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回来的路上, 安吾一直撑着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可没想到织田一离开自己就忍不住了。

    坂口安吾跪倒在地,竭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至于瘫软成一坨, 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重物砸过一般, 全身各处都泛着钝痛。

    好疼……

    坂口安吾总算明白, 与【书】做交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今天的表现就是下场。

    作为交易的代价,他的异能被抽走了一部分,或者说是……退化了。

    以往【堕落论】只能看见附着在物品上面的记忆,可现在安吾不仅能接受到记忆,更能体会到情感与痛苦。

    他不敢想象, 如果自己碰巧触发到一名死者,那会不会也……

    坂口安吾有种预感,这个异能恐怕用一次少一次。

    等到可以动弹后,安吾抬起头看了眼时间,距离织田离开竟然过去了二十分钟。

    默默叹了口气, 他靠着桌子起身,绕了一圈,正要继续整理刚送过来的文件,就听到档案室的门被敲响。

    “咚咚咚——”

    声音略微轻快,像是来人心情很好。

    还不等坂口安吾开口应答, 外面的人居然径直推开了门——

    *

    夜幕降临,华灯高照。

    鬓角微白的少年轻咳两声,随后经过严密的安保人员、迈入装饰豪华的电梯内, 直达这幢大楼的最顶层。

    “BOSS,属下前来汇报。”芥川龙之介恭敬地俯下身, 行了个礼,完全无视办公桌前两人的亲密互动。

    见他出声, 原先还在和爱丽丝嬉笑打闹的森鸥外干咳了一声,转瞬间就变成了严肃的黑手党首领形象。

    “辛苦了,芥川君。”

    爱丽丝撇撇嘴,早就习惯了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自顾自回到了隔壁的休息室玩耍。

    “那么,你可以解释一下,任务为什么会失败了吗?”森鸥外端着一副好脾气的笑容,但一双红眸却在黑夜里不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芥川龙之介的脸侧不禁留下一滴冷汗。

    听完任务经过后,森鸥外有些疑惑地重复那个组织的名称:“无名?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取这个名字倒也是合适。”

    不过,像是羊或者芥川兄妹那样流浪在横滨的人,森鸥外曾当黑医的时候接触得也还算不少,却没听说过这样一个组织。或许是最近才成立的。

    “需要属下聚集些人手再去攻打他们吗?”芥川龙之介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激动,“这次的话,属下一定可以——”

    森鸥外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暂时不用了,现在我们没有精力做这种事。”

    芥川龙之介显得很失望,“是……”

    他还没忘上次,无名的首领张嘴闭嘴都是太宰先生的名讳,他这才不得不退回港/黑。

    甚至……那个人也崇拜太宰先生也说不定!

    芥川龙之介心里倏地窜起一股妒火。

    “对了,太宰这次也没去执行任务吗?”森鸥外似是忽然想起此事,问道。

    芥川龙之介在如实回答和为太宰先生隐瞒之间纠结再三,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

    “……我懂了。”森鸥外无语,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犟,认准了太宰一人就决不回头。

    看看别人的学生,再看看自己的学生,森鸥外不禁感叹,自己怎么就遇不到呢。

    随着芥川龙之介的离开,办公室又重新恢复寂静,爱丽丝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没有再出来。

    森鸥外站起身,借着一面的落地窗户看向横滨的景色。半晌,他忽地开口:“安吾君最近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的下属恭敬回复:“坂口先生除了在档案室整理资料,就是偶尔出下外勤,没有和太多人员接触。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我们的成员不能随时监视他。”

    森鸥外对此并不意外,“如果真能掌握他所有的行踪,那我才要怀疑起来。”

    他端起桌子上的一杯红酒,品了一下,然后透过酒红色的绸缎望向外面。

    “计划就要开始了,每一环都不能少。”

    *

    夜晚河边的灯光稀少,落在河面上泛着波光粼粼的倒影。在这不断摇曳的光影里,蓦地出现了一大片阴影。

    它随着河流四处飘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上了岸。

    “啊啊,这次自/杀又失败了。”

    少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为了降低被路人打扰影响的概率,他都特意等到半夜街道上空无一人才执行愿望,可是依旧没能死成。

    太宰治拖着泡了水变得沉重无比的衣服走向岸边,沿途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好像在思考,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什么。

    在岸上等候的黑西装属下见上司靠近,立马拿着干燥的大衣上前。

    却不料在换外套的途中,太宰治突然问他,像是一时兴起:“你说我篡位的话,会不会很有趣?”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把下属吓得腿软,他哭丧着脸,瑟瑟发抖,就连手上刚要递出去的大衣都颤颤巍巍,半天不敢说出哪怕一个音来。

    这要是被人听到了,不用等到明天,他今晚就得“自愿”抱着石头沉河去。

    见下属的反应这么激烈,太宰治顿感无趣,摆了摆手,“放过你啦~”

    下属默不作声,静静跟在他的身后,听着太宰治掰着手指数:“除去已经在龙头战争牺牲的一个干部,中也是我的狗,红叶大姐谁也不站,A只在乎钱。胜算还是很大的嘛~”

    下属:太宰大人您快别说了!起码不要在我面前说啊!!

    似乎是逗弄够了,太宰治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忽地冷了下来,这才有点他属于横滨黑夜一部分的实感。

    可惜,太宰治并没有那种野心,也没有什么为了整个横滨做贡献的深明大义。他才不想成为被架在高处的黑手党的傀儡呢。

    在异能特务科待了两年,现在的太宰治已经是个遵纪守法的五好市民了,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情呢。

    “回去了。”

    下属一愣,下意识开口:“去哪?”

    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般,太宰治侧过头,没被绷带遮挡住的单眼看着对方,里面的黑暗深不见底。

    “当然是去见我最好的朋友~”犹如毒蛇吐信般黏腻。

    下属不敢再吱声,任由太宰治独自一人走进寂静无人的黑夜。

    *

    坂口安吾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门外,那里有个身影即将映入眼帘。

    “哈喽安吾!我来找你玩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跳了进来。

    什么啊,原来是太宰。坂口安吾安详地笑着,心彻底死了。

    要是问他回到两年前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那肯定非太宰治莫属了。

    毕竟在那时候,安吾作为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在港/黑潜伏,欺瞒着两个友人。随后更是在对织田的行动中推了一把力,毕竟事情起因都是由于自己设计故意失踪……

    在作为见证人,全程参与港/黑首领与种田长官交易现场时,坂口安吾更是看到了那张洁白无瑕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白到刺眼。

    他就这么看着那张代表着特殊意义的纸轻飘飘被递接到了黑手党的手上,仿佛毫无重量。

    坂口安吾低下头,用镜框来遮挡眼睛里的神情,垂下身侧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没过多久,又蓦地松开。

    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甚至连为自己朋友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说到底,报仇什么的。

    仇人不就是我自己吗……

    “你在想什么呢?”眼前突然有一张脸凑了过来。

    “哇啊啊啊——”坂口安吾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太宰,你干什么?!”

    “明明是安吾你突然愣神,”太宰治一脸探究,问:“你在想些什么?”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撇过头避开与其对视,这才说道:“没想什么,你来找我有事吗?”

    他明明记得上次的这个时候,太宰治并没有在深夜找过自己。是哪里出现了偏差,还是……

    静静观察了会儿安吾的神情,太宰治收回视线,开始在狭小的档案室内到处转悠。时不时看看这个,时不时摸摸那个。

    安吾略微无奈:“如果有想找的资料可以问我,我对这里比较熟悉。”

    他只希望太宰治能尽早离开,不仅是安吾太累想一个人休息会儿,更因为一看到太宰治,他就总会想起两年前……

    太宰治终于转悠到正中间的桌子上了,他看着被拆开的文件,“你又打算熬夜整理这些东西啊?”

    安吾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的原计划。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喟叹一声:“安吾可真是敬业呢。”

    坂口安吾敏锐觉察到不对劲,他试探性顺着太宰的话头说:“我不能出外勤,也只能做些这种统计的工作聊以慰藉了。”

    “是吗?”太宰治面上恰到好处浮现出星点疑惑,“可是我记得在我的梦里,你出外勤见了很多人。”

    “——很多我在港/黑里没见过的人。”

    第42章

    坂口安吾听到这话, 不禁神色一紧。

    自己确实会偶尔借外勤的名义去见特务科的接头人,但太宰治平常都不会关心这些事,怎么突然怀疑起来了?难道是因为今天白天和芥川的那个事……

    可转念一想他当时全程藏在幕后, 根本没和芥川打过照面, 安吾又放下心来。

    “我每次出外勤都有记录, 而且织田不是也说过了吗,梦境都是反的。”在解释的同时,坂口安吾忍不住推了推眼镜。

    太宰治当然没错过他这个小动作。

    “梦境是相反的啊……”他刻意拉长了语调,仿佛在细细琢磨其中意味。随即迈步坐在了属于坂口安吾的座椅上,双手支撑在桌子上, 直视安吾,说:“但是安吾,你为什么不反驳呢?”

    他那双在室内显得黑黢黢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安吾,不放过他的丝毫神色变化。

    坂口安吾陡然愣住。

    对啊,他为什么不反驳呢?为什么不反驳自己并不是卧底呢?

    那当然是因为——

    坂口安吾清楚太宰治所讲述的梦都是真实发生的。

    气氛一时间陷入死寂, 安吾不禁背后直冒冷汗,心脏在咚咚作响。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与太宰治这样可怕的人成为敌人。但他们的立场注定是相反的。

    良久,安吾苦笑一声,“那太宰君要怎么处置我这种间谍?用港/口/黑/手/党一贯处理叛徒的方式, 敲碎下巴再给三枪?”

    他一副俨然失去抵抗的模样,但太宰治似乎却并不打算处置这个被自己揪出来的卧底。

    他摸了摸下巴,立马否认安吾的猜测:“连我都能发现的事情, 森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留着你肯定有你的作用。”他的眼眸里带着不知名的恶意, “我不会揭穿你的身份,毕竟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坂口安吾攥紧了拳头, 默默接受着来自好友的嘲讽,心中苦涩,如果太宰治知道森鸥外留下自己是为了害织田,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安吾就像是一块木头,任由太宰治随意嘲辱也不还嘴,搞得后者心中莫名憋着一股火气,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发泄。

    他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终于感到了无趣,转身打算离开,仿佛再多看一眼对方都会吐出来。

    这简直比自己自/杀失败还要难受。

    “啊,对了”,在即将搭上门把手的瞬间,太宰治忽地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警告他道:“不要让我看到你再接近织田作,不然我真的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哦~”

    他就那么笑眯眯地威胁着,随即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走后好久,坂口安吾都直挺挺站在原地,心中有种这一刻还是到来的感觉。

    他早就对此有所预感了,只是没想到会比上一次早这么多时间。

    安吾知晓自己永远都配不上做他们的朋友。

    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出了门,太宰治给一个号码打去电话。

    “织田作,安吾说他最近会很忙,不能去酒吧再聚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太宰治均是一一应下。

    “说起来,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吧,明晚有时间吗?”

    “……”

    “那就定在Lupin酒吧好了,拜拜~”

    挂去电话,太宰治明显还在思考些什么。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能触及到安吾心中最大的那个秘密。

    以安吾作为特务科长官的谨慎性,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露出破绽。只有当心里隐藏着更大的秘密时,才会不介意其他的秘密被发现。

    但是……安吾当时的引颈受戮也是真的,他是真的认为死在那里也无所谓。就算卧底的任务完不成也不在乎吗?

    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向准确的推理丝毫不通,或者是他根本主动避开了正确答案。

    太宰治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

    *

    坂口安吾是真的认为当时的自己就算死在太宰治手下也没问题。

    他早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计划——无名组织在解除了外界危机后,他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令其在横滨各处制造混乱。

    而且还必须是那种不大不小的混乱,如同夏日蚊虫连续不断的骚扰,惹人注意,却又不致命。既能令他人注意到这个组织的存在,又不会被港/黑这种庞然大物的存在注意到,从来引来毁灭性的打击。

    不然安吾迄今做出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不但如此,这还有可能间接导致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发生冲突。

    况且安吾想吸引的也不是港/黑的视线,他的目标是异能特务科。

    在官方工作很多年的坂口安吾清楚,异能特务科会24小时不连断监视横滨每个角落的动向,争取不放过任何死角。或许港/黑不会在意,但异能特务科肯定会。

    但是光吸引官方的注意是不足以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的。

    两年后的武装侦探社之所以能拿到开业许可证,主要原因在于江户川乱步,以及那是个近乎全体武装异能的团体,有着能够影响横滨格局的武力,独树一帜,根本无法模仿。

    除开武力,他们能拿出什么来换取开业许可证呢?官方会在乎什么?

    坂口安吾冥思苦想,不经意间看到无名组织新的聚集地里嬉戏打闹的半大孩童,身上穿着略微单薄的衣服。

    流浪的儿童……安吾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曾经查看过镭钵街的相关资料,自从那场大爆炸之后,无家可归的人呈指数增长。原先由于横滨特殊的情况,每年都会产生许多流浪的人,给政府带来了很大压力。

    于是在无名打出名声的一段时间后,异能特务科收到了来自这个组织的请求——以收取所有横滨现在以及未来无家可归的人为条件,换得官方同意下发异能开业许可证。

    而这些安吾早在之前就与日向交代完了。

    即使自己不在,计划没能按照预想发展下去,他也有备用的方法。

    坂口安吾将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都记了下来,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只要自己死亡就会自动触发,并通知太宰治去取。

    事关织田生死,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毕竟当初在没能救下织田作之助的这件事上,太宰治是最后悔的那个。

    *

    推开熟悉的门,顿时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声。

    织田作之助首先看向安吾经常会坐的那个位置,正如太宰之前所说空荡无人。见此,他才在太宰治的右面坐下。

    “晚上好,太宰。”

    “晚上好,织田作~”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似乎对这种十分日常的寒暄十分受用。

    他这时正无聊到吐着酒杯里洗洁精泡泡,有一搭没一搭的。

    “请给我来一杯番茄汁,谢谢。”织田作之助对酒保说,后者无声点点头,随即开始制作。

    太宰治眼珠转了下,看了眼身旁的织田作,问道:“你怎么突然学安吾那家伙的作风了?”

    “我一会儿还要去看孩子们,尽量不喝为好,不然会被他们闻出来的。”织田作之助在解释的同时,端起已经制作好的番茄汁,抿了一口,随后微微皱起眉。

    “怎么了?”太宰治问。

    “有点酸,”织田作之助脸上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平时看安吾喝得面不改色,还以为这会很好喝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表情也同样没什么变化。

    “……”

    等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主动看向太宰治,“太宰,你不吐槽吗?”

    要是平常这个时候,帮着绷带的少年指定会说自己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可这次却一言不发。

    放下酒杯,织田作之助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有点怀念起安吾的吐槽了。”

    如今他竟觉得两个人有些冷清。

    太宰的情绪好像也有点低落,还夹杂着些许气愤?织田作之助疑惑,但没开口询问。

    “织田作最近在做什么呢?”太宰治趴在吧台上,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被捂得发闷,断断续续,“跟我讲讲你工作里有趣的地方吧。”

    织田作之助仔细想了想,“最近的工作都很平淡,底层的部门好像工作量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太宰治静静听着,毫无反应。

    “不过我前几天去吃咖喱,发现店老板打算搬店了。”

    太宰治这才像是起了兴趣,手上玩弄洗洁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好像是抽中了一个很幸运的奖项,于是可以换到全新的房屋,地址也比以前的要安全。孩子们会跟着一起搬家,房子面积比之前大很多,倒也不用担心挤的问题。”织田作之助嘴角泛起平淡的微笑。

    “是吗,那真是、”太宰治收回目光,低声:“太好了……”

    “嗯。”

    一时无言。

    气氛详和,却又透露着不知哪里来的空洞。

    “太宰……”织田作之助终于开口,直戳重点:“你和安吾发生矛盾了吗?”

    第43章

    听到这话, 太宰治恹恹的神色总算是有了变化,他反问:“有这么明显吗?”

    织田作之助诚实地点点头,“别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我可以。”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织田作之助没催促, 只是耐心等待。

    他看见太宰治的嘴在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开开合合,随即一切都归于静默。

    再然后,他们就各自离开了Lupin酒吧。

    其实那天晚上太宰并没有说什么,织田作之助就也没有问。

    他们虽然同样都待在港/口/黑/手/党,但各自的职位不一样, 太宰是最近刚升职为五大干部之一,安吾是直接向港/黑首领汇报的情报员,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底层人员,平常就做做善后、调节矛盾之类的小事情。

    他不方便知晓更多隐秘的消息。

    回到咖喱店,老板和孩子们正热火朝天地收拾着各种物件, 无论大的小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幸福的笑容。

    见到这一幕,织田作之助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我来帮忙。”

    他拿走了老板手里明显沉重的大件,后者一下子轻松起来,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谢谢你了小织,等明天我们就可以彻底搬过去了。”

    织田作之助略微勾起嘴角笑了下, 老板却一下子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劲,“有心事?”

    “没有, ”织田作之助先是否认,然后静默了下, 承认:“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变,心里有些不安。”

    老板听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稳道:“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放平心态!”

    织田作之助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帮忙搬东西。

    *

    无名基地。

    日向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坂口安吾还从没见过他这么慌张的模样,“有答复了?”

    日向连忙点头,难掩激动道:“官方那边同意面谈了!”

    安吾没有说话,但任谁都能从他的举动中看出兴奋。异能特务科肯松口,就意味着这件事有可谈的机会,而且成功的可能性还不低。

    清了下嗓子,安吾随即打算安排人手:“定好时间地点,见面的当天你替我去……”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安吾愣了下,看向自己的手机。

    那是港/黑里统一设置的特殊提醒铃声。

    ——来自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

    思虑了几秒钟,安吾快速交代好事情,就准备回去总部大厦。要是让最大的BOSS发现他不在,这就不是扣全勤能解决的事情了。

    临走前,安吾落下这么一句话。

    “如果我在约定好的时间前没再出现……计划就自动作废。”这明显是他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闻言,日向和右介对视一眼,纷纷应了下来。

    在回去的途中,安吾一直忍不住想首领这个时候找自己是什么事?

    算算时间,上次的这个时候mimic都还没进入横滨,森鸥外正忙着策划如何引诱mimi着陆才对,怎么会有精力想起自己这个不起眼的情报员。

    隐隐的,他有股不好的预感。

    通往港/黑首领办公室的路径防守严密,坂口安吾经历了三重安检关卡才得以进入。

    “叮咚。”是电梯到达一楼的声音。

    安吾抬眼,刚打算在携带武器的安保人员的保护下走进电梯,却不料电梯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一个身着红色和服的高挑女子——安吾认出那是负责审讯部门的尾崎红叶,她身边站着太宰治,两人一起下来,应该是刚刚和首领汇报完。

    安吾愣住。

    见电梯外有人,原本正在聊天的二人顿时停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场。

    “啊,”安吾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开通道,垂下头不再看他们的反应,“干部大人请过。”

    尾崎红叶只是笑了笑,道了声谢,随即径直走过。

    安吾不语,打算静静等他们走完,自己再进电梯。

    然而有个熟悉的身影却意料之外地靠近,在自己耳边低声笑讽:“急匆匆被叫来,不会是被森先生发现老鼠的身份了吧?”

    不愧是太宰治,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刚刚跑过。

    安吾无奈,却没有为此辩解丝毫,因为他也是这样猜测的。

    一直到太宰治离开,他都没有抬起头说过话。

    走远的太宰治随便踢跑了路上的石头,像是宣泄自己的气愤。在特务科的那两年安吾不是挺能回怼的,怎么一回到这里就默不作声。

    看着太宰治难得孩子气的表现,一旁的红叶大姐只是捂嘴笑着,默不作声,像是看透了一切。

    安吾站定在办公室门口,深呼出一口气,干脆利落地推开了门,然后——

    与里面其乐融融的场景面面相觑。

    仅仅是愣神了两秒,安吾就以自己经过培训的专业态度来面对这个尴尬的氛围。

    只见他淡定走进,随手关紧了门,然后在将女孩裙子脱//到一半的森鸥外和半//褪//衣物正推阻拒绝的女孩面前郑重行礼。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属下是不会帮忙做这种事的。”

    森鸥外:“……”

    他的下属坚守住了自己的原则底线,但首领先生觉得自己的风评也随之飘走了。

    “咳咳,你误会了。”

    森鸥外松开爱丽丝,试图将现场恢复原样,爱丽丝的神色也一瞬间变得麻木冷漠。

    安吾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对着爱丽丝说:“需要报警吗?”

    森鸥外感觉自己的膝盖又中了一枪。

    作为一个黑/手/党的首领,他竟然要被下属抓去进警局。

    他挥了挥手,爱丽丝顿时听话地走开了,临走还不忘瞪了安吾一眼。

    安吾:“……”

    他怀疑这是森鸥外暗中控制这个异能对他做的。

    不过还是要在对方扮演一个不懂但听话的下属,于是安吾说:“首领,属下坂口安吾前来报道,请问有什么吩咐。”

    “安吾君,你来到港/口/黑/手/党有几年了?”森鸥外双手拄腮,整好以瑕地望着他。

    安吾心中一紧,但面上还是淡定回答:“已经三年了。”

    “三年……”森鸥外好似在沉吟,“已经过这么久了啊。”

    “种田长官的身体还好吗?”他突然问,就像是不经意间想起对面家中的长辈。

    骤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安吾的心里犹如晴天炸雷,惊讶之色蔓延到眼眸。

    种田长官的名讳许多人都提及过,但唯独不应该在此刻、在这里、从黑/手/党首领的嘴里说出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坂口安吾竭力保持平静,但藏在身后的右手仍在颤抖。

    森鸥外淡淡笑了下,安抚道:“别紧张,我就是问问。”

    可安吾丝毫放松不下来,对方这副表现几乎就是笃定了自己的卧底身份,到底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怎么办?要跳楼吗……情报员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窗外,高楼林立反射的光线快要闪花他的眼。

    在脑中预想着各式各样的方法,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决,这里守卫森严到无懈可击。

    难道只能选那条路了吗?

    安吾想着,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

    “你应该在疑惑,为什么我早就发现了卧底,却任由你自由活动?”森鸥外起身,一步步拉近与安吾的距离。

    在内心隐隐的预警下,安吾不假思索向后退,选择远离对方。

    森鸥外也不介意,停住了脚步。

    “整个横滨之所以能维持下去,黑白两方的平衡必不可少,虽然现在这种状况岌岌可危……有你在,港/黑在官方的眼里也会无害些,有些情报我可是大方到与你们共同分享呢。”他笑意盈盈地讲。

    “那你现在是想赶我离开了吗?”安吾警惕道,他说得十分委婉,其实更想问是不是终于忍不住对自己下手了。

    森鸥外看出他的心思,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递向坂口安吾,答非所问:“看看这个。”

    安吾迟疑着接过,翻开一看,是关于一个流浪军队的详尽资料——mimic。

    奇怪的是,此时他心里比起惊讶,更多的居然是意料之中的释然。

    终于来到了这一步。

    森鸥外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不放过一分一毫,让安吾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这一点和太宰还挺像的,他不合时宜地想。

    “他们原本会来横滨,却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你知道这件事吗?”森鸥外试探他。

    安吾看似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如果你是问官方的内部资料,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但内心翻山倒海般起伏。

    很明显森鸥外怀疑是他或者他背后的异能特务科在阻挠mimic登陆横滨,但安吾很清楚这件事不是自己做的。

    那还能是谁?

    他心中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有了个人选。

    不会吧……

    见安吾否认,森鸥外也没多失望,“那你先离开吧,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安吾不敢相信,露出怀疑的神情,“你就这么放我走?”

    见对方再次确信,安吾才半信半疑走到门口,眼见着即将触摸到门把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他猛地一僵。

    “安吾君,”森鸥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好心提醒一句,不要忘了你的职责。”

    安吾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我不会忘的。”

    直到走出港/黑的大楼,冷风吹过,安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耳边忽然有人说话:“咦?你没死啊。”

    安吾一愣,顺着方向看去。

    第44章

    安吾循声望去, 太宰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可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从那眼神中汲取到丝毫的暖意。

    “太宰,你、”安吾的话陡然被打断。

    “我有事情找你, 跟上。”他语气急速, 仿佛是怕被安吾缠上说点什么似的。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 以至于安吾还没来得及出声,看着对方只留个背影给自己,于是默默咽下了那句疑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但这样问就好像显得太宰治有多关心自己似的,安吾自嘲地笑了笑。

    但他还是跟了上去。

    正好,自己也有问题想要找太宰治。

    沿途的道路弯曲扭折, 坂口安吾不知道对方要将自己带去哪里,或许等待着的会是被鲜血充斥的行刑场。

    但此刻他却意外地不感到害怕,只要行刑的刀柄被紧紧握在太宰治的手里……

    前面忽然顿住的身影打破安吾的胡思乱想,他看着太宰治慢慢转回身,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几乎辨认不出来。

    “太宰……?”

    安吾心里忽地有种预感, 他等待许久、不愿去思考分毫的事实,或许就要被赤/裸/裸揭开了。

    “……安吾,”太宰治对他的称呼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亲昵,但安吾清楚那只是裹着糖壳的毒药,“你听过档案室里的钟声吗?”

    安吾的瞳孔骤然收缩。

    档案室、钟声, 能将这两个因素联系到一起的场景,在安吾的记忆中,就只有被【书】传送回两年前的那时候。

    可当时太宰应该已经走了才对。安吾记得那时候对方和自己争吵过后, 就干脆果断地离开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焦急的面庞,看不清面孔, 却能清晰察觉到那人的情绪,似乎是在……担心他?

    安吾一时茫然又无措, 磕磕巴巴地问:“可是、你怎么会……”

    组织了半天语言,他也没能说出来个完整的句子。

    “我怎么会记得档案室里发生的事?”太宰治“好心”地替他把后半句补上,随即又“好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当然是因为我的异能【人间失格】,任何的异能效果都不能作用在我的身上。”

    “这不可能,”安吾带着股莫名的坚持否决了他的话:“那可是、”

    他及时顿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然而,太宰治的表情就像是看透了一切。

    “让我猜猜,你很肯定和你交易的那个人……或者东西不会出现纰漏?”太宰治观摩着安吾脸上的神色,据此一点一点剖析着。

    安吾心中一惊,连忙收起所有外泄的情绪。

    “是【书】吧。”太宰治的语气轻飘飘,就好像在讲今天晚上要吃什么一样轻松。

    却在安吾的内心翻起了惊天巨浪。

    “别再说了,太宰。”他心里涌起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我认输……”

    他还以为,回到了两年前,自己和太宰就会回到以前那个时候,没有质问、没有仇视、也没有决裂。

    那些过去般未来的裂痕不曾存在。

    原来是自己想错了,他们终究是过去式。

    太宰治及时停下那些对于安吾从没注意到的细节剖析,看向对方痛苦纠结的神情,感到一丝不解。

    安吾原本想过,太宰可能是敏锐察觉到了某些异样——对方一向聪明到了可怕的地步。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被太宰扒得这样深,就连和【书】交易的最大的秘密都被猜出来。

    这算什么——他不禁苦笑,就连身为规则之物的【书】也抵不过太宰治的异能,简直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幸运儿。

    “你猜的没错,”安吾放弃了隐藏,好像一下子卸下了重负般,喟叹道:“我擅自和【书】做了交易,它能帮我回到过去,织田作还没……牺牲的时候。”

    太宰治鸢色的的瞳孔一颤,微微动摇,但马上又恢复坚定。

    “呵,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太宰治肆意嘲讽着,特意加重了语气:“你不是最在意你那神圣的工作吗?”

    他在为安吾的背叛而怨恨,怨恨最后落得个一死两分的结局。而后者也就不反驳默默承受。

    “太宰……你听我说,”安吾道:“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能让织田作避开这次危机,他就不会牺、”牲了!

    “够了。”太宰治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在坂口安吾怔愣的神情里,一字一顿地说:“你、不、配、提、起、织、田、作。”

    他不需要再说出更多尖刀利刃,安吾就明白了其中意思——对方不希望自己再掺和此事,最好别和织田作有哪怕分毫的关联。

    正如上次见面太宰治所说,不要再出现在织田作的面前。

    “至少……”安吾的声音宛如被挤出来一般,哀求着:“也让我贡献一份力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太宰治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他说下去,只是远远投过来一眼,那神情好似轻蔑,又好似根本没有感情。

    “反正你已经回不到港/口/黑/手/党了,那你就去死吧。”黑/手/党干部轻飘飘道。

    *

    回到装潢明亮的酒店,安吾的心情麻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表情,只好空白。

    钟表又在一点一滴地走着,吵得人心烦,坂口安吾毫不犹豫掏出枪,干脆利落地开枪将那个钟彻底损坏。

    后坐力震得人发麻,安吾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直到过了好久,也还在发抖。

    他控制不住自己。

    掀开衣袖,在西装革履的服饰下隐藏着大片丑陋的疤痕,安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由他亲手造成的伤疤,心中没有波动。

    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伤疤就在了。

    一开始只是为了抵抗异能副作用带来的疼痛——那些曾在每个深夜折磨自己到不能寐的疼痛,安吾就会制造些伤口来抵消全身各处的幻痛。

    但后来逐渐地,他似乎有点上瘾了。只要感受到痛苦,他就会随时给自己制造伤疤。

    看着血液砸在地上绽放出鲜花,安吾无端地想起太宰治被绷带包裹严实的手臂,底下是不是也会是这般情景?

    可他不同,他有罪。

    安吾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就像是有个人正掐着自己的脖颈,在耳边一点一点细数他曾经犯下的罪过。

    就快要不能呼吸……直到一道铃声倏地打破了寂静,安吾立刻回过神来,大口呼吸着。

    是日向打来的加密电话。安吾在交给他这个匿名号码时,曾嘱咐过没有紧急事件不要联络。

    落在按键上的手犹豫了下,却还是选择接通。

    “——我们见面的情报被泄露出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难掩疲惫和艰峻。

    安吾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日向接着讲:“对方明显是故意针对,我顺着线索查下去,结果发现……最后的线索是在港/黑的总部断掉的。”

    这几乎就差把是港/黑搞的鬼说出来了。

    坂口安吾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将原先卷上去的衣袖返回原状,才道:“我知道了,港/黑那边这段时间估计会很闲,你们小心别被抓到。”

    坂口安吾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森鸥外网开一面的结果了。引进mimic的计划失败,对方心里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或许真如太宰治所说,自己真的不适合再参与进来吧。

    *

    平常的一天。

    织田作之助平常地做完工作,平常地和同事打招呼,平常地到咖喱店准备品尝期待已久的美味。

    却在店里不平常地看到了个熟悉身影。

    “……安吾?是你吗?”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织田作之助迟疑着呼唤。

    无他,只是因为面前这人虽然身形和他的好友很是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直到那人真正转过身来,织田作之助才敢彻底确认其身份。

    “织田,好久不见。”

    正是坂口安吾。

    两人一同坐在餐桌前,面对红彤彤的咖喱,安吾不禁留下一滴冷汗,婉拒道:“我吃不了辣,就算了吧。”

    织田作之助也不逼迫,拿起一勺咖喱送入口中,面上立马浮现出享受的神情。

    一旁的安吾看得胃疼,果然无论多少次他都接受不了这独特的口味。

    “织田君,”坂口安吾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式,不禁令织田作之助侧目,“我今天是来告别的。”

    “由于工作需要,我可能以后都在外地出差,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却没有多意外,他只是问:“已经决定好了吗?”

    “是的。”安吾回答得斩钉截铁。

    织田作之助放下勺子,看着平日里美味无比的咖喱,忽然觉得它也没那么好吃了。

    “那……不、没什么。”织田作之助犹豫着:“太宰知道了吗?”

    坂口安吾迟疑了下,“他已经知道了。”

    闻言织田作之助的心情似乎更加低落,将对方的心情都看在眼里,但安吾改变不了自己要走的事实,也说不出更好的安慰的话语。

    只能沉默着伸出手拍了拍织田的肩膀。

    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的,一如织田作之助毅然决然去赴死的那天。

    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下来,都没人再说话。

    静静待了一会儿,安吾忽然起身,即将离开。

    最后的最后,安吾在哗哗啦啦的雨声里,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说罢,不等对方会是什么反应,他便推开门,一股脑扎进了漫天大雨中,像是逃之夭夭。

    织田作之助恍然,嗓子不自觉干涩。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

    自那天仅仅过去一周,情报员坂口安吾出差途中不幸牺牲的消息传来。

    织田作之助听到后,恍惚了好久。

    第45章

    海风吹过, 带来咸湿的气息,将二楼窗边的纱帘吹得哗哗作响。

    伏案在桌前的赭发男人见状,停下手里本就没动过几下的笔, 洁白的纸张上只残留零星几个字迹, 又全都被涂抹掉。

    长叹一口气, 织田作之助几乎是甩开了桌案上用来写作的工具。

    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写作,脑中也没有丝毫对于即将写出的故事构想,每次下笔就像是在沼泽里沉浮,艰涩无比。

    织田作之助总是不自觉想起那天安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对不起”。

    难道说安吾已经预感到自己会牺牲的结局了吗……他又是怀着哪种心情在和自己道别?织田作之助不知道,他在想, 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他跟着咖喱店老板、和孩子们一起住在了这个靠海的二楼独栋房子,享受着无论杀/手还是黑/手/党生活里都难能可见的平静,织田作之助却觉得这像偷来的。

    门口忽然有轻快的敲门声传来:“织田作!那个阴沉的绷带哥哥又来找你了!!”

    说完,那个小孩就立刻跑走了,看来太宰治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织田作之助看向来人, 眸子里带着一丝疑惑,“太宰,突然来这边是有事找我吗?”

    “不是哦,”太宰治否认,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转悠着, 娴熟到仿佛这是他自己的屋子,“只是来看看你的进度怎么样?有写出文章吗?我可是一直期待着呢~”

    织田作之助有些心虚,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我试了好几次,但都写不出来。”

    他尝试过, 却还是失败了。

    太宰治拄着下巴,状似沉思, 道:“会不会是你精力不集中的缘故,作家一般都会全职在家写作吧?”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下,黑/手/党成员兼职写作的,恐怕就只有他这一个了吧。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来自太宰的提议:“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宰治反着坐在有靠背的座椅上,将脑袋搭在上面,疑惑地问:“织田作你这个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清楚,”织田作之助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沁着数不清的鲜血性命,沉甸甸的,“或许……是等到我不会再愧疚吧。”

    “……”太宰治也沉默下来。

    “太宰,”织田作之助换了个话题,“你最近还好吗,看着很累的样子。”

    他看见太宰治露在外面的那只眼底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太宰治确实没有平常的兴致昂扬了,他蔫蔫道:“还好,就是最近森先生派的工作有点多,我怀疑是他的更年期到了。而且还有一些需要调查的情报,很难找到线索。”

    “是吗。”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下,说:“如果有我能做到的,可以来找我。”

    闻言,太宰治顿时从椅背上抬起头,动作幅度之大,看样子十分的惊讶。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太宰治摇了摇头,只是说:“都是些文员工作啦,织田作你应该是干不来的。”

    “是啊,如果这个时候安吾在就好了。”织田作之助下意识说道。

    房间内顿时陷入沉寂。

    太宰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织田作之助不知道的是,自己正为之苦恼、久久找不到线索的,正是关于安吾。

    港/口/黑/手/党的高级情报员坂口安吾在出差途中牺牲的消息,实际上是假的,只是对外散播的谎言,太宰治知晓,真正的情况是坂口安吾已经借着意外事故发生,悄悄回到了将他派来卧底的部门——异能特务科。

    但奇怪的是,太宰治在异能特务科内安插的线人却没收到关于坂口安吾丝毫的消息,就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曾被提起过。

    ——坂口安吾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太宰治开始感到某种难以抑制的焦虑,他这几天都在调查安吾消失前的去向,甚至从芥川那里撬出了无名的存在,也没能发现安吾的踪迹。

    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

    【书】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幸好港/黑内关于安吾死亡的流言越传越烈,竟奇异地令太宰治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起码坂口安吾这个人的存在没有被全方位抹除。

    但是……安吾到底跑哪去了?

    *

    安吾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擦了擦鼻子,并没当回事。

    自从回到异能特务科,每天就有无数喷嚏等着自己,他都习惯了,可以想象到有很多人在背后想着自己吧。

    不知道织田作听到伪造的牺牲消息后,会不会为自己哀悼呢。情况特殊,他甚至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太宰就不指望了,他肯定知道自己没有死。

    安吾正在处理面前堆积如山的工作,他已经没日没夜坐在办公桌前四天了。困了就趴着眯会儿,饿了就随便扒拉两口冷掉的外卖,胃都不知道因此痛了几次。

    他现在的情况很像太宰洗白的那两年,需要不停地工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他俩情况也不完全一样,太宰治是为了赎罪,而坂口安吾是为了拿得异能开业许可证。

    在安吾找种田长官说明想要调职的时候,后者发了很大的脾气。因为安吾选择了最快、可能性最高、也是最没有前途的一条道路。

    安吾清楚这样辜负了种田长官对自己的期望,他是将自己当作接任人来培养的,但是自己注定不能迎合他的期盼了。

    虽然很生气,但最后种田长官还是给坂口安吾通过了申请。

    除了文书工作,坂口安吾还得经常去出外勤,一些平常接触不到的危险工作都是他来做,时不时就两头转,忙得像个陀螺。

    偶尔他也会累到想要放弃,但想想现如今织田作和太宰应该都生活得很好,就觉得突然来了点力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看织田作出版的书。

    坂口安吾曾听织田作之助提到过这个梦想,可惜一直没能实现,等他自己拿到许可证,织田作或许就能从他的杀/手生涯中解放出来了吧。

    手臂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最近异能使得太频繁,副作用带来的疼痛又增加了许多,就快要到自己肉/体的临界点了。

    坂口安吾冷静地分析着。希望自己能撑过取得许可证的时候。

    等到那一天,所有人就都能得到“解放”了。

    *

    “砰砰砰——”

    毫不犹豫的三声枪响,在场的人都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皆是因为中间的那个黑色大衣少年。

    他手中拿着还在冒烟的手。枪,对准不听话的恶犬,语气冷漠到了极点,“这次只是个教训,再有下次就不只是三枪了。”

    芥川龙之介看着很是不甘,但又不敢反驳什么。

    太宰治直接无视了他那副似乎随时都能反扑、攻击自己的模样,在他人看来芥川或许是一条凶恶且养不熟的狗,但太宰治却并不担心这些,甚至可能还期待着。

    等他的身影离开训练场,围观了这一幕发生的下属们才逐渐敢小声议论起来。

    “太宰大人最近的心情很差?感觉下手都重了很多啊!”

    说这句话的港/黑成员忍不住看了眼还停留在原地的芥川龙之介,随后立马吓得移回了目光,不知是害怕那副凶狠的表情多一点还是对方身上惨烈的伤多一点。

    “谁知道呢?自从情报部调整以后太宰大人就变得低气压了,最近还是尽量避开为好。”

    而走出训练场的太宰治此时却收到了一个特殊的短信,里面的信息可以总结成一句话——找到安吾的线索了!

    上面显示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酒店,监控拍到了对方正往里面走的画面,时间距离现在只有不到十分钟,说明他可能现在还待在那个酒店没有离开。

    很奇怪……明明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监控捕捉到呢,而且太宰治相信以安吾的能力,如果他不想被知道踪迹,那么是不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的。

    除非……安吾是故意的,或者说他不需要再隐藏踪迹了。

    意识到关键,太宰治立马前往那个酒店的地址。

    由于时间紧迫,太宰治是一个人前往的,但他为此设置了个紧急呼救,只要按下手腕处的脉冲器,就可以自动给织田作之助发射求救信号。

    抱着这样的“秘密武器”,太宰治根据黑进网络查到的信息,来到了房间1203的门前。

    但还没等用偷来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太宰治与出来的人对视上,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语气阴沉沉的:“是你?”

    森鸥外不知为何倒显得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承认:“是我。”

    太宰治脸色难看起来,怀疑那个监控就是森先生特意送到自己手上的。

    “安吾人呢?”他冷声问道。

    “你很关心他吗?”却没想到森鸥外反问他。

    太宰治冷着脸没回答,森鸥外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

    “他就在里面,你来得还算及时,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见最后一面。”黑/手/党别有深意地提醒道。

    太宰治的神情微不可见地绷紧。

    森鸥外临走时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却被毫不留情地躲了过去。

    等到森先生的身影消失,太宰治还是没有推开那扇半掩的门。

    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是指安吾已经命不久矣的意思?他们到底在里面聊了些什么?坂口安吾估计玩不过森先生那个老狐狸。

    太宰治有种不好的预感,伴随他推门的动作愈演愈烈。

    第46章

    终于彻底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安吾遍体鳞伤的身体, 恰恰相反,他看起来似乎……很放松。

    就像是所有事情都即将结束的那种轻松。

    太宰治停在门口,没有再往前一步。

    他进来的时候, 坂口安吾正在看窗外盛秋的景色, 彤红的枫叶被风席卷到了地面, 无端让人感到一阵凄凉,然而他的表情依旧平和。

    和森鸥外谈得太过于顺利,以至于安吾现在还觉得有点不真实,不过幸好……

    直到回过神,坂口安吾才后知后觉房间里又多出了一个人。

    “太宰?”他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宰治的喉结动了动, 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向一直守候在坂口安吾身后的两名港/黑的武装人员,寸步不离,“他们是森先生派来监视你的?”

    安吾沉默不语,但他身后的持械成员却动了,将枪口顶在安吾身后, “该走了。”

    安吾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跟着力道向门口走去。

    在经过太宰治时,他下意识伸出手拉住安吾,却在对方疑惑看过来后,又犹如触电般快速松开。

    安吾愣了下, 随后继续向外走。

    望着逐渐缩小的身影,到最后太宰治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太宰君,”将太宰治叫来办公室的森鸥外看起来心情很好, 太宰治发现他还特意开了那瓶收藏了好几年的红酒——就连中原中也想尝一口都没同意,现在却被特意拿出来, “最近过得还好吗?”

    “要是森先生能把分配我的活更少一点就好了。”太宰治看似抱怨着。

    森鸥外呵呵一笑,却只字不提减负的事情。

    “我记得以前曾问过你一个问题, 为什么想当黑/手/党?太宰君,如果现在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坚持当初的想法吗?”

    太宰治看向森鸥外,后者正静静盯着自己,一如当年在破旧的混乱的小医馆里,身无分文的军医却有着无人能比的野心。

    紧了紧喉咙,太宰治垂下眼眸,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他勾起一抹没有真心的笑,“都过去这么久了,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

    眼见着首领嘴角笑意渐深,就知道他算是答“对”了。

    不过,太宰治很好奇,“为什么?”

    都到这个时刻了,森鸥外也不吝啬于回答他的一点疑问:“都是你那位好朋友的功劳。”

    太宰治的瞳孔骤缩,脸色难看到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然后像是斗输了般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太宰治准备要走,这次就连平时敷衍的、对首领的敬礼也没有了,森鸥外并没有在意。

    刚摸上首领室的门把手,身后的声音不期而至:“太宰……一路顺风。”

    太宰治听后,没有丝毫停顿,彻底地走出了这个昏暗压抑的房间。

    *

    “叮咚叮咚——”

    织田作之助听到门铃声,打开门:“抱歉现在不是营业时、太宰?”

    他看到难掩疲惫的友人撑着一副笑脸,道:“晚上好,织田作,我想点一份咖喱。”

    顿了下,织田作之助还是点了点头,说:“没问题,你先进来吧。”

    他看出太宰应当是累极了。

    “我就要织田作你平时吃的那种辣度!”太宰治一坐下就开始点餐。

    “你的肚子能承受得了吗?”织田作之助有些担心,他知道自己吃的咖喱一般人可能接受不了,更何况之前太宰挑战过多次自己的口味,最终都是失败了。

    “没事~因为今天有特别开心的事情发生~”

    不多时,织田作之助就上来一份红彤彤的咖喱,泛着辛辣的气息。在咖喱店呆的时间久了,他也跟着学了点如何制作咖喱饭。

    “是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织田作之助不禁感到疑惑,能令太宰这样开心的事情可不多见。

    太宰治试着舔了下沾着咖喱的勺子,顿时被辣得火冒三丈,连忙找水喝。

    “嘶,就在刚刚、嘶,我被森先生辞退了!这个咖喱真的好辣啊!”

    太宰治仍觉不死心,鼓足勇气又打算尝第二口。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事,不同再做那么危险的工作,虽然对于敌人来说,太宰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不过……“原来黑/手/党还可以辞退吗?我以为只有牺牲这一个结局。”

    “当然不是……”太宰治突然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一样,轻声说:“是有人和森先生做交易,将我们的自由换来的。”

    “我们?”织田作之助敏锐抓住重点。

    “没错哦,是我和你,”太宰治肯定道,随后又小声说:“他可真会操心。”

    “是谁做的?”织田作之助不解,在他印象里能为自己这样付出的人数不超过一个手掌。

    “是安吾做的。”

    “……?”织田作之助的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

    等太宰治和咖喱艰难搏斗仍然落败后,一转头才发现某退休杀手一脸懵的神情。

    “啊,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吧,”他一副才想起来的表情,“安吾其实没有死。”

    织田作之助的神情从震惊、愤怒、再到逐渐危险起来的面无表情。

    “太宰,我觉得你务必要和我解释清楚,你觉得呢?”

    太宰治忍不住流下一滴冷汗,生气的织田作真的好恐怖。

    在一五一十将全部——包括穿越两年时间的事都告知织田作后,后者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突然提起另一件事,“所以让店老板和孩子们搬家是你的手笔?”

    “我可是特意挑选的这个位置,”太宰治承认:“你不是提过喜欢在海边创作吗。”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太宰治好奇。

    “只是才意识到……我好像欠了你们很多。”织田作之助的心情低落。

    明明很早以前自己就察觉到安吾和太宰之间不对劲、有事在瞒着自己,可那时的织田作之助只一味遵守着愚蠢的边界原则。

    纵然三人是好友,但在港/黑这样敏感的局势下不能躲过干涉互相的事情。因为害怕会和人产生亲密的联系,会伤害到他人,所以不愿意、甚至主动避开了某道界限内的东西。

    可所有的事情其实自己都清楚不是吗?

    他所谓的“避嫌”反而成了放任朋友们受伤害的原因,但凡自己能再关注些,就能制止这些伤害发生了。

    这样想着,织田作之助立刻收拾起来现有的装备。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全委,他怎么可能还袖手旁观?

    安吾这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如果就这么装作全然不知地生活,那他的下半辈子都将会生活在愧疚里。他就永远都无法拿起笔了。

    “织田作……”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太宰治第一想法就是劝阻,现在已经安全了,如果闯过去就会打破这道摇摇欲坠的平静。但他随即想到自己并没有资格。

    安吾向森先生提出的条件里甚至还加上了他。

    良久,直到织田作之助收拾好快要出发,太宰治才埋着头挤出来一句话。

    “……值得吗?”

    织田作之助猛然停住,没有回头,语气平淡但坚定:“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只是因为安吾是我的朋友。”

    “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亲耳听见朋友死亡的痛苦了。”

    太宰治神情怔然,一点点放下挡在织田作之助面前的手。

    “抱歉。”织田低声,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

    坂口安吾安静地被绑住,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反抗。

    他知道,等到森鸥外将事情处理完,等待自己的命运就是死亡。

    安吾和森鸥外做交易,以自己的处置权和异能许可证来换取织田作和太宰两个人离开港/黑。

    于是在交易结束后,他就被囚禁在一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安吾估计等森鸥外处理好就会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他这样一个连异能都无法控制、而且还回不去异能特务科的废物,对方是不会有任何利用想法的。

    不知不觉,在等待的过程中安吾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直到被一声巨响吵醒。

    眼前的视线还没彻底清晰,坂口安吾就看到有两道模糊的身影猛地破门而入,一个负责放倒屋内的看守人员,一个负责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行动之默契,丝毫没留给人反应的时间。

    安吾:“???”

    “你们是……”终于看清楚来者是谁,安吾震惊到眼睛都瞪大了,“你们怎么来了?!”

    见织田作还在和那些人搏斗,安吾连忙劝阻:“你们快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见织田作根本不理自己,安吾无奈,就在这时为他解绳索的太宰治忽然说:“不用担心,我们也带人过来了。”

    “什么人?”安吾下意识问道。

    太宰治却不再回答了。他迅速解开束缚安吾的绳索,恰好这时织田作之助也将所有人都摆平了,看向从椅子上站起身正扭动手腕活动的青年。

    “安吾,跟我们一起走。”

    却没想到安吾面色复杂,竟然直接拒绝了他:“不行。”

    织田作之助不解,“为什么?”

    安吾还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太宰治在旁边凉凉补充道:“如果你是因为怕森先生撕毁你们之间的交易,那大可不必,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和织田作擅闯的事情了。”

    安吾松了口气,但是仍旧是有顾虑的样子,见状太宰治对着织田使了个眼神,后者顿时会意。

    “啊、等、织田你在干什么啊?!”坂口安吾惊到破音,“快点把我放下来!”

    只见织田作之助直接把安吾抗起来,让他整个人都悬在了空中,随后不顾他再怎么挣扎,径直往楼下的出口走去。

    一路上三人经过了许多打斗战场,其中不乏有一些安吾眼熟的面孔。

    “这是……”安吾恍惚道。

    “他们出来了!”忽然一声熟悉的大喊,将安吾的思绪打断,他沿声看去,居然是右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安吾诧异到甚至忘了对方根本没见过自己的真实样貌。

    却没想到右介嘿嘿一笑,马上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并解释道:“是太宰先生叫我们过来的。”

    随后又忽地凑近了安吾的脸,惊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的脸!好、好、好有上班的氛围感啊!”

    安吾:“……”不会夸可以不夸的。

    第47章

    安吾疑惑:“你们是从哪里找来他们的?”

    “从芥川嘴里撬来的消息。”太宰治轻松道:“至于怎么联系, 只要稍微查一下就好了。”

    安吾顿时明白,他从不怀疑太宰的能力,只是……

    “……”坂口安吾将脑袋埋进织田作之助的肩膀里, 后者似有所察, 却什么都没有说, 默默感受着那处传来的湿润。

    右介在前面为他们带路,边走边说:“老大就带着人在大门口等着我们呢!”

    但不多时,四人就开始对着同时的好几个岔路发呆。织田作之助看向右介,却收到了同样迷茫的眼神。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还是让我来吧。”

    在再三承诺不会突然跑走后, 安吾被织田作之助放了下来,他随手捞了个尸体身上带着的物件,随即发动异能——

    一瞬间记忆和感情都涌了过来,不禁令安吾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还是最近的太宰治扶了他一下。

    但是安吾手臂上的伤却被不小心碰到了, 引起一阵钝痛,安吾条件反射地一颤,随即不着痕迹地避开太宰治的触碰,没发现对方若有所思的打量。

    “走这条道。”说完,安吾率先走在队伍前面, 借此机会深深缓了口气。

    物品会附着上主人的情感,刚才他体验了一遍濒死前的真实感受,如果可以的话, 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难受的体会了。

    这栋建筑仿佛是特意被做成了迷宫的样式,走了没过多久, 他们再次遇到几条岔路。

    见状安吾就想要故技重施,却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自己颈动脉的薄弱位置,仿佛下一秒就会用力置他于死地。

    坂口安吾僵硬着看向身后,发现是太宰治做的。

    发动到一半的异能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偃旗息鼓,再也出不来一点。安吾知道这是太宰治的异能【人间失格】发挥了效果,他不想让自己发动异能。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太宰治一边分析,一边手不肯从他脖子上拿下来,“你用无线电联系在外面的人,让他们来接我们。”

    右介反应过来被指的是他,连忙应声,按照指示做。

    幸好后面的过程十分顺利,他们成功逃离了那里。大家都不同程度地累了,纷纷找个地方休息。

    日向去和右介清点无名的人手了,只剩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三人在原地。

    安吾咽了下口水,不知为何有种心虚又害怕的心情。

    “安吾。”织田作之助叫了声。

    “是!”坂口安吾应激般大声回道,见旁边的人都看过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大声了,顿时有些羞赧。

    “我只是想说,”织田作之助认真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听到这句话,坂口安吾眼眶不禁发涩,“我才要说对不起,织田作,你不怪我当初没有赶去救你就好。”

    “当然不会,”织田作之助疑惑地真心实意,“那件事不是你的错。难道说是太宰对你说了什么吗?”

    眼见着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原本还尴尬着保持沉默的太宰治顿时不乐意了,他反驳道:“我才没有,只是讲述了事实而已!剩下的都是安吾自己脑补的!”

    “是这样吗?”织田作之助依旧对此表示怀疑,看向坂口安吾。

    后者明显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太宰说得……咳咳,大差不差。”

    织田作之助无奈:“我以后会管教好他的。”

    太宰治哀嚎:“不要哇——”

    见到这副场景,坂口安吾就不禁有种自己还回到在Lupin酒吧的时候,三人间的气氛其乐融融。

    蓦地,安吾笑出了声,吸引另外两人的注意。

    一向性格内敛的他真实表达出自己的欲//望:“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们,所以……以后还可以继续喝酒吗?”

    织田作之助没有先说话,而是看向了太宰治,后者的脸上闪过数不清的纠结与羞/耻。

    “对不起,安吾。”预设了半天,还是被织田作推了一把太宰治才能说出来:“我不应该把织田作的死怨恨在你身上……”

    “不不不,”安吾连忙说:“应该是我对你们道歉才对,如果不是我当初隐瞒卧底的身份,或许织田作就不会……”

    却不想太宰治却移开了目光,任凭他再怎么追着道歉都不肯接受。

    看着这两个胆小鬼,织田作之助不禁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自己之前不也是这样的一个胆小鬼嘛。

    于是趁着两人还在争辩到底谁应该道歉不注意时,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拉住左边的坂口安吾,在他愣神时又拉住右边的太宰治——

    将两人共同拉入自己温暖的怀抱。

    “你们两个都是很好的孩子,所以——不需要道歉。”

    “唔……”

    安吾和太宰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随后从心地堕入这久违的怀抱。

    只是脸上的红晕怎么都褪不下去。

    织田笑了笑,真是别扭的两个人。

    (番外)

    “太宰他人呢?”

    坂口安吾在Lupin酒吧的卡座坐下,点了杯加冰的威士忌。

    “他在接受侦探社的入社考核,估计要等一会儿才能来。”织田作之助解释的同时,也诧异道:“好久没看见你喝酒了。”

    “因为之前的工作根本不敢喝酒,只能喝专门给儿童提供的番茄汁。”一提到这个安吾就止不住的悲伤,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喝过酒了!

    织田作之助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安吾之前一直在做卧底,不能露出丝毫破绽被人发现身份异常,虽然港/黑的首领早就知道了。

    自从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脱离出港/黑,前者去找了个轻松的工作,在保证能生活的同时,留出了可以创作的时间;而后者不知托了什么关系,居然去了横滨最近才小有名气的武装侦探社。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安吾清晰地在织田作脸上看到了类似欣慰的表情。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莫名有股冲着对方喊一声男妈妈的冲动。

    至于坂口安吾自己,在那之后收到了种田长官的邀请,这意味着安吾有机会再次回到特务科任职。可是他却犹豫了。

    “是有什么顾虑吗?”织田作之助问他。

    安吾沉默了下,手指时不时敲打在透明玻璃制的杯壁上,缓慢道:“因为成功改变了原本的时间线,我和【书】交易为代价的异能也恢复正常了,不过身体恐怕还是要养一养。”

    说到这里,安吾不自觉地撩了下宽松的衣袖,这个小动作立即被织田作之助捕捉到了,他看见藏在衣服下面不经意露出的伤疤,纵横交错。

    不知道当初的安吾会疼到什么程度,才会毫不犹豫在自己的手臂留下这么多道伤口。

    “趁着这段养身体的时间,我也该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选了。”安吾脸上浮现出一抹释怀的笑容,因为当初压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活下来,所以他现在就处于个尴尬的地方。

    回港/黑继续做卧底是不可能了,特务科那边倒是可以回去,但安吾至今还不太敢面对种田长官,毕竟是自己为了私欲背叛并利用了特务科。虽然太宰如今已经洗白成功,但不能完全消除他在担任黑/手/党干部时大家的记忆。

    “如果没有地方可去,咖喱店老板的招聘还差一名。”织田作之助说。

    安吾愣了下,随即失笑:“说不定到时候我真的会过去应聘呢。”

    “那、”下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同时感到一阵眩晕。

    织田作之助率先警惕起来,右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的手/枪,而一旁的安吾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生无可恋的情绪浮现。

    “不会吧……”

    这感觉和他上次被【书】传送到两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等到能再看清周围情况时,安吾看向陌生的环境与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的释然……

    果然是这样。

    “这里是哪里?”身边的织田作之助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还处于疑惑中。

    “坂口先生?”有人试探性问道。

    坂口安吾循着疑问望去,便看到一个穿着小马甲、还留着小辫子的黄发青年正看着自己。再一看,这个屋里大多数的人都带着略微戒备的眼神警惕着他和织田作。

    坂口安吾顿时会意,老实举起了双手,澄清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突然就来到这里了。”

    这样的解释在他人看来未免太过于敷衍,周围的武器依旧半举着,没有被放下。

    直到一个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出现——

    “原来是你啊。”

    两人看过去,发现在办公桌的中心,一个穿着侦探服的青年正半躺不躺地在座椅上,手里还拿着一瓶快被喝光的汽水。

    那人倏地睁开眼,露出里面深邃又翠绿的眸子,仿佛要将织田作之助的全身上下都看透一般,后者顿时觉得一股微凉直窜上头顶,无声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就这么静静对视了一分钟,江户川乱步这才重新眯起眼,语气轻松道:“国木田,不用担心啦,他们没有危险。”

    他似乎在这群人当中的威信很高。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人们立即都收起了武器。

    “乱步先生,”国木田没有怀疑他的判断,只是问:“是您认识的人吗?”

    他明显指的是织田作之助,因为“坂口安吾”在几次和侦探社交接的过程中已经熟悉起来了。

    “只是两年前碰巧撞到过一次而已。”江户川乱步像是进入了回忆,“当时这人一脸要去送死的表情,于是就多看了几眼。”

    听到这话,安吾心里不可避免地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眼织田作的神情,却意外地平静。

    “原来如此。”国木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那你们怎么会突然到侦探社来?是异能特务科有什么委托吗?”

    安吾愣了下,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特务科,不过,“我已经不在特务科工作了。”作为和侦探社更“熟悉”的那个,他开口解释:“我们同样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或许等一会儿就好了?”

    他也不知道【书】这是要做什么,但据安吾所知,世界上只有【书】能做到这种地步,就连超越者都无法真正实现变换时空。

    “他没有撒谎。”江户川乱步冷静判断,“另外提醒你一句,不要把面前这个和你认识的那个坂口安吾搞混哦~”

    国木田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们是从两年前的平行世界来的。”江户川乱步笃定到仿佛亲眼见证了两人穿越时空的全过程。

    坂口安吾对此惊叹不已:“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是异能力吗?”

    “乱步先生有着超推理,事情的真相看一眼就能得知,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侦探。”国木田为不知情的二人解释。

    江户川乱步立即挺起了胸膛,一副很骄傲的模样。

    “那可真是了不起。”安吾真心地说。

    “我不记得见过你。”一旁沉默已久的织田作之助突然这么说,这句话明显是冲着正咔嚓咔嚓吃零食的江户川乱步去的。

    “你当然不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我还没见过你呢。”江户川乱步忽然感叹:“真好啊~嗯,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小说家活得好好的,乱步大人就开心了。”

    此时即便是国木田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偷偷看向正一脸平静的织田作之助,这个人在他们的世界已经……

    但织田作之助本人对此却接受良好,“我已经猜到了,现在能活下来也是多亏了我的两位友人,虽然不知道你对那个‘我’说了些什么,但还是感谢你的帮助。”

    江户川乱步很开心地接受了来自同位体的感谢,并好心提醒:“我建议你们赶紧通知太宰那个家伙,不然他会后悔的。”

    末了,他别别扭扭地补充一句:“我可不想看到侦探社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太宰也在这里吗?”织田作之助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同样选择了加入武装侦探社。安吾却面色有些难看,他越来越感到这一切很是熟悉。

    “织田作,”安吾不安地唤了声友人,小声道:“这里好像是原来的时间线……”

    后者顿时听懂了他的意思,没说话,气氛沉重下来。

    见他们没一个主动提出联系太宰治的,江户川乱步无奈:“真是一群胆小鬼,太宰那家伙也总是这样。”

    他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模样,要来国木田的手机,“那我就来帮你们来打这个电话吧~”

    国木田乖乖将手机递过去,同时嘴里还不忘吐槽:“乱步先生你只是想看太宰惊讶的反应吧!”

    坂口安吾顿时DNA动了,猛地转头看向国木田。

    动作之大,成功令后者吓了一跳,连忙道:“怎、怎么了?”

    “没事。”安吾摇摇头,他只是对同样吐槽役的担当有股亲切的好感罢了。

    而这边,江户川乱步已经打通了电话,“摩西摩西,太宰?”

    “呀,难得是乱步先生亲自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吗?”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比安吾二人印象中还要轻佻一点。

    江户川乱步没立即回答,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两秒钟,话筒处就传过来好大一声巨响,听着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半晌,才继续有声音:“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现在可以说了。”

    江户川乱步也不担心,“你怎么不和那个女生解释不是你做的?”

    太宰治轻笑一声,没有解释:“答应和我殉情的美丽女士可不好找。”

    安吾与织田作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这两年时间过去,太宰好像成为了个不得了、同时又很糟糕的大人了。

    “你回来一趟侦探社,这里有惊喜给你。”

    “不会是什么新版的零食吧?”太宰治虽然这样说着,但他永远不会怀疑乱步先生说的话,对方说是惊喜那就肯定是。

    于是他答应下来。

    “啊,对了,为了感谢乱步大人,记得去喜九福帮我买几个毛豆味大福!小心别让社长发现了。”后半句江户川乱步是小声说的。

    太宰治的脸色终于严肃下来,能让乱步大人主动开口要礼物的事情无一不是重要的。

    “我知道了。”他认真应下。

    第48章

    趁着太宰治回来的这段时间, 安吾和织田作赶紧了解下太宰在侦探社内的表现。

    这回倒真有点养孩子的感觉了,坂口安吾在心底吐槽。

    他们询问的对象是国木田,当听到这个问题时, 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不禁令安吾幻视去学校向老师询问孩子状况时, 对方脸上十分想说但却为难、不好意思的表情。

    太宰他不会……经常欺负这里的人吧?安吾忽然有不好的想法。

    “太宰他……”国木田艰难地仿佛这句话会要了他的命, “表现得很好。”

    安吾立马就懂了,他宽慰道:“你可以直说的。”

    这句话就像是解放了什么封印,国木田松了口气,随后将他近几个月的怒气都一股脑发泄出来。

    “那个混蛋不仅每次出外勤就搞失踪,动不动跑去哪里自/杀或者搭讪女生, 净给我的计划添麻烦!”国木田拿着一个小本本,安吾瞥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计划。

    而国木田还在激情吐槽,安吾合理怀疑对方会不会单独开了一整页,上面记录的都是太宰治的罪行。

    “抱歉, ”面对来自太宰治搭档的控诉,织田作之助替他道歉,“等回来后我会好好说他的。”

    “咳咳,”他这么有礼貌,反而让国木田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两声,别开视线道:“倒、倒也没那么严重。”

    是个很容易就心软的人呢,安吾顿时看出了对方的本质, 不禁放下心来,太宰治呆在这种地方总比只会压榨他的港/黑要好。

    *

    快步从电梯走出来, 太宰治手上还不忘拎着绕路为乱步先生买的点心,推开门——

    他最先看到的就是在人群最中心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太宰治的神色一下子冷淡下来。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脸上构建出虚假无比的笑容,状似惊讶道:“呀,这不是安吾吗?怎么有空来这里,事先说好,我可没有多余的茶来招待你哦~”

    坂口安吾闻言看向门口,恰好与太宰治的视线对上,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厌恶与杀意。

    愣了下,安吾眼尾随即浮现出无奈,几乎是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他就可以肯定这人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那熟悉的被厌恶着的感觉。

    “乱步先生,”太宰治提着手里的伴手礼就打算往里进,“安吾可不算是什么惊喜啊。”

    见被质疑,江户川乱步不满地鼓起脸,“乱步大人的话不可能出错!”

    “是是。”太宰治嘴上附和着,根本没将眼神分给安吾一点,径直往里走着。

    就在这时——

    “太宰。”

    一道平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如同白天惊雷般炸开。

    太宰治陡然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从安吾背后走出的赭发男人。

    “好久不见。”

    织田作……太宰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想错过分毫,仿佛这样下一秒对方就会化作灰随风散去。

    是比梦里还要健康有活力的织田作。

    见太宰治直接愣在了原地,江户川乱步也不生气,他跳下椅子,主动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甜品,自给自足。

    他边吃边往外走,还不忘拉上国木田:“有一个委托,你来帮乱步大人指路!”

    国木田此时也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这就来!”

    他们体贴地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三人。

    “这是……梦吗?”太宰治一副甘愿沉浸在梦幻里的表情,仿佛就要堕落在里面不愿出来。

    “不是,这里是现实。”可惜看不懂氛围的织田作一秒钟就打破了这个幻想。

    “……噗。”太宰治眨眨眼,随即发出一声爆笑。

    他笑得停不下来,到了最后甚至将手搭在了坂口安吾的肩膀上,才能勉强维持着站立。

    安吾本想躲开,但实在敌不过心软,就老老实实让他靠了。

    孩子太没有安全感了,还能咋办,就宠着吧。

    就算自己再怎么和他解释这是活生生的织田作,并不是安吾用异能力制造出来的假象,太宰也不会信的,还不如让他自己验证一下。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向来无往不利,在坂口安吾看来近乎是bug级别的异能了。

    太宰治趁无人注意悄悄捏了下安吾的发尾,却没有丝毫变化产生。

    这回,本来还透露出漫不经心意味的鸢眸震颤,彻底失控起来。

    *

    “乱步先生,”路上,国木田不解道:“另一个世界的坂口先生和织田先生为什么会来到咱们的世界?”

    他忧心忡忡:“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情况发生,横滨岂不是会变得更乱?”

    “不用担心啦~”江户川乱步享受着他的美食,悠闲眯起眼的神情像极了一只猫,“这只是个例。”

    他嘟嘟囔囔:“太宰那个家伙真受宠爱,【书】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就能有无限的零食和波子汽水,还不会受社长的管控!”

    国木田推了推眼睛,冷静打破他的幻想:“乱步先生,社长出差前叮嘱过我要看着您,今天您还可以吃两块点心。”

    江户川乱步连忙转移话题:“好啦,乱步大人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

    “所以,你真的是织田作……”太宰治的眼眶不知不觉变红了。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这些年辛苦你了,太宰。”

    太宰治的表情很悲伤,就像是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却因为有过太多次的失去而变得不确定,怀疑自己会不会再次被抛弃。

    当目光转到安吾身上时,太宰治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躲闪。

    看来这个世界的自己和太宰的关系也很恶劣。

    “织田作,和我说说你那里的事吧。”一旦确认了现实,太宰治就开始不留痕迹地“撒娇”,以争取能将对方留下来。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从安吾和太宰一同回到两年前开始说起,在讲到那个世界的太宰治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时候,太宰治一下子绷紧了神色。

    他的危机感更胜,比起年龄已经比不过了,只能通过其他的来让织田作有留在这里的想法。太宰治开始嫉妒那个世界的自己了。

    于是在听到二人可惜那个世界的太宰治没跟着一起来时,他满是恶意地嘲讽道:“可怜的青花鱼~~~”

    太宰你已经吃醋到可以骂自己了吗……

    安吾一阵无语,他记得太宰不是最讨厌中原中也起的这个称呼吗?

    消化完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太宰治先是思考了下,然后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坂口安吾注意到,他无形中对自己的敌意少了很多。

    “去哪里?”

    太宰治垂下眼,淡淡道:“去找这里的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的墓碑被选在了海边,太宰治说是因为织田作一直想在海边创作。

    安吾吐槽:现在确实是在海边,但是拖了几个月的稿也没创作,编辑都催到他那里了。

    他戳了戳身边的正主,揶揄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自己的墓碑,上面还刻着“织田作之助”五个大字,颇有几分怪异荒诞感。

    “感觉像是一下子来到了几年后。”织田作之助还有点不真实感,随即忽然想到:“这个世界的安吾在做什么?”

    太宰治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冷淡下来,“不清楚,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这里的海风很舒服,安吾率先坐下,他轻轻靠着织田作之助的墓碑,不禁感叹:“这里真惬意,我死后也想住在这么舒服的地方。”

    太宰治“好心”提醒:“这里的价位一百万日元。”

    坂口·已失业·社畜·安吾:“……”

    忽然觉得没那么想死了。

    被他这么一带动,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剩下两人纷纷跟着坐下,安静地享受这一静谧时刻。

    忽然,从太宰治身上传来两声轻微的震动,如果不是此时都没有人说话,或许就被他们忽略过去了。

    只见太宰治掏出一个类似于定位器的东西,上面有圆点显示正一步步接近他们所在的地址。

    “你又把这东西安装在谁的身上了?”安吾无奈,他简直太了解自己的友人了。

    没想到太宰治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但坂口安吾心中已经有了个不好的猜想,“那个受害者该不会是我自己吧?”

    织田作之助:“是这个世界的安吾要来吗?我正好想见见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

    “安吾除了头发更少、黑眼圈更重、更社畜之外,没什么变化。”

    安吾:“……这都不是好的变化啊!!这个世界的我听起来好惨。”

    【叮——】

    安吾的神情陡然僵住,他听到脑海里的一声脆响,就明白其中意思了。

    “织田作,”坂口安吾提醒道:“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织田作之助有些恍然:“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啊。”

    两人都对此接受得很快,太宰治是那个唯一不能接受的,他的眼睛里似乎泛着某种不甘,“留在这里不好吗?我也可以替代成你们记忆中的那个【太宰治】。”

    安吾暗暗叫糟,这人好像又要犯老毛病了,一有不能接受的事情就黑化,上次黑化就和他闹别扭了整整两年。

    织田作之助并没有因为他的任性就生气,他真诚道:“太宰,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会过得很好。”

    “谢谢你,选择了好人的那一方。”

    太宰治蓦然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但脸上流露出的神色,让他像个柔软又脆弱的孩子。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但身边的两位友人都觉得他就是个向外界疯狂汲取爱意的小孩罢了。

    叹了口气,安吾忽然将太宰治转了个身,在他背后有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赶来。

    对方急到连眼镜都飞出去了都顾不上,继续向这里跑着,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你应该向前看了,太宰。”安吾说道:“你看,他还在呢。”

    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别再怨恨他了,你们只剩下彼此了。”

    太宰治的手猛然抽动了下。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了。

    “不要!!!”不知是谁喊的,好似撕心裂肺。

    太宰治恍惚地捞了一下,却终究是徒劳无功,他们已经离开了。

    直到好久他才缓过神,对姗姗来迟的、自己世界的坂口安吾轻声诉说。

    “Lupin还在营业,要去喝一杯吗?”

    第49章

    黑沉沉的夜幕压迫下来, 将整片丛林彻底笼罩,四周看不清楚景象,朦胧中却有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一道身影飞快穿梭在树林间, 忽隐忽现。他听到了自己在行进时传来的呼啸风声, 也能看到了眼前震荡的画面。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着急, 只是心中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

    快点,再快点。

    至于快点到哪里去、要做什么,他却全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逐渐开阔起来,他心中有所预感——到了。

    霹雳的紫色闪电充斥着视野, 顺着忍术的方向望去,他看见白发少年的右手正插在对面女孩的胸口处。

    无论少年眼底的疲惫与痛苦,还是少女面上的释然与不舍,他的这只写轮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大家都不曾预料的状况下,这场悲剧彻彻底底地发生了。

    胸腔中顿时传来一阵阵窒息感, 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忽地感觉喉咙处有阵阵疼痛传来。

    直到声音在耳边炸开,他才惊觉是自己竟不由喊出了声。

    “琳!!!”

    声音几乎要撕裂天地,将陷入昏睡的带土也一并叫醒。

    隐藏在面具下的瞳孔剧烈收缩,即使已经苏醒过来, 带土仿佛也能听到剧烈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耳边。

    他慢慢坐起身,靠在洞穴的石壁,平复着呼吸。

    即使闭上眼睛, 当年的那一幕也历历在目。他逃不掉,从这个无光的地狱中。

    “你醒了, 带土。”黑绝在黑暗中倏地出声。

    身着黑色紧身服的忍者闻声望去,在自己不小心睡着的时间里, 黑绝一直安静等待着。

    “你好像又梦到了那个女孩。”

    本不想理会对方的带土闻言,身形一顿。半晌,低沉的声音自面具中传出:“我又说梦话了吗?”

    在被宇智波斑救起的那阵昏迷中,带土曾不断地念着琳和卡卡西的名字。

    “安心,只是偶尔一句而已。”

    带土不欲再跟他多说,干脆起身准备离开。“走吧,计划还没完成。”

    宇智波斑死后,宇智波带土继承了他的遗志。按照对方的计划,他接下来要与晓组织的首领见面。

    外面的淅沥沥,雨之国一年里有大半都是这样的天气。

    不等宇智波带土走出山洞口,就有个身影从外面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来人手上只拿个背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等走进山洞里,那人拍了拍被淋湿的肩膀,这才看向宇智波带土。

    “这位小哥,你也是进来避雨的吗?”棕栗色头发的男人态度热络,笑着开口问道。

    却只换来了对方的沉默,这让泷月凛不禁有些无奈。

    在棕发青年的伪装之下,是对于忍者世界来说初来乍到的访客。

    刚结束上个世界的泷月凛马不停蹄地就来到了这里,他披着马甲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了,但第一次和宇智波带土面对面交谈却还是第一次。

    原因之一就是他这个马甲的身份。

    旗木卡卡西,作为宇智波带土的同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与其见面只会加剧对方的怀疑,于是泷月凛选择换了个身份接近他。

    【这次的马甲还算正常。】

    泷月凛满意地感叹,虽然都是if线的人物角色,但这次的人设既没有失忆,也没有转换阵营,更没有自残的设定。

    相反的是,这个马甲正常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你能敢相信他在马路上遇到老奶啊你都要过去扶一把吗?

    【这个世界一定可以比前几个更顺利完成任务的。】泷月凛已经在期盼任务完成后自己凯旋而归的场景了。

    【呃……】系统不忍地打断他,提醒道:【我建议你还是先看看这个马甲的故事背景吧。】

    【什么、等之后再看吧。】泷月凛的注意力被打断,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宇智波带土开口了。

    “你是……?”宇智波带土微微歪头,嗓音立刻就从刚才的低沉转变成天真又疑惑的状态。

    再一看,原本与他交流的黑绝不知何时已经隐在黑暗中遁走了。

    棕栗发青年心中一动,对方这是同样打算掩藏身份的意思?

    但他面上只是笑了下,回答道:“我叫斯凯亚,是一名流浪的摄像师。”

    说着,他举了举手里被防护严实才得以没被大雨浸泡的摄像机。宇智波带土的视线也随之落在它上面,似乎是仔细观察了下,没找到破绽,稍稍放下心来。

    “我是阿飞,你好呀~”

    阿飞伸出右手,一副打算握手的姿态,仿佛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但斯凯亚就是一个没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飞:“?”

    “抱歉抱歉,”斯凯亚连忙道歉,“我只是觉得阿飞这样有点可爱,很像我家里的弟弟。”

    其实是因为他刚才忍不住想象了下在面具底下,带土是怎样面无表情地说出带有波浪线的语气。一联想到这种反差他就想笑。

    “你家里还有弟弟啊?”宇智波带土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暗戳戳看他笑话,仍旧扮演着阿飞天真好奇的人设:“他一定也像阿飞这样很强壮吧!”

    “算是吧。”斯凯亚想象着自家弟子平常在木叶里的形象,“他很调皮,经常将村子里的雕像都画上鬼画符,不过也很讨人喜欢。”

    “阿飞你呢?”妆容幻化成的虚假形象端着一副温柔的笑容问道:“接下来是打算去哪里?”

    男人闻言,隐藏在面具下面的眼睛微眯,随后不加遮掩地坦白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故作天真道:“阿飞要去雨之国看看,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你要一起吗?”

    斯凯亚扬起一抹惊喜的微笑:“碰巧我也打算去雨之国,那里正在发生战乱,我想拍点战争中的照片宣传出去!”

    话音落下,他就发现对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盯着自己。

    斯凯亚不禁有点诧异,同时又感到些许的毛骨悚然,磕巴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阿飞状似严肃地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瘦弱的棕栗发青年,直到对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悠悠出声:“可是……你这副样子,感觉在半路上就会生病死掉欸。”

    斯凯亚干笑两声,还真是说得直白啊。

    “没办法啦,就让阿飞大人来保护你吧!”阿飞拍拍胸脯,大方地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正合斯凯亚的意。于是他笑眯了眼,爽快答应:“好啊,那就拜托你了,阿飞。”

    趁斯凯亚去收拾被雨水淋到的包裹时,黑绝悄无声息浮现在阿飞的身边,用阴暗的语调说:“带土,你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可疑的人一起走,要知道我们的计划……”

    宇智波带土不耐烦地打断他:“不用你来提醒,我自然知道不能耽误计划。”顿了一下,复才解释:“可疑的人掌握在身边才最稳妥,现在雨之国的局势混乱,不能再出现多余且不可控的因素了。”

    黑绝没再说什么,在摄像师堪堪将目光投注过来前,一个眨眼消失不见了。

    “阿飞,你刚才是在和谁讲话吗?”斯凯亚疑惑,他明明听到了有声音传来,可转过身来却看见阿飞身边空无一人。

    “哈哈哈是阿飞在自言自语啦~”阿飞又变回那副天真状态,挠了挠头,一副被发现的不好意思姿态。

    不仅如此,他还变幻了个声线,明显要更加低沉:“你看,这样就可以实现自己和自己对话!”

    斯凯亚笑了笑,也跟着敷衍:“阿飞好厉害啊。”

    天空早已放晴,除了地面还是湿的,回暖看不出任何刚下过雨的痕迹。

    “走吧。”斯凯亚收拾好行李,对阿飞说。

    山洞的位置距离雨之国有两天的路程,如果没有斯凯亚这个不速之客的话,宇智波带土就会用写轮眼的能力带着自己直接到达目的地了。

    不过他现在并不着急,还是稳妥点比较好。

    赶路时,斯凯亚突然问阿飞:“你们忍者是怎么赶路的啊?”

    “嗯……”阿飞认真思考道:“这个嘛……应该要看不同的忍术属性吧?”

    “比如说土遁就会‘咻’得一下钻到土里,然后在地底下穿梭。再突然冒出来!”

    “有的忍者则是会飞起来,不通过翅膀的那种。还有的忍者就会把印记打在他的武器上,然后可以通过查克拉一瞬间来到那里。”

    他好像说得很起兴,令斯凯亚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斯凯亚这个普通摄像师的身份不清楚,但身为木叶村伤人的旗木卡卡西还能没有察觉吗。他最后一个所描述的,分明是他们共同的老师——波风水门。

    他突然好奇起来,在那个神秘的面具下面,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悲伤、怀念、失望。亦或者是……毫无波动?

    阿飞似有所感地停下了讲解:“怎么了?”

    “没事,”斯凯亚摇摇头:“只是忽然觉得,忍者还真是个有意思的职业啊!”

    宇智波带土可疑地沉默了下,古怪道:“你觉得忍者是个职业?”

    第50章

    斯凯亚被他的反问弄得沉默住了。

    半晌, 才磕磕巴巴地讲:“应、应该算是吧?”

    摄像师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浮现出一丝羞郝,歉意道:“抱歉, 我只是一介平民, 并不了解忍者的生活。”

    “没关系啦~阿飞也不知道, ”看不见面具后面的表情,但在严肃的伪装下语调却显得很夸张,“反正这些深奥的东西也和阿飞无关!”

    斯凯亚只是笑笑,要不是清楚对面这人是隐藏BOSS的话,他可能还真信了。

    如若不是为了抱着对这个世界的怨恨, 带土是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

    “对阿飞来说,天大的事情都没有眼前的三色丸子好吃!”

    说这话的时候,二人正坐在路旁用来休憩的小店。

    阿飞一手一串丸子,往嘴里塞着。他吃得迅速,令斯凯亚根本看不清楚食物到底是怎么进嘴的。

    见对方吃一口就转身背过去一次, 斯凯亚忍不住疑惑发问:“阿飞,你这样不会累吗?其实你可以摘下面具直接吃的。”

    被抓包的阿飞明显一僵,连忙吞下嘴里的丸子,才转过身来打着哈哈:“不会的哈哈,我面具下的脸不好看, 会吓到你的!”

    说罢,还不等斯凯亚如何反应,阿飞就立即慌张地站起身, 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到雨之国了!”

    他明显是在转移话题,看着对方连忙跑远的身影, 斯凯亚的心中渐渐升起轻微的疑惑。

    此时距离雨之国还有超过一半的路程,为了更符合自己的手无寸铁的柔弱身份, 斯凯亚做出一副明显的疲态,在正午的烈阳下不断擦着额头的汗水。

    反观阿飞,依旧是一副精力充足的模样。

    有查克拉支撑就是好啊。斯凯亚默默在心底感叹,并开始怀念起以前作为忍者时赶路的便利。

    然而就在这时,阿飞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下,成功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

    斯凯亚循声望去,就发现原本还在自己身边好好的人,现在已经躲在了大树后面,仿佛在惧怕这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阿飞才慢悠悠地只探个头出来,委委屈屈地解释:“外面的太阳太晒了,阿飞的皮肤都要被烫伤了……”

    斯凯亚不禁哑然失笑,戳破他:“你全身上下都没有露在外面的皮肤吧。”

    “诶呀!”阿飞状似惊讶地捂住嘴,“被发现了!”

    这副娇羞的姿态莫名很符合女子高中生的人设。

    带土……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他每走几步就躲在大树的树荫下,探头探脑的。好好的赶路,硬是被阿飞走出了一副鬼鬼祟祟的既视感。

    直到太阳即将下山,他这副样子才算好。但也意料之中的,天黑他们果然没有走到雨之国,只好临时找个地方暂时住一晚。

    “就在这里过夜吧!”阿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满意地盯着自己的成果。

    在他面前,是被整理得歪歪扭扭的、由稻草堆砌而成的“床铺”,处处充斥着劣质手工品的气息。

    刚整理完自己今晚“床铺”的斯凯亚转过身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叹了口气:“阿飞,还是让我来帮你整理吧。”

    由于前不着村后不着陆的,两人就只能露天休息。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时不时有几颗星辰点缀,斯凯亚不由感到一阵惬意。

    “没想到村子外的夜晚也很美丽呢。”斯凯亚双手枕在脑后,静静欣赏着美景,“对吧,阿飞。”

    “……”

    “阿飞?”意识到不对,斯凯亚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阿飞早就呼呼大睡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清的梦话。

    斯凯亚淡淡笑了下,也不在意,独自欣赏起这难得时光。

    “晚安,阿飞。”

    世界渐渐归于平静。

    斯凯亚被紫色纹路装饰的双眼紧闭,一副熟睡模样。

    但阿飞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又耐心等了会,直到确定青年的呼吸渐入佳境 ,才无声起身,远离了他们休憩的营地。

    一等到有了机会,黑绝就迫不及待地从地底钻出来,它望着那个摄像师的方向,对方的熟睡的身影距离太远已经不甚清晰,冷漠发问:“你还要留他到什么时候?我们的计划已经被耽误了。”

    宇智波带土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黑绝:“你留在这里看着他,我出去一趟。”

    黑绝虽有些许不满,但碍于自己现在作为宇智波斑的化身,还需要对方的帮助,便暂且答应了下来。

    宇智波带土也不耽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从写轮眼形成的无形漩涡中消失了。只剩下黑绝在原地,与一无所知在睡梦中的斯凯亚。

    漩涡再次出现,是在木叶村的墓地里。

    贸然闯入敌人的地盘,宇智波带土肯定要找警戒性低又比较熟悉的地方。

    习惯性环顾四周,并没有熟悉的白毛身影,于是带着面具的反派决定先去做正事。

    在和根的首领志村团藏反复敲定接下来行动计划后,宇智波带土又辗转逛了木叶村的几个重要地方,没有丝毫异常,木叶还是那副平静祥和的氛围,令人作呕。

    随后他回到了最开始的墓碑处。

    在这里,木叶曾经在战场上牺牲的忍者名讳都被刻在其中,包括被外界认为早已死在二战里的宇智波带土。

    带着面具的宇智波带土躲藏在茂密的树丛后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时不时有人前来哀悼英雄。包括那个用忍额盖住半边眼睛的白发忍者。

    他比宇智波带土印象中又长大了不少,逐渐有了独当一面的可靠,整个人的气质却愈发低迷。

    后者眼尖地发现白发忍者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光看书名就充斥着对死亡的迷茫与探讨。

    他看见卡卡西将一束花轻轻放在自己的墓碑前,然后蹲下身对着冰冷的石头倾诉自己的心事。

    宇智波带土听不清,也不想去听,他几乎都能猜出来卡卡西说了什么。无非就是些对自己的愧疚,对过去的后悔之类的,他已经听到腻了。

    反正等到自己的计划实现,卡卡西就又会变成那个骄傲的天才忍者了。

    直到深夜时分,月光寂寥,四周都没有人出没了,卡卡西这时才止住话语,不舍得地离开带土的墓碑。

    远处树丛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去时黑绝还在那里等着,宇智波带土无声问询,只得到了个没有任何异常的回复。

    他颔首,对黑绝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回到斯凯亚身边,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单纯天真的阿飞,在愉悦地拍了拍用干草自制的枕头后,阿飞顺利进入梦乡。

    却没注意到一旁摄像师不知何时无声睁开的眼睛。

    看着对方明显背着自己外出过的举动,斯凯亚丝毫没有意外,也不是因此就被吵醒。

    他之所以半途醒来,不过是又被梦里的场景吓醒了。

    在梦境里,天空都是遮天蔽日的黑,仿佛伸手就能不见五指。

    而在这样一副世界末日的场景中,一只高大到仿佛能碰到天的巨物正在激烈蠕动着。它的十只尾巴疯狂扫过地面,所到之处都会无情收割人们的性命,忍者没有任何手段来制止它。

    然而就是这样强大的怪物,似乎也在痛苦着,不停地摆动自己的身躯,仿佛是要将什么东西甩下去一般。

    旗木卡卡西焦急地看着战场中央一人一尾兽的斗争,以他被查克拉强化过的视力可以捕捉到十尾头顶陷进去大半身躯的白发青年,那是十尾痛苦的导火索。

    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局势没有发生变化。但旗木卡卡西没有死心,仍旧继续盯着相互较劲的一人一尾兽,不肯放过丝毫细节,等待着其中一方的胜利。

    耳边充斥着大量哭喊绝望的声音,旗木卡卡西明白,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他,心中还会抱有一丝希冀。

    直到黑暗彻底降临——

    周身吵闹刺耳的身影一瞬间归于寂静,寂静到可怕。

    旗木卡卡西连自己的身躯都察觉不到了,只能感受自己的意识流动,享受着无底洞的寂寞。

    下一刻,他就陡然被这种熟悉到可怕的体验吓到惊醒了。

    等到意识重新恢复平静,才后知后觉背后早已是一片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