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骆清逸说完之后许久，卫煊都没有回话，实在是对于一个每天有一般的时间都在住在机架上的人来说，这个事实太震撼了。
卫煊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从一个和那场战役其实没有多少关系的人的口中得知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争很有可能面对的另一个局面，哪怕是他，也不由得在脑海中幻想若是当初这个技术真的公布出来，整个联邦为之疯狂的场面。
只要这个研究发布出去，骆清逸绝对能得到军部的最高荣耀奖，此后他的人生，所有资源都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更甚至他的名字会和他的父亲一起被载入历史书之中，成为活的历史转折标记。
他接触过很多中心大学的学生，然而这是第一次明白了何谓“天才”。
难怪安德鲁教授整整六年，还没有放弃把他带回联邦的想法。
可是这样的一个天才，此时魂不守舍，看上去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卫煊轻叹了口气，按住了骆清逸的手：“联邦对出兵有一个非常完整的规划，从开战到结束，除了中途出现的几次意外，其实一切都在预计当中，五年间的战争，消耗最多的其实不是人，而是物资，大元帅当时应该是心里有数，才阻止你把它公布出去的。”
骆清逸轻轻点头：“帝国首都星巨大无比，此外还有七颗卫星保护着，要轰炸首都星，就得破开卫星的防御，不是几百人几百架机甲填进去就可以了的，但是帝国的体制注定了这场战会拖垮平民军官的意志，毕竟在他们为此奋战的时候皇族还在奢靡享受，打了这么多年，到了后期无非就是物资补给、人心所向以及指挥的能力问题，装备上已经没有优势了。”
所以他爸选择了稳打，稳定可能会多耗费一些物资，出现意外就有可能是成千上百人的命会被拿去冲击帝国的防御。
只不过五年之间，帝国那边民心不稳，联盟这边也浮躁翩翩，战时法一条又一条狠狠地压着所有人的神经，最后一年，双方都极为疲惫，大家都知道，那场战争再不结束，民众迟早生乱。
所以军部察觉到帝国那边有破绽的时候，就打算咬着它不放。
“我爸爸试图和他们说明这里面有诈，但是没成功，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打了这么多年，帝国群星一定是人心浮动，只不过他们把消息压得很好，我们要赢，就得抓住他们的‘乱’。那会儿他们得到消息之后虽然也在犹豫要不要试试，那会儿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哪怕是有诈也得摸进去看几眼，打开最终战的序幕。他当时跟我说军队要发起最终战，让他们回来和家人过几日，把这当做最后一眼来和亲人好好相处。”骆清逸苦笑，“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自己申请了带队去探索，故意回来找我装系统的。”
骆上将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们的运气真的好，在帝国有了什么收获，也许他儿子的系统能帮上一个大忙。
这个系统不能公开，骆上将不希望军部往有可能是帝国故意漏出的那个破绽航线中填入无数将士的生命，便只能让儿子把系统装在自己的身上。
万一运气好他能从战场回来，儿子这个系统公布的时候如果收到点什么指责，自己还能豁出脸面换一个平安。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不对劲，但是没有用，他威胁我……”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找上级打报告，告诉他们你手上这个指令，到时候，我的机甲，慎行的机甲，还有更多人的机甲，都得装上这个系统。”仿若近距离观看过他的梦，骆上将将他心里所惧怕的事情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成功让他停住了脚步。
然后他被他爸追着念叨了两天，终于颤着手把系统装了上去。
他爸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畅想着：“别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且老爸的机甲装备又换了一批，你五年前模拟的数据都是多陈旧的玩意儿了……”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他爸的妄想。
联邦几代人前赴后继去研究生物机甲都没能成功，他不过侥幸踩在前人的肩膀上得到了些许的成果，怎么可能在五年之内对它进行革新呢。
从这个系统装上去的那天，他就做好了准备。
卫煊倒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大元帅是在重重屏蔽器的包围下，把那份情报送出来的？那帝国那边……”
正是因为知道不对劲，军方进入航线、潜伏入首都星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在拿到资料、帝国动起来前立刻撤退，半途遇伏，骆上将将自己做饵护送队友逃离，比起虾兵蟹将，他这条鱼够大，足够帝国将大部分兵力、屏蔽器转移到他身上。
逃出来的士兵为军部送来了大分部的情报，然而最关键的还是那份骆上将在被追击的时候顺手还能破译的、在被诸多屏蔽器干扰下突出重围送出来的文件。
他们以为这份文件是罗元帅被截之前就发出的，只不过文件在浩瀚的宇宙中千回百转，延迟了一些时间才到他们的手上，他们不得不多花了些心思对它进行研究，事实证明，这成了这场战役制胜的关键。
联盟以最小的损失，取得了最大的胜利，原本预计要持续几年的帝国首都星进攻战，仅用了不到2年就打完了，高层军官仅仅损失了一位上将，简直是奇迹。
没有人知道，这份奇迹，是一对平凡的父子用世间最残忍的天人永隔铺出来的。
“估计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这次的交流团来的都是研究员居多，估计是想找到我爸爸的机甲数据进行研究，或者是找出所有接触我爸机甲的人……如果当初我没有异想天开……”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陷入噩梦中无法脱身，一会儿梦见自己恶狠狠地骂自己，说那些他不认识的人关他什么事，他们哪有自己的爸爸重要，一会儿梦到他爸爸温和地看着他，说为他骄傲，然而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又变成了全身是血的模样，悲伤地说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而骄傲，没没从梦里惊醒，他都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首都星迷了眼，坚定着毕业就回华夏的想法，不凑到安德鲁教授面前引人注意，不去想着什么转系的事情，安安分分，是不是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卫煊看了他片刻，突然板起脸：“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
“如果你一直这么想，你应该赶紧从联合大学辞职，不应该再做这个职业。”卫煊刚刚来这儿的时候就不苟言笑，甚至警惕周围的一切，那会儿骆清逸甚至有点儿怕他，好不容易卫煊尝试着接触华夏的事物，学会笑了，能好声好气地说话了，突然间板回了脸，骆清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有点胆怯。
“我来到华夏，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对先辈留下来的东西的热爱和珍视，我一直很庆幸我母亲把我带到这里，让我近距离接触我妈妈曾经生活的环境，后来，我觉得你在上课的时候传递给孩子们的知识对他们的未来太重要了，我想，他们是为这个民族而骄傲的，身上流着一半华夏人的血我的，也为此而自豪。”无论是一开始诧异他们数千年的坚守，还是到了后来惊讶他们利用先人的智慧为灵感所萌生的新点子，华夏人一直都在给他惊喜，在刷新他对这些老物什的看法，然而……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做错了事，匆忙逃回了母星，想要将过去的一切都埋在心里，恐惧别人的提起，在内心给自己定了罪，却又不想去弥补，这样的你，怎么能继续把‘民族是你们强大的后盾’这样的信念交给华夏的下一代人？”
骆清逸俯下身，用手紧紧地捂住脸。
当初他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爸爸给他的建议是“回家去冷静冷静”，他一度以为他爸是希望他远离首都星那过于重视科技的环境，希望他远离研究室。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他爸爸想要说的话。
回地球去吧，那里有你最熟悉的亲人，有你最熟悉的族人，有你最熟悉的国宝，回到那里冷静冷静，再走进研究室，不为“转院”而匆忙应付，你应该为了“喜欢”而仔细研究。
这一次失败了不要紧，咱们华夏人，最不怕的就是重头开始。
整个华夏，都是华夏人最坚强的后盾，脚踏在这片土地上，你应该能感受到这个古国对他的子民们的支持。
卫煊看着骆清逸的拳头渐渐放松，这才松了口气，把毛巾从他的手中缓缓抽出来。
他不知道让骆清逸从“自己害死了自己的爸爸”转移到“华夏人”上到底对不对，但是他始终觉得，这个民族有着他暂时还不能理解，却又神奇的联系。他记得骆清逸曾说，这个民族竭尽全力保护祖先留下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隔着千年的光阴聆听祖先的教诲，他自己不擅长劝解，只能想办法把骆清逸的思想往这方面引。
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骆清逸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脸依旧埋在手心里不肯出来，卫煊后知后觉对方可能在冷静之后想起今晚的失态，觉得无地自容了。
这个时候你应该离开。
卫煊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他站了起来，准备抬起脚的时候，心里又有些犹豫，担心着只是骆清逸为了让他放心故意做的假象，于是他绞尽脑汁，才笨拙地说道：“而且……虽然这样说有马后炮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说，幸亏这个系统当初没有被公布出来，让军部的那个计划‘流产’了，不然也许我就没有机会来华夏了，那样的话……也就遇不到你了。”
他说完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样几近暧昧的话语，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说出来，连他都察觉到带着几分亲昵，不是朋友之间，更像是……情人之间的那种。
他想解释一下自己无意冒犯，但是看着骆清逸，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理智告诉他应该解释，情感却说应偶尔放任一下自己。
他觉得应该给骆清逸一些时间冷静一下，但是这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牢牢地钉在了原地，骆清逸仍旧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指尖，白皙的颈侧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失去活力的他稍显出了脆弱，让卫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尝试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带着无限的亲近与安慰。
骆清逸的身体僵了下，几秒之后仿若开关被人重启，他伸手回抱住了卫煊，将脸埋入他的脖颈。
卫煊的手就这么搭在骆清逸的肩膀后侧，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这么做。
其实他这些日子来算是经常和骆清逸接触，从牵手到勾肩搭背，哥们之间的亲密举动都不曾落下。然而像是这样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对方灼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军服渗进皮肤，却还是第一次。
“谢谢。”又闷又小的声音像是从他的心脏中传来，卫煊能听见自己心脏比平时还要大的响声，震得胸口发疼，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喊着“安慰他，保护他，别让他哭泣”，那样吵，却声声窜入耳道，冲向心脏。
有什么东西随着心脏一下下的跳动而冲出胸口，流向四肢百骸，占据了他的大脑，控制着他的手改变了方向——他回抱住了骆清逸，低声轻轻安慰：“会好的……会好的……”
拙劣而没有任何的技巧，却又真诚坦率，骆清逸恍惚间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
若说泥土里的植物渴求着阳光的温暖，那么从他心里长出的东西渴求的是什么呢？
卫煊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呢喃：“别慌，别害怕。”
听着往日清冷的声音中代入的丝丝温情，骆清逸安心地闭上了眼。
大概渴求的是这人的陪伴吧。
第42章 四十二
骆夫人向来起得早，她是少数还奉行着“不能依靠基因技术维持身体机能而是要早睡早起让身体有良好循环”的年轻人。
要知道，如今就连老年人都加入了熬夜大军。整个骆家，哪怕是骆大元帅在家的时候，也不会先她一步起来。
然而今天她起床的时候，已经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声了。
就算自家房子是整个军区大院最安全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帝国交流团的到来让整个华夏高度紧张，军区更不用说了，就差没派出一两个小队在他们家巡逻了。
要是真都有人进来了……
她打开智能机，连接房子的安保系统，敲下了待命的指令，另一只手拿起了武器，赤着脚慢慢打开了房门。
从三楼走下一楼，整个房子还是空荡荡的，骆夫人正疑惑着，便听见后院传来说话声。
是她儿子的声音。
骆夫人松了口气，从门后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家儿子在后院闹腾，这才轻手轻脚地回房间洗漱。
等她再次下楼，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难得早起的儿子不知道在院子里弄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趿拉着拖鞋往楼上跑：“妈我先去洗个澡，就不给你早安吻啦。”
骆夫人听得惊奇：“说得好像他以前曾经这么做过一样。”
跟在骆清逸进门的卫煊没忍住笑出了声：“阿姨，早。”
“早上好，”骆夫人走进厨房，“这大清早的他又冒出什么鬼主意折腾你了，先去换身衣服，等会儿下来吃早餐。”
早早就被骆清逸拉到后院帮忙的卫煊身上也是极为狼狈，便道了声歉也上楼去换衣服。
往常骆夫人早起的时候总有很多时间留给她为孩子们准备早餐，可惜今天孩子起得太早了，她不得不舍弃慢慢煲粥的想法，一边叨念着昨晚应该给家庭机器人设置命令，一边打了几个鸡蛋。
等她把豆浆煮好，鸡蛋煎好，骆清逸已经下楼了——头发还带着未干的水珠，衣服倒是穿得整齐。
“今天周末，你往常不是要睡懒觉的吗？”骆夫人这才有空问儿子。
“我有了个绝佳的想法，”骆清逸帮着把早餐端到餐台上，“后院的实验室空置好久了，我就想着趁着我还有干劲儿去把它打扫完，然后弄点事情。”
儿子去了第二大学之后就养成了“有了想法一定要做”的习惯，偶尔能回个家也是灵感来了半夜也会爬起来做研究，虽然回家几年了没怎么进过家里的研究室，骆夫人也只是觉得他在忙学校的事情无暇分身，对于他今天突然说要弄个项目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
“你一个人凌晨起床折腾，怎么还把人家小煊吵醒了，家里的机器人都拿来摆设的不成？”骆夫人责备地往他头顶敲了敲，“下次有这种事你就让智能机器人去做，或者等天亮了大家都起床了再说，没有凌晨四五点拉着别人去干活的道理。”
卫煊恰好从楼上下来，忙为他开脱：“阿姨，没事，我们昨晚说好了的。”
“说好了也没有凌晨去敲别人的门的道理，”骆夫人嗔怪道，“你别被他们这些研究狂人带坏了，以后想一出是一出。”
“我没……”话刚刚出口，又被骆清逸咽了下去，比凌晨去敲门请卫煊帮忙干活更丢脸的，大概就是昨天晚上他在卫煊的安慰下睡着之后扯着人家的衣服不放，以至于卫煊不得不在他房间里休息这一乌龙了。
他没法和他妈解释为什么两人同住二楼，彼此的房间就在对面，还能让人连房门也出不去。有些事情他毕竟现在还说不出口。
天知道他今天早上一睁眼看到卫煊的那张脸的时候差点没跳起来，那种在梦里纠缠不清结果醒来之后发现好梦疑似成真的冲击太强了，他缓了好半天才让自己坐起来。
结果因为动静太大又吵醒了卫煊，对方迷迷糊糊之间以为自己又怎么了还伸手过来打算拍拍他，这让昨晚才明白自己心情、早上又自疑好梦成真的骆清逸差点懵吓到魂都出窍。
但是这一大早的刺激不能和自家老妈说，于是他打着哈哈企图忽悠过关。
所幸骆夫人也不是真的训他，只是说了几声，又往卫煊面前对推了几碟食物，便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等三人享用完了早餐，卡利斯夫人还未起床，骆夫人叮嘱道：“正巧遇到你，顺便和你说一声，今天最好别出门，你父亲得了假，想要赶过来和你们聚一聚，今天中午就能到。”提起卡利斯夫人，骆夫人才想起昨天得到的消息，“你爸爸会在华夏住上几天，不过今天他第一天到，你要和你母亲去迎接才是。”
卡利斯上将会在今日抵达华夏，预计住7个华夏日，但是骆家只有一对孤儿寡母，在卡利斯夫人和卫煊已经住进来的情况下，卡利斯上将就不适合再住进来了，所以卡利斯上将到这儿之后应该回去军区住。
“原本就答应了清逸今天留在家里帮忙。”卫煊这样说道。
“这孩子……”陆夫人看着自家儿子，细细叮嘱，“做实验不能急，慢慢来，别仗着有人帮忙就去做些危险的事情，要是阿煊出了什么问题，我找你问罪。”
骆清逸乖巧地点头，再三保证不会做坏事之后才被放行。
卫煊自觉地跟了上去：“你还没说，想要做的是什么。”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们吃早餐的时候，智能机器人已经把里面弄好并把骆清逸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我想要重新改进它，至少要让它启动的时候所需能量减少80％，我才能把它交给安德鲁教授。”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安宁只是暂时的，有关机甲的研究永远不会停止，只有先别人一步掌握更好的科技，才能预防别人的攻击。
帝国是投降了，星际海盗可还猖狂着呢。
退一万步说，生物机甲真的能问世，对在宇宙中因意外而被困的机甲驾驶员来说也是一个生存的机会。
“他绝对不想我因为这件事从此畏缩不前，我想……一直做让他骄傲的儿子。”
男人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向往，他嘴角微挑，眼神清澈，承载了撼动不了的坚定，昨晚那个缩着双肩，双手紧紧攥着热毛巾，双目无神，全身陷入浓浓的悔恨中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甚至卫煊第一次见到他起就留在脑海中的“文质彬彬”、“稳重大方”也淡了不少，如今的他不再步步斟酌，小心决策，虽然看着大胆而冲动，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灵活和生气。
此时此刻卫煊更进一步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真的只比自己大了不到十岁，明明和他一样是个年轻人，却已经完成了比大部分联邦人多一份学习任务的第一、第二大学的考验，还在诸多学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引人注目的那颗星星。
“那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渴望着能给他更多的帮助，渴望着自己能让这个人变得更光彩夺目，这个不知不觉被他放到心上的人就应该这样意气风发，如此才不会辜负了他的才能。
“你可是最重要的一环，”骆清逸指了指模拟仓，“我虽然能驾驶机甲，但是反应速度不够你们这些专业的快，所以我需要你根据我的命令去操作，但是……”他有些迟疑，“我是在当初半成品的基础上进行的改良，所以早期你可能还会体验几次‘自爆’的感觉……”
“这是我们最常做的训练。”卫煊几近于纵容似的安慰他，“我们经常做的抗压训练就有‘外部干扰机甲能源而产生只能瘫痪死亡下的反射’，意在培养我们的意志，反应够快的话自救的几率百分之七十，但是最早的时候肯定会失败几次，然后就会……”体验到机甲自爆的自我“死亡”过程，“所以不会对我造成什么阴影。”
骆清逸这才松了口气。
他指挥着卫煊趟进模拟仓，又给实验室加了密：“我……会先加载原始程序，然后模拟一次遇险模式，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你的感受以及机甲采取能源的过程告诉我。”当初他自己一个人摸索出这个程序，他自知这个程序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也是打着把它交给安德鲁教授，然后多几个人一起来研究，可惜他匆忙毕业回家，好几年不敢碰这个项目，后来又不得不用它送走了自己父亲，更不会想要再见到它。
如今心结解了一大半，他这才想起来，这个程序从诞生开始，他就没有进行过人体模拟，唯一的使用者已经不在了，更没有人告诉他使用过程及自我感受了。
卫煊很顺从地进去了，脸上一脸轻松。
这反倒是让骆清逸有些不好意思，以往他使唤卫煊使唤得顺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变了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是应该少让卫煊帮忙，不然总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怎么了？”迟迟不见他动作，卫煊敲了敲模拟仓的门。
骆清逸猛地回神：“啊……不……没事，”他轻咳几声，心里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怎么这次就想着界限之类的事情呢，“那我开始了。”
整个实验过程里卫煊很平静，模拟的太空环境中，十多台屏蔽器围绕在机甲的周围，机甲内部是尖锐的警报声，但是骆清逸沉稳的指挥声在这样一众机械声中格外清晰，他冷静地在指挥台上输入指令，抢在机甲能源供给不足、智能机彻底死机前五秒钟完成了信息发送。
紧接着，机甲能源被不知名的引力吸引，产生新的能量，机甲自爆。
下一秒，卫煊被安全舱完美包裹，避开了虚拟自爆的能源挤压和视觉冲击。
与此同时，他看着智能系统的结算，瞪大了眼睛。
“你没事吧？”出了模拟仓，骆清逸一把抓住了他，焦急地问。
而卫煊反手抓住了他的手，竟有些磕绊：“自爆产生的能量能炸毁一个跳跃坐标，毁掉首都星卫星四分之一的通讯设备，如果当初他鼓励你公布这个项目，也许他能亲自戴上大元帅的勋章……”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自爆”产生的能量居然那么大，如果当初这个项目公布出来，哪怕军部真的实施那个计划，骆上将也只会是指挥的那一个，而不是带队的那一个。
指挥得当加上儿子的研发成果，他绝对有资格拿到大元帅的章，甚至能伸手去接。
可是他拒绝了这份军功。
然后把它装在了自己的机架上。时至今日，仍旧没有人知道首都星那场围攻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骆清逸深吸一口气，笑道：“是啊，所以我以他为傲。”
他也一定以我为傲。
第43章 四十三
实验得到了一个惊喜的结果之后，卫煊在配合骆清逸模拟实验的时候更为上心，将自己所察觉的、想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让他惊讶的是，他所提出的很多问题，骆清逸都能为他做出解答，并且很明显这些问题的答案大部分都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而小部分问题，早在这个程序做成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当时只是想着等研究小组成立之后大家一起去探讨，可惜后来耽搁了。
“你真的只是选修吗？”卫煊接触过不少这个专业毕业的人，骆清逸的分析方向以及解决问题的方式已经比大部分专业人员要好得多了。
“大概正是因为选修，才能去做很多别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虽然鼓励创新，但是思维毕竟受到影响，很多情况下十个创意里至少有一个会被否决，如果想要做，只能自己私下去做，可是自己一个人去研究，麻烦而费时间成功率还低，大部分人都会放弃，当初安德鲁教授想把他拉过生物机甲专业，也是看中了他的十个想法都是“可实施性”的。
骆清逸拿着新出炉的数据反馈，戴上了护目眼镜，微微靠近了屏幕。
空中屏幕被扩得有点大，左边是卫煊给出的反馈，右边是骆清逸早期列出的“可能存在的问题”表，手上还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写了一些卫煊都看不明白的计算，而他的右手则不断地把玩着一支笔，让它在五个手指间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其实如果现在公布出去的话，这套程序稍作改良倒是可以运作在民用机架上，你最初的设定是为了冲破屏蔽器，但是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只是用于突发的宇宙航行，倒是不需要那么多能量。”以这个借口去公布数据的话，倒是没太大的问题。
“不行。”骆清逸摇摇头，“这个程序现在不能出现，我可能需要把它改得……和这一版没什么相似处了，才能公布出去。”
卫煊以为他还在为骆大元帅的事情耿耿于怀，刚想着安慰几句，便看见骆清逸用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卫煊一愣：“不仅仅是想找你麻烦？”骆清逸指的地方，正是交流团暂住的地方。
“我爸爸最终面临的情况只有他们知道，我猜，他们为了面子，绝对不会把‘用十多个屏蔽器以及多个高级军官围困一个军人却被对方反杀’这件事说出来的，至少连我们家得到的官方说法都是‘闯入帝国军事重地不幸遇难’，如果不是我知道我爸使用的机甲有什么玄机，我也会信了官方的话。”骆清逸淡淡地说，“我猜他们一定已经和政府、军方的部分人员打过交道了，从那边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偷不到相对应的机密文件，才会冲着我们下手。”
如果政府不知道，那么肯定是私下进行的。
帝国本来就和联邦不是一条心，他们巴不得联邦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这样才能在拿到相关资料的时候要么策反研究人员，要么把研究人员灭口，然后拿着基础技术去开发，等着哪一天就又反出联邦。
如果骆清逸这个时候把这个程序透露给官方，帝国又可以借机挑起研究院和骆家的矛盾。
“现在不是公布这个程序的好时机。”骆清逸伸了个懒腰，把屏幕中的数据打乱并且插入几条错误的提示，转过头就看到了卫煊迷惘的那张脸。
他想起卡利斯夫人常说的小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军事天赋，对政治一窍不通，忍不住笑了：“按照你们说的，那个计划，其实在这几年内一直被提及，只不过需要的战士太多，所以才忍到了发现首都星破绽的时候，这个时候把它公布出去，帝国可以暗示骆家早就握着这项技术，但是一直不用，你知道，这个程序怎么用，其实存在两面性。”
因为没有发生过，所以存在无数可能。
如果当初这个程序被运用到了战争之中，可能战争能提前那么一两个月结束呢？
难保不会有人这么想，毕竟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幻想的时候自然是要往最好的方面去考虑。
而明明能促进战争早点结束，人民少受点苦，骆家却一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是不是已经对联邦有二心？又或者身为军人家属，却没有一点为民着想的广阔心胸？
要知道骆大元帅虽然死了，但是“联盟自成立以来唯一一位大元帅”的头衔可是仍旧让人眼红。
他打下的人脉，他立下的军功，都能庇护子孙后代，而他的大儿子如今在军部风头正盛，谁知道是不是接手了他爸的旧人脉呢？
疑心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容易拔出的，而和平的环境，恰好给心魔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所以现在不能提。”数据切换完成之后，他对数据进行了处理，确保它们永久性粉碎，“走吧，你父亲该到了。”
卡利斯上将是在华夏时间下午两点到的，只带了几个亲卫，行李倒是带了不少，据说大部分是给妻子的礼物。
他先是和骆夫人以及骆清逸打了个招呼，这才接受了妻子热情的亲吻，然后握着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细细询问卫煊的近况，末了才会叮嘱几句换防期间的事情。
骆家没有男主人，只剩下骆大元帅的遗孀和孩子，卡利斯上将不方便带着亲卫等人进门，好在骆夫人早已安排妥当，在一处餐馆了给卡利斯上将接风。
卡利斯上将入乡随俗，半句都没提“营养液”和“时间”，很自然而然地使用公筷往菜盘里夹食物，甚至华夏语说得居然还不错，虽然带了点联邦人初学华夏语会有的口音，但是交流方面没什么问题。
他的亲卫第一次随他来华夏，看到一大桌子的菜时整个人都是愣的，但是上司们相谈甚欢，他们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来个营养剂填填肚子还能省时间”的话，只能木讷地跟着坐在餐桌上，拿着勺子在餐盘里舀菜。
庆幸的是骆夫人等人进食的时候动作都比较慢，并且细嚼慢咽，看上去并不着急着解决眼前一桌子的菜，这才让他们小心翼翼舀菜的动作看上去没那么突兀。
等菜肴进了嘴巴，几个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勺子都没拿稳，就这么掉了下来，在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正在聊天的主人们停了下来，奇怪地往他们这边看了眼。
“我……这……”几人不由得羞红了脸，他们暗恨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吃过别的星球的饭菜，怎么就被华夏的食物惊得失了神，弄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呢。
“这是烫到了吧。”骆夫人仿若没看到他们碗里的食物，反倒是指着自己儿子柔声说道，“汤包虽然好吃，但是很多人第一次吃很容易被烫嘴，就连小逸也经常因为贪吃而烫到。”
骆清逸也不在乎自己被自己妈妈揭短，反而从旋转盘上取下一个小蒸笼，里面只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包子：“小时候最馋这汤包，每次汤包一上来就会忍不住一口咬下去，被烫了很多次也没长记性。”
卡利斯夫人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嘛，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说热乎的东西吃多了不怕烫，一口咬下去，那滋味，又美好又滚烫，你等会儿可要小心了……”
话匣子一打开，话题便扯到了餐桌上的食物的吃法上，刚刚那几声碰撞产生的尴尬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反倒是在闲聊之间他们渐渐能对一些他们看着造型美丽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的菜下手了。
“现在不是吃蟹的最好时节，等日后有空了可以过来尝试一下，蟹黄灌汤包才是灌汤包中的经典。”
“华夏的菜肴里哪有什么经典一说，硬是要评论出第一名，哪一道菜都能跳起来说自己不服。”
一边吃着美食，一边感慨着幸福人生，听到这番对话，亲卫没能忍住，疑惑的问：“这话怎么说？”他觉得把，像这种能不用外部注射而把包子灌满汤汁的行为是菜肴中最难的，做菜一定是工序看着越复杂越厉害。
“华夏的菜肴，很多菜从外面上看是看不到复杂与否的，就拿这道‘开水白菜’来说，它看上去只是白水烫白菜久端上锅，但是……”骆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名亲卫疑惑地用勺子舀了汤，缓缓地往嘴里送。
才放入口中，味蕾便爆炸了：“这……这……”
明明是清汤水，却极为鲜美，随着鲜甜渐渐在口腔中铺开，一股浑厚的劲儿便裹挟而来，冲向大脑，霸占整个感官。
他们感觉自己咽下了“鲜美”，曾经尝过的“汤”刹那间黯然失色。
“这曾经是‘国宴菜’，制作极为麻烦，煮汤的材料有火腿、鸡、鸭、肘子等慢熬，之后经几次吊汤……旧科技时代基本只出现在国宴上，一度面临失传，后来学的人慢慢多了，这手艺才保持了下来，不过哪怕是进了寻常百姓家，入了餐馆，也不是每天都会有这道菜，庆幸的是这两天它正好出现在了菜单上。”骆夫人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少见她对什么事情投入过多的情绪，然而在说起这些菜品的出处来历，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些许的骄傲，“在华夏，评鉴一样东西，从来不能只看外表。”
卡利斯上将点点头:“时至今日，我们不得不承认，比起其他星球，华夏人的生活态度以及现有资源比他们要强上很多。”
他大概透露了个口风，骆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眼里满是笑意：“这么说，他们是想通了？”
骆清逸和卫煊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缓缓放下了筷子。
卡利斯上将严肃的神色也在软化，说道：“我记得卫煊母亲就曾经说过，华夏人办事讲究三思而后行，小辈们行事往往比较冲动一些，大人们往往得把孩子看牢了，才能兜住事。”
骆夫人轻轻擦了擦嘴角：“华夏古话不仅仅说慈母多败儿，还有一句是养而不教父之过，联邦这么多年来，有关孩子的教育名言只会多不会少，为人父母，可不得时时刻刻约束着孩子，就怕这一放松，孩子们就难以约束了。”
“旁人也就罢了，您家的孩子各个是人中龙凤，夫人何出此言呢？”
“偶有感叹罢了，”骆夫人说道，“说起三个孩子，也是元帅小时候下了苦力气去教育的，我记得以前……”话题渐渐就扯远了，前一分钟的那一番对话不过就是两人刚刚见面没多久，生疏的没话找话一般。
然而卫煊和骆清逸彼此对视了一眼，很快就从这短暂的对话里找到了卡利斯上将要透露的信息，心里不由得对首都星那边的局势有了大致的估量，不过餐桌上并不说这些的时候，两人便顺着长辈们的话题，拐到了彼此的家事上。
第44章 四十四
这一场招待宴吃得几位亲卫如痴如醉，按照华夏一直没过时的话来讲，便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份菜肴，倒是让餐桌的话题就这么打开了，之前的尴尬氛围荡然无存。
就连卡利斯上将也会凑几句趣儿，在其夫人的默许下说几句自己第一人夫人的事情，算是给卫煊记忆力模糊的生母形象进行了一个更为细致的描述，也让卫煊能稍稍接上一两句，不至于闷着。
“家里的菜大部分是她准备的，说是管家机器人做不出那个口感，请来的厨师也没几个会的。”
“后来你出生之后她身体就不是很好啦，加上那段时间事情又多，你母亲就住进了家里，家里的菜都是她准备的。”
卡利斯夫人非常骄傲：“我一学就会。”
亲卫们和卡利斯夫人接触不多，一直对这个传说中抢了自己好闺蜜丈夫的心机女人一直很好奇，此时见她毫不避讳地在好闺蜜的儿子前说以前自己的“心机事”，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谁知那个“被抢了丈夫的倒霉女人的儿子”居然一脸淡定，拆台的时候居然还显露出对后母的一丝亲昵：“然后让家庭厨师做了十几年的菜。”
卡利斯夫人伸手要去捏他的脸：“这倒霉孩子，说什么呢。”
卫煊也不多，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作妖，那脸捏得变了形也不介意。
就听卡利斯夫人絮絮叨叨：“你以为华夏菜是那么好学的吗，就说那刀工，且不均匀受热不均会影响熟度，你自己小时候嫌弃我切的瓜太碎卖相不好闹绝食给我多大的打击你知道吗。”
虽然卫煊沉默寡言，但是母子之间确实亲密得不得了，仿佛两人都听见了亲卫心里的话，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堵他们的脑洞。
亲卫们默默低头看了一眼餐桌上的摆盘，发现这些摆盘确实颜色搭配得当，令人赏心悦目，食欲倍增。
想到这个，他们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口袋里摸了下随身携带的营养剂——干他们这种活儿的，三餐不定时就算了，有时候连吃营养餐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只能随身携带营养剂，饿的时候就吃，保持营养和饱腹感，维持体力——脑袋中想起这些营养剂凝胶质地的触感以及没什么味道的口感，瞬间觉得卡利斯夫人说得很对：卖相确实影响食欲。
来华夏之前卡利斯上将对外人说的“度假”这一说法，又真实了不少。
卡利斯上将平日里不苟言笑，在军部的时候命令下得很直接，谁知道随着战争的结束，整个人好像都变了个样，一向冷硬的脸颊居然也能挤出一些暖意的笑容，看得不少人十分惊讶。
便见他在和骆夫人聊得熟悉之后，便和蔼地问了问骆清逸最近的情况，又关心了一下不知道被拉去了哪个边远星球的封闭拍摄的骆聆音，还顺便带回来骆家老大的消息，末了，才淡淡地说：“搞研究这件事虽然辛苦，但是不应该急于求成，尤其是华夏的这些文物，其实没有必要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反倒是对文物不好。”
骆清逸点点头：“可不是，现在每个复原项目其实都有专人负责，一件文物从出库到维护完成再次入库，不会经过多少人的手。”
“华夏正是保持了这样的坚持，才让这些文物传承了这么久。”说完便见他一转头，去问卫煊的近况。
一场迎客宴吃到了晚上，卡利斯夫人和丈夫回了临时住处，卫煊因为有任务在身，依旧留在了卫家。
骆清逸才刚刚回到家，智能机就响了。
“我就说现在才开始对你做隐藏已经来不及了。”通讯屏幕一打开，便看到一张气急败坏的脸，“他们已经拿到你的信息了，毕竟一些人对你的信息不是那么看重，压根就没想到帮你隐藏……”
通讯那头正是远在首都星的萧平，首都星和地球相隔太远，最先进的设备都不能保持两个地区之间的通讯同步，说是实时通讯，其实更像是实时录屏，骆清逸知道，他接到这通通讯的时候，对方应该已经气了快一个小时了，骆清逸透过屏幕，仿佛看到了一只在渐渐升温的蒸锅里左爬右窜的螃蟹——螃蟹的身体已经因为逃不出蒸锅气成红色了。
“我跟你说啊，这届的领导人平日里做决定像是玩过家家一样，前段时间的延迟退休年龄说做就做，还有现在，战争刚刚结束多久啊，有半年吗？首都星这边三个月都不到，就想着鸟尽弓藏，我感觉就跟‘学校里的好东西永远是毕业的时候才正式开放’一样，好的永远轮不到我们，各种狗屁决定我们就都能赶上。”萧平的语速极快，却半点都没有避讳，也不知道是仗着说的是平翘舌不分的地方话不怕人听懂，还是他本来就想着骂一遍人让那群玩过家家的领导人也不在乎信息被拦截，“就说那个‘军部明星政策’，现在一群记者挖空了心思要钻军部的大门去拍训练情况，把军部当成明星练习生培训基地，他们现在大概把你也算进军部里面去了，觉得你应该出境为军部争光，不需要避讳，你在政府那边的保护等级已经降到了D级别了。”
S往下是A，而D算是最低等级——这个等级有等于没有，大概就是“我们觉得你已经很安全了过一段时间就撤回你身边的人”的提前通知。
讽刺的是，在军方那边，骆清逸的身份保密等级还是S+。
这是军部和政府之间自战后的第一场冲突，以烈士遗孤为角逐场，看似给出的理由充分，其实都是镜花水月的幻想——他们试图劝说军部相信，随着战争结束，整个宇宙都是“世界大同”的和平，再也不会有人兴风作浪，骆清逸身为烈士遗孤，他的父亲为新联邦做出卓越的贡献，他们应该给骆清逸开更方便的门。
比如……让他变成一个网红，让全联邦的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是多么伟大，而他也会继承他父亲的脚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这是最标准的“异想天开”，骆清逸和萧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华夏词语的量身定制。
就在萧平还在各种吐槽的时候，另一个通讯切了进来——这次就不是有时差的通讯了，而是地球本土上的通讯。
“校长。”骆清逸接了这个新通讯，关掉了萧平那边的音量。
“小骆啊，我应该没有打扰你。”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是看着这个通讯背景，对方似乎还在学校里面，“是这样的，刚刚接待团那边给我来了个信息，说是交流部那边……”
帝国的交流团被接待团满华夏拽着爬了几天的山，终于学乖了，他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发表了自己的游玩感觉，用剩下半天时间总结了自己做的功课，大概就是他们来华夏之前呢，不仅仅听说华夏山美水美，还有人文美和历史美，据说只要一看到就会终身难忘，如今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华夏的山水如此让人震撼，一次就能铭记一生——这几天的苦和累估计一生都不会忘记了——现在他们十分渴望看看华夏的人，看看华夏的历史。
全天的发言下来，总结不过一句话：爬山累死了，我们要宅在家。
接待团和他们周旋了两天，最终被首都星那边施压，不得已答应了他们下一周在各大校园参观。
帝国的交流团以为自己很聪明，他们把第一个要去的学校定在了B区一所重点少学上，第二个要去的学校定在了一所普通中学上，第三个要去的学校定在了联合大学。
如果不是他们交出来的计划参观表里，前两个学校用时一上午，剩下一个学校用时一个下午加上两个白天的话。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呀。”校长语重心长地说。
他的消息不够灵通，至今不知道骆清逸的身份保密等级在首都星政府那边已经降到了D，屏幕里的他神色忧愁，大概在脑海里脑补了一系列的首都星保密程序被攻破的剧情，已经从担心骆清逸的身份信息升级到了整个保密文件里，整个人是大写的“忧愁”。
骆清逸哭笑不得地安慰他：“您别担心，我已经收到通知了，知道这件事……恩，军方那边已经给了我信息，但是我不方便透露给您，总之这不是什么坏事，我有应对手段。”
好说歹说，校长才相信联邦那边的信息库没有被黑客攻破，敌方是以正常程序拿到了骆清逸的资料，后续不会发生一系列的危险，这才松了口气，被骆清逸忽悠进了拐角处，相信了“一切都是军方的安排”，然后带着满意的笑容挂了通讯——大概是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
骆清逸：“……”
恩，他相信萧平说的这一届领导人还处于过家家的水平这句话了，以前校长不是这样子的。
他又切回了萧平的通讯框，这时候萧平已经吐槽完了，因为时差的原因，没得到骆清逸回信的他开着通讯，自己坐在书桌上不知道折腾着什么。
骆清逸敲了敲桌子，发出了点声音，但是对方没来得及反应。
“知道又如何。”骆清逸轻声说，“‘让世界为年轻的华夏而喝彩’，是我们年轻人的职责所在。”
一个多小时之后，萧平切断了通讯，却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上面充满了幸灾乐祸：“你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对了，给你透个底，和那什么玩意儿的胜负，我们赢了。”
萧平所说的“玩意儿”指的是大张旗鼓表示要递交自治权并且想尽办法要扯上华夏一起交的内厄姆星。
这是一个星体比华夏大一些，但是人文和矿产都和地球类似的星球，五个自治星中排第四，因为没什么矿石特产和人文历史能引得首都星侧目，所以自治权拿得没有什么底气，早几年前就自己放消息出来说要和联邦同步，不想拿这个自治权了，所以几年前就同步了联邦的教材，修改自治星法律，从各方面和联邦逐一同步，战后也十分积极地与联邦衔接，如果不是有人胃口大了想要把华夏也拉扯上，恐怕自治星改革这件事早早就要宣布了。
这几天华夏闹出的事情太大，让大家重新认识华夏，加上骆大元帅的积威尤在，他们不得不考虑延后动华夏自治权的问题。
从卡利斯上将和萧平透露出的信息看，内厄姆自治权的事情应该已经到了洽谈完毕，可以大致地讨论讨论但是还没公布出来的地步，所以才含糊地透露给他们，不过有了这个消息，好歹骆清逸接下来办事的时候心里有了更多的底气。
第45章 四十五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骆清逸挂了电话，马上拉着卫煊出了门。
此时已经是晚上，但是他看上去却很兴奋，拉着卫煊上车之后，他一边给车子设置了路线，一边给故宫的院长发了信息。
故宫作为博物馆挂牌之后，晚上基本不留人，自600岁生日之后，才陆续开放了夜场，但是随着文物逐渐被收入库中封存，加上故宫建筑的保养问题，如今的故宫已经是能避免强灯照射就避免强灯，加上监控器的夜拍功能日益强大，如今入了夜，故宫里除了安保人员基本不会有人在里面。
骆清逸要去的是故宫旁边的一个工作区，那里专供故宫的专家们在夜里工作用的。
骆清逸得了院长的允许，这才进了门。
留在这里的师傅并不多，甚至有一些人很年轻——不过现如今人们成年后大多数会维持在一个盛年的外貌，单看这些人的样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卫煊只觉得他们各个沉稳寡言，听到骆清逸的问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种对某种事物的迷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也不知道应该说他们专心致志，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这里多了个大活人。
骆清逸没有打扰他们，悄悄地挪到角落，那里倒是有一个打眼就能看得出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头发是红色的，大部分垂到了肩膀，发梢像杂草一样四处纷飞，炸得无拘无束，卫煊看过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颗成精的红毛丹。
骆清逸戳着手，看上去兴奋无比：“我和院长打了报告，他同意我拿点鲜货。”
啧，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地下交易市场的暗语。
红毛丹抬起头，露出一张熬夜熬得快油尽灯枯的板栗色的脸，梦游似的说：“哦，你等着。”然后便站了起来，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后面，头一直耷拉着，从背影看过去，竟感觉不到他脖子的存在。
但是骆清逸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最新的机甲供能驱动机。
“红毛丹”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分钟，便捧着个盒子回来了，只是进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原本弯曲的脖子直了，半睁不闭的眼睛也开了，虚浮的步伐变得极稳，一步一顿，像是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他把那个盒子交给了骆清逸，声色肃穆得像是随时随地就能做个完美的祷告：“这是大半年来的成果，你……”他似乎想说“省着点用”之类的话，但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手颤抖着把盒子松开，又把话咽了下去。
为了让自己不再挂念，他含着泪看了眼骆清逸手中的盒子，转头又恢复了刚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走吧，走吧，我看不得。”他挥了挥手，像个不得已卖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只想着让人贩子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把孩子要回来。
卫煊：“……”他一个人是怎么把这场戏演得如此生动煽情的？
骆清逸二话不说，转头拉着卫煊出了门。
他们走出门的那一刻，一群人的反射弧终于在经历路上相互绊手脚之后跌跌撞撞地回来，一头撞进了主人的身上，一时间人群乱成一团，卫煊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了桌子倒塌的声音，还有中年男子响彻云霄的呐喊：“不！你回来……那是我的宝贝……把我的命根子还给我！”还夹杂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嚎啕大哭。
卫煊：……
难道他们干了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
这么想着，他紧紧握着了骆清逸的手臂，由被动转为主动，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拉着骆清逸往车子停的地方跑。
在身后似乎传来大门被粗暴推开的那一瞬间，他护着骆清逸进了车子，一边按启动键一边锁门。
等车子开离了工作区，他俩才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等他们确定周围安全了，卫煊才腾出时间问道。
“明天的工具，雕刻师的宝贝。”骆清逸小声地说，缓缓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不算小，里面的东西却不多。
“象牙？”
“仿象牙。”在旧科技时代，呼吁保护动物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地球进入星际时代，地球人已经养出了保护动物的理念，不会再用活着的动物的一部分来满足自己的奢侈品心理，只是那会儿故宫正巧进入文物保护区，大批文物都要往仓库封存，仿品即将摆在展柜当中。
可是故宫中有数万件象牙雕展品。
能做这种工艺的师傅不多，他们能找到的材料就更少，很长一段时间里，故宫的象牙雕仿品展柜都十分空旷，直至近些年，他们人工合成了“仿象牙”，其成分、密度、结构等等无限接近于真·象牙。
故宫里已经摆上了好几件仿象牙做成的雕刻品，目前尚未发现这些雕刻品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渐渐的，一些老先生已经在找学徒来学习仿象牙的雕刻技术。
但是仿象牙无法大批制作，除了老师傅要自己做复刻之外，学员在学习过程中也会损毁一些，所以师傅们把这宝贝看成了命根子。
也是骆清逸在和院长联系的时候答应在课堂上注意一些有资质的孩子，帮师傅们找传人，这才安全地走了进去。
不过一些老师傅还是舍不得这些宝贝，所以在“也许能找到徒弟”的诱惑过去之后，比起那虚无缥缈也不知道能不能拜到自己门下的徒弟，到底还是真实握在手里的仿象牙比较重要。
“幸亏我们跑得快。”骆清逸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然我们不仅仅要把东西还回去，恐怕还得被拉去做苦力。”
卫煊想了想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几声呐喊，无法抑制的笑意从喉间溢出，在紧闭的车内飘了几个来回，最终飘进了骆清逸的耳朵了。
有点低沉的、尾音微颤的笑声如同毫无重量的羽毛，在他的耳廓扫了一圈，一路扫到了心房。
他狠狠打了个颤栗。
低音笑什么的，有点犯规了。
他合上盒子，清了清喉咙：“代表明天要上课的30个孩子们感谢卫先生的出手相助，明天要是出成果了，我们一定把最好看的一个雕刻品进献给卫先生。”
卫煊：“骆老师也要上手吗？”
骆清逸：“应该会同步带着他们制作，我们不会做太复杂的内容，就是感受一下雕刻的困难，难点在体验古人的智慧与工艺的伟大。”
卫煊点点头，眼中竟满含期待：“那我预定骆老师手中的那个好了。”
“恩？”
“你亲自上手的，绝对是最好的。”
骆清逸被他这毫不保留的信任直击灵魂，色令智昏一口答应下来：“为了这句话，明天可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当天晚上，骆清逸备课备到了凌晨四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竟然精神饱满，完全看不出快熬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连速成班的课都是别的老师代的，代课的是一位较为年老的教授，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是华夏语说得标准不含糊，整个人竟有种老顽童的趣儿，一堂课上下来十分生动，听得学员们一愣一愣。
等到了下课，便有人凑到卫煊身边，一群人盯着那些坐在位置上上网的“文科生”，另一群人则低声问卫煊：“骆老师怎么不来上课了，话说，政府办的那事不地道，咱们没有什么应对策略吗？”
在这个文武一起上课的混合班，最大的好处就是这里有那么几个年轻人，他们十分容易漏掉一些在文科生看来不是很重要，却让人几位看重的信息。
他们也不敢打探军部的具体处理，只是想要得到卫煊的一个透露——好歹让他们知道，大元帅的遗孤真的没被上面放弃。
“有新命令下达，不方便说。”卫煊在自己能回答的范围内透露了一些，“放心，军部一直把家属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个政府部门不可能真的取缔军部，只要军部的人不糊涂，那么有关军人家属的保护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一群人这才放下了心，又问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骆老师有公开课，怎么突然没来上课呢？”
“他在准备还大一新生开课题。”这是卫煊最近才知道的，华夏的大部分大学，文史学院的学生都是大一的时候定下毕业论文的大方向，因为华夏的历史、文物、政策变迁等等所牵扯的资料太多，哪怕一个学生从小就学习这些，到大学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学得精。
他们大一的时候会定下大方向的课题，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准备，也给一些想尽快考第二大学的同学节约时间。
骆清逸昨晚告诉他，从春节到清明节，大假期基本过完了，大伙儿可以收心，开始接触论文课题了。
“不过也有人会在端午节过完之后再定下心。”末了骆清逸突然又补上这一句话，这突如其来的对自己民族假期次数多的炫耀，连卫煊都忍不住冒出了点点嫉妒。
“那么重视啊，”身边的人惊讶，“真想去看看。”可惜他们速成班的学生成天被困在这幢楼，几位老师不间断地给他们上课，他们根本没时间去“旁听”。
谁知道他们早上刚刚说完，下午的时候临时班长便通知他们下午的课暂停。
“说是今天下午全校要进行‘开课题’大课，老师们基本调不开，而领导要接待客人，实在安排不了老师给我们上课，所以下午的课就暂停了。”
于是全班大部分人冲向了骆清逸这节课的教室。
到了那儿之后，他们才发现不算小的教师里挤满了人，连走廊里也站着不少人，至少上百个年轻人围着里面坐着的30名学生，静静地等待上课铃响。
这时候，校长带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和校园风格格格不入的男人们来到了这间教室，在那30名学生后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兵哥们也是关注时事的人，当下就有人说：“交流团的人。”
“还有接待团的。”
“中心大学的安德鲁教授也在。”
“难怪骆老师要抽时间备课，要是在交流团面前丢了脸，估计整个华夏都要被交流团鄙视。”
“……”
这时，上课铃响了，骆清逸带着一个大盒子，走进了教室，随着他走上讲台，周遭的窃窃私语也渐渐平息了。
这间大教授明明容纳了上百人，此时却针落可闻。
第46章 四十六
骆清逸走上讲台的那一瞬间，四周围的门窗自动关上，整个教室只剩下投影屏发出的微弱光芒。
在坐的30个学生都已经调出了自己的智能机屏幕，与教学屏幕相互连接，而外来听课的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只能凑合着看较远的大屏幕。
然而哪怕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当屏幕的物品被放大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不知道这白色的笔筒的用什么材质雕刻而成，整体瓷白而透露出点点黄色，极富年代感，上面杂树成荫，浅浅的线条勾勒出湍急的河水，河边农人或停舟小憩，或在树下相聚逗趣，整体呈现了一副古人悠闲的林间生活。
头上树叶刻度深浅不一，竟连枝叶末节都栩栩如生，小小的笔筒上人们坐姿各异，却不磕绊，走刀软而流畅，人物身体比例协调，就算对古文物一点都不了解，也能被上面的雕工攫取视线。
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它太美，太生动了。
“清·渔家乐图笔筒，造型坚实稳健，构图严谨洗练，带着苏州、嘉定竹刻风格，是当时雕刻工艺顶峰时期的代表作之一【注1】——至少它入了乾隆帝的眼，得了天子的赞赏，我们这次课题的主题便是‘象牙雕’。”话音一落，课件上的展示品开始千变万化。
有雕刻成一条蛇不像蛇的船，大约有三层，底层划船的人占了整整一个船舱，透过他们密集的身影，还能看见船舱里来往的人群，船头站着三四个看风景的人，或是执手而立或是指着远方，二层是三两相聚的人群，明明无声无息，却让人忍不住脑补他们的行动的流畅，隐隐的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论声——大概就像刚刚上课前那样？【注2】
有通体披羽、头部微偏，双目炯炯有神的鹌鹑，整只鹌鹑做匍匐状，羽毛染了颜色，肉眼看上去成暗棕色，只在羽干处留了白，整体丰腴而精神，小小的喙部竟生动有力，放大之后能将喙部、眼圈附近的小绒毛看得一清二楚。【注3】
还有或大或小，雕刻简单的、复杂的，但是无论是哪一张图，从整体至细节，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交流团的成员当时就惊呼了一声，用与联邦通用语有所差别的口音赞叹着这神奇的东西。
“太美丽了，太让人震惊了。”听得多了，就大概能分辨出他们的意思了。
“从古流传至今的雕刻非常多，从木雕至贝雕，均需要我们耐心对待，象牙雕也算是骨雕的一种，只是因为材料稀少所以复制困难，你们的毕业课题便是‘象牙雕’，整整一年的时间可以去确定自己的小方向，除此之外，还有个附加题。”
他走上讲台，打开了那个盒子。
“这是什么！”
“是象牙？”
“他们从哪儿来的象牙？”
“为了让学生完成作业，华夏人那么疯狂吗？”交流团所在的区域瞬间传出议论声，连带着不知内情来旁听的其他人都觉得心惊胆战。
骆清逸撩起眼皮：“我认为，旁听别人的课，安静是最起码的尊重。”
交流团里有人站了起来：“可是阁下，用大象的牙齿来做雕刻品实在是太残忍了，我记得联邦很早就已经制定了珍稀动物保护法。”因为不允许人们肆意杀害动物，所以人们会等到人工饲养的动物死去之后再收集他们的皮毛等东西制成奢侈品，一开始商家们对这种做法怨声载道，因为等一只动物死去太难了，整个联邦又有多少颗星球，有多少人喜欢着这些东西呢，这一股脑的禁止，损失了他们多少商机？
可是随着这些奢侈品日益减少，“物以稀为贵”开始产生效用，因为少，所以精，因为少见，所以多的是有钱人愿意为此买单，渐渐的，大家就适应了野生动物保护法——毕竟自从这个保护法生效之后，相关奢侈品的价格这么多年来不仅不降反而一直在攀升，现在这种东西基本上就绑定了上流社会，成为高层人员才能接触的顶级奢侈品。
多少人以自己能拥有一件毛皮、骨牙制品而骄傲，它已经成为权利和金钱的象征了。
与之共同深入人心的，大概就是联邦几近苛刻的珍稀动物保护法了。
“我们记得大部分珍稀动物死去后，被用来加工的东西都登记在册，防止野心商家猎杀野生动物之后冒充自然死亡动物的皮毛来收买，而我刚刚查到，动物毛皮管理所并没有将一大批象牙售卖出去，事实上，联邦应该有两年没有象牙交易了。”
骆清逸淡淡地“哦”了一声，又调了一页课件。
那位站起来的人火冒三丈：“阁下！”
骆清逸还是没有理他，继续说：“我们来看一下有关象牙的雕刻风格，清乾隆期间，最为流行的是广州以及苏州的雕刻，其中……”
从一开始的简洁到后面的复杂，渐渐出现了镂空雕刻等等，不提被无视得彻底的交流团，来华夏换防的兵哥们都忍不住脱口而出：“好美！”
骆清逸这才露出笑意：“是的，很美，只可惜能复制的不多，你们到故宫去看的话，只能看到仿品，其实还有很多没能被放出来的被保存在了仓库那边。”
有旁听的人举起了手：“为什么？”
“哪怕是象牙，也有‘寿命’，而对于这些雕刻品来说，任一地方的损毁，对于这个艺术品来说都是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几百年前，故宫便将大量的雕刻品移进了地下仓库，每日只拿出几件珍品来展示，”他顿了顿，又说道，“但是到时候故宫生日，你们便能看到原件了。”
故宫1000岁生日那年，大部分展品移入地下仓库之后，只有1500年生日那天全部出现过一次，这一代的华夏人至今也没见过所有真品摆在展览馆里的样子，提起这件事，哪怕是骆清逸，脸上都抑制不住对未来的向往。
这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举手提了几个小问题，骆清逸也不恼，当场就把回答问题的任务给了在坐的30位同学，甚至会随即点名旁听的同学来回答。
一时间整个教室和乐融融，骆清逸随着同学们或是磕绊或是流利的回答展出实物投影，一件又一件精美的雕刻品展现在眼前，连旁听的同学都惊呼连连。
随后，骆清逸扔出重磅炸弹：五年前新出的政府人员出行专用的宇宙飞船外层那被无数民众夸赞的山水雕刻就是出自这门艺术。
24年前，联盟预感到了宇宙局势的动荡，为了保护政府人员，他们需要更先进、防护力更好的出行工具，人们在一颗星球上发现了可以用作新飞船外壳的物质，它能保护飞船抵御当时联盟最恐怖的武器的60%的正面伤害，并且只要对方不连击，还能免疫后续的飞船内部的损毁，比当时现有的防护力度增强了10%。
可是这些物质在宇宙真空环境下会产生人们目前都无法掌控的反应，而且飞船经过虫洞穿梭、折叠点穿梭，会路过各个星球，每个星球都能与这些物质发生反应，众多科学家经过多年研究，确认了能用在飞船上的新材料的数量。
然后问题又来了，这些新材料一般无法将整个飞船完全包裹。
后来还是当时的一位研究人员，将它看成一大团待塑造的材料，然后将它糊飞船上，弄成了镂空窗花，在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华夏人多此一举要给政府装逼，弄了个艺术品上去一样。
这样似空未空的成品，勉强包住了飞船，加上它经过加工之后看上去异常好看，它勉强通过了检测。
“我记得我记得，那架飞船在整个首都星造成了轰动。”整个星网都被总统独特的审美迷倒了，那个镂空窗花雕刻俘虏了无数人的心，当时一整天都挂在新网热搜上，还出现了无数的“这是我民族的雕刻品，我会做，请联系我”之类的梗，只是第二天，总统启程离开那颗星球，在路上便被炸了。
一时间民众惶惶不安，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是“安然无恙”没有更多的后续，但是内部人员都知道，当初他们研究出的新物质的抵抗力发挥出效果了。
战后，政府清算了一系列“在战争中发挥出重要作用的小玩意儿”，这架飞船便排在第二位，但是很多人只知道外层新物质的作用，却以为总统是因为闷骚才把它弄成了雕刻品。
所以骆清逸将它说出来，也不算违禁的事情。
在交流团面前说出他们政府失败的原因，也算是揭人伤疤了，虽然教室里没人发笑，但是他们却觉得臊得厉害，刚刚被骆清逸无视的那位人员又跳了出来：“骆教授，我们并不想听你们说这些事情，我们只想知道你们到底从哪儿拿到的象牙，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恐怕要上报动物毛皮管理所了。”
没等骆清逸说话，接待团便有人站了起来：“这位先生，无论您有什么不满，请不要打断一位教授的课程，如果您不能做到，我们恐怕要请您出去了，在华夏，‘毕业课题’是一堂大课，若是完成不好，会影响同学们进入第二大学的时间。”
那人这才闭着嘴巴坐了下来。
接待团的人又转头冲着骆清逸鞠躬致歉，骆清逸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们不能说在这方面，雕刻这门艺术到底算不算帮上了大忙，但是至少在当时它发生了作用，这就是我们一直强调的，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的课题研究就要正式展开，此外，我还要给你们出一道附加题。”
他这才把话题重点又转回了刚刚打开的盒子上。
“这是故宫为数不多的伪象牙制品，整个故宫去年加新年就出了210份，其中有20份已经因雕刻失误被销毁了，我帮你们抢到了15份。”
整个教室为之一顿，刚刚质疑骆清逸手中象牙来源的人那张脸瞬间就红透了。
在骆清逸顺着可见缓缓而谈的解释之下，他们的咄咄逼人显得那么刻意。
然而骆清逸并没有看他们，而是继续自己的授课。
“从今天至你们毕业，如果有人能交上一份雕刻品，我将推荐你们给故宫的雕刻师傅们，如果你们有缘，也许能拜入他们门下。”
几乎所有旁听的人都明显听到了倒吸一口气的惊呼，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间教室就被尖叫声掀翻了。
第47章 四十七
【事实证明当你的朋友邀请你做一件事的时候，如果你不是十分排斥，请一定要做！】
LZ：今天起的标题一定已经够长了，一定已经很吸引注意力了，在正题开始之前，请允许先放图【飞船图片】，请大家看着上面的图片发表自己的看法，楼主慢慢去把接下来的内容打完。
1L：前排吃瓜，楼主的长标题确实吸引了我，这张图片好眼熟，我一定见过，让我好好想一想。
4L：这不是前几年在网上引起很大轰动的新型飞船吗，我记得我对着上面的花纹着迷了好几天，后来就去学了设计，可惜一直没有学到我想要学的内容，这完美的对称、规整的镂空范围，一定是高阶设计师才能接触的领域。
7L：我也记得这个，五年前是真的还小，当时就迷得不得了，那会儿网上不是还流传着上面“我会做”这样的骗局嘛，我当时真的去联系过一个人，让他给我做缩小版模型，谁知道后来赶上那件事……如今的我在军校，当初憋着一股劲儿想让对方付出代价的——那是第一次，我知道了战争会毁灭美好的东西。
9L：QAQ当初政府其实很积极炫耀这个花纹的，我记得是新材料加上新的外观，发言人还表示过一段时间出专报，可惜出了那件事之后就没有后来了，前段时间的“发挥重要作用的小东西”专题里也只说了这个材料，没说这个外观的设计。
11L：所以今天的主题是它，还是材料本身！我对这个外形肖想很久很久了！
发帖的楼主大概没想到自己发的一张图片能引来一大群人的围观，等他将剩下的内容发上去，一刷新，帖子已经翻几页了。
LZ：今天，原本是个非常平常的日子，LZ和女朋友回家见父母，女朋友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她母校的什么“开课日”，去母校的官网查了一下，当即决定拉着LZ去旁听，据LZ所知女朋友瞄准的那堂课在那个星球的下午3点，但是我们提前了大半个小时——结果那个教室门口已经等着很多人了。原本LZ想离开了，但是神奇的是，我一个医疗专业毕业，对那个星球的历史完完全全不清楚的人，居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听得津津有味，为什么呢，来来来，让你们看看几张图。【象牙雕镂空提篮图】【象牙雕镂空小香盒图】【象牙雕镂空提食盒图】
是不是很眼熟！LZ看到的时候惊呆了，瞬间就想到了那架魂牵梦萦的飞船，结果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冒出来，授课的教授便说这个技术确实给了飞船以辅助，之后还有一长串的教学内容楼主不方便说，重点是那位教授说完之后，就把一些材料送给了上课的同学，说是毕业的附加题，楼主惊呆了，不经过系统的学习真的能做出来吗？LZ一直以为这应该是高级设计师、手工大师才能弄的，结果就那么轻轻松松给学生留作业！
最恐怖的是，刚刚LZ把这心里的想法委婉提起，女朋友打开了智能机的相册，给楼主发了个小宝贝，说是15岁那会儿完成的，但是拿去比赛只得到了鼓励奖。【仿·镂空小香盒】
LZ还很贴心地把真品和仿品剪在一起做了对照，打眼一看确实能看出仿品的粗劣，原物精致、一刀一划都匀称有力，镂空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华夏的古物，打死他们都不能接受这是人手工制作没有机器参与测量，而上面的花草栩栩如生，虽不着艳色却开得艳丽。
反观仿品，能明显看到部分地区镂空处出现偏差，一刀深一刀浅破坏整体美感，但是相似度十之八九，连小花雕刻都一模一样，这样的作品放在学生作品里，绝对是能交上去毕业的。
一群人看完楼主的补充都懵逼。
1578L：鼓励奖？那前面至少1-3等奖的3个人是什么水平？？？
1581L：15岁……我又翻回第一页看了眼4L，不知道四楼的小可爱还在不在……
1594L：4L的小懵懂还在，现在十分懵，我记得当初我的老师提起它也是打包票只要我学够20年就能手工做出那个……
1598L：骗人的吧！花纹和镂空样都不一样，凭什么说这是华夏给予的灵感？
1600L：但是不能否认，它……真的好看！
1604L：看到这个贴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本人本命聆音女神，女神的直播和采访一个不落地存了，然后我今天才把女神早期没火时的一部分视频重温一遍，刚刚我又去翻了一遍，然后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传来的是一小段动图截图，似乎是骆聆音早期做过的“我的一天”类型的节目，1604楼截的正好是聆音某个周末在公寓的活动，字幕看到的是“我们和聆音约了中午来，她答应我们可以吓她一跳——如果能吓到她的话”。
然后主持人带着助手在聆音的助力的帮助下悄悄推来了聆音书房的门，聆音当时正在书桌前低着头不知道做什么，主持人上去做了个吓唬的动作，字幕配了个特别大的“吓”，显示动静极大。
然而聆音不为所动，镜头拉经的时候，大家终于看到她正拿着什么工具，做着一个木雕，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用一根木头固定，手上的首饰全部都收了起来，似乎完全没想起来今天有采访，完全素颜出镜了。
如果是她的粉丝，这会儿的注意力大概是女神的完美素颜上，但是帖子里的人却把注意力放在了铃音的手上，以及她书桌上的大大小小的雕刻品上。
有全镂空纹的、有雕刻了一幅图的，有木头、顽石、竹片，大大小小的玩意儿都有图案在上面，被主人豪不心疼地随便一扔，或倒或歪地挤在桌子上，周围是一些不知名的碎屑。
一看就知道不是主人最心爱的玩物了。
而最重要的是聆音手中的那东西的镂空纹走线，和他们在宇宙飞船上看到的是似乎是一样的，但是配的字幕里聆音说的是“爷爷教给爸爸，爸爸教给我”——那会儿大家还不知道她爸是谁，她的粉丝只知道夸夸夸，如今才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体会骆大元帅一家人的深刻感情以及这个和飞船外观极为相似的作品在华夏传承了到底多久。
因为有了明星（被动）参与，“华夏雕刻”很快就上了星网的热搜，这个帖子也被不少大V总结之后添油加醋转了一遍又一遍——反正这个帖子上热搜的时候已经翻了十多页了，慕名去看的人最多只能坚持到前三页，他们又不是歪曲事实，自然添得心安理得。
雕刻上热搜的时候骆清逸还不知道，他这一课整整连了三节的堂，同学们居然也没有不耐烦，几个都是实在忍不了生理需求，会猫着腰从后门出去放水，而华夏接待团都是华夏毕业的，对这些课程不知道含着多大的兴趣，一两个小时下来依旧端端正正，八风不动，甚至越听越兴奋，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现在不是学生，不是真的在听课而是在工作，恐怕能当场做起笔记。
倒是交流团成员们虽然咬牙切齿，却也凭着不能被比下去的念头居然也就这么忍下来了。
可是强忍生理欲望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火大的事情，偏偏骆清逸还无差别地图炮，交流团们一边听一边气得颤抖。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及前几天刚刚学的古代史了。”骆清逸对古代史张口就来，硬生生把课堂从“如何完美地做出一个仿象牙雕刻品”转到了“雕刻技艺的传承与失传”上，“无论是古西方还是古东方，各国都有着自己的雕刻风格，事实上我们不得不承认，旧科技时代的欧洲的雕刻风格十分奢华而精美，比起东方的朴素，他们的张狂有时候能启发很多年轻人产生新的想法，更甚至当初亚洲各国也曾从华夏学习雕刻，回国后又结合本国文化创新并传承了独属于自己国家的雕刻风格，地球进入星际时代早期，这些技术原本已随着他们流传进宇宙，我们现在还能看到它们融合后的新风格。”
然后是一长串的对比图，这些图无一不是近几年获得大众称赞的作品。
在坐的大都是华夏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反驳的话，而帝国人对联邦的了解仅次于军事，所以这个话题很和平就过去了，没想到骆清逸没完没了，还要cue帝国人一下。
“而当时学习了华夏雕刻技术并且没有融合本国国情，直接传承此艺术的J国人当时被安排去了较为遥远的星系，后来就和附近几个星球的人融合同化，可惜的是附近几个星球的的历史过于久远，他们有着一套自己的传承，所以这门手艺最终没在远方的星系活下来……”
他话音刚刚落，一大群学生就往交流团这边看过来了，交流团的人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偷偷查了查这所谓的J国。
查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国家的人当初移民的时候，去的就是离帝国领土边境不远处的星球——那会儿帝国和联盟还是友好和平状态，联盟安排人去他们附近的时候是经过帝国同意了的，后来帝国统治领域扩张，那个星球便被强行纳入帝国范畴，也就是说，同化J国的，就是他们帝国……
话说，他们来华夏交流的理由是什么了来着？
哦，听闻华夏是自治星球，很想见识并学习他们的优点——至少表面上是。
话说华夏人最引以为傲的是什么了来着？
哦，他们的这些老技术。
但是一千年前，这门技术送上了门，他们忽略掉了，于是一千年后，他们得千里迢迢从外星系赶过来。
他们终于明白这群人为什么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了。
交流团们觉得，生理需求更强烈了……
第48章 四十八
交流团的学者们很不开心，他们自认自己虽然心怀不轨，但是好歹是打着和平共处的旗号来到地球，也相信按照华夏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脾气，肯定不会给他们找太大的麻烦，结果还没等他们找到华夏人的不妥之处、间接地用自己的技术打压华夏，却已经被华夏接二连三的花招折腾得心力交瘁——最重要的是也不知道华夏人到底怎么长大的，这些挤兑的话他们愣是用着参观团土生土长的翻译腔，原汁原味，以至于他们甚至要怀疑这群华夏人里面是不是混入了他们国家的人。
华夏人把他们星球的内涵文化玩得太熟了，以至于真要计较起来他们根本找不到理由来站住脚，毕竟说是来友好交流的是他们，说要来看看华夏文化的也是他们，现在人家把无限的诚意摆在他们的面前，拿出来的不说是最好的，但是好歹也是在星网上说得出名字的，真要找茬估计人家也只是“我很无辜”之类的回复。
他们这段时间也是见识过华夏人那周旋的手段了，简直比令他们唾弃的皇室常用的那种腔调更要让人烦躁——耍了一大堆花腔，就是说不到重点。
他们今天原本想着来这儿旁听一节课，或者在课程之中或者课后给骆清逸添个堵，谁知道这里的学生太多，人家教授上课，肯定宁愿回复有关专业的问题，不会理会他们这些找茬的。
可是他们在来之前和接待团的表示自己对华夏很有兴趣，半途走人的话，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交流团的各个人员强忍着生理需求，在心里把骆清逸的课程挑三拣四，找了一大波茬。
就等着下课然后进行大人间的交流了。
谁知道下课之后，那群坐在教室中间数小时的是走了，旁听的却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教授，您等等……”
甚至接待团都有人调小了屏幕，凭借矫健的技术挤了进去。
剩下的人在一旁感叹：“所以说，多爬几次山，多做点运动，还是有用处的。”
交流团：“？？？”这个星球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他们终于决定先去解决生理需求。
结果走到走廊拐角，却见那里排了长长的队伍——整个学校的大课似乎在同一时间结束，憋了两个多小时的学生们全都挤在了厕所前面，人头攒动，心平气和，就是脸有点绿，星网也不摸了，虎视眈眈着四周，就怕有人趁机插队。
交流团：“……”
他们也绿着一张脸，退回了教室。
跺着脚等了大概半小时，整间教室终于渐渐空了。
速成班的人也回去了，就剩卫煊还陪再骆清逸的身边，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骆清逸翻着卫煊的口袋：“我之前拜托你帮我拿的东西呢，快快快快，我要饿死了！”
交流团的学者生理需求没解决，转而又被卫煊撕开的零食袋的香气刺激得口水直流，就见骆清逸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和接待团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抬脚准备离开：“快快快，我们去吃正餐！”
“慢着！”交流团的学者们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然而骆清逸像是没听到，又从卫煊手中接过一个开好的零食袋——这次传出来的麻辣味的香气，让大部分人的口水分泌得更快了，大伙儿伸向营养剂的手都停了下来。
那玩意儿没味道！不是人吃的！
“骆先生！”学者很生气，“你就这么离开，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骆清逸这才停下脚步，转过来的时候满脸疑惑：“您是……”
学者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更加生气了：“我是从遥远的帝国到这儿来交流访问的人员之一，我叫罗德里克，您这上完课就走，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骆清逸停下咀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罗德里克大概觉得自己说得他无地自容，于是鼻子往上抬了抬，允许它暂时代替眼睛的作用。
骆清逸这才慢吞吞地说：“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罗德里克觉得自己扳回一城，鼻孔张得更大了，“提醒你们，请赶紧离开这间教室，大课之后学生们马上就要分组交流了，因为他们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每间教室至多容纳2个小组，到时候整个学校的教室都会较为紧张，所以我们最好赶紧离开，不用锁门啦。”
罗德里克的鼻梁瞬间塌了下来。
他指着骆清逸，十分生气：“你……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他的脖子和耳朵瞬间变成了深红色，看上去像是活生生被人扔进蒸锅里的螃蟹，哪怕是快熟了也没忘记挥舞着蟹钳，“我们秉持着友好的态度来到这儿，没想到……”
骆清逸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是，你们搞笑吧，我又不是政府人员，我没有义务接待你们啊。”
罗德里克一阵窒息：“可是你是这个学校的教授，理应为我们解答疑惑。”
“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以学生为主，如果说你们要我空出时间来为你们解答有关我们学校的事情，我想，你们至少应该提前预约，事实上罗德里克先生，作为非本校的学生，你们今天来旁听是我们学校所禁止的，如果你们不是因为身份特殊，也许早就被安保人员赶出去了，更别提你在我的课堂上三番四次打断我的教学这件事，凭此我就能认定你们并不是真的想要和我们进行友好交流。”他说着又咬了一口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但是勾得他们不断分泌口水的零食，转过身对卫煊抱怨，“我要饿死了。”
“阿姨说家里已经准备好晚餐了，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卫煊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出去。
“我去调车等你。”
“等等。”罗德里克伸手就要拉住他。
但是下一秒，他就顿住了。
一道红色的光点落在他的手上，稳稳当当，像是他的手掌中凭空多出了一枚血痣，但是他的眼前，卫煊如同一尊雕像堵在了教室门口，微垂的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他甚至不屑于看向他们，反而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只握着轻型武器的手。
“你！”帝国的人会查到骆清逸，自然能够查到他身边的人，他们都知道这个卫煊是奉命来保护骆清逸的，顾忌他的军人作风，才会百转千回地想办法和骆清逸接触，谁曾想对方果然是个军痞，一点也不熟悉政治套路，没有一丁点的委婉，直接拔枪，“你知道你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吗！”
对交流团做出武力举动，帝国是可以以此为借口再度开战的——就算他们不是真的要打，但是往卫煊身上泼脏水，是多少帝国人喜闻乐见的一件事。
然而比起骆清逸的好脾气愿意和他们说上那么几句话，卫煊连眼也不愿意抬，在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下来之后，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枪开门离开了。
罗德里克转过头恶狠狠的看向接待团：“他那是什么意思，是要挑衅我们吗”
接待团一摊手：“但是他没有动手啊，先生，华夏人一向热爱和平，在别人向我们开炮前，我们坚决不会误发哪怕一枚子弹，卫少将拥有二分之一的华夏血统，您完全可以放心，他继承了华夏的优良品行。”
“他刚刚拿着枪指着我的手！”罗德里克指着自己的手说道，“万一走火了呢！”
“这一定是误会，先生，”接待团代表心平气和地说，“要知道卫煊少将在来到华夏前接到了一份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甚至允许他在和平年代、在日常生活中配备武器，但是现在是和平时期，不会有什么恐怖袭击发生。所以卫少将一直没有机会用上那玩意儿，也许是今天手痒了，拿出来摸摸看，您知道，他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一定十分不习惯摸不到武器的日子。”说完了还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少将，最近没有什么让他出手的机会，他一定十分寂寞。”
罗德里克像是正在嚎叫的白鹅突然被人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气息瞬间就散了。
他们自然知道卫煊能在和平年代配武器的原因——他被任命贴身保护骆大元帅小儿子的安全，享受军部赐予的“先斩后奏”的权利，“可惜”至今面对的最大的危机也不过几个小孩子追星追得痴迷把他团团围住恨不得拔下他的衣服让他上了自己这件事，军部配给他的武器一个都没派上过用场。
帝国以丰厚的礼物让某些人在政府部门周旋，使骆清逸的信息保密等级逐渐下降，但是在军部，他的安全等级始终是S+，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可不是需要这位联邦少将出个手，消遣消遣寂寞嘛。
“你……你们……”
接待团的代表们始终笑容以待，温和可亲：“华夏一如既往欢迎诸位对各个区域进行友好交流，如果各位想要约见骆教授，恐怕要拿出诚意，至少要了解了解骆教授所教授的内容。”
罗德里克咬牙切齿：“好，当然好。”不就是一些破历史嘛，他们三天就能解决！这次来这儿交流的可是帝国最优秀的学者，他们就不相信逮不到骆清逸。
第49章 四十九
交流团对于自己的决定很有信心，他们觉得自己绝对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可以使得学时氛围浓厚”的华夏历史话题。
他们是说干就干的实在人，回了接待处之后就表示他们需要休息几天，接待团接纳了他们的意见，调整了整个游览行程，还真的就放任他们在下榻处住了三天哪儿都不去，甚至听从对方的要求不再做丰盛的大餐，转而定时送来营养液、营养餐等省时又饱腹的食物。
交流团的人兴致勃勃，帝国已经传来消息，华夏自那天起上了热搜，之后的走势一直在他们的控制上，只要他们配合行动，好歹要给华夏找点麻烦，这样的话从华夏手里拽下自治权的事情就又多了一分可能性。
于是他们通过帝国原首都里的人呢，又从远在外星系的华夏学者手中拿到了华夏的历史资料——最简单，最能快速了解的那种。
不怪乎他们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放眼已知宇宙任何一个星球，基本上每个星球的“历史”都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记录形式——记录大事件年份表，这个有助于外人了解本星球、本民族的历史，而较为详细的则会在历史课上慢慢学习，有的移民星球甚至会把这一部分放在联邦史课上，讲讲就过了，本星历史不算什么重点，重点是联邦——全人类的发展史。
所以交流团最初托人找华夏历史大事件年份表的时候，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们就是想在华夏的大事件年份表中找到略微让他们能下手的地方，打算一天内看完，然后找出同行人都感兴趣的点儿，第二天细化研究，第三天巩固，然后第四天就可以想办法去堵骆清逸啦。
他们下载对方传过来的电子文档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毕竟这玩意儿不是实体书，看不出多大多厚，虽然下载的过程诡异的慢了些，但是他们将这不正常的现象归类到地球过于“偏僻”，没有处在星际网的正中心，造成的网络延迟——毕竟在帝国领域，这是有可能发生的。
他们相互分工把这些资料分了，一人看一部分，罗德里克低头看着自己分到的那部分——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注1】”
罗德里克：“？？？”
他瞥了眼同事的屏幕，便见上面的内容是：“……于是女祸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注2】”
“……”仿佛白白学了几个月的华夏语。
他不死心，又看向左边的同事。
“夫燧之取火于日，慈石之引铁，蟹之败漆，葵之向日，虽有明智，弗能然也……【注3】”
“！！！”这次更惨了，他在第二个字就已经看不懂了。
他以为自己才疏学浅——他承认，学华夏语那会儿他确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对他不会有太大的帮助，但是他摸鱼不代表他的同事也是这样散漫。但这次来交流的团队中，至少有3个，平时努力的程度让自认为善妒的罗德里克都酸不起他们拿到的成就。
然而此时他从这些人眼中看到了茫然。
好在他们没有纠结太久，便果断地开启了翻译。
翻译软件确实让他们很好地了解了这些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华夏的……火的起源……还有那个能把天补起来的女人以及一个……开天辟地的巨人……
“这些不都是虚构的玩意儿吗？”罗德里克忍不住说道。
没有具体年份，只有大事件，可是这些大事件……本身就是假的。
基本上每个非改造星球的人类都经历过迷信时代，在生命刚刚诞生，人们追寻过往的时候，因为技术不够发达，往往会构造出一些神话事件，也确实有一些星球、一些民族的神话流传至今，但是随着他们融入星际时代——甚至早在他们进入现代化的时候——这些神神鬼鬼就应该渐渐成为人们消遣的小故事。
从来没有哪个星球，哪个民族，把神话写进历史书！！！
他们原先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特地询问了远在外星系、不知道地球发生了什么事的华夏学者，得到的回复却是“这就是华夏的历史大事件之一啊”，瞬间整个交流团都惊呆了。
他们觉得他们找到了华夏的茬儿：第一，把神话当做正史来学。
于是他们把这个发现记在了小本本上，又继续阅读年份表。
两个小时之后，罗德里克顶着一圈的蚊香眼，呆滞地看着翻译页面。
眼前的屏幕是华夏文和翻译出的联邦文，左右边大概是这么个画面“亖—→一一一一一”，鬼知道华夏的文字究竟是怎么由一个字翻译成七八个联邦字的，这使得原本就不到半页的文字翻译完成之后就变成了两页之多……
最重要的是，他们看了两个小时，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才看到华夏原始部落的那上面黄帝、蚩尤之战，甚至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仍旧没能有详细的年献标注。
“我们真的不是找错资料了吗？”罗德里克十分怀疑人生，于是他怂恿团队中十分好学的同事去像接待团打听打听。
接待团的人来得很快，来的是整个接待团最年轻的小伙子——据说才51岁，他甚至还带着一些少年感，50多年了也没能有个青年的样子——此人姓唐名肃，但是人一点都不严肃，十分热情好客。
罗德里克的同事在和对方“畅谈”半小时的人生之后，终于委婉地问到了有关华夏历史书的事情，他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下他们这次行程的匆忙无法久住，却又对华夏历史感兴趣，便自己找了点书来看，哪知道似乎找错了版本，看了四五个小时，只看到黄帝、蚩尤之战。
哪知唐肃一脸惊讶且佩服得看着他：“真厉害，”他夸奖得真心实意，眼中冒出崇拜的星光，那模样就差扑倒下来抱住对方的大腿跪求学霸带学习了，“从盘古开天到上古混战，那几个部分我们得学一周。”
学者只觉得心肌一梗，想了想之前整个交流团立下的“三天内解决这该死的历史”的决定，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误拿了学生用书吧，难道华夏就没有大年份表吗？”就是那种，比如“1420年，故宫建成，象征xxx；3420年，故宫2000岁，象征xxx”这样，简单、明了的表！翻译成联邦文也是“一→一”这样模式的年份表！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件大事对华夏的影响的表！
唐肃被他问得十分疑惑：“先生，你让我好好想想。”说着就打开了智能机，像模像样地搜索起来。
学者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真的在网上搜到的话，他至于拉下脸来问吗？
唐肃没注意到学者的表情，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去搜，嘴里还依稀呢喃着什么，学者华夏语不错，大概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我记得有学霸做总结……咦……难不成资料被删了吗……文史系的学弟学妹应该都靠这份资料救急才对……”
他大概搜了有五分钟，才“啊哈”一声笑道：“找到了，需要我发到你的智能机去吗？”
没想到自己在网上没能搜到的信息还真的被对方找到了，学者只觉得华夏这个民族奇怪起来，连网络都欺负外来人！但是他做出了感谢的表情：“那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请发过来给我吧。”
唐肃一边发一边说道：“华夏出版的书籍里没有你们想要的那种表，好在有人做过事件表的笔记，整理得较为详细，不过也只能知道个大概，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要的就是够简洁！那几本书的内容才是不正常记录，你们华夏人要学习联邦史，要考第一第二大学，本身就很忙了，还把自己民族的历史那么细化，真的忙得过来吗？
学者一边吐槽，一边说着感谢的话。
等文件传完之后，他立刻就告辞走人。
回到宿舍，他慷慨地与所有人分享自己拿到的资料，这一次也是几个人分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分到的那一部分：
改革背景：北魏中期，各级矛盾日益尖锐，孝文帝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做出了改革。
{ 政治方面} 结果：
{ 经济方面} 结果：
{ 文化方面} 结果：
改革的历史作用： （正面评价）（负面评价）
学者：“……”所以，年份在哪里？
一个小时之后他才知道，这份文档，把具体年份、大事件内容，分开了，他看的这将近1页的总结里，在另一个同事的资料中，只占据了一句话：公元471年，北魏孝文帝改革。然后没了，至于改革的作用，也就是“历史评价”那里，得他这边找。
于是他们开启了“你看年份，我找作用”的分工合作，然后汇总的模式，等他们把年份大事及大事的作用整理完成，又是5小时过去了。
此时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首都星，他们的人员也正和联邦政府进行洽谈，并且双方的脸色都十分不好——不，或者说是帝国那边的代表团脸色十分不好。
“您刚刚说，联邦不打算兑现之前的诺言？”
联邦的人员轻描淡写：“先生，不要以为我们远在首都星，就不知道你们暗地里做了什么，骆先生是烈士遗孤，你们暗中售买人员拿走他的信息的事情我们已经上报，把消息卖给你们的人员我们也会后续处理，还有，请你们时刻记住，你们并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权利。”
帝国的人脸色暗得可怕：“骆家很有可能掌握了生物机甲的技术，他们瞒着联邦，你们真的能相信他们的忠诚吗？”
联邦代表嗤笑了一声：“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说，骆大元帅在最后一战中用传说中的生物机甲突破你们的防线，这不就是他们家忠于联邦的证明吗，我们傻吗，不信我们的英雄去相信你们。”
这个时候，帝国的人才相信自己是被联邦政府耍了，更甚至他怀疑，之前他们暗中接洽的那些人，其实都是联邦政府安排的结果。
这个怀疑让他们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掏出武器。
“你们不怕……”他想说你们不怕帝国宣战不降，战火重燃吗，可是转念一想，早在结束的时候联邦就派人接管了帝国群星的武器库，现如今帝国还真的没有重新宣战的能力。
再糟糕的是皇族们已经被联邦列出的条件打动，几乎没有了战斗的欲望，在联邦开出的种种条件之下，他们甘愿守着自己的那些小权利和金库荒度余生。
“我们自然不怕，”联邦代表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既然敢耍你们，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第50章 五十章
首都星阴云丛生，华夏这边却十分平静。
帝国的参观团成员虽然忙碌了一整天，但是总算有了发展，看到了希望，学者们精神抖擞，打算趁着新鲜劲儿继续查看、分析，从凌晨3点至次日中午11点，总算按照目标，凭着强迫症，把华夏的发展过程看了两遍，大概捋顺了华夏发展大事件。
当然，他们也记了无数槽点：比如让人匪夷所思的把神话当正史、比如莫名其妙被当成文物的石头【注1】、还有一些他们认为应该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在历史当中却莫名其妙被华夏人保留下来的东西、再比如他们在战争中不想办法保护自己还想着转移这些死物的愚蠢行为等等，他们觉得这都是能讨论的点。
觉得终于有借口逮住骆清逸的学者们在第二天下午终于散去，各自好好睡了一觉，第三天早上，他们又聚集在一起，仔细商量，然后终于决定要去堵骆清逸。
然而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却见接待团的人面色凝重地聚在一起，有人的智能机屏幕开着，大伙儿正皱着眉头看着上面的信息，照着情况来看，似乎没有人能抽出空来陪他们出门。
他们好奇地问了几句，只有唐肃有心情理会他们：“一个傻瓜，不清楚华夏的历史就敢在那里乱说话，我们正在看骆院长怎么反击呢。”
学术领域，可不就是专家们最有发言权吗？而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文史院院长的骆清逸，在这方面绝对权威。
“发生了什么事？”罗德里克问道。
“就这几天闹起来的，雕刻手艺的事儿。”
大约三天前，有人在网上发了个动态，大肆夸赞了华夏的雕刻技术，之后网友们不断深挖，发现华夏的雕刻——无论是木雕、骨雕、石刻……出来的作品都让人惊为天人，网友们纷纷给“连核桃都能雕成艺术品”的民族献上膝盖，更别说这个技术疑似促进了飞船的外层保护膜新材料正式投入使用，于是华夏雕刻技术就在宇宙火了。
而三天前傍晚，首都星快下班的那个时间，当年协助研究飞船外层新型保护材料的团队发文，证明了当初的“使材料镂空分布”这个建议确实是来自一位华夏籍研究人员（该研究人员已于去年因病去世），原本这个促使新材料投入使用的建议应该在当时飞船引起热议的时候被特别提及，但是因总统遇袭、局势紧张以及一些别的原因，大伙儿再三考虑之后选择了沉默。文章的最后是对参与此次研究的研究人员的一次夸赞和感谢，重点表扬了那位提了建议的研究人员的贡献，却因保密条款并没有提供名字以及提供相片给媒体。
但是这几乎是官方石锤了“华夏技术促进科技进步”这个说法。
整个联邦很诡异地掀起了一波“华夏雕刻艺术热”，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成为了华夏的粉丝，不少人在大肆宣扬华夏技术救了总统的命这一言论，但凡说一个“不”字，都得被一群激动的粉丝喷得自闭。
这件事来势凶猛，在华夏人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便有人突然发难。
有人晒出了几个实物和几张老旧的、勉强能认得出样子的照片，那张照片显然是早几百年、旧科技时代的作品，像素模糊到现代技术都无法修补还原。
但是实物是栩栩如生的雕刻品，照片是多年前的老资料。
对方十分气愤地表示，他的祖上也是地球人，但是绝对不属于华夏这个民族，这些年，从华夏移民的地球人虽然已经和星际人类融为一体，本民族历史基本寻不到根源，但是这不是华夏把别的民族的东西占为己有的理由。
“很不幸，我恰巧就是‘基本’之外的个例，大环境之下已经找不到我民族的历史和手艺，但是我的家族有对此的记载，而我的爷爷手中就有当年的部分资料，甚至我在他的教导下学习到了这些，这只是我平日的消遣，无法说自己达到大师等级，但是虽然我们民族没落了，华夏人，也请你们不要乱盗取别人民族的历史，会这些雕刻技术的，不止你们一个民族。”
晒出来的雕刻品中，确实与华夏展示出来的雕刻品有着相似的外貌，别的星球不少有雕刻手艺的老师傅纷纷在网上发言，称这个晒出来的雕刻品应该是和华夏目前展示的雕刻品有师出同源，而对方展示的资料又可追溯至地球封建王朝时期，这个料一爆出来，全网都炸了。
——你告诉我之前我们觉得无比珍贵的玩意儿，其实不是华夏人一个民族的？
——我认为华夏人或许在雕刻上有着很高的造诣，但是说出“独属于我的民族”这句话就托大了，地球早期移民的那一代人虽然寿命短，但是从第三代开始寿命就很长了，至今应该还有第五代的老人在，肯定还有人知道自己民族的历史吧？
——趁着别人民族融合了就占据别人民族的东西，对这个民族瞬间没有好感了。
一天前大伙儿多么佩服这个民族，如今就多么反感。
渐渐的，民众中出现了一个呼吁声：华夏之所以拿到自治权，理由就是他们的文化历史独一无二吧，但是如果是他们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那么拿自治权的理由还能站得住脚吗？
这个呼声不大，没有被拉到评论第一，但是评论列表往下滑动的时候，却又总能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它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却让一些容易被煽动情绪的人如鲠在喉，十分不舒服。
更别提第二天晚上，华夏联合大学的一位教授公然转发这条说说，挑衅似地问：你能告诉我这些资料的具体年代吗？
对方的回复十分不屑，又带着指责：我的民族已经融入时代的浪潮，历史文件失传，我无法给你详细的数据，但是我十分确定它就发生在古代，在我以前的民族中也是一门很悠久的技术。
转发并挑衅的人正是骆清逸，他这条说说底下也被诸多网友指责：人家不是说了历史不全了吗，你为什么揪着不放，华夏人都这么不讲理的吗？
骆清逸很快就回复了一个笑脸：给我一点时间，我慢慢和你讲理啊。
这之后他就消失了一晚上，等再次发文的时候，就是交流团要出门前半个小时。
他的这“讲理”的回复已经被整个联邦传疯了。
交流团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选择停下脚步，先停下来看骆清逸的证据。
他的回复只有一句话，却配了非常多的图文。
【第一：你的国家、民族的出处来自于华夏的《山海经》【注2】，第二：你那玩意，是当初来当华夏的附属国时学过去的。】
这句话可太拉仇恨了，底下一群人嘲讽完了，才打开配图——交流团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已经过了最初发布期，那些谩骂的话早就已经被压在底下了——结果被一大堆硬核历史年代表摁在地上疯狂打脸。
图一是对方民族所处国家的历史年份以及华夏的历史大事件年份，是为了证明对方民族不知道比华夏晚诞生了多少年。
图二是对方来朝华夏的时候，从华夏这里学到的东西——骆清逸还配了各种图，包括不仅限于华夏的，还有对方国家的。
图三是对方晒出来的图片的高清无码照片——这玩意不仅仅在对方国家有一套，故宫还有一套，且故宫这套是正版，对方那套是拓印版，有两国交流文书为证，甚至这个文书不够资格进入华夏故宫，仅收藏于华夏圆明园。
图四是帮忙分析了对方国家的雕刻发展史——从华夏以及附近国家学习并加以改进，有对方国家部分历史书、早期亚洲一些国家的《世界史》部分资料为证。
图五是帮忙列举了对方国家还从华夏学习了什么，但是这一次就不贴图了，只留下了一句“预知详情，且待下次开撕”。然后补了个PS：其实我觉得吧，早些年你们国家的人就曾经说过你们创造了宇宙，所以你们民族还是很伟大的，先生，你考虑把你们民族历史捡起来重新学吗？
然后贴了一些资料。
有关对方的民族当年吹嘘自己是宇宙创造者的资料。
简直全联邦公开处刑，这脸打得太硬核，直接把对方吓懵了，色厉内荏地说资料造假，结果被故宫博物院转发艾特：部分文物及文献收藏于华夏圆明园中，欢迎您来亲眼证实。
整个联邦民众快乐吃瓜，当天这个话题就爆了。
交流团把整件事经过看完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下塌处接待团的人员们已经从一开始的神色凝重变成了眉开眼笑。
罗德里克沉默地想了想自己在“华夏大事件年份表”中找到错漏处，又打开了智能机，在昨天下载的华夏历史数据库中打下自己之前记下的疑点作为关键词。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自己在材料中找到了答案。
几位学者相互看了两眼，沉默地删掉了自己笔记本中的东西。
“还出门吗？”有人干巴巴地问。
房间里沉默良久，响起几道苍老的声音：“我觉得有点困，去补个觉……”
老年人经不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