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卸下董事局主席的位置,全力辅助景晁
130.
景晨与Helena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一侧的服务人员前来,告知二人定好的餐点已经送了上来,这才打破了说不上是僵局的局面。
这个反应,Helena心中已经有了数。
在两个人结婚之前,双方律师团商议的时候,自家这边就给了她一份景晨婚前财产的名录表。那时候Helena并不是十分在意,也就粗略地翻了几页,并没有仔细看。但在知道景晨陷入继承人之争时,她从落了灰的邮箱里面将这份文件翻了出来,细细地看了又看。
虽然十分不愿意看财报以及各类报表,但Helena不得不说,自己确实十分擅长看这些东西。
景晨这个景氏的董事长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她拥有的股份却不是最多,不要说是绝对控股了,就是相对控股都比较勉强。景氏的大多数股份始终牢牢地在景家人的手中,就是司马徵和司马角的股份加起来都比景晨要多一些。
不光景氏如此,精达她的占股也不是最多。唯一能算得上绝对控股的,只有观景和景致,但这两家公司又和景家的核心业务无关。至于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公司股份,也都是她自己的投资,和景家没有一点点关系。
要是之前就看了这份文件,或许Helena能够早点对景晨的处境有些心里建设。
“当时把股份转移给你,我没想到那么多。R国转移股份没有你们那里那么麻烦,是不是我的这个举动让你提前应对景家的发难了啊?”Helena还是想要知道,景晨所面临的局面是否和自己相关,她看着正在切小羊排的景晨,低声问,语气中带了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低落。
景晨抬眸,有些懵。她缓慢地思考了下,意识到Helena说什么后,这才笑着回道:“你误会了。”
误会?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给景晨股份吗?
“的确股份是导火索吧,但根本原因还是我不是真正的景家人。”景晨神情很坦然,一副早就接受了的模样,“现在发难纯粹因为有真正的景家人出现了。”
什么叫做真正的景*家人出现?
怎么?落难“皇子”遗失人间?景晨的爸爸也有私生子?
看着Helena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景晨失笑,浅浅地喝了口杯中的红酒,她解释道:“我有个叔叔,你知道的吧?”
Helena点头,早早就过世的叔叔。
“我叔叔有两个儿子,我都叫堂哥。”景晨嘴角勾了勾,“我的这两个堂哥几年前都结婚了,今年,终于有孩子了。男孩。”
这戏码是皇太孙降世了?
对C国的传统文化Helena并不是十分了解和熟悉,她斟酌着自己的言语,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刚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影响你呢?我不是十分理解其中的关系。”
不要说这两个孩子刚刚降生,就算是十八岁成年了,又怎样呢?景家现在是在景晨的手里啊,难道还能直接把景晨的股份收回,让渡给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手上?
当景晨是什么?
没有任何思想的傀儡吗?
傀儡,又是傀儡。Helena忽然理解了之前景晨说的傀儡的含义。
“爷爷的打算是让景晁哥哥从队伍中退下来,进公司。”景晨叉起来一颗烤过的小番茄,言语间将小番茄放入口中,不知道是烫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有些许的汁水爆了出来。她从旁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巴,随后笑容十分虚假地又道,“而我卸下董事局主席的位置,全力辅助景晁。”
景晨甚少会在人前展露出锋芒来,然而此刻,她的笑容远比手中的惨到更要锋利,像是被精心打磨的利刃,表面闪烁着的光芒就足以骇人,而完全没有隐藏的刀刃,更是能够割破敌人的喉咙。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的弧线比起过往更要精致完美,但这份笑意并未触及眼底,从来浅淡平和的眼眸,此刻就仿佛冬季的深渊静潭一样,让人根本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眼神冰冷而锐利,笑容充斥着嘲讽,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景家的无耻对她的伤害。
饶是知道C国的家族大多如此,但这样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上,还是会让Helena心生不满。她眉头也皱着,想了想,不动声色地问:“你的保镖,都是自己人吗?”
叶征途就在她们身后的不远处,两个人一直以来的行踪都没有隐瞒过她,谈话也甚少会加以掩饰。要是叶征途也是景家人,那
这个人就不必留下了。
“如果不是,你会怎么做?”景晨的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目光淡淡地落在远处正在啃羊排的叶征途身上,询问着Helena的意见。
短暂的沉默后,Helena的笑容也没有多少温度,她淡道:“看她怎么选择,如果算得上聪明,应该会选择你吧。要是不选择你,那她也就没必要回C国了。”
“杀人犯法啊。”景晨提醒。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想着这些。Helena没好气地瞥了眼景晨,回道:“有的是合理合法的手段让她消失,你就非要想着杀人?景问筝,侬脑子里都是什么呀?”
申城话不好的人不要勉强自己说申城话。
景晨脑子里将这句话绕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拉着Helena的手,浅淡而温暖的笑容展露出来,回道:“想着,幸亏和你结婚了。”
和Helena结婚确实和缓了一部分的问题,但这个局面若想真正的解决,主力还是需要景晨出手的。她现在躲在外面,难保不是在筹谋着什么。
想到从一开始就透露出来的资产转移的计划,Helena满心的疑惑好似寻到了个出口,她想要问,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索性放松了身子,只是看向景晨。
吃下难吃、没有什么味道的西蓝花,Helena的眼睛眯了眯,她发觉了景晨言语中的漏洞。不,不是漏洞,而是刻意隐瞒下去的一层事实。
“只是这些吗?”
“当然不止。”景晨下意识地回道,“只是景晁和一个刚出生的崽子自然不会让我觉得超出控制,真正让我觉得难以接受的是……”
景晨的话还没有说完,Helena就以眼神喝止了她。等她抬眸,就发觉叶征途好似正在注意着这边,景晨止住话头,叹了口气,冲着叶征途勾了勾手。
Helena歪头,等着叶征途过来。
“队长。怎么了?”叶征途有些莫名,不是十分明白景晨怎么会叫自己过来。
示意服务人员加一个凳子,待叶征途坐下后,景晨这才开口问她:“你对陈家姐妹的反馈怎么看?”
说这话的时候,景晨斜靠在餐厅的椅背上,身姿不复过往的挺拔,反而十分松散,像是没骨头一样。言语间,她的目光看似落在叶征途的身上,又好似透过叶征途看向远处。
这问题看起来只是闲话。
但景晨从来不是会说闲话的人,叶征途也算了解她,当下就挺直了腰杆,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景晨,思考后回答:“陈家姐妹的口供我觉得漏洞很大,以她们两个的能力没有道理完全注意不到绑匪是K国人。而且她们被扔下车的位置,也实在太有诱导性,但是这份报告是苏队长亲自审核的,不应该出错。”
这是重新开始问安舒訫被绑架时候的事情了,Helena置身于阳光下,她的目光游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消息,好像完全不关注景晨和叶征途的动静。
“知道陈家姐妹的雇主是谁吗?”景晨的这个问题十分莫名,陈家姐妹和叶征途一样,都是景家雇佣的专业保镖,这有什么好问的。
叶征途闻言,想到了最近国内的一些变动,脑海中的警铃不住地放大,最终目光在注意到景晨的姿态隐约透出的疏离后,顿时明悟。
景晨看似懒散,可实际上却带着熟悉的志在必得,磅礴的野心似是有了实质一般,围绕在她的身边。让人难以忽视她的棱角。
好帅啊,这个女人。
Helena不由地感慨。
“陈家姐妹的汇报对象是苏队长。”叶征途回答,她顿了一下,似是突破了心里的瓶颈一般,又道,“队长,我的队长只有你。”
“是吗?”景晨含笑,淡淡地瞥着她。
过往被训练时的记忆冒了出来,叶征途下意识地站起身,双脚并拢,眼看就要大声宣誓一样。Helena见状连忙拽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低声告诫道:“清醒点!这是F国!不要搞的大家都尴尬!”
叶征途也意识到自己犯蠢了,垂首道歉。随后认真地看着景晨,回道:“是,我只服从队长的命令。现在团队内的,大多数人也是遵循队长的命令的。”
“大多数?”景晨含笑反问,对叶征途寄予厚望。
叶征途点头,起身离开。
Helena好笑地看着这一幕,脑袋轻轻地摇了下,道:“你这样子和谁学的?”
学?这还用学吗?
景晨撇嘴不答。
“打算怎么做?”Helena喝完最后一口酒,轻声地问。
“没太多的打算,只是用点简单的方式告诉老爷子,就算我脱离队伍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一辈子,也成为不了乖巧和顺的人罢了。”景晨的神情比起刚才还要冷淡,加之她这一副冷冷清清的气质,更显锋芒。
Helena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景晨的身上。
“舒訫被绑架,时间上来不及追究,可不意味着我已经放下了。”
“事关人员的报应,会在明年前落下。”
露出完美的八颗牙齿,景晨的笑容堪比食人鱼进化。
第132章 景晨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会小成这样子。
131.
景晨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发布任务的机器,她吩咐下去叶征途就开始了自己的忙碌。而作为当事人的她,则是继续享受着自己难得的休闲时光。
圣诞时分的海风裹挟着凉意,吹动着古老城墙上的彩灯。这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圣诞灯串随风晃动,好似自然编织而成的细密的网,欲将夏日的星光留住在这片冬日之中。
沿着古老的城墙,穿过格里马尔迪家族的城堡,裹着勃艮第红大衣的Helena抬起手,将不知何时握在掌心的树叶向着景晨甩了过来。动作间她水滴状的耳坠随着晃动,反衬着街头巷尾的灯光,直直地闯入景晨的视线之中。
就在景晨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船舶的汽笛声响起,她被吸引了目光,自然地侧头看去。
景晨的面上不自觉地带上温柔的笑意,在看到Helena裸/露在外的脖颈后,将自己身上的印花披肩取下,缓缓地走向她。随着她的走动,裙角也泛起了阵阵涟漪,与她一起来到了Helena的身侧。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景晨与她站在一起,鼻息之中除了属于Helena的馨香外,还有着面包房传出的香味,侧头看去,她没有等着Helena的回答,反而是去买了姜饼。
递给Helena其中一个,她一口咬掉了小人的脑袋,感受着肉桂与肉豆蔻的气味在舌尖弥漫,而后则是不算太浓郁的姜味。她撇了撇嘴,评价道:“不喜欢姜。”
“我还以为你完全不挑食。”Helena也同景晨一样,先吃掉了小人的头,熟悉的口感与味道,已经完全激不起她评价的欲望,“这姜饼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味道。”
这意思就是之前是来过的了,景晨饶有兴致地看着Helena,一副等着她继续说话的模样。
Helena轻笑,她的指尖划过景晨刚刚给她披上的披肩,不经意再次触碰到那副耳坠,随即将披肩取了下来,再度披回只穿了一件羊绒衫的景晨身上,说道:“我身上有代言,这个披肩不能见报的。还是你披着吧,穿这么少。”
景晨眉头一挑,脑子里过着Helena身上有的代言,好似确实有一个品牌。随意地将披肩拢住自己,景晨又一次将话题转了回来,回道:“我不是完全不挑食,只是大多数时间不太挑剔。但人总要有自己的喜好的。”
就算是看着沉静冷淡的人,在一些方面也是有着自己的小脾气的。
知道最近C国内的动静,Helena深以为然。
重新挽住景晨的胳膊,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眼神流转中,注意到她还没有吃完的姜饼,Helena伸手过去,拿了过来后直接塞入口中。
肉桂、黑胡椒、红糖,过分熟悉的,让人厌恶的味道。
“这里距离戛纳不是很远,我来过两次。”站在铸铁烤栗子车前,Helena静静地开口,“上一次是参加完红毯,自己跑来度假休息。而第一次,是我爸爸带我来的。”
Helena的爸爸?
景晨有预感Helena接下来要讲的话带来的情绪可能不会太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握住了对方的手。
“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开心。”Helena的声音看似寻常,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冷,甚至夹杂着几分几不可查的犹豫,“那时候我在申请大学。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这里是第一站。说实话,我当时根本不明白他带我来F国干什么。”
F国的部分高校确实不错,但和Helena后来学的专业属实不太沾边吧?还是说,是她太不了解生物、制药方向的学校了?
景晨很疑惑。
“不要想那么多,我在他心里没有那么重要。他来是因为他有个情人在这边。”Helena哪里会注意不到景晨的疑惑,她笑着捏了捏景晨的脸颊,回道,“他带我去了很多的地方,都不是我想要去的,甚至可以说基本对我没有什么帮助。不过是在打着我的旗号,为他的‘好爸爸’名声添砖加瓦。”
闻言,景晨露出一抹冷笑。
“有点惋惜他死的很早。”刻薄的一面再次展露出来,景晨丝毫不顾及她口中死的早的人是Helena的生身父亲。
“是啊。要是他晚死几年,看到卫家如今的下场,我不知道会有多畅快。”不远处的教堂尖顶降下《天使在高天歌颂主》的颂歌,看似神洁声明,却远没有此刻Helena的声音要更加悦耳,“所谓生身父母,要是没有尽到应有的义务,就想享受权利,那还真是痴心妄想。”
景晨眉头一挑,非常认可这番话。
她们两个的亲生父母,好似都是不那么称职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她们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我还去过邺城。”Helena含着笑,似是忽然想起了一般,出声说道,“那时候邺城好像已经新生入学后了,看到了很多很多的穿着迷彩服的人。”
新生入学后穿着迷彩服的人?景晨轻笑,给她解释:“那就是新生,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去的哪所学校还记得吗?”
“8月去的,好热,好闷。”回想起那时候空气中都漂浮着的热气,Helena摇了摇头,“不喜欢邺城的天气。”
是个人都不会喜欢邺城的天气的,说得好听叫做四季分明,可实际上空气中漂浮的都是让人会过敏的冷空气。景晨露出嫌恶的神情来,想要张口,却又想到之前Helena嘲笑她身上有着申城人的傲慢,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一旁的Helena正拿着新鲜的烤栗子,热乎乎的栗子的香气传入二人的鼻息,景晨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拿出栗子剥开后,喂给Helena。
待看到她近乎满足的神情后,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我那年去的是Q大,学校好大,人好多。超级多的人骑自行车。”Helena和景晨一同向前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我爸爸还和我讲说,有个什么大小姐成绩很好,本来可以留在申城的大学,因为Q大的名气和家里的安排,来了Q大读书。”
“我当时只觉得烦躁,草草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走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主见。”在吃着栗子的Helena完全没有注意到说这番话时,隔壁景晨的神色。
等她发现的时候,景晨的脸上已经变成了复杂的笑。这笑容和平日里见到的都不太一样,眼神也晦暗不明的,竟让Helena看不出她更多的情绪来。
皱了皱眉,Helena眼睛眨了又眨,心中有个不那么可能的可能,她伸手指了指景晨,又指了指自己,她们两个同龄,她申请大学的时候,景晨好像也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不相信地开口说道:“Holy……”
“你还记得那人什么样子吗?”景晨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会小成这样子。
十几年前的记忆需要从角落里狠狠地挖掘才能勘出几分,Helena想了又想,脑海中那抹身影一点点浮现出来后,她看向身前的景晨,抿了下唇,回道:“她,穿了身特别丑的衣服。草绿色的T恤,深蓝色的短裤,骑着自行车,很长一条,完全不是我印象中大小姐应该有的样子。”
景晨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片刻后,又笑了出声,她摇摇头,满是无奈,拉着Helena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那个丑丑的人可能真的就是她。
这幅神情,Helena心中的不确定几乎变成了肯定,她默默地抬眸,正好同景晨四目相接。
对视是一般情侣最长做的事情,景晨和Helena也惯常爱眼神交锋,但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尴尬。
当着人家的面吐槽人家穿的丑,没主见。
哪怕是谁都不在乎的Helena,此刻还是莫名有种被戳穿的涩然。她率先移开目光,手看似忙乱地勾着自己散落下来的发丝,想了想,道:“但脸还是很好看的,嗯。衣服也没那么丑。”
如果不补充的话,其实倒也没有那么……
景晨失笑,她贴近Helena,站在她的背后,头轻轻地靠在她的后脑勺上,笑得温柔,说道:“你都没看到脸。”
“没看到脸,我看那个身形,她就好看。”Helena转过身,再度与景晨对视,立刻反驳道,“当然,肯定没有你好看就是了。”
反正都是那么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谁都没办法确认那个人是不是景晨,Helena怎么说都是对的。
撇了撇嘴,景晨失笑,眉目间带了几分傲然,回道:“那肯定,比我好看的大小姐,国内没有几个。”
还是第一次见到景晨因为自己的样貌而自得的模样,Helena觉得有意思,目光不住地落在她的脸上。
片刻后,她捧上了她的脸颊,落下一吻。
不远处的市政厅广场亮起绚烂的灯光,天边也有雪花纷扬落下。两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拉长,缠绵暧昧的身形倒映在街角的橱窗中,古老的城镇之中再无旁人。
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教堂的钟声响起,激起薄雪。景晨呼出的白气反应着此刻气温的降低,Helena同她一起往酒店方向走去。两道脚印随着她们的脚步遗落在身后,好似会永远停留在此刻。
进入温暖的室内,不等Helena和她说晚饭的安排,就见到景晨变得严肃的神情。
循着视线看去,Helena眉头一皱,不好的预感袭来。
第133章 能被她利用是你的荣幸,你不觉得吗?
132.
景晨和Helena在度假的消息从来没有隐瞒过,以Helena的名气外界知晓她们在这座小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她们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堵在大堂内。
工作人员属实没想到会惹上这种麻烦,大堂经理小心翼翼地看着明显冷脸下来的景晨与Helena,目光又在来人的脸上顿了顿,最终仍是保持着体贴的笑容上前。
“我们是朋友。”景晨制止了经理可能要出口的话,眼神却落在来人的身上。
来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在听到景晨这样说后,面无表情的脸陡然变得生动了些许,她勾起一抹冷笑,淡淡地瞥了眼身侧的经理,应和了景晨的话,说:“是啊,我们是朋友。”
话音落下,她的薄唇抿紧,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冷凝,目光锐利而冰冷的同时,又带着戾气,仿佛下一瞬就要冲着眼前的景晨刺过去。
Helena哪里想到度假还要见证这种场面,好心情被破坏,她心生不满。从来都不是太好脾气的人,此刻也失去了经年累月的伪装,她不耐烦的动了动嘴角,上三白显露出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容靠近的气场。
和这两个锋芒毕露的人不一样,景晨日常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现在落在外人眼中,倒显得比其他两位要更和蔼一些。可这一些也仅仅是一点点,偶尔有路过的人在看到她们三位时,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三位。
“回我们的住处说吧。”景晨一锤定音。
她没有当猴子给别人看的喜好。
这点自然是能够达成共识的,三人一同回了景晨和Helena的小别墅。
景晨和Helena都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所以两个人的住处自然是有能够会客的空间。进门后,谁都没有说话,景晨兀自到酒柜旁,拿出了三个杯子,先后倒了酒。
Helena拿起属于自己的一杯,斜倚在吧台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玻璃杯杯壁,按理来说过往拍摄了那么多剧集,她应该摩挲杯沿的,但这杯酒她等会还要喝,自己刚回来还没有洗手,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摸摸杯壁了。心里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可目光却像捕食的鹰隼般锁住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的来人。
酒液在杯中轻晃,映出她微勾的唇角,看着是笑,却冷得瘆人。
该死的东西,打扰老娘和景晨的度假!
几面之缘自然称不上有什么情谊,Helena不似景晨那样有原则,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掏出了手机,手机在她纤细瘦长的指尖转动着。目光比起刚才要更冷上几分,她所在的位置刚好在景晨的身后不远,独独露出凌厉的眉眼来。
这种姿态,她所带来的态度显而易见。
“所以,Helena这是坚定地选择了景总。”
莫名其妙的人问莫名其妙的问题。Helena不耐烦地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百无聊赖,她将鞋子脱下,只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感觉放松了以后,这才懒懒地回:“要不然呢?”
她都已经和景晨结婚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她的选择会是什么不明显吗?
不选择自己的妻子,选择外人?
难道外界以为她是傻的吗?
这反问真的是十分的巧妙,来人红唇勾出讥诮的弧度,许是耳饰让她不适,她抬起手,径自就将耳饰给摘了下来,动作粗鲁到能够清晰地看到耳垂已经被她弄出了明显的红痕。
钻石的耳钉就这样被她随意地抛在了原地,明亮的吊灯划过,露出刺目的光来。
景晨不发一言,她沉默地站在原地,姿态放松,丝毫不为来人的目的而感到慌乱。甚至在注意到Helena没有穿鞋子的时候,她还回身前往玄关,拿来了拖鞋,放在了Helena的脚边。
不得不说,景晨这样子还真是气人。要是自己来兴师问罪,看到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无所谓一个无视,恐怕她的怒火能直接烧了F国。从这点上来说,她的脾气属实不算好。
来人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一开始还能看到冰冷面容下的怒火,可现在却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只有冷漠的眼眸隐约透露着她的心绪依旧不太明朗。
景晨和Helena根本无所谓她的凝视,她们两个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不是被吓大的。凝视而已,她们一生下来不就是要接受凝视的吗?令人不舒服的凝视吗?又不是第一次。
把对方眼珠子扣出来就好了。
Helena的神情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很明显,她的度假被破坏而让她整个人的理智崩坏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她,只想让这位祸首,彻底地滚蛋。
“Helena,你不必那样敌视地看着我。这场局里,你我都是被眼前这位利用的啊,举刀向我走来,是在犯什么病吗?”来人说话毫不客气,嘲讽地看着Helena,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景晨的不满。
“能被她利用是你的荣幸,你不觉得吗?”Helena反唇相讥,并不认为被景晨利用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人生而在世不就是利用吗?因为有利用的余地,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如果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基本上也就宣告了社会性的死亡了。
能被景晨这种正派,又有原则的人利用,谁说不是一件好事呢?
“而且,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逼过你吧?不都是你心甘情愿,奔前忙后吗?怎么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被利用,跑来我们这无能狂怒呢?”论起刻薄Helena也不逞多让,她唇边勾起的笑容远比言语更有杀伤力,“是因为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蠢钝吗?”
“谁给你的胆子来打扰我们度假?!真当我是没脾气的吗!”
所以这么生气的缘由是,度假被打扰了。
虽然刚才隐约有些猜测,但被证实,景晨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她强压着自己嘴角的笑意,无奈地看了眼Helena,而后又转过头,冲着来人耸了耸肩膀。
被骂得有些怔愣的人,眼睛眨了又眨,而后更是毫无形象地揉了揉眼睛。神情彻底崩坏,她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Helena,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无可奈何的景晨身上,发出疑问:“什么情况?这受害者不是我吗?你冲我这么凶做什么?”
“冷静下来了?”没让Helena继续怼她,景晨接过了话语权。在看到对方的神色比起刚才要和缓一些后,终于将那杯酒递到了来人的手上。
这个世界就是巨大的抖/M/调/教/中心。
“不是,你不觉得她在倒打一耙吗?”哪里想到兴师问罪不成反倒被骂了,来人的神色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冷然,现在生动得不得了。
Helena镇定自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才绕过了吧台,走到景晨的跟前,强势地搂着对方的腰,自然地回答:“错在你,打扰我们度假。”
来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不理会对方的神态,将酒喝完后还不忘将冰块咬得咔咔作响。
“你说我利用了你,讲一下吧,我利用你什么了。”景晨始终十分冷静,直击她的痛点。
沉默是她的回答。
来势汹汹现在却不说话,Helena咬牙。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她和景晨找个餐厅吃晚饭的,现在却变成了看一个不说话的河豚,她要打人了。
余光注意到Helena的神情,为了避免自己真的被热暴力对待,想了想,她开口说道:“最近景家不太平。这份不太平带来了许多不利于我的因素,景总,你不认为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身为景家的继承人,你居然安定不好家族。这种情况下拉她下水,是真的觉得她有那个闲情雅致和你共享未来吗?
在商言商,利益至上。
这不是你当初拉拢时候给出的保证吗?现在是在做什么?
作为和景家有深度合作的公司,景家不太平自然会影响到她,这点景晨是知晓的。不过,不去找闹出乱子的人,来打扰她的度假是做什么?觉得她好欺负?
“抱歉,我不认为我需要给你解释。”景晨发出一声笑,她面相冷淡,这笑根本看不出是在冷笑还是在嘲讽亦或者别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能够理解事物超出自己的控制吧?难道只是这点超出控制,你就不能处理了吗?”
这意思就是,如果你处理不好,就是你能力低下。
强忍着自己又要爆发的怒火,深呼吸了几下,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景晨,等着她再多吐出来点消息。
“景家的不太平源于有人不想让我继续坐那个位置,我当然要予以反击。这个过程当中,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到很多,对此我也无可奈何。”景晨整个人就透着一股无赖的气质,“其实,一定程度上,这也是给大家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是选择她,还是选择景家。
哪里想到局面真的会变成这样,再度深呼吸,这才沉声回道:“我能够理解事物超出控制,我出现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我的选择。景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庄亦清牵涉其中了?”
“她的选择是什么?而你又打算让我怎么面对她呢?还是说,从一开始一切也只是你的算计和谋划?”
眼看越说越过,景晨及时打断了她,回道:“我没你想的无耻。”
听到庄亦清的名字,Helena心下一沉。
到底是涉及到了她。
第134章 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我的选择。
133.
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在景晨与不知名的景家人之中,都会选择景晨。但如果那个不知名的景家人身后站了庄亦清呢?
局面好像比想象中要复杂了些。
景晨还是那副扑克脸,完全看不出情绪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庄亦清涉及其中呢?或者说,庄亦清到底在这次的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子的角色呢?
联想到赵壹笙“去世”都没有出现的庄亦清,Helena眼皮连跳了几下,总感觉前几天景晨说事情超出控制是在暗指她。
景晨和庄亦清之间的关系,明显是要比安舒訫更加亲密的。这些年来,哪怕不那么关注C国的事情,但庄亦清一直和在南亚地区和港城活跃,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她的事迹。
她不是有名的站队景晨的人吗?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景晨,我不希望看到景家的话事人换人。”纪殷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继承人和话事人是完全两种概念,一直以来公众都以为景晨是景家的继承人,却不知,在很多人的眼中她早已经跳出了卫嘉优时期,成为了独立的景晨本身。
正因为有景晨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景家的身边才会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而不是景家让景晨的身边围绕上她们。
纪殷端着酒杯,手腕转动,杯中的冰块碰到杯壁,发出阵阵声响。不算刺耳但也绝对称不上悦耳,她的眼眸落在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上,幽深的眸子也因此有着水波晃荡。眼睫微颤,她抬眸,再度看向了景晨与她身后的Helena,比起刚才更加沉稳的声音响起:“景晨,你做了什么被家族抛弃?”
被家族抛弃,真是好大的一个指控。
不过以景晨如今的状态,好像也算得上是恰如其分。
景晨对景家不好吗?当然是好的。不说她没有像段家那位在外横行霸道,惹上不该惹的人,就是她这些年为景家创造的价值,就足以让景家把她给供起来。更不要说,当年追随她小姑姑进入队伍,为景家这一代狠狠地刷了脸。
现如今,好好的,突然对她发难。
景家的老头子是疯了吗?
可不久前看到景家的老头子,精神得很,完全不像糊涂了的样子。那他为什么要把景晨换下去呢?
在听到冰块碰触杯壁的声响与纪殷的问题后,她忽地笑了起来。没有对着纪殷,更不是对着Helena,她就是看着纪殷杯中的酒,蓦地笑了出来。
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却蕴着让人胆寒的冰冷。她缓缓地抬眸,看向纪殷,淡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我不是景家人。”
什么!
纪殷猛地站起了身,动作猛烈到让杯中的酒都撒了出来,落在她的虎口处。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她凝眉,逼近了景晨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脸。
也不知道是要透过她的脸找寻到几分景家人的模样,还是想要看到她是否是在开玩笑。
景晨一动不动,只是抬眸看向她。
靠,居然是真的!
纪殷觉得事情大条了,本以为只是景家内部的争斗,有景晨这个人存在,她没道理选择别人。可现在告诉她说,景晨根本就不是景家人。
不是景家人的人,有什么资格掌握景家?
她的脑子里面好像有一群人在讲话,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家股东们若是知晓这件事情,会对她的站队行为发出怎样的质疑。默了默,就在纪殷大脑火速运转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坐在景晨身后,神情自得在饮酒的Helena。
她毫不意外。
她早就知道景晨不是景家人。
不光早就知道,甚至早于任何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景晨现在这样一副掌控者的模样,是否早就对今天做好了准备。那么,她和Helena的婚姻,是不是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眯了眯眼睛,纪殷看向Helena,问道:“你……”
“她是我的妻子,我没道理支持别人。”Helena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根本不给别人能够找到借口。
“你已经知道景家发难的缘由了,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景晨懒得管纪殷的心路历程,甚至没有告知她其他人的选择,当下就开始询问纪殷,一点都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纪殷的脸色有瞬间的难看,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走到吧台,自顾自地又往杯中扔了几块冰,而后再度倒了些酒,回道:“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我的选择。”
我认定的景家话事人是景晨,不管她是不是景家的人。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至少景晨并不意外,她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倒是Helena听到后挑了下眉,态度比起一开始要和缓了些许。
纪殷想问景晨有多大的胜算,但想到她现在都能和Helena在欧洲小镇度假,将国内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妹妹和助理去做,那事情就是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把心放回肚子里。
浅浅地喝着杯中的酒,纪殷也终于放松了下来。苦涩的酒精入口,刺得她鼻间皱起,忽的,她想到了一个点。
景晨的助理是安舒訫,她是庄亦清的表妹!
什么情况?
庄亦清站到了景家那边,而她的表妹却成为景晨的拥护者?是脑子没转过来还是碟中谍。
纪殷现在脑子乱乱的。
“你和庄亦清到什么程度了?”比起脑子乱乱的纪殷,景晨更加想要知道的是这位怎么这么在乎亦清的情况。
一见钟情要到这种程度的吗?这不像是那个被所有人骂的杀伐果断、没人性的纪殷啊。
这个问题一经问出,Helena连酒都不喝了,她拖着腮,饶有兴致地瞧着纪殷,想要从她的脸上捕捉到几分真实的情绪来。她的眼睛微微眯着,颇具审视的味道。
纪殷无语,她歪了下头,视线先后从两个人的身上略过,最终开口道:“如你所见的程度。”
“但她没告诉你家里的情况,你一无所知到跑来我度假的地方堵我。纪总,你还没有让亦清喜欢上你啊。”景晨说话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
Helena只想笑,但此刻笑出来实在不礼貌,不得已,她只能抬头望着明亮的灯泡,试图减缓发自心底的笑意。
“或许我不是亦清喜欢的类型。”纪殷并没有生气,反而脸上挂上了笑容,眼底的薄怒也异常的明显,“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非要是不解风情的,嫌弃她太能赚钱的?”
景晨和Helena都看着她,看着她单薄的衣衫之下,因为愠怒而微微发红的肌肤。
“抱歉,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但比起她的前任,我可能会更加喜欢你一点。”景晨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现在躲着我,我没办法查了查她最近的情况,发现了异常。加之你这段时间不在C国出现,我就来找你了。”纪殷姿态放松了些,她叹口气,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颓丧,“还是第一次,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让我追着满世界跑。你喜欢我有毛用!干!”
Helena眉眼含笑,瞥了眼景晨。正好此刻景晨也在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纪殷无所谓这两个人的神态,她稍稍坐正了一点点,再度看向景晨,正色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虽然因为庄亦清的躲避而心生颓丧,但是面对工作的时候,还是需要摆出严肃而正经的姿态来。
女朋友什么的可以随时找,但是钱不能放过。尤其是眼前人正处于“弱势”之际,更是需要“雪中送炭”。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景晨回身,同样给自己倒酒,随后与Helena靠在了一起,淡淡地看着纪殷。
“你就不怕我转投景家吗?”对于景晨这样胜券在握的姿态,纪殷还是有些不那么理解的,她发出一声笑来,疑问道。
“投呗。”景晨很是无所谓。
纪殷也好,庄亦清也好,哪怕是Helena,就算她们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也不会输。
只要卓舒清这条线没有折,只要她和景昙还活着,她就永远不会输。
“HCBC站在问筝这边,Oeris家族也力所能及提供相应的帮助,纪总,要知道你也没有那么重要。”Helena忍了忍,没有忍住,嘲讽出声。
景晨一直在转移自己的资产,这件事情从几年前就开始了,今年才彻底地摆在了明面上。纪殷也是其中的一条线,但想到一直以来和她接触的都是景昙,她好似明白了。
“就算他们赢了,得到的也只是空架子是吗?”
景晨克制着表情,不让自己显得过分自鸣得意,说:“景氏、精达才能赚多少钱,真正赚钱的从来都不是实业不是吗?”
她名下的企业,真正赚钱的是景致金融,一个一直以来被忽视的存在,才是真正的能够拿捏C国那群见不得人的。
莫说纪殷,就是Helena听到,都对景晨这个人有了最新的印象。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做了计划的,是怎么预见到如今的局面的?
“18岁,成年当天。我的小姑姑就给我准备了一切,当然包括如今情况的应对。”景晨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就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我们都知道,对C国人来说,血缘有多重要不是吗?”
Helena倒吸了一口冷气,完全没有想到小姑姑居然做到了这种程度。
“叮”
景晨拿出手机,看到消息,笑容缓缓露出。
好戏,开场了。
第135章 喷子景昙在线开麦
134.
视频接通花费了些许的时间,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景晨的脸终于露了出来。她那边还是白天,许是在度假,她的头发披散着,身上也穿着平日里不太会穿的套头卫衣。
左下角的景昙敏锐地看到卫衣上的字,不动声色地笑了下,随后整个人松懈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怎么了?”景晨好似刚刚饮过酒,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微醺的语调。
老爷子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审视着屏幕上的人。
就在众人觉得莫名之际,卫嘉优开口了,说道:“问筝,你这段时间在哪里?”
在哪里?景晨环顾四周,在纪殷到访后她们就换了个地方,现在依旧在地中海的海岸,不过却是另外一个岛屿了。她的目光有些朦胧,下意识地将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动作间露出微红的皮肤,回道:“在和Helena度假,目前在、在舒訫安排的一座小岛上,叫什么我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尾音上扬,明显就是醉了的模样。
老爷子何尝见到自己的孙女如此模样,他眉头紧蹙,眼看就要教育她一番,却被景昙发现了动作,提前拦住了他的话头,抢话道:“你还要度假到什么时候啊?公司好多事呢,都忙不过来啦!”
卫衣穿着并不是十分舒服,景晨没好气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瘫倒在单人沙发上,目光从屏幕上的几人身上略过,最终瘪了瘪嘴,语气颇有种破罐破摔的模样,回道:“找景晁呗,反正他也要接手了不是吗?”
在暗地谋划的事情陡然被景晨掀开,屏幕内的几个都怔在了原地,谁都没有说话。
景晨这边也是安静得很,只有中央空调工作时发出的细微嗡鸣。她彻底失去支撑的力气,眼看就要倒下,就在这时有一双手拖住了她的脊背,让她靠在了对方的身上。
那人没有露面,但众人都知道,那是Helena。
这种时刻,Helena竟然在?难道这两位假戏真做了?还是说景晨还有没露出来的底牌,说服了利益至上的Helena呢?
屏幕中的人心思各异,神情的细微变化都透过显示器落在了Helena的眼中。她看着这群人,只觉得肮脏与龌龊。
何故要听他们的虚张声势呢?反正胜利的天平从来没有倾斜过,倒不如强势的让他们认清现实,让他们知道景家不能没有景晨。
安静到尴尬的局面需要一个人前来破除,那个能够破除的人当仁不让变成了景昙。她的视线似是要透过屏幕一样,淡淡地落在装死的庄亦清身上,最终勾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来。
她故作惊讶地大声反问:“什么啊!晁哥不是在队伍里好好的吗?怎么就接手公司了,姐你从哪听来的假消息啊。爷爷那么器重你,怎么会干这种缺心眼儿的事情呢?”
知道你知道了,你不要再卖弄了。
卫嘉优扶额,有些无力吐槽自己的小女儿。没见到老爷子的脸色都比外面天色还黑了吗,还在那说什么啊。
景昙浑然不见爷爷的脸色和妈妈的暗示,继续道:“那个戆比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吗?Helena,最近你们度假是有不三不四的人去嚼舌根了吗?”
事情做都做了还在那讲究什么体面,景昙最讨厌这种乱七八糟的面子工程,反正她给家里的印象都是不靠谱的,姐姐顾忌着家里人的想法不明说,那不如让她把这群人的裤。衩。子都扒下来。
Helena依旧没有露出自己的脸来,但透过屏幕,隐约中还是能够看到几分她不愉的嘴角,她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过的冷,回道:“还需要有人来问筝身边说三道四吗?你们事情不都已经做了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集团董事长的更换只需要发封邮件来通知的。”
“C国景家,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Helena和景晨的婚姻夹杂着利益,她们两个的股权交错,虽然其中并没有景氏的股份,但景氏与精达密不可分,景晨突然被通知卸任景氏的董事长职位,自然也会引起精达的一系列变化。这就会牵动Helena的利益,她心生不满也是应该的。
不久前,在纪殷造访那天,景晨突然收到了消息,通知她景氏董事会决议更换集团董事长,新任的董事长则是要在后续的董事会会议上由董事会成员投票选出。
这番操作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在看到消息的瞬间,景晨就乐出来了。而纪殷和Helena知晓发生了什么以后,无一例外地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景晨。
真的很难想象,她努力发展着景家这么多年,到头来景家竟然这么的不体面和愚蠢。一言堂还搞在家族企业里,真当现在还是宗。族社会呢?
“晁哥来,你讲一下,你是打算从队伍退下来,抢我姐的位置吗?”景昙知晓景氏发生了变动,但她却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她当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凝眉盯着一直装死却要抢姐姐钱和权的男人,冷声问道。
怪不得出现在这种会议里呢,原来是野心勃勃。
景晁一直在队伍里面,哪里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下意识地看向面沉如水的爷爷,装着糊涂回道:“我不知情啊。采琴你冷静点,我怎么会抢问筝的位置呢。”
“是吗?那你是不打算从队伍里退下来的对吗?”景昙才不理他的装糊涂,势必要让他给出一个答案和结果来。
景晁那边屏幕闪烁,看起来网络波动了。
景昙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先后从爷爷、妈妈、姑姑以及庄亦清的身上略过,最终重新落回被她放大的看似睡过去的景晨身上。她哪里见到过姐姐这幅模样,牙关紧咬,她尽量克制着怒火,看向妈妈,问道:“妈,你是怎么想的呢?”
卫嘉优哪里想到小女儿竟然对自己发难,她抿了抿唇,这样子倒是和景晨平日里的模样像极了,她也注意到了大女儿的状态,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老爷子后,眼神略有挣扎,最终闭上眼睛,摆烂似的回答:“妈妈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通知下来才知道问筝被撸下来了。”
“撸下来?”景昙面色更加难看了,视频会议就是这样,她的目光不用落在实处,只要看着摄像头就能给对方一种盯着她的错觉,“那不如告诉告诉我,我姐做错了什么,需要卸任景氏的职位。”
这些人都在装死,谁都不说话。
景昙看了看他们,注意到景晨那边分辨率不高,而Helena已经将陷入睡梦的景晨抱在了膝上,心底戾气丛生。
“讲啊,长辈们,你们但凡能够列出来我姐做得不好的一点呢?编一编呢。”景昙实在不能理解这群人的想法,尤其是庄亦清那副悲天悯人的死德行,作为小辈她不好直接开骂长辈,但庄亦清和景晁还能放过吗?
“庄亦清,侬现在装个卵死,前头姐姐长姐姐短,像只苍蝇一样围着阿拉阿姐转,怎么那时候有许多闲话讲呢。做咨询做腻脱了,不想再做戆棺材乙方了?还是讲侬能力一塌糊涂,彻底被人家碾压,连阿拉阿姐这只粗大腿也抱不牢侬了?侬今朝怎么就换个人去巴结了,除脱阿拉阿姐,啥人吃得消侬啊?侬还真当自家换只废物上位,就能救侬啦?还是侬觉着,景家真是万能的啦?当阿拉阿姐和我是好捏柿子,一点脾气没啊?”①
“这个还好一点点,至少还能去拍拍马屁,讲讲好话。另外一个呢?是只废物还是贱骨头啊?要不是姓景,还跑去当兵,算个屁啊。侬自家看看侬这副戆样子,现在队伍里升不上去了,看阿拉阿姐把公司弄得老好,就当是像侬撒尿一样简单,觉着自家也来三了是伐?财报侬看得懂伐啦?数据会处理伐啦?真当自家是个人物了,是从小站了撒尿给侬的自信啊?抢妹妹的位置,还好意思像只戆大一样去寻老头子帮忙,侬贱伐啦。景晁侬勿怕天打雷劈啊?”②
Helena惊讶极了,她可完全没想到景昙这么厉害,虽然申城话她听不太懂,但其中的部分词她还是听出来的。垂首看了眼强忍笑意的景晨,她也低下了头,但不断抖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住口!你说什么呢!”卫嘉优等到景昙都骂完了这才开口制止,余光瞥着老爷子,发觉老爷子深沉的脸色都发白了。显然也是被她这番言论给气到了。
谁能想到家族会议里最小的小辈,会当场跳脚开骂啊。
被骂的庄亦清和景晁脸色同样不好,尤其是景晁,他哪里被如此骂过,当下就要反唇相讥,可还没有张口,就看到景晨的那块屏幕中出现了一张过分貌美的脸。
Helena让景晨在身后睡去了,她出现在屏幕之中,看向里面的几个人,语气很平静,道:“问筝完全尊重公司的决定,当然,也希望日后大家能够理解问筝的决定。时间不早,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再会。”
话音落下,直截了当地挂断了视频。
景昙见到姐姐们都走了,她瞥了眼几个人,发出一声冷哼:“我可没有景家的股份,不需要卸任针对。我们姐妹的东西会自己去搬,不用老爷子轰。”说完她也挂断了视频,只留下了一群“景家人”。
卫嘉优欲言又止,可想到老爷子的性格,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同女儿们一起挂断。
景老爷子面色阴沉,双手交握着,似有风雨袭来。
第136章 “要对景家出手了吗?”
135.
远处酒杯内的冰球还未彻底融化,冰冷的液体浸在杯中,显出几分凄凉。Helena回首看向景晨,发觉她好似真的睡着了。中央空调带来的暖风微微吹动她的发丝,发尾拂过景晨的锁骨,引得景晨蹙眉。
抬手抚平景晨的眉头,Helena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外面的湛蓝的海水。海浪击打着教室,带来阵阵的声响,而此刻,Helena的眼眸中已经开始酿造出一场小型的风暴。
显示器上预设的蓝色锁屏透过光晕,落在她的眸中。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微微滑动,点开邮箱内那封通知邮件。简短的几句话,就将景晨所有的功劳一笔勾去,好似她的命运只能是被人所摆弄一般。
是自大还是愚蠢?亦或二者皆有。
Helena自知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若是旁人,她定会觉得一定是这人能力低下,摆弄不明白家族事务。但放在景晨的身上,她心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冥顽不灵的景家。
要不是有景旻之前的善心,这种家族怕是到景晨母亲之后就也要步入如今卫家的地步了。
当显示器画面变成了聊天界面,Helena看到自己了自己的身影,她的面色很冷,而在这份冷冽之下还有着潜藏了多年的兴奋。瞥着桌边不远处属于自己的酒杯,她静静地看着琥珀色的液体。
电话接入,Helena及时戴上了耳机,她听到了对方的称呼:长公主。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掺和这种事情了。
将自己的意图告知给对方,不出意外地换来了对方的几秒沉默。显然,对方也没想到长公主再出手竟然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内地的景家。
景家在内地的权势远非已经倒台的段家所能比拟,C国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它都屹立不倒。如今更是有了景晨这样的话事人,她若是直接对景家出手,难保不会和景晨反目。
妻子和家族,对景晨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个很容易选择的选项。
调整了下坐姿,发觉空调的风直直地吹到了后颈处,她回首再度看向陷入睡眠的景晨,起身拿起披肩,盖在了景晨的身上。这才重新回到位置,打字回复对方。
景家与景晨反目,她选择帮助景晨。
这是Helena的选择,亦是Oeris的选择。从景晨向利姆公开自己的身世而没有被反对开始,Oeris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那人不再说什么,询问Helena应当如何做。再度回首,她想看看景晨睡得如何,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本应在睡梦中的女人已经坐起了身,可能实在是不喜欢卫衣,她已经将卫衣脱了下来,独留里面黑色的打底。
景晨确实喝了很多酒,她的意识有些昏沉,手下意识地将散落的发丝拨弄到脑后,间或几缕头发勾着指间,她拨弄开后,她发觉缠上头发的是她的婚戒。
哦对,她的家人除了妹妹,还有妻子。
她结婚了,她的妻子是Helena。
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Helena含着笑望向她的模样。她好温柔,好漂亮,起身,走到了Helena的身后,她俯首趴在她的肩头。
带着龙舌兰气息的呼吸打在肩头,引起Helena的轻颤,她抬手抚住景晨的手掌,侧头蹭了蹭她。
目光不经意落在显示器上,景晨注意到了Helena和对方的聊天框,上面显示着刚刚挂断的通话与对方发来的,下一步如何做。
“要对景家出手了吗?”景晨的声调比起Helena平日还要慵懒几分,她淡淡地觑着她,看不出情绪来。
Helena回望着她,那副温柔的神情,忽然涌现出一抹压迫来。
景晨应该不是拎不清头脑的人,她应该不会阻拦她的出手才对。
“新年第一天,我会送给景家一份大礼。你要是想出手,不如一起,让他们双喜临门。”景晨面露微笑,看着人畜无害极了,一点都不像是针对家族的存在。
发自内心的笑映在了景晨的眼中,她垂首,缓缓地落下一吻。她的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此刻吻着Helena竟然觉得天旋地转的,待再次睁开眼,她居然已经坐在了Helena的腿上。
二人距离非常近,近到她看到了Helena身上的丝绸衬衫,有着浅淡的折痕。
“你怎么穿我的衣服。”
“你怎么穿我的衣服?”Helena挑眉,同样的问题抛回给了景晨。
好吧,刚刚她身上的衣服的确是Helena,那Helena穿她的衣服也很正常。
“有一个问题。”Helena双手搂在景晨的腰间,在对方又要靠着自己睡着的时候,淡淡地开口。
饮酒过度的人,脑子不清醒后唯一的念头就是睡觉。这点景晨也不例外,她靠在Helena的身上,昏昏欲睡,发出一声“嗯”作为回应,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上次提及针对你的人时,用的人称代词是she,但目前的情况来说,受益最多的却不是庄亦清。或许你能告诉我,是我猜错了还是别的什么。”Helena是真的困惑,她需要景晨给她一个答案或者是提醒。
刚刚的视频,庄亦清被景昙骂成那个样子也就是脸色难看一点,仔细看去还能发觉她低着头,明显兴致缺缺的模样。这和要将景晨扳倒的样子完全不符,而且,Helena并不认为庄亦清的脑子足以让景家都站在她的身后。
“亦清也没有你们骂得那么不堪吧。她自由自在惯了,谁当家对她都没有影响的。”景晨十分坦然,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直接给Helena解释道,“她没想到我不是景家亲生的,纠结呢。不用管她。”
Helena没有接话,示意景晨继续回答第一个问题。
见躲不过去,景晨只能睁开眼回道:“人称代词这个,我只能说,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只是司马商洗脑了庄亦清,现在想想,要不是有爷爷的支持,她们两个怎么会做到这种程度呢。”
司马商洗脑了庄亦清?
不,不,不可能。景晨绝对不可能只想到庄亦清的身上,她在掩饰,替谁掩饰?
景家的女性就那么几个,能有谁值得她去遮掩?
想到会议上的人,Helena眸色微变,她推开景晨,看向她的眼眸,想要趁着她现在酒醉,从她的眼睛里面找寻出答案来。
景晨眼神朦胧片刻,随即发现了Helena目光中的凛然,她顿了顿,无声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逃避不可耻但也没用。
看了景晨一会儿,Helena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若是有人站在她的身前,就会发觉她的那双眼眸里的嫌恶过分的明显。
真是有够神经病的家族。
搂紧景晨,发觉她身上有些凉,叹了口气,她一手扶着景晨的脑袋,另外一只手则是来到她的腿弯,稍加用力,直接将景晨抱了起来。
每次这种时候,她都会心中感慨自己常年健身的好处。她也不是第一次抱着景晨了,可这次,她心里的念头却不再是自己的身强体壮,而是变成了:景晨瘦了。
看似无所谓地予以反击,但其实在看到消息的瞬间,应当也是难过的吧。要不然,今天怎么会喝得这么多呢?
以景晨的酒量,怎么会这些酒就把自己给灌醉了呢?
C国人常说醉酒解千愁,可那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愁就在那里,逃哪能逃得掉呢?
要反击,要击溃,要更好的前路。
这才是解千愁的唯一方式。
轻柔地将景晨放下,Helena长长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局面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身世显赫的大小姐。后来知道她不是景家亲生,却依旧能够执掌景家,见到景家的一群人,看到他们亲近的模样,确实让她误以为景家与一般家族不同。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她这个不那么了解景家的人发觉是假的都有瞬间的怔愣,何况是自幼生长在景家的景晨呢。
那是她小姑姑的景家,她怎么能割舍得掉,又如何能割舍得掉。
这样比起来,她好像比景晨还要幸运些。
父母双亡,长辈不亲,独来独往。
挺好的挺好的。
景晨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Helena也躺在她的身边睡着,听到动静后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双双坐起了身。
“你臭死了。”Helena嫌弃地动了动鼻子。
闻了闻周遭的味道,确实是酒味浓重。景晨有些不好意思,她起身前去洗漱,刷牙时眼眸上还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仍是没有酒醒的模样。
见她这样,Helena回身前往客厅,找到酒店备好的新鲜水果,榨了几个橙子,端着杯子来到了景晨身边。
景晨抬眸,无声地询问。
她刚刚刷完牙。
“喝。”Helena的语气不容反驳。
酒喝那么多,吃点水果补补水,省的头疼。
景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接过杯子,三两口就将橙汁喝完。而后一双眼眸亮晶晶地落在Helena的身上,好像等待着夸奖。
Helena失笑,她抬手摸了摸景晨的头,想了下,开口道:“很乖,加一分。”
上次扣一分,这次加一分,还是9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睡了好久,拿起手机,看到时间已经悄然度过了0点。景晨走近Helena,轻声:“新年快乐。”
Helena笑着回抱她。
与此同时,国内的景家变故突生。
属于景晨的报复,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137章 这不是景晨的反击,这只是小小的教训罢了。
136.
F国时间凌晨1点,邺城时间清晨8点。
知名媒体爆料,景氏集团董事长景晨女士于1月1日(即今日)起不再担任集团董事长及董事会相关职务,后续也不再于集团内担任其他岗位。
这份通告发布在新年的第一天,无疑是彻底引爆了整个假期。
主管对外事务的司马角一大早还没有从跑步机上下来,就听到放在一侧的手机在疯狂震动。接听电话后,听着对面司马徵严肃的声音,他清楚,大小姐和景家的战争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来。
景氏是非上市公司,这些年来也算得上低调,董事长的更换也是在内部进行,按理说不应该被曝光的。现在能被外界媒体赶在这么个时间曝光,一定是大小姐的手笔。
“哥,我们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是大小姐。”司马角听出了司马徵语气中的欲言又止,他坚定地提醒着哥哥。
景家看着煊赫,但这个天下是大小姐在守。而他们也只有在大小姐的手下,才能够有施展拳脚的机会,换了人,他俩的下场不会好到的。
这道理司马徵当然也清楚,他咬了咬唇,看到四下无人,手遮挡着自己的唇形,低声道:“卫总截停了景总往新加坡转移资产的计划。”
卫总,卫嘉优。他们兄弟俩个都是被卫总发掘并予以重任的,自然对卫总有种莫名的忠心。
卫总和大小姐居然分属两个阵营吗?
司马角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他沉沉地呼吸着,与对面的司马徵一起陷入了沉默。
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远方,天空中堆积着层层晦暗的阴云,并未到遮天蔽日的程度,却严严实实地将太阳彻底地藏在了天际。整个申城像是被末日般的阴云笼罩,在这昏沉的天色下,静静等待着风雪的降临。
“哥,我还是选择大小姐。”
知遇之恩固然重要,但真正重视他的能力,并且相信他的是大小姐。他相信大小姐不会输,哪怕她的对立面是身为母亲的卫嘉优,她也不会输。
司马徵听到弟弟的选择,也回道:“好,我与你一起。”
新任董事长的人选还没有公布,集团内诸多事务依旧是两兄弟裁决。他们两个选择了景晨,也就意味着媒体曝光的消息不会被压住,甚至当有记者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们还能够假模假样地解释:景小姐卸任后并未撤出董事会,未来依旧会在集团内担任重要职务。
这消息的传出证实了景晨卸任的消息。
安舒訫倒有些惊讶,没想到司马家两兄弟如此的上道。她瞥着坐在自己对面神态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庄亦清,很是无语地端了杯热牛奶过来,放到她的手边。
庄亦清感觉自己就是在悬崖边跳舞,一着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你不回景家帮忙,跑我这里来干什么?”安舒訫没那个心思安慰姐姐的心情,她很忙。自从*景晨跑去国外避风头后,不管是景氏也好还是精达也好,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处理,她这时候才知道景晨的压力有多重,原本对景家的那一些些心思已经彻底被繁重的工作磨没了。
让景晨忙了这么多年,说更换就要更换,真当景晨是什么圣母转世吗?
外界的舆论已经到了压不住的程度,爆料的财经博主本来就是以消息靠谱准确著称,现在司马家两兄弟的回应又证实了这点。热点出来,自然会有无数的自媒体闻风而动。哪怕没上市,景氏的对外公开的消息也足以将一切拼凑出来。
国内最大的消息平台,巨量视频几乎是涂鸦式的宣传着景氏此举的不地道,更是将景晨这些年带来的成就重点轮播。
短短几个小时,热搜榜前五已被#景氏#、#景晨#屠版,甚至有相关人士爆料了可能会接替景晨的人是毫无经营经验的景晁。
景晁和景晨,景家选择了景晁。
此举更是将许多不明真相的人拉入了讨论,毕竟景晁看起来唯一的优点就是他的性别与取向。网络上的许多人已经知道景晨和Helena的婚姻,但因为C国并不承认,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不点破的程度,可就连景晨这种地位的人都因此被裁撤,如何不能引起公众的愤怒。
眼看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大,庄亦清第六次按下了挂断键,她抬眸看向依旧有条不紊处理工作的安舒訫,在感到身心俱疲的同时,又有点欣慰。坐到了她的身侧,沉声问道:“这是问筝姐的反击吗?”
安舒訫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她像看猴子一样看着庄亦清,发出一声冷笑,回道:“姐,你从来清醒,这次怎么了?问筝姐是什么手段你不会不清楚。舆论?她从来不在意舆论的。”
景家上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将舆论玩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景晨的反击,这只是景昙生气他们欺负她姐姐给的小小的教训罢了。
庄亦清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沉了下去,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暖风分明从出风口倾斜而下,可她却仍觉得浑身冰冷刺骨。她缓缓地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静静地看向身侧的表妹。
“你真要站到景晨和我的对立面吗?”回复完邮件,安舒訫抬眸,目光中是庄亦清觉得陌生的冷然,这模样就好像她不再是她的姐姐,而只是不明真相的路人一样。
眼见庄亦清的脸色越发的不好,安舒訫最终还是没有心软,她站起了身,彻底地挡住了她面前仅剩的光亮。再度俯下身,她的声调没有了一丝温度,说道:“我们都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犹豫和挣扎。但是亦清,你当清楚,最开始选择景晨的是你,是你一手把我们推到了她的面前。身为新加坡人的我、左右逢源的周易、HCBC银行的卓舒清、不要命的赵壹笙、投资银行的齐简臻,是你一手构建了景晨的手中刀。你觉得你有回头路吗?问筝姐给了你机会的,但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再不做抉择,谁你都保不住。”
掮客、资本、打手、外资都已经聚齐,哪怕是景家也限制不了景晨了。更不要说,还有纪殷和Helena的站队,尤其是Helena,休憩中的恶狼可没丧失捕猎的技巧。
要知道,景晨可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呢。
就在庄亦清天人交战之际,第二波反击到了。
「为善科技被景氏更换内幕」、「洪都科技商业欺诈」、「旺亮时代总经理贪污」
为善科技正是之前由卫瑾韵和景昙牵头,景晨应允被更换的奶奶那边的公司,而洪都科技好巧不巧是景晁的妻子家里的公司,旺亮时代也与景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才是景晨的反击。
根本不会给这帮人任何余地,他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仅如此,在消息被曝光的同时,景家就已经知道景晨又将手伸到了哪里。
景晁因为工作能力不达标,被强制转业并分配到了宁省大学后勤保障部工作。
景家人因为工作能力不达标被强制转业,还没有提前告知,这简直是在狠狠地打景老爷子的脸。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气倒,而后被匆匆赶回来的景济与卫嘉优送到了疗养院休养,根本来不及对这则命令施加活动的空间。
谁都没想到景晨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众人对她的手段多少知道一些,只以为会停在商业阶段,却不曾想她竟然直接干涉了队伍。她到底是做了多少准备?后手还有些什么?
得知这一消息,庄亦清本来还有所纠结的脸色,顿时变得明媚了起来。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骤然放下了,不再是那副纠结的模样,她毫不客气地倚靠在安舒訫的沙发上,整个人躺平。
“诶!姐,你干嘛呢?”安舒訫觉得莫名,她碰了碰庄亦清。
庄亦清闭上眼睛,感受着久违的宁静。她声音懒懒的,整个人就像个失去了骨头的鱿鱼一样,回道:“躺平啊。问筝的赢面都到这个程度了,我还挣扎什么。”
她所处的位置远比其他人要尴尬。景昙天然就是站边景晨的,而被立起来的靶子景晁又是她的亲堂哥。夹在中间左右摇摆,被景昙骂也是应该的。景晨至今都没有回国,想来对后面的人心里也有所准备。
既然如此,她不管了!关她屁事,谁上位都一样,反正大家都不是景家人。
“你这样事后会被景昙骂死的。”安舒訫提醒。
“骂吧,她已经骂过了,我还少被人骂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助问筝了,舒訫,再多我没办法给了。”庄亦清早就对骂不骂的免疫了。出于景昙这人可能会动手的可能,她幽幽睁开眼睛,提醒道,“景家没你们想的那么弱,舆论不要再用了,让外界知道这个家族如何如何,当心上面不满。”
“彭建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若不是早有安排,景昙的消息也发不出去。安舒訫坐到了姐姐的身边,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庄亦清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她忽然睁开眼睛,声音带了几分急促:“你们利用舆论压景家,他们未必不会以此公布问筝、采琴的行为,反咬一口。”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舆论。下沉市场的那些死男的,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抱团欺辱,哪怕是站在塔尖的景晨和景昙怕是也逃不掉。
景家人可不都是草包,要真的让他们把景晨当做敌人的话,局面就会变得难以控制了,目前还不能放松下来。
但看到安舒訫了然的神态,她忽的想明白了。巨量视频的宋寺澄可是和景晨曾经的队友关系密切,一切都将被审核后发布。巨量视频都如此,何况是其他平台渠道。
还真是算无遗策。
不过,景家真的就这点能耐吗?庄亦清还是有所怀疑。
“你看,你心里明明是偏向景晨的,干什么摆出中立的样子。”安舒訫不理解。
庄亦清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只能说:“我没问筝果决,优柔寡断,什么都想要。”
如果没有景晁那个孩子,局面也不会变成如此。表面的太平也是太平,做什么要戳碎着一切呢?
归根究底,血缘不血缘的,哪里就那么重要了?
等等,孩子?
第138章 收起没用的道德
137.
景晨当然不会对一个连开口说话都不会的孩子下手,但Helena却没有这些顾忌。
她一直都不是什么风光霁月、光明磊落的类型,不择手段达成目的才是她的本色。这点曾经和她有过接触的人都清楚,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莫名其妙得到一个长公主的诨号了。
公主就公主,非得是皇帝的姐姐才是长公主,凭什么她不能是女皇呢?这帮垃圾男人挽尊罢了。
Helena无所谓,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号。长久以来不再掺和这种事情,在演艺圈内也用不着这种手段,所以才让如今的她给人一种看似百无聊赖,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然而,她的底色始终都没变。
她厌恶无趣的人,更加厌恶本来应该自由自在的人被风筝线扯着。
景晨在她的眼里足够有趣,她不管是精明能干的时候还是偶尔展露出的天然呆都实在太过可爱,这么可可爱爱的人,她应该是自由的、明朗的,可景家却毁了这几天的景晨,让她变得越来越阴郁。
自新年伊始舆论彻底爆发,景晨的反击开始,她说话就越来越少了。回了塔桥后,Helena做了统计,这都一个礼拜了,景晨每天平均说的话都不会超过100个字。
什么概念?
这锯嘴的葫芦再不说话,她都要觉得对方的语言功能快丧失了!而且她的普通话都变差了!语言这东西,就需要不断地说说说才行。
《白头雕》开拍的剧照已经发了出去,Helena注意到外界的评价还算不错,她举着手机,将这帮人的好评给景晨看。
景晨注意到上面全都是夸奖的词,她眉眼弯了弯,有笑意在眼眸中凝聚。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这引来了Helena极大的不满,她眉头皱着,一把抓住了景晨的手腕,沉声道:“胜利的天平那么明显在你这边,你为什么不开心?”
Helena不懂景晨。
景晨也不懂自己。
这些日子,景晨都没有化妆,眼睫毛直直的,在明亮的灯光下落下一片阴影,她的神色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因为Helena的动作,她重新坐回了她的身边,依旧没有开口讲话。
Helena有些无奈,她不喜欢这样的景晨。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猜测景晨的心路历程,她捧着对方的脸,不让她的视线转移一分一毫,皱着眉头,冷声问她:“你是在对我不满吗?”
景晨知道,她敢说一点点不满,Helena就会当场翻脸。何况她并非是对Helena不满,她摇了摇头,终于是开口说道:“我是对自己不满。”
对自己不满?不满的点在哪里?
“我特别讨厌的一个成语就是妇人之仁。”景晨的声音淡淡的,内里含着复杂的情绪,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过了电脑,接入显示器后,将Helena并未隐藏的监控打开。
白沙覆盖的沙滩与蔚蓝色的海水交织在一起,组成了十分漂亮的精致。海风轻轻吹拂,带着大海独有的气息,温柔地撩动着女人的发丝。她穿着一袭淡黄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海风轻轻晃动,而在她的怀里,是被包裹好的孩子,他许是十分高兴,正伸出小手来,不住地抓着女人的发丝。
女人微笑着看着怀中的孩子,笑容中满是幸福与温柔。
然而,在她握住孩子小小的手后,她径直抬眸看向了监视器,看了许久许久。
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远在塔桥的景晨的视线之中,仿佛正在和她对视,过了好一会,她忽而灿烂地笑了笑,拉着孩子的小手,冲着镜头挥了挥。
“姑姑。”女人的嘴型这样说着。
景晨的脸色并没有按照Helena预想的难看,反而平静了些许。她看着屏幕中景晁的妻子和儿子,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而后刚才的那份沉郁消散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
Helena有些疑惑地歪歪头。
“你倒是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景晨语气含着笑,目光始终落在屏幕上的女人脸上,“我这位堂嫂,比我堂哥要清醒。”
她知道景家的风流涌动,也知道只有在这片看似美好的海边,才能寻找那一丝温暖与宁静。
她知道监视器这边的人是谁,可她并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反而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好似笃定了景晨不会伤害她们。想到景晁知道自己被强制转业后的反应,再看看堂嫂的反应,景晨发出一声冷笑。
在家里人的眼中,她居然不如那样的人。
是血缘还是性别?这帮迂腐的人到底介意的是什么?
“所以,你这段时间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啊?”Helena仍旧想要知道这段时间景晨不开口说话的缘由,知道不开口说话的原因,自然也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说话的原因了,“妇人之仁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普通话!”
Helena的普通话已经十分的好了,好到景晨时常忽略了她是个从小在外面长大的人。
想明白的景晨神态已经放松了下来,她就像是脱力了一样,靠在Helena的身上,轻轻地回道:“不高兴的理由很简单,我的道德和理智在不断地挣扎,拉扯着我。首先,导火索就是景晁的孩子,这我知道的,把她们限制起来应该是我来做的。但因为我的逃避,这件事情让你做了,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其次,明明是我和景晁的事情,却牵扯进来无辜的嫂子和侄子,这让我很不舒服;最后,景家这些年对我其实还可以,如果没有景家,肯定没有现在的我,更不可能坐在你的身边,我却毫不留情,这让我在谴责自己。我陷入了情绪的内耗。”
“恩将仇报、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
懂了,这是迟来的道德感在作祟。也不算迟来,应该说是那股道德感冲破了她的控制,冒出来的同时又被利益压住,双方博弈中,景晨在沉默中消化着情绪。
“对你还可以是包括和我结婚,差点找个疯子撞死你吗?我做之前没有通知你,你可以当做自己毫不知情。”Helena细细地想着景晨的一大段话,予以反驳,“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做我做没有分别。她作为景晁的妻子,天然是景晁的利益共同体,算什么无辜?”
海岛是Lucas名下的,绑匪是瑾韵的人,保镖是树女士雇佣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也是赖Helena,景晨可以道德感上线,但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没有必要。
景晨的笑容有些无力,这怎么可能和她没关系,如果没有她,Helena无论如何都不会掺和景家的事情的。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Helena涉及进来,她不想让Helena看到自己家里面的这些破事,不想展露出半分的不好在她面前。
但她还是将她牵扯进来了。
不想看到景晨这样的神情,Helena搂住她的肩膀,让她再度靠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宽慰又像是陈述一般,说道:“我好像理解你的纠结。一方面,你觉得自己放过她们母子是夫人之仁,不应该这样做,但我真的把她们绑了你又觉得自己将罪过推给了我。另外一方面,你还顾及着景家的恩情和觉得她们无辜,是吗?我愿意做,没人拦得住我,哪怕是你。而且,没有真正无辜的利益相关方的。景晨。”
景晨不置可否,片刻后,她开口:“妇人之仁,fu,四声。”
“或许这种时候,你可以不纠正我的普通话。”Helena翻了个白眼,她觉得景晨上一辈子一定是个老古板,“反正听着也不是什么好词。”
景晨轻笑,在见到堂嫂和她的孩子过得很开心的时候,就放松下来的心情,此刻更加平和了。将心头的那些郁气呼了出去,她搂着Helena向后靠去。
“人类就是很纠结的生物,你又不是圣人,纠结实在是太正常了。”Helena打了个哈欠,这些天的拍摄十分紧凑,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反靠在景晨的身上,“我是你的妻子,帮你是应该的。”
“而且你嫂子只是在度假,又没人伤害她们。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才是正经事,不要想……”
话音到后面越来越轻,景晨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重量变得不那么稳定,转头看去,Helena的身子缓慢地倾斜着,她及时伸出手来托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脑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经意地勾起几缕金色的发丝。
发丝似有实质一般,牵动着景晨纷乱的心脏,一点点将她拉入属于Helena的领域之中。
就这样看了Helena好一会,抬眸瞥向远处的时钟,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
感受着Helena越发平稳的呼吸,景晨动了动身子,将睡梦中的妻子抱起,与她一同回了卧室。在给她盖好被子后,她前去将Helena的护肤品拿了过来,细细地替她护肤,而后才让她继续睡。
许是感受到了景晨的温柔,Helena的睫毛微微颤动,连带着发出睡梦中的呓语。
“收起没用的……”关键词同她一起坠入了梦境。
独留下景晨一人呆坐在床边,眼眸明亮地看着深夜的塔桥。
收起没用的道德。
景晨自动为Helena的话做了补充,作为商人是不需要道德的。她已经比起很多人要正派了,不需要在这种时刻也维护那份体面。
她要的是赢,是彻头彻尾的赢。
只有赢了,景家才能继续维持这种表面的和平;只有赢了,小姑姑才永远不会被景家遗忘;只有赢了,她才能够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有限的自由。
她不能输,也不会输。
小姑姑在队伍中留给她的人已经被她启用,但凡堂哥们长点脑子就能知道,和她继续作对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爸妈呢?爷爷呢?他们又会怎么选?
景晨沉静的面色倒影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明明灭灭。她看着手机中大姑姑发来关心的消息,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苏市的平江路来。
小姑姑第一次告诫她防备所有景家人,正是她与大小姑姑们一起在苏市游玩的时候。
那年景晨才12岁。
小姑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你的死,是否也别有隐情呢?
第139章 “是我,怎样?”
138.
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哪怕在雅致的单人病房内依旧能够感到阵阵的寒意透过大衣袭来。环顾四望,病房内中式风格的雕花家具,静静地伫立在周遭,看似古朴奢华的背后,是难以掩盖的陈旧与腐朽。
一如眼前的家族。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不远处医疗仪器传出来的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片安静的空间内,让时差还没有彻底倒过来的Helena只想要睡觉。
注意到了Helena的情况,景晨将她往自己的身上靠了靠。这段时间Helena的拍摄依旧紧张,马上转场了,男主请假去参加了别的活动,Helena的造型也做了更改,因此得到了休息时间。可就这么几天的休息,她还是陪自己回来申城了。
景晨知道,Helena远比说得更加在乎她。
窗外的天气,像极了邺城的阴霾,过多的尘埃将天地笼罩,似的一切都变得昏暗而浑浊。湿冷的风吹来,透过小小打开的窗户,吹动了一侧的窗帘,也将本就不那么暖和的室内带来了寒意。
冬天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季节,不仅寒冷潮湿,更是了无生机。此刻病房内的“亲人”们,也如同外头的天气一般,气氛冷然毫无温度。
景晨的神色平静,她垂眸静静地看着不耐烦地又打了个哈欠的Helena,眼神平静的同时带了一丝点点笑意。眼见老爷子快睡醒了,她轻轻推了下Helena。
Helena见状她使劲眨了下眼睛,因为困顿而生的泪水被手指拂开,她收敛了思绪,与景晨一道坐在原地。在老爷子睁开眼之际,她双手抱胸,嘴角挂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冰冷地扫视着病房内的一切。
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闹剧呢?
这不妥妥的就是继承之战的素材吗?
想到这,Helena的神情中的过分明显的冷然被轻蔑所取代。
全世界都是一个德行的令人作呕。卫家如此,Oeris家如此,景家更是如此。
景济与卫嘉优两个人分别坐在单人沙发上,两个人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两侧,脸上的表情与景晨如出一辙。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事态的发展,仿佛接下来被诘问的人不是他们的女儿一般。
病床上的景振华睁开眼,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疲累与衰老,他侧过头,看到了病房内的人们。
景济、卫嘉优、景晨、Helena、景昙、景安、庄亦清、景晁。
大家都在。
发出一声叹息,小苏将他的床铺调整到了舒适的角度,而后沉默地离开病房,将局面留给景家人。
见到爷爷终于醒了,景晁上前了一步,他脸上满是担忧与恼怒,本算得上俊朗的外表因为长时间的担忧,此刻已经变得麻木与狰狞起来,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没有半分关照,只有自己的情绪,同爷爷说着:“爷爷,依然和小知失踪了,已经快一个礼拜了。”
谈及失踪的妻儿,景晁的脸上带着哀怨,想到可能是谁干的,他猛地回过头来,指着景晨怒道:“景晨!爷爷在这呢,你还不说实话。”
景安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到了景晨的身上,她欲言又止,好似要劝说景晨,可又注意到了站在景晨身后的景昙与庄亦清的神色,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到景晁的跟前,拍了拍景晁的后背,轻声:“你爷爷才醒过来,不要这样刺激他。”
“姑妈,那是我妻子和儿子。小知才满月啊。”景晁神色痛苦,话音落下后又直直地看向了老爷子,希望老爷子给他做主。
景昙的位置挨着门口,她靠在墙边,双手抱胸,脚翘起一只,不住地晃动着。打量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离,脸上的笑意却满是嘲讽,还真是“幸福祥和”的一家呢。
你不打景问筝的位置的念头,你老婆和孩子也不至于失踪。而且,以问筝的个性,她根本不可能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景昙觉得可笑,而庄亦清则是兴致缺缺,她一脸淡然,明显在想些别的事情,浑然不顾老爷子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见没人指责景晨,甚至连老爷子都没开口,景晁怒气丛生,他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大步冲到景晨跟前,作势就想拎着她的衣领让她站起身。
然而手还没有碰到景晨的衣领,就迎上了一双满是骇人的冷漠的眼眸。Helena看着面前这个怒火化为实质的男人,懒懒地开口:“你说是景晨绑架了你的妻儿,有什么证据吗?”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景晁的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砸了个红痕出来,而砸了他的杯子此刻正落在景晨面前的地毯上。
景晨的神色不变,只是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扔的杯子,语气平淡地提醒:“景晁,她是我的妻子。慎言。”
景晨曾经刚入作战队伍时,做的就是狙击手。她说砸额头,就没有砸到鼻梁的道理。但如果下次动手她不是扔杯子呢?想到这里,景晁的脸色越发难看,内里还带着明显的后怕。
哪里想到景晁竟然蠢到说这种话引得景晨动手,景济看着他不成器的样子,侧过身不看了。倒是景安,她抽了几张纸巾出来,递给景晁,一边帮他将头发上的水滴擦拭干净,一边做着和事佬:“问筝你也别怪小晁,他也是着急。”
“着急就能口不择言乱说话吗?”景昙讽刺开口,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姑姑,“大姑姑还真是‘关爱’‘小’晁呢。”
庄亦清凝眉,瞪了眼景昙,呛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他妈屎盆子扣我姐姐头上了,还不让我说话?不就是欺负我姐话少吗?一个两个都是什么心思,真当我们不知道呢是吗?还是说,你们以为我们姐妹好欺负?”景昙不管不顾全力开麦,比起上次视频时面色更要刻薄,“庄亦清,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
Helena将这样的景昙收入眼中,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景晨的腰。
景晨明白她的意思,挑了下眉。
两个人的举动如何能够逃得过景老爷子的眼睛,他深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采琴,都是一家人说话不要那么刻薄。”卫嘉优再一次在景昙都骂完了才开口。
景昙冷哼:“一家人?一家人至于一声不吭把我姐的董事长给撸下来?根本也没把我俩当回事啊,这哪里像个家了?”
“景昙!”景济冷声开口喝止小女儿。
景济在她们的生命中并不怎么出现,为此景昙根本不惧怕他,她脖子一梗就要反驳。偏偏这时候景晨转过了头,淡淡地觑着她。
爸爸的话可以不听,妈妈的话稍微可以反驳,但是姐姐的话必须遵从,景昙立刻抿唇噤声。
“小晁,你说你妻儿失踪和问筝有关,你有证据吗?”景安询问。
“还要什么证据啊,最近家里闹得这么大不就因为景氏的董事长景晨大小姐被换下来了吗?不说我老婆孩子失踪,就是我被强制转业也和她逃不了关系!”景晁怒火不熄,声音似带刺一般,矛头直指景晨。
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是污蔑。
景晨才懒得管污蔑,她翘起腿与Helena贴在一起,身子完全靠在沙发背上不发一言,可神态已经写满了蔑视。
没人能够压得住景晨了,哪怕是老爷子也压不住眼前这个低调了数十年,听话了数十年的景晨了。
这是大家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景晁站在原地,怒目圆睁,他额头上的青筋在灯光下异常明显。不住起伏的胸膛展露了他当下的心境不稳,景安站在他的身后,眉头紧锁,不住地舒缓着他的情绪。
偌大病房内,竟然只有医疗仪器的声响与景晁的呼吸声。
场面有种诡异的安静,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了一样,突然,景晁笑了起来,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手机,找到相册,点开视频,将屏幕展现在景晨的眼前,他冷然说道:“我老婆好好的呆在家里,怎么可能带着孩子突然上了陌生人的车,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根本不是陌生人。景家上下只有你和我有矛盾和冲突,不是你还能是谁?”
视频上的女人抱着孩子,在两个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地下车库,上了一台保姆车。
景晨的神色依旧冷淡,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拨开面前的手机,她抬眸望向景晁,笑着反问:“车子的主人查了吗?二嫂的通话记录找了吗?一切都指向我?所以你才觉得是我绑架了你的二嫂和小知?”
听到景晨这么问,景晁的神情讷讷,有瞬间的慌乱露了出来。见此,庄亦清上前半步,凝眉问道:“哥,你手里还有证据吗?不会只有这么一个视频吧?这证明不了什么的。”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
口空白牙的指控,就算景晨想承认都站不住脚。更别提身后还有个随时可能会咬人的景昙在严阵以待了。
“除了她能有谁!能有谁啊!都一个礼拜了,万一不是她,为什么不联系我啊,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让我怎么办啊……”景晁的怒火在看到景晨过分平静的面容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他是真的担忧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安危。
什么景氏也好,景家也好,要是没有了妻子老婆,他就算成爷爷那样的人物又有什么意思。何况,如今他只是冒了个头就被景晨彻底地打了下去,哪里还有余地继续和她争啊!
他不要那些了,他现在只想求一个平安。
要真的不是景晨干的,还能是谁。
总不能……
目光落在坐在景晨身侧神情淡然的女人身上,景晁的神色愈发狰狞,他抬手指着景晨和Helena,犹疑地怒道:“是你?是你对不对!的确不是景晨干的,但却是你,是你是不是!?”
眼见景晁都快癫狂了,景晨叹了口气,无奈的目光瞥向Helena。
众人看着景晁指责起Helena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景晁病急乱投医还是说Helena无辜受累,正当景昙要开口。
窗外乌云陡然变得愈发厚重,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唯有病房内的灯光泄出一丝光亮来。
Helena撇了下嘴,她翘起腿,神情懒散,耸了下肩膀,淡淡地回道:“是我,怎样?”
第140章 【Lojjip加更】“我会搬离景家。”
139.
能将人悄无声息地从景家的层层安保中带走,自然不会是一般人。景晁一直以为这样做的是和他有利益冲突的景晨,却没想到是这个褐色长发的女人。
Helena的这话一出口,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了下来,这份安静与之前的那份让人压抑的沉默不同,反而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哪有绑架的人这么直截了当承认自己罪行的啊!
景安担忧的神情变得惊愕,就连一直不关注这场闹剧的卫嘉优都转过了头,先是看了看Helena后才将目光落在老爷子的身上。
“嫂子说想要去海岛度假,远离乌烟瘴气的申城,恰好我的表弟有个私人岛屿,要比庄亦清的海岛更加私/密和温暖些。身为‘家人’我当然要满足她这个要求。”Helena神色坦然,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甚至在提及家人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音量,“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这个家人满足了嫂子的需求,让*她带着孩子去度假。而你这个身为堂哥的家人做什么呢?
狡辩,明晃晃的狡辩。
景晁哪里能忍,他一副要将Helena吃了的神情,疾步就要来到她跟前,然而与之前一样,还没走到沙发前,就被景晨拦了下来。她这次没有拿杯子砸他,反而是站起了身。
景晨的身高丝毫不逊于景晁,她冷着脸与堂哥面对面,寸步不让。
“问筝!她做了什么你没听见吗?还是说本身就是你指使的?”景晁声音急促,势必要让Helena说出他妻儿的下落。
大家都知道景晨是什么样的人,也隐约能够猜到Helena和景晨之间的关系以利益为重,现在景晁的疑问就是大家的疑问。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景晨,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她的答案。
景晨长而卷的睫毛一颤一颤,完美的眼妆将她的那份冷淡掩住了两分,带来恰到好处的清冷。她望着面前的哥哥,淡淡开口:“她是我的妻子,她做与我做没有分别。更何况,只不过是亲人间的帮忙罢了,晁哥何必如此激动?要感谢的话,把包机还有岛上安保人员的费用结算就可以,我稍后给你发送账单。”
“景晨,你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景晁这次终于抓到了景晨的领子,他冲着她怒吼道,“说,她们在哪?”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啊。Helena都说只是带嫂子和侄子去玩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嫂子就是不想理你所以才不联系你。”景昙开口,而Helena则是起身拨开了景晁的手。
景晁怒极反笑,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女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怒道:“差不多得了?我他妈老婆孩子被她们绑走了,还让我差不多得了?你有没有点道理讲啊?”
“这世道需要道理吗?”景昙讽刺回道,目光却在景晁和他身后远处病床上的爷爷流连,“我姐什么错没有,不还要给你让位吗?连自己老婆孩子都顾不好的废物。”
“采琴!”卫嘉优再度开口喝止。
“妈,你总让我闭嘴干嘛?这个家早在你们决定抛下我姐开始,就已经散了,回不去了。粉饰太平也没有用,就让景晁照顾老爷子好了。反正我看老爷子也更喜欢……”
“景昙。”景晨注意到老爷子的血压已经不对了,她连忙开口打断景昙的话。
景昙的话无疑是将这个家的遮羞布给扯了出来,而接下来Helena的开口更是给了老爷子沉重的打击。
“带嫂子和侄子出去玩是我的想法,你们有资格质疑我吗?”Helena站起身,脸上带着绝对完美的微笑,缓缓开口,“我和景晨的结合,不仅仅是她和我个人的婚姻,更是景家与R国Oeris家、港城卫家的联姻。景家贸然将她换下,也使我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我有权代表我背后的家族,对此发出我的质疑和判断。不妨告诉大家,若是景氏与精达等景晨所持股企业更换负责人,我的质疑将不止于此,我身后的家族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同时,Oeris家族丝毫不介意让景晨与我一同回R国,担任重要职务。”
原来质疑这个词还能这么用的?一同回R国,那不就彻底离开了景家?有钱真好啊,有钱还漂亮更好啊!
景昙听完这番话,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反应。她忍着自己的笑意,不发一言。
内斗若是变成了外患,那局面就会变得难以控制。段家的下场仍在眼前,谁都不敢保证若是没有了景晨,景家会变成什么模样。更何况,这个面笑皮不笑的Helena,声明算得上狼藉了。她可是连自己亲弟弟都能打个半死的人。
景济看着Helena带着笑意威胁人的模样,轻轻地瞥了眼卫嘉优。而卫嘉优好似完全没注意到景济,目光始终落在Helena拉着景晨的手上,若有所思。
老爷子闻言,只是轻轻地谈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无奈又了然的神情。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走吧。”
众人清楚,这场想要扶持景晁上位的戏码终究是拉下了帷幕,从始至终景家都被景晨压着头打,一点余地都没给留。
爷爷都发话了,景昙直接转身就走了,丝毫不给这些长辈面子。而庄亦清则是看了眼大家,也追随着景昙的脚步离开了。
景晨有点怕这俩打起来,拉着Helena的手,冲着姑姑和爸妈点了点头,随即也要离开。
“问筝,明天来一趟。”老爷子在景晨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忽然开口。
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景晨点了下头。遥遥看去,果然庄亦清已经和景昙吵起来了,见此,她与Helena飞快地向那边走去。
眼中含着笑意,Helena看着正在拉架的景晨,她摇了摇脑袋,在电梯内站定,透过电梯壁,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庄亦清的脸上。
庄亦清一怔,随即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诚恳地说道:“抱歉问筝姐,我犹豫了。”
“没关系。”景晨温和地笑了笑,并不介意庄亦清之前的犹疑。她对庄亦清拥有极强的自信心,她坚信哪怕庄亦清不站在自己身边,也绝对不会害她,这就足够了。
见此,Helena嘴角的笑容缓缓地勾起,目光随意看去却发现景昙正和自己一样的神情,都注意着庄亦清的反应。她饶有兴致地瞥了眼景晨,在收到对方的笑颜后,转回了视线。
这家伙要是在古代,肯定非常适合造。反。
翌日
疗养院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景晨推着轮椅走出病房楼。景振华听见她鹿皮靴踏在石英砖上的节奏,脑海中浮现出了小女儿穿着校服跪在自己面前的景象。
曾经威风赫赫的景老将军,年逾八十身子骨依旧硬朗,仅有银白的头发与饱经风霜的眼眸彰显着他的曾经,可如今短短几日,他就好似突然老了下来,后背佝偻,脚也无法下地,只能被孙女推着来到花园。
日光打在蜿蜒的小径上,周遭悬铃木上早已经没有了枝叶,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带来阴影,落在老爷子的脸上。他转眸静静地看着身侧步伐稳健却沉默寡言的孙女,眼中也满是复杂。
“阿囡。”景振华动了动嘴唇,半晌后才沙哑着开口,“你怨不怨爸爸?”
景晨的脚步顿住,她走到老爷子的身前,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缓缓地蹲下了身,解释道:“爷爷,我是问筝,不是小姑姑。”她的姿态虽然很是有小辈的模样,可语气却异常的平淡,淡到让老爷子根本听不出感情来。
阿囡这个称呼,在景家是专属于小姑姑的。只能是小姑姑的。
原来是问筝啊,不是他的小阿囡。景振华意识到景旻已经离世多年了,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眸在此刻陡然变得浑浊起来,他遥遥地看向远处错落的楼群,看着被称为申城地标的电视塔,语气带着怀念:“你小姑姑是我老来子,孩子四个,就她天不怕地不怕。我那时候巴不得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可她……”
二叔牺牲时的岁数和小姑姑牺牲的岁数差不多,他们都没有过过自己40岁的生日。
想到小姑姑的离世,景晨垂眸,浓稠的郁色被压住后,才轻声道:“爷爷,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小姑姑爱重你,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养。我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孩子那么上心,哪怕是景晃和景晁她都没有像对你和采琴那样精细,我知道她的意思。”老爷子的目光越发的浑浊,看着景晨时好似在看向景旻,“她给你留了后手,是早就担心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问筝,告诉爷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阵冷风吹过,吹动了景晨的发丝,她将毯子掖了掖,随后握住老人布满青筋的手,声音依旧轻柔,却少了几分温度:“从奶奶告诉我们不是亲生,她得知就开始布局,12岁的时候她就让我有所准备,只是那时候我不懂。”
12岁,那时候的景旻才多大,她竟然预想到会有今天吗?
她就那样的不相信她的老子?
老人眼眶微微泛红,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色:“她不相信我这个父亲。”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早就预想到了我会糊涂,我是她亲爹啊!晃、晁可都是她的亲侄子,可她却只记得你,只记得…”
“是我哪里做的不让爷爷满意吗?”景晨站起了身,声音平静,终于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景振华眸色一滞。
景晨哪里做的不好吗?不,她没有一点做的不好。可她不是景家人啊,她不是。
“你很好。”
这份停滞就是最好的答案,景晨淡淡地笑了下,她直起身,再度推着轮椅,两人沿着小径缓缓前行,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可再暖烘烘的日光也驱散不了景晨心中的寒意。
所谓的疼爱是可以给予的,但是真正的利益却是景家人的。
寒风卷起枯叶,景晨抬眸看向萧瑟的天际,淡淡道:“爷爷,起风了。”
“老爷子,我会搬离老宅。”将老爷子重新推回房间后,景晨并没有再次踏入病房,反而是站在门口,平静地说道。
景振华浑浊的眼眸,终究是落下了泪来。
是他推开了景旻最后给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