵达马厩。

    这里已经有人准备好马匹等着他们了。

    “上去。”

    赵元承一把将姜扶笙抱上马背,自己随后也翻身上马。他将姜扶笙搂在怀中,手中缰绳一抖,马儿驮着二人从会仙酒楼的后门跑了出去。

    “我们去哪?”

    姜扶笙问他。

    “出城。”

    赵元承只回了她两个字。

    一出东城门,姜扶笙便察觉马儿奔得越发快起来,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可是冷了?”

    赵元承察觉到怀中人紧贴着自己,不禁询问。

    姜扶笙摇头:“风太大了。”

    围在她腰间的手臂松了一只,片刻后她被一件衣裳没头没脸地罩住。

    “坐稳了。”

    赵元承越发催着马儿跑起来。

    姜扶笙拢着手里的衣裳,借着月光才发现手里是一件薄薄的披风,是他的披风。眼下的天气不算寒冷,他还用不上披风这样的东西。

    显然,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在这般紧张的情形下,他还记得给她带件披风遮风,他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看似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实则心细如发,考虑事情极为周全。

    他待她这般用心,而她却……唉,她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马儿发足奔了好一阵子,缓缓停下来。

    “到了。”

    赵元承跳下去,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他才松开手,姜扶笙摇摇晃晃要栽倒,方才一路疾驰颠簸,突然停下来下马,她有些不适应。

    “没事吧?”赵元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俯身查看。

    姜扶笙摇头:“没事,就是颠久了有些晕。”

    “你身子骨远不如从前,等回去我教你几套拳脚炼体。”赵元承双手扶着她往前走。

    “这里是?”姜扶笙定睛看向四周:“庄子上吗?”

    借着月光,能瞧见大片的田野和不远处亮着烛光的屋子。

    “我爹娘是不是就在那边?”她抬手指着那一片屋子,转头迫切地问赵元承。

    “对。”赵元承点头。

    姜扶笙加快步伐,心“噗通噗通”的跳起来,既激动,又忐忑。

    激动的是马上就能见到日夜牵挂的爹娘,忐忑的是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让她在满心欢喜中失望。

    二人走近一座外头围着一圈篱笆墙土房子。

    “主子。”

    黑暗中走出来几人朝赵元承行礼。

    姜扶笙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听声音没有熟悉的,这几人之前没有在赵元承跟前当差,她不曾见过。

    不过此刻,她也无心留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踮起脚朝院内张望。

    “人呢?”赵元承询问那几人。

    “在里面。”

    其中一人伸手推开篱笆院的门。

    赵元承扶着姜扶笙往里走,口中吩咐:“守好了。”

    “是。”

    几人齐声回应。

    “吱呀——”

    旧木门被缓缓推开。

    屋子里空荡荡的,陈设极为简单。不过一张陈旧的桌子,四条同色长凳,墙角放着一只大水缸。灰扑扑的墙壁蒙着一层灰,烛火都照不亮。

    “没有……”

    姜扶笙见屋子里没人,脑海之中顿时一片空白,腿软间几乎坐倒在门槛上。

    “是笙儿?”

    东侧房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守庚事先已经听赵元承的人说了,今日女儿要来见他们。

    “爹?”

    姜扶笙闻声顿时精神一振,松开赵元承的手朝东侧房奔去。

    “你慢点。”赵元承伸手欲扶她,奈何她跑得实在太快,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上。

    “爹!”

    姜扶笙一眼瞧见站在东厢房内的身影。

    尽管眼前的人苍老了许多,鬓发斑白,脸色憔悴,佝偻着身子再无从前的气度,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她日日牵念的爹。

    她一头扎进姜守庚怀中,忍不住哭起来。

    “是笙儿,她娘,真的是笙儿……”

    姜守庚抱着女儿,一时欣喜至极,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笙儿,我的笙儿……”

    一旁的架子床上,林淑莲朝姜扶笙伸出手,尚未触及她便已然泣不成声。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直到这一刻,她还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娘!”姜扶笙转而扑向床上的林淑莲。

    经年的委屈和牵挂犹如决堤的河水倾泻而出,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姜守庚在一旁看着,也是不住地擦眼泪,能再见到女儿太不容易。

    “叔父,叔母,我们不能久留。”

    赵元承等了一会儿才开口。

    “乖女儿,咱们不哭了。”

    林淑莲闻言松开姜扶笙,抬手替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姜扶笙点头,逐渐止住哭泣。靠在自家娘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闻着娘身上熟悉的味道,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受了委屈回家扑在娘怀中撒娇。

    但到底不是从前了,一切恍如隔世。

    “怎么瘦了这许多?”林淑莲打量女儿,摸摸她的小脸心疼不已:“下巴都尖了。”

    “娘才瘦了许多。”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她

    娘和爹一样苍老了许多,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然生了华发。眉心和眼角也有了皱纹,脸色蜡黄,早已不见当年的风华。

    她赶忙收回目光,鼻子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爹娘在南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般凄惨的模样。

    从来胆子不大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元启帝那个昏君真是该死!

    林淑莲正要说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扶笙连忙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口中急切地询问:“娘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

    她这时候才想来,方才她进来娘就在床上躺着。若非身子不适,娘不会如此的。

    林淑莲摆摆手咳嗽一阵才道:“没事,就是早晚寒凉冻着了而已。”

    姜守庚在一旁看着一脸不忍,到底没有多言。

    “可看了大夫?”姜扶笙问出这句话,不由看向门边的赵元承。

    爹娘如今这般处境,要看大夫自然需要赵元承安排。

    赵元承尚未说话,姜守庚便道:“小侯爷已经安排人给你娘诊过脉了,如今正吃着汤药。”

    “已经吃了好几日了,笙儿别担心。”林淑莲附和,慈爱地看着女儿:“爹娘连累了你,这几年苦了你了。”

    儿女犹如她的心头肉,她虽不在上京,但女儿的事她还是断断续续知晓,自然知道女儿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

    “娘别说这样的话。”姜扶笙摇头,拉着她的手:“我一点也不辛苦。”

    林淑莲看着懂事的女儿很是欣慰,想在开口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看向赵元承。

    赵元承瞧出她的欲言又止来,退后一步道:“我出去看看。”

    姜守庚夫妇许久不见女儿,自是要说些体己话的。

    林淑莲见他出去了,才拉紧女儿的手问道:“笙儿,你是不是和持曜住在一块儿?”

    第85章 成亲么

    姜扶笙抿抿唇一时没有说话,错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爹是不是也知道了?爹是最在意声名的人,从前时常将“人的名树的影”挂在嘴边,知道她做出这样的事,爹岂不是要气坏了?

    从前的教养让她深刻地知道她这样住在叙兰院是极不合规矩的,伤风败俗,也丢尽了爹娘和兄长的脸面。

    她想说自己是有苦衷的,但看着满脸病容的娘,实在难以启齿。

    “孩子自己留在上京吃了大苦,你也不问问孩子这几年怎么过得。”姜守庚在床上坐下来,朝林淑莲使了个眼色。

    他自是了解自家女儿的,不到走投无路,这孩子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淑莲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陆怀川出事之后,陆家有没有再找过你麻烦?”

    她一直担心陆家人将陆怀川去世的仇记在姜扶笙身上。陆家就只陆怀川这么一根独苗苗,年纪轻轻就那么去了,陆家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恨?

    她和姜守庚又离得远,只能干着急。

    “应该有吧。”姜扶笙垂眸想了想道:“我听说他们找过我几次,都被良都侯府的人拦住了。”

    陆家夫妇找上门的事,她无意中听下人们提起过,但陆家夫妇从未闹到她跟前来,赵元承也没有和她提过。大概是赵元承派人拦住了他们。否则,依着陆家夫妇的秉性,必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你们拿和离书了?”林淑莲拍拍女儿的手,轻声问她。

    “拿了。”姜扶笙点点头,想起从前的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委屈来,蹙眉道:“娘,您不知道,其实陆怀川根本就不是陆怀川。”

    林淑莲闻言面露惊讶,不由与姜守庚对视一眼:“笙儿,你这话是何意?”

    陆怀川被顶替之事,他们半分也不知晓。

    “赵氏当初生得是双生子,您和爹知道吗?”姜扶笙转着乌眸看他们二人。

    姜守庚夫妇面上都露出几许思量之色。

    “是有这回事。”林淑莲恍然想起来看向姜守庚:“那时赵氏生下的是双生子,没过多久就听说夭折了一个。”

    “夭折只是对外说的。赵氏带下人苛刻,她手底下那个嬷嬷……”姜扶笙轻声细语地将在陆家所遭遇的事情仔细说了出来。

    弟弟害死哥哥顶替哥哥成亲的事实在荒诞,便是放在话本子里也是极少见的。自从知道真相之后,她心中一直郁郁难平,又无人可诉说,终日苦闷。

    这会儿见了爹娘,终于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也是一种宣泄。她原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并没有,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我苦命的孩子真是遇人不淑,那陆怀屿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林淑莲听着早已泪流满面,伸手将女儿搂进怀中一时心疼不已。

    小时候算命先生都说她女儿是一等一的富贵命,看看孩子的遭遇,吃尽苦头,哪里富贵了?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我被栽赃之事,竟是他设法陷害的?”姜守庚既失望又愤怒:“他为何要这样做?”

    当初在上京,陆怀屿对他们敬重有加。他们夫妇被流放至南疆之后,陆怀屿更是时不时让人带东西给他们,又寄书信银钱,还安排人照顾他们。他们一直以为陆怀屿是个好的,怀疑了一圈人陷害也没有想到陆怀屿头上,不想到头来他才是最坏的。

    “为了让我一直需要他,留在他身边。我知道他身份之后便和他断绝了。他落到自尽的*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姜扶笙想起陆怀屿对她病态的占有欲还是瑟缩了一下。

    那个人阴险可怕,让她觉得恶心的同时,又好像有几分可怜。

    她难以形容自己对陆怀屿的看法,总之是极不喜的。

    “畜生!”

    向来斯文的姜守庚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

    陆怀屿将他女儿害惨了,也将他们一家害惨了。

    “爹,别生气。”姜扶笙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陆怀屿已经死了,爹为了一个死人生气不值得。

    “好容易团聚了,别让孩子担心。”林淑莲劝了姜守庚一句,又看向姜扶笙:“你哥哥……”

    她想念女儿,自然也想念儿子,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哥哥身子好了许多。”姜扶笙绽出几许轻松的笑:“眼下正在一处安静的所在将养着。对了,两个妹妹也平安,如今一起住在庄子上。”

    若哥哥妹妹他们都在就好了,那才算是真正的团聚。

    不过,她不能将自己的伤感表现出来。她都这样想一家团聚,何况爹娘?倘若她难过,更会引得爹娘一起难过。

    好容易才见一次面,她想让爹娘开怀一点。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林淑莲点点头,眼睛微微湿润。她极力想挤出几分笑意,眼中的苦涩却难以遮掩。

    一大家子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还好孩子们都安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扶笙靠在她怀中蹭了蹭,又握紧爹粗糙的大手。能再见到爹娘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敢奢求旁的。

    林淑莲搂住她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你和持曜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赵元承到如今还不放手,又为了笙儿冒天大的风险将他们夫妇救回来,应当是真心对笙儿的吧?

    没有成亲便住在一起,以笙儿的心性,心里一定不好受。她这么好的女儿,真舍不得让这孩子受丝毫委屈。

    姜扶笙心窒了一下,成亲么?怎么可能呢。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姜守庚语气略带责备,仔细看他亦有愁容:“持曜是什么身份?咱们家如今落到了何等境地?笙儿又和离过,良都侯府就只持曜这么一个儿郎,你说话怎么不经过思考?”

    他心里也不好受。

    谁舍得自家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可这几年来的经历已经教他学会认清事实。

    赵元承这般对笙儿,很难说是旧情难忘还是只是不甘心当初笙儿没有选择他。就算赵元承对笙儿一往情深,可怎么也要考虑良都侯府的脸面,还有良都侯的意思吧。

    何况,赵元承不可能半分也不在意笙儿和陆怀屿那段过往。

    同为儿郎,依他猜测,赵元承娶笙儿太不可能了。

    “既然不能成亲,那他为什么还让我笙儿和他住一起?”林淑莲有些激动,蜡黄的脸上浮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娘。”姜扶笙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垂眸替她整理盘扣,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是我自己愿意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姜守庚和林淑莲齐齐望着自家女儿,目光复杂。

    他们何尝不知,女儿是为了救他们才做到如今这种地步?是他们对不起女儿。

    “爹娘别担心,他对我很好,你们看,他不是替我将你们救回来了吗?”姜扶笙弯眸朝他们一笑:“等爹娘安顿下来,他娶了妻子,我和哥哥就去陪在爹娘身边,我们一家人一辈子也不分开。娘,你说好不好?”

    赵元承总有一日会厌倦她的,到那时她可以离开,陪在爹娘身边过自己的生活,永远也不嫁给谁。

    “好,好……”

    林淑莲忍不住低头啜泣,女儿为了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

    姜守庚也是转过头去悄悄擦眼泪。是他这个做爹的无用,还反过来要女儿保护他们。

    “砰!”

    一家三口正伤感间,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二金,跟我走。叔父叔母跟他们走。”

    赵元承疾步上前一把拉起坐在床沿处的姜扶笙。

    “出什么事了?”姜扶笙瞧他神色急迫,不由问他。

    “有人追到这里来了。”赵元承拉着她往外走。

    姜扶笙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姜守庚夫妇:“爹娘,你们保重……”

    “笙儿,照顾好自己……”林淑莲已然被人抬下床,亦是满目不舍地目送女儿。

    “你让人送我爹娘去……”

    “哪里”还未曾问出来,姜扶笙便住了口。

    赵元承已然拔出腰间的剑一剑刺倒扑上来的人。

    姜扶笙此时才察觉小院周围的兵器交鸣之声,赵元承的人正在和对方动手,月光下利刃不时闪出寒芒。

    “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你躲在我身后跟好了,我带你杀出去。”

    赵元承盯着前方,乌浓的眸子里满是肃杀与戒备。

    浓烈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剧烈的打斗声,还有对爹娘的担忧,让从未经历过这一切的姜扶笙紧张到几乎呕吐出来。

    她被赵元承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上的尸体往前跑。

    幸好眼下是晚上,月色朦胧,虽然能看到地上的尸体,但看不清其间细节。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上马!”

    赵元承催促。

    姜扶笙踩住马鞍。

    赵元承手中又击退一人,另一只手勾住她腰带猛地往上一送。

    姜扶笙稳稳坐在了马上。

    “抓好缰绳,快走。”

    赵元承又催促她。

    “那你呢?”姜扶笙回头不放心他。

    赵元承一脚将扑上来的人踹飞,转身欲跃上马,不料又有一人袭来,他反应极迅捷地回身应战。

    “他在保护那个女子,我拖住他,你们快去杀了马上那个女子!”

    与赵元承动手之人发现了端倪,高声吩咐手下。

    “二金,快跑!”

    赵元承语气急切且慌乱。

    姜扶笙抓住缰绳,努力回想从前赵元承叫她的骑马方法,想要催动马儿。她不想抛下赵元承独自逃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可她若留下来只会成为赵元承的累赘,她必须得走。

    可马儿才行几步,她不放心赵元承回头查看,瞳孔猛地一缩——一人持剑直指她心口而来。

    她顿时失声惊叫。

    “二金!”

    赵元承闻声回头,见此情景顿时目眦欲裂,撇下眼前与他动手的二人不顾,足尖点地毫不犹豫地朝姜扶笙那处跃去。

    第86章 有没有嘉奖?

    赵元承人未至,手中长剑已然朝那人飞射而去。

    那人闻听身后破空之声,情知不好,想要闪身躲过却已然晚了,尖利的剑尖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地上。

    赵元承一个箭步上前,手尚未来得及触及剑柄,左右两边便有人挥剑攻击。

    他只得矮身躲过,赤手空拳与那二人斗在一处。

    马上的姜扶笙见此情形心中一急,想也不想便从马上跳下来奔过去拖起一把长剑朝赵元承跑去。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那两人还有武器?

    “赵玉玦,给你!”

    剑有些重,她呼吸不稳。

    “你怎么还没走?”赵元承瞧见她一惊,接过她手中长剑催促道:“快走!”

    只是说话的功夫,他手中已然“唰”的一声解决了其中一人。

    姜扶笙咬咬牙转身,便听他闷哼一声。她不禁回头,便见赵元承手里的长剑已然扎进剩下那人胸前,但他的站姿似乎有些不对。

    她毫不迟疑地往回跑。

    “别来!”

    赵元承从疼痛中缓和过来,抽出长剑扎向地上那人。

    姜扶笙借着火光终于瞧清楚,原来是最先被赵元承长剑扎中的那人还活着,这会儿趁赵元承不留神偷袭,一剑砍在赵元承腿上。

    “赵玉玦……”

    姜扶笙顿时白了脸,一时什么都顾不上冲上去扶着他。

    “躲好!”赵元承一把将她揽到身后,手中长剑再次刺出。

    “铛!”

    姜扶笙浑身一震,兵器交鸣之声扎在她耳中,刺耳至极。

    火光中隐约瞧见来的一群人黑巾蒙面,和先前的人穿戴不同。

    “是我!”

    奉玄低沉的嗓音传来。

    赵元承舒了口气,是师兄。

    “人呢?”

    奉玄询问。

    姜扶笙不禁看向赵元承,她知道奉玄是在问她爹娘。

    赵元承回道:“护送走了。”

    “你们先走。”

    奉玄似乎松了口气,带手下纵身跃进站圈之中。

    “走。”

    赵元承拉起姜扶笙上马。

    马儿跑起来,姜扶笙不放心,回头焦急道:“你腿受伤了。”

    “先别管。”赵元承催着马儿疾驰。

    “一直流血不行的。”姜扶笙还是不放心。

    赵元承拍拍她:“没事,我扎起来了。”

    姜扶笙也知道眼下情况紧急,将满心焦虑强压下去,不安地靠在他怀中,只盼着马儿跑快些,跑再快些,早些到地方好给他上药。

    二人进城之后,赵元承带着她沿原路返回。

    姜扶笙见他受着伤还要带她爬梯子,忧心忡忡一时都忘了害怕,直至从窗户翻进厢房内才如梦初醒,心里惊了一下。

    纱幔外传来奏乐声。

    姜扶笙正欲探身查看,身后赵元承拉住了她。

    她回头疑惑地看他。

    “你们都先下去吧。”

    外面,传来晚凝玉的声音。

    奏乐声一停,接着是门合上的声音。

    “你们回来了?”晚凝玉步伐极快地走近,瞧见姜扶笙二人的情形也是一惊:“怎么受伤了?我去拿伤药。”

    她说着,不等二人回答便转身快步去了。

    “你躺下。”

    姜扶笙抬手去扶赵元承。

    赵元承侧眸瞧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走到榻边躺下。

    姜扶笙俯身去查看他伤口。伤在小腿处,足足有她手那么长的伤口裂着,看着便痛。从伤口处往下,裤腿和鞋都被鲜血浸透了,触目惊心。伤口上方果然扎着布带,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扎上去的。

    “伤药拿来了。”

    晚凝玉抱着一只药箱推门走进来。

    姜扶笙闻声回头,她迟疑了一下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抿抿唇道:“你来吧。”

    晚凝玉这么一会儿就取来了药箱,说明是带在身边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准备这样一个药箱随时带在身边,也就是晚凝玉知道赵元承可能会受伤,所以提前准备了。

    她垂下长睫两手背在身后。既然赵元承做什么晚凝玉都知道,说明他们足够亲近。她还是不要和晚凝玉争了。

    “我来什么?”晚凝玉将药箱往她怀里一塞:“我可不管你们的事。”

    她说着笑瞥赵元承一眼,转身带上门去了。

    姜扶笙一时怔在那里。

    “怎么?”赵元承晃了晃受伤的那条腿:“等着让我血尽而亡?”

    姜扶笙回过神,俯身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这人就没个正形,伤成这样还有心思逗趣。

    药箱打开她又顿住,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她手不知道该往哪儿伸。

    “先弄点水给我清理一下。”赵元承提醒她。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不知道从哪动手也寻常。

    姜扶笙如梦初醒,起身倒了热水来,浸了细纱布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随着血迹清理干净,发白的伤口露出来愈发叫她心惊,手里动作也愈发轻起来。

    赵元承偏头看她皱着脸儿长睫轻颤的模样,乌浓的眸底不禁有了笑意。

    眼看她又低头去看药箱,他出言指点道:“那个褐色的瓶子,圆肚子的。对,洒在伤口上,用纱布包扎好便可。”

    姜扶笙按照他的指点,取出褐色圆肚瓶打开,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她小心地将药粉撒到伤口上,下意识噘嘴替他吹吹。

    赵元承好笑地看着她:“二金,今天开怀么?”

    姜扶笙手中一顿,拿起纱布点点头,眼眶不由一湿。他一直没有和她提过要救她爹娘回来有多难,单看今日的情形,也知道其中凶险。

    他兴师动众,他受伤,都是为了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怎么可能不动容?

    “开怀怎么连话都不说?”赵元承坐起身,伸手去勾她下巴。

    “别闹。”姜扶笙推开他,手里继续给他包扎。

    赵元承重新躺下,叹了口气道:“从前见不着父母你不开心,今日见着了你怎么还不开心?”

    姜扶笙抿唇不语,仔细地打了个结。是见着爹娘了,可这样危急的情形,让她怎么开心?

    “好了吗?”晚凝玉在外面敲门。

    “什么事?”赵元承问。

    “你师兄来了。”晚凝玉回他。

    “让他进来。”赵元承仍然躺着。

    姜扶笙起身往后退一步,左右瞧了瞧。

    “你要去哪?”赵元承偏头看她。

    “我避一避……”

    奉玄来,他们师应当兄弟有话要说,她该回避的。

    而且,她和赵元承名不正言不顺,总觉得不该这样出现在人前。

    “你避什么?我又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赵元承探手拉她。

    姜扶笙又退一步,躲开他手。

    奉玄推门走进来恰好瞧见这一幕,他垂眸手握成半拳轻咳一声。

    “师兄。”

    赵元承笑着看向奉玄。

    奉玄瞥了一眼他腿上的伤:“没事吧?”

    “这点伤算什么?”赵元承轻笑一声。

    奉玄看了姜扶笙一眼,又看赵元承。

    赵元承含笑看着他。

    奉玄知道他是不打算让姜扶笙回避了,遂问道:“不是准备好了吗?怎么弄成了这样?”

    康王和陈太傅盯上他们的事,他们早就知晓,也早有防备。让姜扶笙见父母这桩事,也是提前准备了的,照理说不该如此。

    要不是他不放心带人前去查看,今日赵元承只怕不止这点伤。

    “是准备好了,但我没料到他们会去那么多人,康王这次下血本了。”赵元承道:“我手下的人也不是不够用,只是一大半都派用去护送我岳父岳母,便有些短缺了。”

    康王能掀起这样的浪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姜扶笙听他当着奉玄的面也这样称呼她爹娘,脸不由红了。

    “是你太过轻敌。”奉玄忍不住道:“我早说让你……”

    “师兄。”赵元承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奉玄看了一眼姜扶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到此结束,康王应当还有后手。”

    虽然奉玄的话没有说出来,姜扶笙还是察觉出奉玄应当是阻止过赵元承救她父母,但赵元承不应。

    “那就等他的后手。”赵元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主子。”

    莫山在外面敲门。

    “进来。”赵元承扬声答应。

    莫山推门进来行礼道:“属下已经带人将姜大人夫妇送达一处安全所在,留了半数人护送。”

    赵元承长指叩着榻沿问道:“我大舅哥呢?”

    “也已经派人接了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他们应当能见面。”莫山低头回道。

    待奉玄和莫山离开,姜扶笙忍不住问赵元承:“你让人护送我爹娘和哥哥去什么地方?”

    今天的遭遇,再加上赵元承和奉玄方才的话,分明是有康王从中作梗。她越想便越发的揪心。

    赵元承不回她话,只是笑着朝她招手。

    “我问你话呢。”姜扶笙蹙眉。

    “你先扶我起来。”赵元承仍然朝她伸着手:“你不会以为我想抱你吧?”

    姜扶笙脸一红,垂眸走过去扶他。

    她的确是这么以为来着。

    赵元承结实的手臂搭在她细腰上,猛地一用力。

    “唔……”

    姜扶笙毫无防备地跌进他怀中。

    “你做什么?”

    她羞恼地捶他。

    上一息还反问她,眨眼便不老实!

    赵元承搂紧她,低笑道:“别担心,我把岳父岳母和大舅哥送去我师父那处了。”

    姜扶笙闻言停住挣扎,扬起脸儿看他:“是去山上了吗?”

    她不知道赵元承的师父身在何处,只知道是在山上。

    “嗯。”赵元承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别担心,不会有事。”

    姜扶笙心里一松,乖顺地窝在他怀中。她虽然没有见过赵元承的师父,但是能教出奉玄和赵元承这样的徒弟,他们的师父定然不会是寻常人。

    “姜二金。”赵元承忽然唤她。

    “嗯?”姜扶笙脸儿贴在他怀中没有动。

    赵元承低头贴在她耳边,语气暧昧:“你看我这么卖力气,有没有什么嘉奖?”

    第87章 是夫君

    “你疯了!”姜扶笙乌眸睁大,下意识要挣脱他的怀抱:“你还受着伤呢!”

    这人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那一件事?方才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也不过才包扎起来,他怎么还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只是腿受伤,别的地方又没伤着。”赵元承捉住她手摁上去。

    姜扶笙隔着衣物触及手下的东西仍是被烫着了一般,急着抽回手,昳丽的脸儿也被烫得通红。

    他可真是恬不知耻!

    赵元承忽然惊呼一声。原是他伸手捉她,结果重心不稳,几乎从榻上摔下来。

    姜扶笙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迎上去扶他。

    却不料才伸手便觉手腕一紧,紧接着脚下一空,眼前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躺在榻上的人已然是她了。

    而且是在他身下。

    赵元承抵着她额头轻笑:“如何?还跑么?”

    姜扶笙惊惶失措地推他:“你别闹!”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在这里!

    赵元承握住她手,眸色渐深。

    姜扶笙又羞又气,推又推不开他,一时急地红了眼眶:“赵玉玦,我不愿意。”

    他真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半点也不尊重她。随心所欲,想如何便如何,只拿她当个玩意儿。

    亏她还总觉得亏欠他,她以后再也不这么想了。

    “你不愿意就算了,哭什么?”赵元承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低头将脸埋在她颈间,语气里含了几分委屈嘀嘀咕咕:“我命都差点丢了,你连碰都不肯让我碰,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我……”

    她总这样忽冷忽热,他自诩了解她,如今却总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但他能察觉她的若即若离,似乎没有长久留在他身边的打算。

    听他这样说,姜扶笙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小声反驳道:“没说不让你碰,但至少不是在这里吧?而且,你还受着伤……”

    是他太不分场合了。再说,伤好了什么时候不能?偏要在这个时候。

    “那我带你回去。”

    赵元承不待她说完便翻身坐起,牵她的手。

    姜扶笙意外地看他,他就这么急迫?

    “我抱你。”

    赵元承俯身抱她。

    “不用,我自己走。”

    姜扶笙心中气闷,推开他手当先往外而去,也不想着他受了伤扶一下他。

    他和她在一起,似乎就为了那件事。为她做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那件事。那件事就那么重要!

    *

    叙兰院。

    “小侯爷,姑娘。”

    翡翠和珊瑚守在廊下,瞧见二人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姜扶笙没有说话,推门走了进去。

    赵元承紧随其后,合上门之前吩咐一句:“别进来。”

    “是。”

    翡翠和珊瑚齐声答应。

    姜扶笙攥了攥手心,好在深更半夜的,他不让人进来也不显得突兀。

    才走进里间,便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箍住腰肢。他亲密地抱着她,从身后纠缠着她到床榻上。

    姜扶笙阖上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她还拒绝什么?随他去吧。

    温柔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羽睫上。

    “二金,可不可以?嗯?”

    他轻啄她唇,厮磨着问她。

    姜扶笙掐着手心呼吸微促:“你,你熄了灯……”

    “灯在床幔外面,我什么也看不到。”赵元承见她乖巧,浑身血液顿时都往一处涌去。

    他不再忍耐,握住她后颈低头含住她唇瓣,迫切地攫取她的香甜。

    姜扶笙轻哼,濡湿温热的舌毫无停顿的探进她口中,好似荒原上饿了半个月的狼,急不可耐地要将她拆吃入腹。

    床榻之上,衣衫零落。

    大手捉住她绵软白嫩的手,手指纤细,软到不堪一击,肌肤剔透的好似上好的羊脂玉,漂亮到让他舍不得松手。

    姜扶笙咬着唇呜咽,长长的眼睫上挂着的泪珠颤颤巍巍,身子瞬间绷紧。

    “放松些……”

    赵元承被阻的几乎无法动作,额头间见了汗,个中滋味自是不必言说,乌浓的眸中情欲翻滚,逐现狂乱之势。

    姜扶笙一对莲足被他扛在肩头,脸色潮红,双手死死攥紧身下的被褥,阖着眸子浑身颤抖,口中呜呜咽咽地求饶,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求。

    赵元承双眸殷红,低头盯着她红透的脸儿。她脸红,她皱眉,她哭泣……都是因为他。此刻他才能确切地感知,她是属于他的。

    床榻上湿了一大片。

    赵元承亦失了控制,大手紧紧摁着怀中人的腰窝,卧室里她的抽泣、碰撞之声混着他的粗喘,畅快至极。

    姜扶笙张着嘴儿一时哭也哭不出声来,像要被撞碎,被燃成灰,被碾成泥。好容易缓过一阵,她一边哭一边哼,回身奋力想推开那双掐着她腰肢的手,却反被他一把捉住手腕,策马驰骋起来。

    姜扶笙香汗淋漓,本就无法抽身的她被制住双手,如同泥泞中艰难行走的人被一把拖入灭顶的沼泽之中,再无任何逃离的机会。

    “二金,二金,我是谁?”

    他一声声唤着她。

    姜扶笙恍恍惚惚断断续续:“你,你是……是玉玦哥哥……”

    赵元承热切地亲吻她的脸,用力地纠正她:“是夫君。”

    “是,是……是夫君……”

    姜扶笙脑中一片空白,不会思考,只会顺着他的话儿说,乖顺的宛如一只小白兔。

    赵元承脖颈处青筋突突跳动,比起先前格外凶狠狂乱。

    迷乱之间,姜扶笙脑海里满是轰鸣之声,一瞬间似有无数烟花绽放无穷无尽,又好像要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挣脱。她如同离开水的鱼儿一般,近乎窒息,微肿的唇张着,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良久,她侧躺在被褥之上,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甚至没有拉过锦被给自己盖上。

    赵元承太能折腾了,受了伤还这般……

    她想到此处微微蹙眉,细细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血腥气。

    “闻什么?饿了?”

    赵元承贴在她身后,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游走。

    “你伤口流血了。”

    姜扶笙撑着身子坐起来查看他伤处。

    方才对她那一番凶,他小腿上的伤口果然裂开了,鲜血透过纱布,染红了被褥。

    赵元承靠在床头,望着她笑而不语。

    “你看我做什么……”姜扶笙正要起身下床去拿伤药,见他笑得不对,低头一瞧才想起自己这会儿**。她下意识抱住自己蹲下身,羞恼地骂道:“你不要脸。”

    赵元承眸中笑意更浓,从床头取了中衣中裤递给她:“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转过去。”姜扶笙接过衣裳快快地抱在身前。

    赵元承听话地侧身躺着,口中却逗她道:“都坦然相见多少次了?怎么还看不得?”

    “你闭嘴。”姜扶笙一面将衣裳往身上套,一面凶他。

    以为谁都像他,没脸没皮。

    赵元承不禁笑了笑,她这般说话像极了从前:“好了吗?”

    “你也穿上。”姜扶笙下床:“用哪一瓶药粉?”

    梳妆台有一格抽屉里头装得尽是他的各种药丸药粉。

    “最左上角褐色的瓶子。”赵元承靠在床头撩开床幔指点她:“再把最小的瓶子拿来我吃两颗。”

    姜扶笙拿着药粉转身朝床看一眼,垂眸问他:“你穿好了没有?”

    “好了。”赵元承笑着应她。

    姜扶笙走到床前先看他一眼。但见他松松穿着里裤,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块状分明的腹肌,如墨的发丝披散,烛光透过床幔落在冷白的肌肤上,乌眸含着笑意盈盈将她望着。

    姜扶笙心突突跳了两下,垂下眸子不看他。这人生得简直就是画本子里的妖孽。

    她在床沿处坐下,将他受伤的小腿抱在怀中,仔细清理上药。

    赵元承支着下巴含笑地望她。

    她本就是个玉雪捏就的人儿,暖黄的烛光照在她脸上,更添几分柔和。鸦青眼睫浓密卷翘,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尤其专心致志盯着手里动作的模样,叫人由心底生出被她放在心尖的错觉。

    “姜二金。”

    赵元承足尖勾了勾。

    “别乱动。”

    姜扶笙一巴掌拍在他脚上。

    手心微麻,她反应过来不由暗暗懊恼。她有求于他,而他还受着伤,她怎么那么手快?

    赵元承倒是被她打笑了,他喜欢她这样。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合适?”

    他看着她,手指缓缓蜷起。

    姜扶笙手中一顿,抿抿唇道:“至少要等你伤好了。”

    她长睫重新垂下遮住眼底的黯淡,大概永远不会有那一日吧。

    赵元承没有步步紧逼,正了神色道:“二金,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姜扶笙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赵元承坐直身子,指尖戳戳她手肘:“你看着我。”

    姜扶笙听他语气慎重,与平常不同,不由转头看向他。

    “你能不能先去和晚凝玉住一阵子?”赵元承望着她眼角:“我这几日可能……”

    “赵元承!”姜扶笙闻言又羞又怒脸儿通红,推开他腿猛地起身,气恼的模样宛如炸了毛的猫儿:“你拿我当什么?”

    成日里见了她就想那一件事。上一句还说要娶她,下一句便让她去和晚凝玉住。晚凝玉是教坊司的人,跟着他这样久,说难听些连外室都算不上。

    他竟让她去和晚凝玉住!住在教坊司么?

    当初家中出事两个庶妹被迫进教坊司,她因为已经出嫁逃过此劫,如今却要他来送她去那地方么?

    “嘶……你听我说……”

    赵元承猜到她会恼,不想她竟恼得这样厉害。毫无防备之间伤处撞在床沿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和她解释。

    “砰砰砰——”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主子,康王带着宫中禁军来了……”

    石青语气急促地禀报。

    第88章 哀求

    “你先到晚凝玉那处去,我晚些时候和你解释。”

    赵元承听到石青的话,顾不得腿上的伤从床上一跃而下,从箱笼中取出衣裳替她穿戴。

    “你别动我,我不去。”

    姜扶笙正恼得厉害,扭着身子不肯配合他。

    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大可不必,她也不会听。

    “二金,听话。我眼下有极要紧的事。等我忙完这件事仔细和你解释……”

    说话间,赵元承迅速替她套上一身襦裙,又拢上发丝挽了个最简单的低髻。

    姜扶笙背过身不理他。

    赵元承拿过自己的衣裳胡乱套上,朝外吩咐道:“石青,进来。”

    石青推开门。

    一眼看到自家散乱着发丝的主子,和背对着他家主子的姜姑娘。

    姜姑娘这是又生气了?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主子,人已经快到门口了,现在怎么办?”

    眼下事情紧急,石青不敢儿戏,也没工夫多想,一脸担忧地看着赵元承,等他吩咐。

    “你不用管。”赵元承系好腰带,朝姜扶笙指了指:“你带几个人从后门送她去晚凝玉那处,你们也留下不必回来。”

    石青闻言郑重应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姜姑娘。”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主子大概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姜姑娘的安危,是以将姜姑娘安排出去以确保不被人伤害和利用。

    晚凝玉那里的确是极稳妥的所在。

    上一回因为他的大意,姜姑娘被性陆的小人算计。主子后来也没责罚他。这一回他说什么也要守好姜姑娘。

    他看向姜扶笙,等她跟着自己走。

    姜扶笙偏着身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很明显没有跟他走的意思。

    石青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主子。

    赵元承拿过薄氅罩在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不客气地将薄氅掀翻在地。

    赵元承摆摆手吩咐石青:“带她走。”

    石青看着姜扶笙,死活也不敢动手,可怜兮兮地道:“姜姑娘,您别为难属下……”

    他咽了咽口水,偷偷瞧了自家主子一眼。

    主子说是这样说,让他“带走”姜姑娘。他要是真动了手,保不齐触碰姜姑娘的胳膊就不是自己的。

    他可没这胆儿。

    姜扶笙咬咬牙,低着头抬步往外走。他不让人带她走她也要走,这地方她再也不会回来!

    “二金,你当心些。”

    赵元承往前紧跟一步。

    姜扶笙顿住步伐,眼圈红红回头看他一眼:“我不用你管。”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意。

    撇去青梅竹马的情意不谈,家中出事之后,赵元承帮了她无数次。他甚至昨晚才为救她受了伤。

    这样重情重义的儿郎,有几个女儿家会不动心?

    赵元承几番说起成亲之事。她是不认可此事,但也是动容的。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存有几分真心的,不然不会一直提起成亲之事。她何尝不想嫁给他呢?但她不能。她背弃过他,嫁过人,配不上他。她不能嫁给他,并且为此一直心怀愧疚。

    不料他转脸便要她去教坊司和晚凝玉住在一起。

    她从前真是错看他了!

    “诶?”

    赵元承朝她伸手想说什么。

    姜扶笙却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赵元承摆摆手叮嘱:“石青,把翡翠和珊瑚带上。”

    石青在外间应了。

    *

    深夜。

    马车从良都侯府的后门缓缓驶出,车头上吊着的气死风灯随着马车的走动晃晃悠悠。

    石青手扶剑柄,带着手下紧随其后。

    不过片刻,马车停了下来。

    “石青,我家姑娘叫你有话说。”

    赶马车的珊瑚从前头探出脑袋。

    石青闻言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行礼道:“姜姑娘,您吩咐。”

    马车窗口的帘子被一双纤纤素手撩开,姜扶笙露出半张脸,黑夜遮住了她昳丽的脸。

    “我不去教坊司。你也走吧,不用跟着我。”

    姜扶笙说罢月松手放下帘子,不欲多言。

    赵元承今日所为,她实在无法承受。若真的依着他的意思住到教坊司去,将来见了爹娘、哥哥、妹妹他们,她要如何解释?

    不过也不必解释了,好好地住到教坊司去,她那你还有脸再见爹娘他们?

    马车行走起来。

    石青愣了一下,连忙追在马*车边上道:“姜姑娘,主子吩咐让属下护送您,您要是这样走了,主子会担心的……”

    这……姜姑娘被主子气坏了,将气撒在他身上吧?

    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吩咐我就要照做么?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姜扶笙气闷:“我要去什么地方非得听他的?”

    赵元承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言听计从?那将来他把她卖到教坊司去,她是不是还得给他数钱?

    “不是……”石青出了一头的汗:“您……主子没有和您说好吗?”

    不是,这是什么差事啊?

    “说好什么?”姜扶笙冷笑:“他说送我去教坊司,我说‘好’?”

    石青终于从她的话中听出些苗头来:“主子不是让属下送您去晚姑娘那里吗?”

    主子难道没有和姜姑娘说晚凝玉的身份?

    “有什么区别?”姜扶笙反问。

    “这区别可大了。”石青忙道:“姜姑娘您误会了,主子怎么可能将您往那种地方送?晚姑娘的住处并不在教坊司里。”

    姜姑娘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怎么回事啊?主子也不是个闷葫芦,怎么这些事情就不和姜姑娘说呢?

    他真的快要急死了。

    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姜姑娘,两个人之间不就没有误会了吗?

    “是吗?”姜扶笙笑了一声:“那他把我送过去和晚凝玉一起是何意?”

    让她和晚凝玉一样等着他,由他随叫随到吗?

    “就是,就是为了您的安全。”石青急得直挠头。

    主子不和姜姑娘说,那些事他也不敢擅自作主告诉姜姑娘,这差事可快难为死他了。

    姜扶笙没有理会他。

    石青继续追着马车道:“姜姑娘,眼下主子那里要出大事了,您到别的地方去不安全,就跟着属下过去吧。属下保证,等主子忙完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到时候您肯定不会再生气。”

    姜扶笙不再说话。

    眼看着马车要与目的地背道而驰,石青着急了,足尖点地一个纵身跃到马车前。

    珊瑚吃了一惊,连忙勒住马儿,口中骂道:“你不要命了!”

    “姜姑娘,属下求求您了……”石青“噗通”一声在马车前过一下,苦苦哀求道:“上一回主子交代属下保护好您,属下办砸了差事。今日的差事若是办不好,主子非得扒了属下一层皮不可。属下知道牛向来最是好心,求您发发慈悲……”

    他一边求情,一边朝珊瑚作揖。

    大家日日一道当差,彼此早已成了朋友。珊瑚见他这般自然有些不忍心,但转念一想更不高兴,挥着手里的鞭子道:“石青你给我滚开,你们主仆就没有好东西,把我们姑娘往教坊司送你们存的什么心?”

    石青闻言恨不得骂她两句,主子的事情有那么简单吗?每次看事情都只会看表象,真是笨死了。

    倒是在马车里陪着姜扶笙的翡翠小声劝着她:“姑娘,奴婢看小侯爷不像是那样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扶笙垂眸看着面前的小方桌:“能有什么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要将她往那地方送?和晚凝玉住在一起?

    她自嘲地笑了笑,之前她还是太没有自知之明。

    或许,这就是他对于她当年背弃的报复吧。

    “石青不是说了吗?奴婢听着这里头像有什么事。”翡翠小心道。

    姜扶笙抿唇不语。

    翡翠不敢再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石青,你跪这儿做什么?”

    外头,传来晚凝玉的声音。

    “晚姑娘?”翡翠惊诧地看向姜扶笙。

    教坊司的人出入都是有时辰限定的。此刻显然不是晚凝玉该出现的时辰。

    姜扶笙眉心蹙起。

    晚凝玉怎么来了?

    她心里头对晚凝玉并不反感。晚凝玉不跟着赵元承也会跟别人,决定此事的人在赵元承,晚凝玉没得选,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罢了。她和晚凝玉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礼,晚凝玉还曾帮过她。

    若非出嫁早,她大概就是另一个晚凝玉吧。她又怎会怨恨晚凝玉?

    “晚姑娘,您来了。姜姑娘不肯跟属下去您那儿,您快帮属下劝劝她吧。”

    石青瞧见她仿佛瞧见了救星。晚凝玉肯定会帮他劝姜姑娘的。

    “劝她做什么?”晚凝玉圆溜溜的大眼睛弯起狡黠,故意拔高声音道:“你告诉她你家主子现在什么情形不就行了?”

    这两人真是别扭死了,有什么话不能彻底说开?

    石青闻言眼睛一亮,立刻道:“属下知道。属下护送姜姑娘出叙兰院之后,主子就被康王带着乌泱泱一群禁军抓走了。”

    马车里,姜扶笙闻言松开的指尖又攥起。

    她想起临离开时,石青在门口禀报的话。她当时在气头上没有留意,依稀记得是说康王带什么军到良都侯府了。康王带着禁军,是去捉拿赵元承的?她见爹娘时遇险,奉玄带人前去,当时似乎也和赵元承提起过康王。

    赵元承此番遭遇这样的事,难道是因为救回了她爹娘?

    不待她多想,又听外头晚凝玉又道:“抓到哪里去了?”

    “这个属下不知。”石青猜测道:“不过既然出动的是禁军,应当是带去宫里等候陛下裁决吧……”

    他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主子那里也不知道如何了,一切能不能顺利按照计划进行?

    第89章 他就非要那样纠缠她

    马车前的珊瑚不禁回头看。

    翡翠也听得提心吊胆,忍不住小声问:“姑娘,小侯爷真的被禁军带走了?”

    姜扶笙脑中乱糟糟的,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摇摇头没有说话。这一番下来,她心头怒意倒是消减不少。

    软帘忽然被人掀开。

    她抬眸看去,便见晚凝玉弯着大眼睛朝她笑:“我能上去吗?”

    姜扶笙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晚凝玉,或许是晚凝玉的笑意太过真挚?

    “和我走吧。”晚凝玉挨着她坐下,亲昵地挽住她手臂:“从他回来这么长时间在你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再听他一回安排吧?如何?”

    她模样生得甜美,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满面期待看着人时很容易叫人心软。

    姜扶笙不忍拒绝,轻轻点头许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对他心存感激,想着和他好聚好散,怎么就成了眼下这样?

    翡翠见状连忙朝外道:“珊瑚,走吧。”

    她心里头也矛盾。小侯爷安排姑娘去教坊司和晚凝玉一起住的确不妥,她也不想姑娘去。但现在也不知小侯爷那里是什么情形,姑娘若是不听安排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思来想去,还是听小侯爷的好,毕竟姑娘的安全更重要。

    *

    大理寺大牢。

    两个狱卒燃着一盆火,坐在一起吃酒说话。

    微弱的火光透过铁栅栏,照在赵元承的侧脸上。

    他席地而坐,倚着墙打盹儿。

    外头一阵喧闹,两个狱卒起身往外去。其中一个回头看向赵元承。

    赵元承几不可辨地点点头。

    狱卒去了许久才回来。

    “累够呛。”络腮胡狱卒拉着衣领抱怨道:“上头的那位心思真是捉摸不定,之前那样追捧天师……”

    “嘘!”另一个狱卒朝赵元承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他别再说,免得让赵元承听了去。

    络腮胡会过意来点点头,走回桌边坐下:“继续吃饭吧,酒都凉了,我温一温。”

    他说着提起桌上的酒壶走到火盆边蹲下,装作不经意看了桌上那狱卒一眼。

    那位毫无防备,正提着筷子大快朵颐。

    络腮胡迅速将指甲中的一点白色粉末弹进酒壶中。

    约莫一刻钟后,络腮胡推推昏睡的同僚,确定同僚彻底睡死过去之后,快步朝赵元承所在的牢房走去。

    因为赵元承身份特殊,这一片牢房便只关押了他一个。络腮胡二人是特意分来看管他的。

    “小侯爷……”络腮胡走近,便要行礼。

    他早便是赵元承的人。

    “这种时候别讲虚礼。”赵元承摆手:“我师兄那里情形如何?”

    “康王抓住您救回姜大人的事情不放,说您肆意妄为都是仗着天师。”络腮胡回道:“他还说天师有不臣之心,和良都侯勾结,意图谋反,捏造了许多往来书信,还弄了一堆武器说是从上清观里搜出来的。方才外头骚乱便是天师被下到大狱来了。”

    赵元承皱眉问道:“姜大人夫妇被他们找到了?”

    络腮胡摇头:“没有。”

    “那康王有何证据说我救了他们?”赵元承挑眉。

    络腮胡道:“没有证据。但元启帝就是相信,他生来疑心重又喜怒无常,似乎已经怀疑良都侯许久了。”

    赵元承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扮作禁军模样,去康王府盯梢,记得让康王的人发现几次但不要与他们碰面。另外,让留在西山的人动手,领头的几个一个也不要放过。留下破绽让康王以为是元启帝做的。”

    他派人盯着康王良久,早知道康王和他们一样筹谋许久,他原先考量的是不是要先拉拢康王。

    不想康王按捺不住竟先对他们出手,那便怨不得他以牙还牙。

    先让康王以为元启帝发现了他的筹谋。以康王的性子必然会铤而走险,揭竿谋反。等康王和元启帝动手,他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是。”络腮胡应下,瞧向他的腿不放心地问:“您的腿……要不要属下拿些金疮药来?”

    赵元承伸腿动了动,摇摇头:“一点小伤,无事。”

    裤腿上有一片血渍。原本上过药血已经止住了的,被姜二金那丫头摔一下又流出血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抵达晚凝玉那处?想起她临走时恼恨的模样,他心疼的同时又有几分好笑,她怎么那么笨呢?这样都猜不到一切另有隐情,他是为了保护她?

    也怪他,总怕她知道得多了有危险,没有提早告诉她实情。

    又要委屈她一阵子了。

    *

    “姑娘,天凉,您披上这个。”

    翡翠拿着一件薄斗篷,上前替姜扶笙穿上。

    姜扶笙正站在院内的一棵树下怔怔出神。初冬时节,树叶都掉光了,只留下干巴巴的枝丫,看着了无生机。

    赵元承在大牢里,她心中困苦难安。临分别时,她对他使了那样的性子,他那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会下大狱吧?所以才会那样急切地非要和她……她还怪他只想着那事儿,和他闹别扭。他真沉得住气,没有对她提半个字,反而还哄着她。

    她越想心中越是惭愧,不知道他在大牢里怎么样了?和晚凝玉还有石青都说过,她想去探望他,都还没消息来。

    听到翡翠的话,她才收回思绪,转身由着翡翠伺候。

    “奴婢等会儿陪您到前面去转转?”

    翡翠小心地提议。

    来这里半个月余,姑娘每日闷闷不乐的,长久这样下去只怕对身子不好。

    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什么好转的。”

    姜扶笙摇摇头。

    这是一所二进的宅子,离教坊司不远,但不属于教坊司,是晚凝玉私人的宅子。

    接来她之后,晚凝玉将最好的院子给了她住。

    虽然来的时间不久,但这宅子不大,里头早都熟悉了。

    翡翠不再多言。

    听晚凝玉说连天师都下了大狱,良都侯一家被禁军围在府中不许任何人出入。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劝姑娘到集市上去乱转。

    “扶笙。”晚凝玉从外头进来笑着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可以去探望他了。晚上石青带你过去。”

    姜扶笙乌眸一下亮了,上前拉住她手感激道:“晚姑娘,谢谢你。”

    “自家人,客气什么。”晚凝玉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姜扶笙生得是真好看,难怪能将赵元承从小迷到大。

    姜扶笙低下头道:“是我太无用,处处都要仰仗你……”

    这阵子处处麻烦晚凝玉,她心中过意不去。

    “你别这样说。”晚凝玉理理她鬓边的发丝笑道:“我应该谢谢你。这么多年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而不对我敬而远之,你倒没有。”

    她经历坎坷,从小到大看尽了人间冷暖。如姜扶笙这般对她满是善意的人并不多。

    姜扶笙听她这话笑也笑不出来。谁也不是自己喜欢在教坊司的,晚凝玉又有什么错?何况若不是运气好,她也会和晚凝玉一样,甚至还不如晚凝玉——晚凝玉比她聪明多了。

    “扶笙,我一直想问你。”晚凝玉偏头笑看着她:“你知道我和赵元承的关系,怎么一点都不恨我?”

    她原来以为姜扶笙不可能一点不介意的,这阵子姜扶笙住在她这里,她借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姜扶笙对他还真是一点敌意都没有。

    她很好奇姜扶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恨你做什么?”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她:“这是他的选择。”

    赵元承是良都侯府的小侯爷,晚凝玉身在教坊司。他看上晚凝玉,晚凝玉还能拒绝吗?

    正如她,当初她和陆怀屿尚未和离时,赵元承就非要那样纠缠她,她也不是没有抗拒过。

    这怎么能怪晚凝玉呢。

    晚凝玉看着她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姜扶笙疑惑地看她,被她笑得好不奇怪。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扶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本来不该我来告诉你,不过我实在太喜欢你,忍不住想偷偷先告诉你。”晚凝玉搂住她肩,贴到她耳边小声道:“其实,赵元承是我嫡亲的兄长。”

    她说完便盯着姜扶笙,等着看她震惊的神情。

    “什……什么?”

    姜扶笙听完她的话怔在那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照晚凝玉所说,难道她是良都侯府遗失的孩子?是良都侯的小妾或者外室所生?

    但良都侯是众所周知的洁身自好,府中后院从来都只有良都侯夫人一人。是良都侯悄悄养在外面的女子?那也不对,晚凝玉说她和赵元承是“嫡亲”的。

    是良都侯夫人亲生的?更不可能,满上京都知道良都侯夫人当年吃了多少求子药,只有两个孩子她并不满足,还想多要些孩子,那种情形下生下孩子不可能不留在自己身边。

    姜扶笙黛眉紧皱,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想不明白吧?还是我来告诉你。”晚凝玉很满意她的惊诧,再次贴到她耳边笑道:“他不是良都侯府的孩子。”

    “不可能。”姜扶笙下意识反驳:“我从小便认得他。”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赵元承,那时候赵元承就是小良都侯。良都侯夫妇对赵元承宠爱有加,良都侯更是无论去哪里都带着赵元承,这些年悉心培养,一腔心血都付在赵元承身上,这样还不是亲生的?

    “从小是多小?”晚凝玉退后一步,踢踢足尖道:“再说,你还比他小几岁呢,或许他到良都侯府时你才出生。”

    姜扶笙听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将信将疑道:“那他是谁的孩子?”

    她这会儿看晚凝玉,眉眼间竟真有赵元承的影子。

    那……那之前赵元承和晚凝玉在人前那样,都是在做戏?

    赵元承好像有很大的事情要做,他到底在筹谋什么?

    “那我可不能说。”晚凝玉笑嘻嘻道:“你晚上去问他。”

    第90章 逗她

    是夜,月黑风高。

    姜扶笙就着翡翠的手下马车。

    “你留在这里等我们。”石青朝翡翠开口。

    翡翠点点头,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姜扶笙。

    “姜姑娘,您跟好了我。”

    石青小声嘱咐。

    “好。”

    姜扶笙提着食盒紧随他的步伐,很快便看到前头晃动的灯笼光下的牢门,黑洞洞的好似什么可怖动物的口,深不见底。

    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东西,左右打量一眼,瞧见两个狱卒分立两侧。

    石青上前从怀中掏出荷包递给其中一个狱卒。那狱卒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满意地挥挥手。

    石青连忙回头示意姜扶笙跟上。

    全程几人一句话也没有。

    “姜姑娘,您跟好了属下。”

    进了大狱,石青又嘱咐她。

    姜扶笙应了一声,一面跟着他往前走,一面打量牢房里的情形。

    四下里阴暗潮湿,铁栅栏围着满是压迫,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气味。她忍住取帕子掩唇的冲动,只这一会儿她都觉得难闻,赵元承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有余,也不知他是如何忍下的。

    牢房为了防止犯人逃跑,也为了预防有人劫狱,其中道路设计得错综复杂。里头牢房大同小异,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分别,几条道一绕,姜扶笙已然辨不清方向。

    “这里。”石青将姜扶笙引到赵元承所在的牢房,并远远地招呼:“主子。”

    赵元承正席地而坐思量着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听闻石青的声音回头,便瞧见石青身后纤瘦的身影。

    他漆黑的眸子微转,眼底闪过笑意。一下伸出盘得好好的那条伤腿来耷拉在一边,笔直的脊背也随之垮下,歪着身子靠在墙上,似乎正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石青拉开牢门,朝姜扶笙道:“姜姑娘,您请。”

    姜扶笙隔着铁栅栏瞧向赵元承,只一眼,眼圈便红了。

    这么久他腿还没痊愈吗?看他痛苦的样子,腿伤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是不是那日她推开他出手太重了?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腿又受了伤,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赵元承扶着墙“艰难”地起身,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她跟前,低头含笑望着她:“你来了。”

    姜扶笙两手握着食盒把手,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砸落在手背上。

    她真是该死啊!

    他为了她吃尽苦头,都不良于行了,她居然还在临分别时对他使性子,在心里怨恨他。

    她简直不配为人。

    “怎么才一见面就哭……”

    赵元承将她揽进怀中,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心中阵阵懊恼。

    早知如此,他就不逗她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

    姜扶笙泣不成声。

    他越是不怪她对她好,她便越是抑制不住哭得更凶。

    都是为了她,他才落到眼下这般田地的。她要如何才能报答这样的恩情?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我腿早好了。”赵元承跺跺脚给她瞧。

    姜扶笙泪眼模糊地看到他的举动,一下睁大湿漉漉的乌眸。紧接着便捏起拳头捶他。

    “你吓死我了!”

    这人过不过分?她以为他真的以后都要这样走路,心里都后悔坏了恨不得自己替他,结果他竟然是装来骗她的?

    “我错了我错了,消消气。”赵元承将她拳头包在手心笑着哄她。

    这般一闹,姜扶笙心情便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别担心,眼下的情形只是暂时的,是我设下的计谋,过几日事情安排妥当了我就可以出去。”

    赵元承摩挲着她发丝安慰她。

    不想她再哭和担心,他干脆先说了实情。

    “你师兄和良都侯府都会好吗?”

    姜扶笙靠在他怀里没有抬头,闷声问他。

    “会好。”赵元承笃定道:“到时候你爹娘、兄长都不必躲躲藏藏,我会让你爹官复原职。”

    姜扶笙抬头看他,明知道他说得有多难做到,可心底竟还是生出几许安然和信任来。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在,她便觉得安心。似乎是出自本能,她相信他能说到做到。

    “看我做什么?”赵元承捏捏她脸,低头在她眉心轻啄一下。

    “晚凝玉是你的妹妹?”姜扶笙问出让她疑惑了一整日的问题:“你不是良都侯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