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被郎君欺骗后她幡然醒悟 > 12、第十二章
    晨曦微露,天光渐亮,落在屋脊上的翠鸟发出啼叫,唤醒了沉睡的人。

    肃国公已过六旬,年老觉浅,每日约莫都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盛夏空气炎热,即便是清晨的时候,也已被暑气蒸得难耐。

    昨夜,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咳了黑血。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年不到,就已经病魔缠身,下不了榻,饶是再多的药吃下去,都见不得好。

    皇后如此病重,以前也不是没有咳血的时候,可是,咳得这样厉害的,还是头一回。

    怕是,没多久的时日了。

    肃国公换好了绯红官服,整理好了形容便带上孙女一同往宫中去。

    他是皇后的父亲,皇后病重如此,他见一面总也是可以的。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肃国公叮嘱孙女,“三娘,一会在你姑母面前,多说些你表兄的好话。”

    沈绥华是国公府二房的嫡女,族中排行三,今年十七,同太子年岁相仿,幼时也常出入中宫。

    皇后对每个孩子都很宽容很和善,所以,即便宫里头规矩多,沈绥华却还是挺喜欢去坤宁宫的。

    因为姑母又漂亮又温柔。

    皇后对每个小辈都一视同仁的疼惜......

    可是独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怨恨。

    沈绥华低着脑袋,闷闷道:“说了又有什么用,表兄他又不是皇上亲生的,说再多也没用啊……”

    她话还未完就被肃国公厉声打断。

    “你莫要再提这种话了!你也要如此辱太子?”

    肃国公太过严厉,眉毛一竖,沈绥华就再没敢说话了。

    可她心中也委屈,她何尝说错了呢?当初滴血验亲,太子和皇帝的血明明白白不相融,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辩驳呢。

    不是从皇后肚子里面爬出来就是太子,最基本他得是龙种才行啊。

    太子和皇帝没有血缘干系,那就怎么也算不得是太子了。

    肃国公看沈绥华还一脸不服气,面上怒容更显,“我就不该带你来,你给我下去,回家去!”

    沈绥华哪里肯。

    马车都已驶出好远,她现在走回沈家,还没到家就会被热个半死。

    她忙告饶,诚心诚意道了歉,“我不会再提那件事了,求祖父饶了我。”

    肃国公冷哼一声,“下去,我让人来接你。”

    带她进宫也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倒不如早些回家去。

    沈绥华听到祖父说让人来接她,也没再纠缠,马上下了马车。

    等到了紫禁城午门处就要下马车,肃国公只能从午门走到坤宁宫。

    贞元帝不喜国公府的人频繁去见皇后,只是昨日皇后吐了血,实在病得厉害才容许他们进宫。

    因着打过招呼了,这一路上,除开热气难耐,肃国公一路下来也没其他阻碍。

    等到了坤宁宫后,约莫是巳时,宫人进去禀告后,没一会出来引着他们进去。

    贞元帝也在,正坐在床榻上,看样子是在和皇后闲话家常。

    自皇后生了病后,贞元帝去坤宁宫就去得频繁,今年过完年后,不顾众人劝阻,直接搬来了此处,和皇后一起住着。

    外朝的首辅劝他,内朝的掌印太监也在劝他,连太后也在劝他,说这事不合礼法。

    可是皇帝没有听,一意孤行,执意要和皇后同住。

    他临近四十的年岁,一身明皇锦袍,头戴金丝翼善冠,眉眼坚毅俊朗,人至中年的帝王,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冷冽的人,唯独看向皇后的时候目光才有柔和。

    贞元帝听到了肃国公行礼的动静,亲自将皇后从床上扶起了身。

    皇后病入膏肓,唇瓣不见血色,眼底青黑,有将死之气,饶是如此,仍旧颦颦动人,如病弱西子。

    皇后看向皇帝,道:“令渊,你先去外面,父亲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过话了。”

    令渊是贞元帝的字。

    贞元帝不想出去的,可是今日他都答应了让肃国公和她见面,再留下,他们话也说不痛快。

    最后冷冷地看了眼肃国公后,还是起身往外殿去了。

    肃国公本还低着头,直到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才终于抬头,而后快步走到皇后面前。他的眼中马上挤出了眼泪,走到皇后面前,看着她心疼地问道:“你这些时日可还好?怎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皇后让人给肃国公端条凳子,而后屏退了所有人,这才回了他的话,“好不好也就这样,什么药都吃了,没甚用。”

    皇后这是心病,心病吃再多药也医不好的。

    肃国公还在想着如何开口说起太子的事,皇后却先他一步开口了,“我知道父亲已经找到了太子,现下一直在和他联系吧。”

    皇后最清楚她这父亲为人,像肃国公这样醉心权利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沈家的太子流落在外。

    肃国公心下一跳,也没想到皇后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什么都猜到了,可她和他提起这事,是为了什么?

    看着肃国公错愕,皇后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轻笑了一声,这笑恍惚要散在空气中,可笑着笑着却又不知为何,滚出了热泪。

    她看着肃国公道:“礼王辱我,害我生下了齐扶锦这个孽种,他在我膝下二十年,我对他不是很好,概因一看到他,就会想到当初那桩旧事。我苦苦隐瞒这事二十年,纸包不住火,还是被抖落出来了。圣上现在气在头上,怕看到扶锦,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皇后说起往事,泪水还是止不住淌,怎么也止不住,眼睛一下就红成了一片,可是怕被皇帝听到,还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我赶走了他,可他生于斯长于斯,怕终究是要回来的。他回来的话,你能保住他的命吗?父亲,你能保证,他留住这太子的位置,而不被人杀死吗?”

    肃国公他有想过这些吗,他只想着去抢太子的位置,只想着将来坐到皇位的那个人,流着他们沈家人的血。

    肃国公执意道:“他好歹是你的血脉,再说,滴血一事,向来荒唐,不能作数。那碗认亲的水是贵妃的人端来的,谁能断定他们有没有做手脚。你恨他恶他,又何必顾及这些?你养病就是,不需操心这些。”

    为了皇后养病,大殿之中门窗紧闭,无数的晨光被隔绝在窗外,殿外是一个世界,殿内又是一个世界。

    “不,我不恨他。”皇后出声道:“可我也不爱他。”

    她为什么要恨齐扶锦。

    可是,她又凭什么去爱他呢。

    皇后知道肃国公一意孤行,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饶是她已濒死,可他也不会听她的话。

    她看着肃国公,只是哭,就连失望也都没有了。

    早在很久之前,她对他就已经失望透顶了。

    可或许是她哭得实在太厉害,还是惊扰了外面的皇帝。

    贞元帝听到殿内动静,大步走来,他一听到皇后哭,就知道肃国公又是在气她。

    她都这个样子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仍旧看不见。

    贞元帝气得想要不顾仪态,往肃国公身上踹一脚,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几乎是跑到了皇后的身边,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不停拍着她的背安抚,“阿筝别哭了,不要难受了,太医说让你好好养病,你不能总哭啊。”

    在贞元帝看不到的地方,沈咏筝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有预感,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喉咙又是一阵腥甜,喷出的血,吐满了皇帝的胸口的锦衣。

    贞元帝被这口血吐懵了,一时间耳畔铮鸣,久久不能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又响起了沈咏筝的声音,她断断续续道:“扶锦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我赶走了他,可是我怕他会再回来,如果他再回来的话,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齐扶锦真的很要强。

    他还年少时,沈咏筝夸过一个武将家的孩子身手好,后来齐扶锦就去习了武;她夸过一个孩子字写得好时,齐扶锦就练出了一手让世人称赞的好字;有人夸他的妹妹可爱漂亮时,齐扶锦就开始穿得花枝招展......

    他什么都要和别人比。

    以至于,沈咏筝觉得,他不会那么甘心让出太子之位,不会那么甘心被她赶出了京城。

    她浑身都快已经脱力了,可是仍旧死死地扯着皇帝的衣领,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

    “不要杀他。”

    “不要杀他。”

    正如沈咏筝说的那样,她不爱他,可也不恨他。

    她不喜欢他,可是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贞元帝无力地合上了眼,抓住了沈咏筝的手,答应她,“不杀他,我不杀他。”

    其实如果贞元帝真的想要杀他,齐扶锦根本走不出京城。

    他就带着两个亲卫,能躲得过锦衣卫的巡查?

    得到了贞元帝的回答,沈咏筝再也撑不过去,昏死了过去。

    贞元帝让人去马上传太医过来,视线落到了一旁的肃国公身上,咬牙切齿道:“出去!”

    肃国公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他出了宫后,让人给远在恩文府的太子传话:皇后病危,速归。

    既然皇帝已经答应不会杀了他,那就让他回来吧。

    如果皇后死了,不久就会有新的皇后即位,那样失踪的太子必然会紧接着被废弃。齐扶锦必须要回来,他如果回来,还有可能争一下,可若是不回来,太子之位必落他手。

    这是最后的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

    自从李挽朝知道怎么去帮那个可怜的女子之后,就在忙那事,这两日时常不在家中,而温沉自从过了县试之后,就再没往学堂里头去过,近些天也一直在家安心备着秋闱。

    这日,喜萍给忠吉传了句话,说是太子一直在让他查的关于礼王的事情也有了下落。

    在外人手不够,他一个人掰成了十个人来用,之前李弘远的事是他一个人在忙,温沉让他打听得那件关于礼王的事,也是喜萍一个人在忙。

    忠吉倒是比他轻松多了。

    也好在喜萍人机灵,会变通,查东西快,人小也扛造。

    温沉让喜萍查的是,礼王子嗣的事。

    礼王现今过三十,未曾娶妻,膝下无子,喜萍托人去打听一番,发现礼王虽未曾娶妻,府上妾室却不少,少说十来个,这些妾室,有跟了礼王几年之久的,也有跟了礼王几个月的,可没有一个人,怀过身孕。

    礼王都这岁数了,还不想着给自己留个后,难不成还给侍妾喂避子汤?想来也不大可能。

    从前的时候,他们都以为,礼王没有子嗣,是因为没有妻子。

    可现下看来,或许是因为没有子嗣,所以没有妻子。

    毕竟没有妻,哪来的子。

    喜萍查到了这些之后,有些激动道:“忠吉哥,殿下根本就不可能会是礼王的子嗣!礼王定然是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不能生子的事情,所以迟迟不曾娶妻。”

    忠吉也觉如此,他拍了拍喜萍的肩,道:“喜萍,辛苦了,到时候若回了东宫,殿下一定给你涨月钱。”

    喜萍却掉起了眼泪,他摇头,道:“我不要钱,为殿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忠吉知道喜萍是在哭什么,可他还是道:“好事,你莫要哭。”

    忠吉马上去将这话传给了温沉。

    温沉听后却没甚反应,这些事情他早有所料,如今听来,也不觉意外。

    当初礼王欺辱皇后一事泄露得突然,贵妃又这么凑巧端来一碗水让他和皇帝滴血验亲,若说不是阴谋,温沉自然是不相信。

    他们怕是,早就盯上了这个太子之位。

    温沉站在窗边,视线落在院子里面,听到忠吉的话,他的嘴角从始至终挂着一抹笑,却道:“我是他的子又或不是他的子,都没什么差别,我迟早会回去杀了他。”

    礼王还在皇宫中?

    那更好了。

    温沉心中有了底,便盘算着回宫的事情。

    皇后病重,他是时候该回去了。

    靠他那个外祖可靠不住。

    这种情况,他只能靠自己了。

    八月中秋后便是秋闱,现在是七月五,离说好离开的七月十五还有十日,倒也不急。

    他既占用了温沉这个身份,总也不能离开得太过突然,到时候上了京城,随便寻个法子出些意外,也不会费什么力。

    只要温沉死了,那关于现在的一切,都和他齐扶锦没有关系。

    温沉心中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李挽朝从外面回来了。

    她今日比昨日回来得晚多了,近乎忙到了天黑才回来。

    忠吉见李挽朝回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李挽朝话一向都挺多的,他也不方便听。

    李挽朝昨日一整日都在忙那个越诉女子的事,女子伤得重,李挽朝便给了她一些钱治病,又让她治好病后去找巡查御史,检举那个收了贿的知县。今日又在女子的客栈那头待了差不多半天,而后便去了玉器店。

    那晚看到温沉碎掉的暖玉之后,她便上了心。

    她想着,这东西是温沉的亲人留给他的,他不小心摔碎了后,一定也会不高兴,或许是碍于囊中羞涩,所以一直没有修。

    李挽朝悄悄从柜子里头拿走了这两半暖玉,先是跑到了恩文府东面的那家玉器店,奈何那家店修不了,李挽朝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另外一家。

    另外一家玉器店在城西。

    两家相去甚远。

    李挽朝一个下午,便从城东跑到了城西。

    天气炎热,坐在马车上都是挡不住的燥热,天不遂人愿,城西那家也修不了。

    他们说那是至好的和田玉,他们修不来,也不敢修。

    李挽朝想了个办法,转道又去了金店,让店里头的人把这断裂的部分用金连接起来,不但玉佩能恢复原状,外头包了金子,也很好看,不至丑陋。

    唯一的不好就是贵。

    不过也好在李挽朝拿回了嫁妆,再加上温沉先前给过她的二十两,她算了算,包块金子,剩下的钱也够温沉去京城的盘缠,便咬咬牙拿去修了。

    本来金店的人看她犹豫不决,说金包银其实也是可以的,便宜一些,也够看。

    李挽朝想了想,还是打了个实金上去。

    这玉佩对温沉重要,她不想要糊弄。

    贵就贵吧。

    她在金店等了一个时辰,修好玉佩,才归的家。

    她走到了站在窗边的温沉身边,从袖子里头取出了修好的暖玉,递到了温沉的面前。

    “沉郎,你的玉佩,我拿去给你修好了。”

    温沉笑起来很好看,可是他不常笑。

    她猜温沉若看到玉佩修好了的话,一定会高兴的。

    若是能看到他多笑笑,这钱花得也值得。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然而,他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高兴。

    他看着她掌心上被修好的玉佩,眼神竟带着几分阴翳,那双眼眸冷若深潭,比平日李挽朝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冷。

    他抬眼看向了李挽朝,寒声道:“谁让你动了?”

    李挽朝被他这样吓到了,手都有些抖,险些拿不稳玉佩。

    “我......我就是看它坏了,见你一直不修,就想着给你修好。”

    看着他阴沉的眼,她说话都止不住磕碜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