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巫衍略显思索地看着回来的白沐, 除了唇角的笑容有些勉强外,白沐和借口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一样的漂亮,一样的清透纯洁, 一样的孱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需要保护的凡人, 却能在和闻风丧胆的司玄见面后,毫发无伤地回来。
巫衍回应了一下白沐后,脸上的所有表情便都收了,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冷漠。
巫衍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眸色暗了暗。
性格使然, 方才白沐借口离开没多久后,他便不动声色地顺着白沐的气息跟了上去, 想看看白沐有没有对他隐瞒, 亲眼目睹下白沐离开的真实意图。
巫衍怎么都没想到, 他竟然在白沐身边感受到了司玄的气息。
虽然司玄好像也刻意掩盖了气息, 散出来的气息很微弱,但巫衍还是清晰感应到了。
巫衍本来是准备继续跟上去看下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借着秘境掩盖了自身存在, 在白沐身边的司玄应该发现不了他, 然巫衍察觉到司玄的那一刹那, 巫衍却发现司玄身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莫名的直觉告诉巫衍, 司玄发现了他的靠近。
警惕性和一瞬涌现的危险感,让巫衍本能地假装并未发现司玄的气息,借着秘境之力引发了一个假象, 让自己看起来是出来追寻着某个新出现的机缘,并继续追着这个‘新机缘’离开了那里。
巫衍眼底划过深思。
他只知道白沐和司玄见面了,却并不知道他离开后, 白沐和司玄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巫衍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地摩挲着散发着微光的玉佩。
据白沐之前诉说的情况,司玄不仅重伤了穆枫,打昏了白越,还和他僵持了许久。
而这样一个人人惊惧的魔修,却在明显已经和他们为敌的情况下,不仅私下见了白沐,还截然相反地完全没伤害白沐。
司玄和白沐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巫衍状似自然地看着白沐时,眼底闪烁着异样。
如果白沐真的是很简单的凡人也就罢了。
可白沐明显存在很多问题,他的血很特殊,他和实力完全不弱于自己的神秘白越关系斐然,现在还和司玄这个魔头扯上了关系。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对方?
偏偏,他的身体却告诉他,他的心神确实会被对方牵引。
巫衍的视线在自己跃动着的心脏处停留片刻。
他觉得匪夷所思。
巫衍大脑运转着,敛住的眼底晦涩不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巫衍……”也是这个时候,巫衍听到了白沐低低唤出的声音。
似乎是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白沐有些茫然又有些急促地唤出了这个能给他带来最后安全感的名字。
可好像毫无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白沐没说任何带有具体内容的话,只是无措地又重复了一遍巫衍的名字,显得可怜又无助。
巫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隔了很久,才在白沐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的情况下,轻轻地嗯了声。
*
“在离开秘境前,我还得去拿一个机缘。”巫衍和白沐说话的时候,声音顿了下,“但可能会比较危险。”
白沐闻言,脸上立马浮现了担忧之色,但他只是乖巧地应了声,并没有阻止。
修行之路,本就是向死而生,只要巫衍做出了决定,他便会支持。
巫衍说罢也不迟疑,直接带着白沐去了目的地,没什么起伏地和白沐说了声后,径直地就要进去。
白沐看着巫衍只给他留下的纤长背影,只觉得巫衍的影子很黑,黑到让他望过去的眼眸都被染上了几分黯淡。
嘴角忽然有些僵硬,即便是勉强,白沐也没办法露出自己惯有的笑容来。
类似的画面在重合后又被轻轻打碎。
和之前巫衍拿机缘时不一样,这次没有了巫衍提前给他准备的灵果,没有了巫衍布置在附近的防护法阵,也没有了巫衍放心不下他的嘱咐。
白沐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虚无感毫无防备地覆盖在他身上。
白沐并不是真的需要这些。
只是这种对比太明显了。
他可以强迫自己忽略自己的感觉,安慰自己他只是有些太矫情了,可却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已经切实摆在他面前的事物。
这就如同证据般,冰冷无情又极度客观地朝白沐宣判一个事实。
巫衍不像之前那样喜欢他了。
呼吸忽然轻颤了下,白沐看着空荡的周围,垂眸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他喃喃着,宛若迷路的小动物,“为什么呢?”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血脉兄长格外戏剧地认错了人,让他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苦楚,他喜欢的人,在他刚满心欢喜地被喜欢上时,就收回了这些感情。
白沐回想了遍自己的过去,并没有找到自己有对不起谁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让他变得很可笑的惩罚。
嘴唇不自觉地紧紧咬住,白沐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坚持的东西在崩塌。
深呼吸一口气,白沐嘴角艰难扯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他不再继续细想,只是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这些只是暂时的
巫衍只是没有了记忆才这样,等巫衍突破,记忆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巫衍在经历机缘考核的时候,故意不小心露出一个破绽,让自己的这具身体遭到守护傀儡的全力一击。
考核失败,他重创的身体被挤出洞穴的时候,巫衍放任自己的身体进入了假死状态,让自己的神魂顺势暂时离开了身体。
神魂状态下的巫衍毫无气息波动,他呈透明态飘在半空的时候,谁都发现不了他。
巫衍锐利地看着自己飞出来的肉身被白沐紧张又担忧地接住。
旁观者清。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进入旁观状态,才能捕捉到相应的蛛丝马迹。
看着白沐几乎要森*晚*整*溢出来的担忧和惊慌,巫衍心里被触动了下,但还没等这种情绪蔓延,巫衍的神魂在扫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后,便发觉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巫衍眼睛半眯地望着自己的胸口。
在他心脏的最柔软处,一缕阴邪魔气正在上面盘旋。
想着他之前跟着白沐,发现白沐和司玄碰面时,本不该发现他的司玄的异动,巫衍脸色变了变。
看来他的感觉没错,他的行踪确实被暴露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魔气。
他是什么时候被种下这缕魔气的。
巫衍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凝重,越是心思警觉之人,越反感自己未察觉的不定时隐患。
巫衍稍稍一想,就有了答案。
他很清楚,以他的性格,只要他处于清醒状态,他便不可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下魔气。
唯一有可能的时机,就是他跌入小世界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
而那个时候——
想着白沐跟他讲过的大致情况,巫衍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变得凌厉。
就是白沐将他捡走,口口声声说救了他的时间段。
巫衍神色不明地注视着白沐和他肉身的行为,心里再生不出迤逦和感触。
他就看着随着白沐小心翼翼检查他的身体状况,那缕魔气不住地在他心口处摇曳。
白沐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轻而易举引起魔气的波动变化。
魔气每一次因白沐泛起丝丝涟漪,被魔气包裹着的心脏,也会被带动着不正常的跳动。
巫衍看着魔气完全被白沐影响的画面,神情变幻不定。
在细细地感应了一会儿,巫衍清晰地感知到了魔气对白沐的亲昵,以及那根本掩盖不住的暧昧变化。
明明内心还是会因白沐而欢喜起伏,可巫衍看向白沐的眼神已经变得冷淡至极。
巫衍想,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白沐了。
就是这缕在他心口处种下的魔气作祟。
他的身体被这缕魔气牵引着‘喜欢’上了白沐。
*
白沐‘并不知道’巫衍正以神魂的状态审视着他,他慌乱地看着完全没反应的巫衍,大脑微微空白之际,想起了他之前救醒白越的方法,再度将掌心划破,将流血的手心贴到了巫衍的唇边,试图用自己的血去救巫衍。
只他当时能救白越,似乎和他与白越间的血缘羁绊有关。
白沐的这次喂血救人并没有起到作用,巫衍的身体毫无变化。
白沐抿抿唇后,收回了手,他并没有看流血的手,只下意识用魔气修复了这点伤势。
这个行为让他一直被穆枫掩盖的魔修气息被泄露些许,也被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巫衍瞬间捕捉。
巫衍表情有些难看地看着白沐。
白沐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竟然一直没发现白沐是和司玄一样的魔修!
怪不得白沐会和司玄认识,也怪不得司玄唯独不会伤害白沐。
看来他心上那缕蛊惑着他喜欢上白沐的魔气,当真是白沐配合司玄,在他昏迷时,在他身体内种下的。
白沐并没有感觉到巫衍神魂投来的冰冷目光,他看着巫衍的身体,慌不择路地想着救巫衍的办法。
“要找司玄吗?”最开始的巫衍便是他以堕魔的代价让司玄救下的。
白沐表情上有些为难,他还没忘记他刚惹恼了司玄的事情。
虽然司玄说他再找对方,司玄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但——
白沐将嘴唇抿得发白,眼神变得坚定。
也只能这样了。
白沐指尖发颤地扶着巫衍的身体,眼睫轻颤的同时带着点恐惧地发抖。
他实在是,不能没有巫衍了。
白沐的这话无疑坚定了巫衍的猜测,巫衍感受着心口处那一瞬的刺痛,表情越来越冷。
白沐果然和司玄暗中谋算他。
眼见白沐已经要联系司玄了,飘在半空中的巫衍朝着自己的身体飞去,让自己的神魂重新融于肉身。
比起司玄,显然还是白沐更容易解决些。
巫衍刚睁开眼,就撞入了白沐夹杂着紧张和惊喜的眼神。
“巫衍,你还好吗?”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恐慌的事情,白沐的声音在发颤。
巫衍看着白沐流露出来的极为炙热浓烈的情绪,心尖又不可控地颤了颤。
但下一秒,巫衍就被自己的这份触动弄得格外嫌恶恼怒。
不过是假的罢了。
巫衍看着白沐,竟然没有从白沐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他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句,这魔修的演技怎么这么好。
白沐感受着巫衍的体温,却没再被温暖,反而无端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朝深不见底处坠了下。
第32章
白沐和巫衍离开秘境, 解决了引天宗掌教所托之事,将秘境附近的异常根除并将其转换为修炼宝地,重新返回引天宗时, 引天宗的掌教和长老又为巫衍准备了一场欢迎宴, 对巫衍千恩万谢。
白沐并不喜欢如此热闹的场景,或者说,独来独往很久的他有些应付不了。
可白沐还是没有独自离开,不会众人异样目光的,执着地一定要跟在巫衍身边。
等宴会结束, 白沐和巫衍返回他们原先的住所时,身体有些疲惫的白沐有些无措地发现, 他没有办法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丝毫安全感。
哪怕他和巫衍挨得格外近, 哪怕旁人眼中他和巫衍格外亲密, 白沐还是感觉巫衍在距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缘由的。
也相应的,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这种完全迷茫的状态让白沐有些难熬,视线中的巫衍已经又要径直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白沐嘴唇翕动,声音有些低弱地询问, “巫衍。”
他呼唤巫衍的名字中, 已经没有了曾经的依赖, 更多的是一种惶恐和惴惴。
白沐和巫衍冷淡的眸光对视着, 轻声道,“你什么时候突破呀?”
白沐这些天一直在告诉自己,只要等巫衍突破了, 只要等巫衍恢复记忆了,事情就会转好。
莫名的不安逼得他希望这根救命稻草能看起来更容易够着些。
巫衍闻言,眸色却是更暗了暗。
这便是白沐和司玄的真正意图吗?
他心口被种着魔气, 心神情感又被白沐蛊惑牵引着,这种状况他,他必定没办法度过突破境界时面临的心魔劫。
一旦他身体内的魔气在那时被引动暴雷,心神不察的他便会走火入魔,沦为和司玄与白沐一样的魔修。
道修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竟然堕魔,这件事传播出去后,全体道修都要被嘲讽讥笑许久,道修士气必定大跌。
想着即将开始的仙盟大战,巫衍眼底浮现些许冰寒。
“突破需要契机,具体的契机何时会出现,我也说不准。”巫衍回应时,并未将自己的心活动泄露丝毫。
白沐闻言,心里惶恐更甚。
他张张嘴,本能地想要说些希望巫衍能尽快突破的话,可不知为何,在巫衍平淡的注视下,这些话全卡在了白沐的喉咙里。
半响的沉默后,巫衍微皱眉压下心中虚假的心疼,收回了目光,转身再度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白沐看着巫衍越来越远去的身影,不安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像是某种察觉了什么的预感在催促着他求救,白沐毫无征兆地又开了口。
“巫衍,我喜欢你。”
白沐用眼神描摹着巫衍顿下的身形,那些线条格外凌厉,恍惚间,白沐竟然觉得有些扎眼。
“……我真的很喜欢你。”
巫衍只是嗯了声,并没有再回头,一个眼神都没给白沐。
*
[你的身体还有五天寿命。]系统照例提醒着白沐。
白沐应了声,也问了句,[白越那里怎么样,他应该能及时回来吧。]
白越在他的计划里很重要,重要到即便是白沐,也还需要从系统那里确认一遍情况。
[……嗯,白越已经回大世界了,他返回了远古界,正在从家族那求能救穆枫的灵药。]系统如实回应着白沐,[以他的身份资质,家族不会太为难他,已经有不少人准备改口同意给他了。]
系统顿了下,[除了救穆枫的秘药,白越还在准备能催着巫衍直接突破的东西。]
说到这里时,系统有些微妙。
那东西本来是远古种族给白越谋划的,他们相当希望白越能先巫衍一步地突破至出窍期,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出窍期修士。
可现在,白越竟然准备拱手让给巫衍。
看来,白越对巫衍失去白沐记忆的事耿耿于怀,正弥补般地想要帮巫衍恢复所有记忆。
[白越差不多三天就能回来。]系统结合情况给了最后的定语。
白沐表示自己知道后,脚步一转,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反而朝着宗门外围走去。
系统发现白沐要去的方向是主角所在的灵草园后,明显不淡定了些。
白沐好笑地感应着系统的欲言又止。
系统真是一如既往的忌惮主角。
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地扬了下,白沐摆出了个正当由,[总要备好剧情中主角会得到的灵花。]
那救了濒死主角,唤醒了主角体内血脉之力的最后灵花。
这话一出,系统立马没了反应,堪称乖顺地瞬间进入沉眠状态。
眼睛顾盼生姿地流转了下,白沐距离许安所在的灵草园越来越近。
*
许安看到白沐的第一眼,便清晰地发觉白沐不一样了。
样貌一样,身形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变得完全不一样。
上次白沐和他道别的时候,白沐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晕着光,身上就跟流转着养分似的,身上的每一处都氤氲着格外惹眼的生命力。可现在,白沐周边却仿佛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死气,周遭的灵植灵花再渲染着勃勃生机,都掩盖不了白沐从骨子里弥漫出来的枯败。
“许安。”
白沐轻轻唤许安的时候,许安的心脏重重一跳。
没有等白沐主动走过来,许安快步迎了上去。
“赤情花没有发挥作用吗?”许安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朝白沐的胸口看去,但即便有着衣服遮挡,许安却像还是觉得唐突,视线快要碰到的一刹那连忙挪开了。
许安眉心微微蹙起。
按来说,赤情花应该已经成熟了,怎么白沐这状态反而更糟糕了。
许安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关心,让白沐刚弯起的唇角变得僵硬勉强。
许安本来觉得自己的话很普通,可当他猝不及防地撞上白沐变得有些湿润的眼眸时,他的心尖被敲了下。
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对他的担忧了,许安这话柔软地刺了白沐一下,某些情绪宣泄而出,白沐用带着湿意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许安。
他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想要依赖的哥哥没有关心他。
他视为救命稻草的恋人也没有担忧他。
但没有和他朝夕相处,只和他见面了几次的许安,却在见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
白沐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在因许安关心而有些受宠若惊的甜蜜时,又更强烈的锥心刺骨的疼。
许安看着白沐愣愣他的模样,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剜了一下。
“出了点事情,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好了。”白沐含糊回应的是,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变热。
他胡乱地颤了颤眼睫,却根本不起作用,狼狈又不堪地连忙垂下头。
乌黑松软的发出现在眼前,许安见白沐这幅不肯露脸的模样,又软又疼的心脏一连跳了好几下。
白沐这样子,真的很像觉得自己犯了错的无措小孩。
可即便什么具体情况许安都不知道,许安也相当清楚,白沐不可能会做错什么事情。
嘴唇抿了抿,许安小心翼翼地抬手,将自己的双手按在了白沐的双颊,强势又温柔地主动将白沐的脸抬了起来。
视线在白沐泛红的眼角停留一瞬,许安一点点地,格外轻柔地将白沐眼睫上挂着的些许晶莹擦去。
像是完全没想到许安会这么做,失去反应能力的白沐怔愣地看了许安好一会儿。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许安的动作很轻很轻,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等到白沐有些模糊的视线彻底变清晰,白沐下意识地颤了下眼睫,卷翘的弧度擦着许安指腹而过时,许安才像是被烫到了般收回了手。
许安的心跳莫名乱了好几拍。
而在下一秒,他的心脏更是重重一跳。
因为白沐似乎被刚刚的行为弄得有些恍惚,茫然地轻轻道了句,“许安,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巫衍啊?”
当然不应该!
巫衍简直不靠谱到了极点。
许安都不知道,巫衍为什么会不知晓白沐命不久矣的情况,又为什么能在白沐如此喜欢他的情况下,将满心都是他的白沐伤害到如此憔悴黯淡。
巫衍根本不配白沐喜欢。
他不值得白沐为他变成这幅模样。
白沐的喜欢是很珍贵的,巫衍完全有目无珠。
许安心绪万千,他嘴唇张开,想要唤醒白沐,可在即将脱口的时候,这些话又被许安狼狈地咽下了。
先前的隐秘欣喜消失得荡然无存,许安的眼眸中闪过痛色。
许安看着白沐苍白透明的面孔,指甲端嵌在肉里。
许安仿佛又回到了母亲惨死在他面前的时候,无力感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许安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艰难,内心在痛恨着自己的无能,“喜欢是不能控制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巫衍一定也会喜欢上你的。”
赤情花还没有成熟,白沐的命还系在赤情花上。
他不能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不能影响白沐的爱意,不能让赤情花有就此枯萎的可能。
许安看着白沐,只能很坚定地一字字地对他讲,“你很好,谁被你喜欢上都会是那人的福气。”
不管怎样,都得先让赤情花成熟,都得先让白沐的命能被保住。
白沐看着许安,唇角终于又扯出了弧度。
“许安,你人真好。”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比羽毛还要痒人。
可许安听着这话,藏在袖口中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白沐几乎每次见面都会说他好,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白沐喜欢的人只有——
许安的思绪猛地顿住,他的心跳一下子乱如鼓擂,砰砰砰个不停。
因为白沐的轻喃。
“要是我最先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第33章
五颜六色的灵花在脚边轻轻摇曳, 各式各样的花香丝丝缕缕地弥漫进身体,许安感觉自己的脑海都被这些甜香晕得昏昏沉沉的。
许安尝试着解白沐这句话的意思,遮挡于漆黑头发下的耳尖在一点一点红透。
是他解的那个意思吗?
有那么一瞬间, 许安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可惜周遭氤氲着似有似无的热度很快就消散。
白沐眼中的呆愣在不知他想了什么后消散, 卷翘的眼睫在许安的视线中划出好看的弧度,白沐殷红的嘴唇微张,再开口时已经转了话题。
“对了,小白呢?”
小白就是裴元意化身的小白兔,白沐和巫衍离开前, 将裴元意暂时交给了许安照顾。
高悬起的心忽然空落了下去,许安有些贪恋于刚才。
许安想把话题重新拉回于刚刚, 可让他指骨微颤的, 许安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回应。
想着白沐心中正为巫衍盛开的赤情花, 许安抵在喉口的舌尖弥漫出了些许苦意。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再等等, 面上佯装无异地回答白沐的问题,“小白偷跑走了。”
白沐眉眼间涌现出忧色, 他准备询问些细节的时候,许安已经先一步地跟他诉说了。
“你当时和巫衍离开引天宗没多久, 它便跑开了, 我有试图追上他, 但它跑得很快, 很快就跑至了宗门外围。”许安回忆着当时情况的时候,眉眼间变得有些严肃,这也让他本来没有攻击性的五官带上了些压迫感, “引天宗和外界连接的地界设有阵法,只有在得到许可后才能出入,可那能挡住引天宗弟子的阵法对小白如无物, 它轻而易举地就穿过了阵法之力,离开了引天宗。”
看着怔了下的白沐,许安停顿片刻后,还是道,“小白可能是有问题的。”
“它是有问题的吗?”白沐重复了一遍。
回想着当时主动靠近他,他以为那是对方喜欢他的小白兔,白沐眼眸微垂的时候,恍恍惚惚也确实感觉到小白兔有哪里不对。
可现在的白沐有种莫名的疲惫,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细想了。
总归,他可能也没几天可活了。
白沐没有就此说些什么,反而是许安见他这反应,心尖颤了下,“你就这样相信我了吗?”
当时小白溜走,他被宗门阵法阻隔住的时候,许安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他担心白沐会因此怪罪他没有照顾好小白,没有兑现他答应的承诺。
虽然许安说的都是事实,但许安很清楚,这些内容真的很像他故意开脱瞎编的借口。
白沐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他轻歪了下头,无端流露出让许安看呆一瞬的可爱,“不然呢?”
心跳停了一拍,许安也快速地眨了下眼。
怎么会看起来这么软,这么可爱。
许安咳嗽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在白沐的注视下,只有些干巴地说了句,“不能随便相信别人的话的。”
白沐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用漂亮的眼睛直视着许安,反问,“那你是别人吗?”
明明清楚白沐这话只不过是顺着话题的自然而然的追问,也知道这里面不存在着什么歧义,许安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格外活跃地一连快跳了好几下。
“……我不是别人。”
不受控制的,许安在说这话时有种隐秘的欣喜。
特别是,他在下一秒,就看到白沐再度乖乖点头后,随即弯出的格外晃眼的唇边笑容。
“我也觉得你不是别人。”
许安的心跳毫无防备地又乱了数拍。
白沐直到这时,才开始进行此行的真正目的。
和第一次偷偷摸摸拿仙灵花种子不一样,白沐当着许安的,将一颗看起来永远无法冒芽的凤凰花种子拿在手中,“这颗种子可以给我吗?”许安帮了他太多了,他想要回报许安一点。
当然是可以的。
宗门有命令,巫衍和白沐想从灵草园拿走什么都可以。
只是——
“这颗种子已经死了,和灵草园的杂土没有区别,你想要的话,可以——”许安本来下意识地想让白沐直接拿走成花,但他忽然想起,凤凰花太过珍稀,就连引天宗的整个灵草园,都没有一朵凤凰花,“还是拿些有类似功效的其他灵植吧。”
但白沐却是摇头,“不要,我就要这枚种子。”
许安顿了下,没追问地应了声,将这枚种子给了白沐,但他同样试图把白沐往核心区带,让白沐再挑些长开的灵植。
可白沐的下句话就让许安僵在了原地。
“你把它给我,我到时候还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白沐问的好不好,但事实上,完全没给许安回应的机会。他刚说完,就渐渐远离了许安的视线,离开了灵草园。
许安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白沐的身影。
就在那身形越来越小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挡在了许安面前,并来回挥了挥。
许安微皱着眉将这只手拉下,眼见视线中已经彻底不见了白沐的身影,许安面无表情地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眼皮跳了跳,“你别这样看我,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你一反常态地一动不动地僵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小心中了石化花的招了。”
他小声嘀咕着,“既然没事,那你刚刚怎么跟石化般了呆在这里。”
许安愣下,表情罕见地变得有些不自然。
下一息,他耳边就响起了更惊慌失措的声音,“完了,完了,你真没事假没事啊,怎么整个人突然烧起来了!耳朵和脸这么红!”
*
[……不要撩拨主角。]
白沐刚离开灵草园没多久,就听到了系统从死寂状态中挣脱出来后的复杂声音。
白沐声音一如既往,[我没有。]
系统:[?]
白沐很认真地道,[我这完全是按照原主人设行事的。]
系统:[???]
突然无语凝噎的系统:[。]
白沐轻挑了下眉,反过来询问,[为什么不要?你之前不是还建议由主角替我复仇吗,我和主角关系越好,主角越容易帮我复仇。]
白沐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是随意询问,[如果我没能做到,正名失败了,还有主角当保底,这对你而言不是更稳妥吗?]
系统又沉默了。
就像是刚刚的解除死寂状态出现了问题,系统又没有波动地沉寂假死了。
白沐见状,看起来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看着巫衍紧闭着的房门,和让人无法窥见里面丝毫的屋子,白沐的眼眸一点点地静了下来。
他眼睛里没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漠然的错觉。
不过,他是不会失败的。
*
恢复了前半段记忆的巫衍,久违地和天演宗取得了联系。
巫衍刚从浮图镜那里换回记忆碎片,就想和宗门禀明自己的情况了,只碍于他身边一直粘着白沐,巫衍直到现在才有独处时间施展和宗门联系的秘术。
忌惮着心口处那被种下的魔气,巫衍用的方式和之前裴元意用的不一样,更隐秘,更不易被魔气察觉。
巫衍表面上,只是在闭着眼睛盘腿打坐修炼。
一切的联系都只作用于他的神识。
“巫衍师叔?”顺着秘法传过来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声音里含着点主人的意外。
伴随着巫衍平淡的轻嗯回应,一阵脚步声传来,像是那名弟子周边的人都聚集围了过来。
巫衍大致诉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现在在小世界,出了些问题,但问题没有很严重,仙盟大战前一定会解决,你替我转告给宗门内的长辈,让他们不用为我担心。”
那边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
对话本该到这里就结束,然聚集过来的人群中,似乎有着裴元意的狂热追随者。
他显然对裴元意被伤到失了身体的情况格外不忿,即便周围人都在试图拉他,他愤愤不平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巫衍的神识。
“巫衍师叔,您怎么能因为一个卑贱的凡人打伤小师叔呢?”他声音里满满的不解,“就算你再喜欢那凡人,小师叔也是和您朝夕相处的师弟啊。”
元意?
巫衍顿了下。
他还做了这种事,为了白沐出手伤了元意。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师叔都为此要了忘情丹准备给您用,您实在是伤小师叔伤得太厉害了。”
巫衍脸色微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再细想这件事的真假了。
他之前再对穆枫优待的时候,裴元意都没想着借助丹药之力。
如果不是事情到达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裴元意是不会去讨要忘情丹的。
巫衍忽然有些头疼。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见到裴元意后,肯定得想办法和裴元意缓和关系。
但以裴元意那骄纵坏了的性格,这显然不是件易事。
想着师父对裴元意的宠爱,虽然巫衍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已经立马直接开口表态了,“我是不小心被蛊惑了,元意那边我会想办法去补偿的。”
为了不被魔气发现异常,巫衍又匆匆说了几句后,便断开了秘法联系。
而天演宗的弟子则又掀起了一阵讨论。
有人欣喜,“呼,巫衍师叔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凡人了,这是不是就是师叔祖说的放下,看样子巫衍师叔应该很快就能渡过这个情劫了。”
有人期待,“你们说我们过几天下界接两位师叔的时候,能不能有幸见到巫衍师叔渡过情劫的场面啊,反正我是不想那个凡人跟着进到我们宗门。”
也有人松口气,“本来还担心为小师叔教训那个凡人的时候,巫衍师叔会生气,现在看来,可以放心地去教训了。”
第34章
巫衍起身后, 眉心轻微抿起。
如果想让裴元意消气,白沐肯定得交给裴元意。
以裴元意的性格和处事,白沐在裴元意手中肯定落不得好。
脑海里隐隐浮现白沐格外孱弱的身形, 巫衍感觉自己的心口在变得酸胀, 他那被魔气裹挟的情绪在试图打消他的这个想法。
巫衍很讨厌这种明知道是虚假的,却完全不可控的情绪。
巫衍重新盘膝打坐,默念着清心咒,但他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无法抑制的不忍和他有些辨不出的其他情绪, 驱使着巫衍再度睁开眼,离开房间, 敲了敲旁边白沐的房门。
就好像觉得事情有什么隐情, 又莫名试图帮白沐开脱似的, 明明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情况, 巫衍却还是想从白沐口中再了解一遍。
巫衍被自己这下意识行为弄得心烦意乱。
是他小瞧了这魔气对他的影响力。
“白沐,这段时间, 我的师弟元意有来过吗?”也因此,巫衍在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格外冷淡。
巫衍尾音落下的时候, 白沐的表情还维持着巫衍这些天第一次主动来找他的惊喜和不敢相信。
但当他听清巫衍说了什么内容后, 白沐的面色却白了白。
原先的热忱好像被巫衍声音中的寒意泼灭了, 白沐听着这亲疏分明的称呼,抓住门边的手指用力了些。
脑袋里又浮现了裴元意对他满是杀意的模样,白沐呼吸乱了一拍。
白沐罕见地没有很快回答巫衍, 也躲闪地不敢看巫衍的神情。
他有些畏惧裴元意,但此刻更让白沐恐慌着的,是司玄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难道裴元意和巫衍联系上了吗?
他之前担心的事是不是发生了。
白沐这仓皇的模样让巫衍的心沉了沉, 巫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白沐第一次感觉巫衍的语气很吓人,他的心脏震了震。
“……嗯。”白沐在巫衍冷厉的注视下,艰难地开了口,“他是来过。”
巫衍听到这个回答,对门内弟子说的事情相信了几分。
他太清楚裴元意有多黏着他了。
在这种裴元意已经追着他来到小世界,并且见了他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真出了事,如果不是裴元意对他失望到了一定程度,裴元意是不可能不在他身边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巫衍想着裴元意那坏起来就格外磨人的性格,有些为未来发愁烦躁。
这样的情绪下,他对白沐说的这句话也带了点质问。
白沐抓住门框的手无措地蜷缩了蜷缩。
裴元意当时是单独来见他的,并没有出现在巫衍面前,巫衍在秘境时问的是巫衍自己的事情,他存着侥幸心就故意隐瞒了。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很重要,就没告诉你。”白沐轻声回应的时候,按在门边上的手像攫取什么支撑般越来越用力。
巫衍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他的师弟怎么可能不重要。
比起在小世界才见到的白沐,明显和他在宗门内朝夕相处的师弟更重要。
白沐是怎么说出来这话的?
巫衍看着白沐眼睫乌压压低垂的模样,心里想说的话莫名又堵在了喉咙里。
有些烦躁地看着自己盘旋着魔气的胸口,巫衍没再继续,换了个话头,“他现在在哪?”
巫衍刚从秘法那里得知裴元意,就神识外放,试着探查了下裴元意的行踪。
可惜巫衍并没有找到。
白沐抿唇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巫衍听到这,面色更冷了些,他又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沐被问住了,他扶着门边的手颤了颤。
裴元意想要杀他,但被司玄阻止了,并在司玄让他借着裴元意突破至魔体期的时候,突然身体消失,逃离了那里,再没有出现过。
白沐根本不可能告诉巫衍这些。
他不想让巫衍知道他和司玄的关系,巫衍最近话里多次透露了对司玄的反感不喜。
他也更不想让巫衍知道他是个魔修。
白沐吞咽吞咽口水,唇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囫囵话,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巫衍见状,脸上出现了失望。
他果然不用特地来找白沐这一趟。森*晚*整*
白沐这含糊其辞的模样已经足以证明他在裴元意事情上的心虚。
但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巫衍还是听到了自己执着的询问,“他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
白沐脸上剩余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轻颤着,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却是默认的姿态。
巫衍心底有些说不清的失望更浓。
他收回了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安慰着自己。
所幸他刚刚已经问清楚了,裴元意虽行踪不明却无生命危险。等门内弟子带着给裴元意准备的新身体下界,自然能借着身体羁绊找到裴元意。
只能等见到裴元意后,再弥补这些天的过错了。
那忘情丹他是绝不可能吃的。
丹药之力终究是隐患,基于外力的清明本心恐对日后修行埋下祸根。
表情收敛了下,感受着自己始终纷乱的内心,巫衍无意再待在白沐附近。
白沐离他越近,他就越没办法静心。
巫衍背身掀起的衣角映在白沐眼中,带出了一阵酸涩,就好像刺了白沐一下。
白沐深呼吸一口气,被席卷而来的莫名恐惧逼得找回了言语能力。
他声音轻颤地磕磕绊绊解释,“当时,当时是裴元意的问题,是裴元意不好……”是裴元意想要杀他。
但白沐的话被烦躁不已的巫衍打断了。
“够了,他不好,难道你就够好吗?”
白沐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巫衍,脸色煞白,心脏仿佛被撕开了口子,痉挛得一下一下疼。
巫衍也怔了下,几乎没发生过的,莫名的懊恼和恐慌在心底滋生,他突然有些不敢回头看白沐的神情。
巫衍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安慰道,“好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不用再说了。”
他说完,大踏步返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脚步有些紊乱。
白沐的指尖又抖了抖,他过了会儿,才听到自己仿佛从心脏里扯出来的回应。
“……嗯。”
*
不知道是置裴元意的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巫衍一连三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白沐再没和巫衍见过面。
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提醒,系统也识趣地没在脑海里和白沐对话。
系统能感觉到,白沐也在持续地酝酿自己的情绪。
时间到了关键的地步,白沐必须将自己完全代入原主。
白沐不仅得瞒过周围的所有人,也得瞒过能让他脱胎换骨的——
天道。
事情的转折,是白越的终于返回,白越刚抵达小世界,就寻着巫衍的气息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引天宗。
白越的匆忙到来,把整个引天宗都吓了一跳,他们看着白越径直冲过护宗大阵的样子,险些以为引天宗就要就此灭宗了。
还好巫衍带着白沐及时出现在白越面前,才让掌教长老们把高高提起的心重新放回在肚子里。
白越看着白沐,声音有些嗫嚅,“……没事吧?”
白沐轻声道,“我没事。”
“你拿回来了能救穆枫的东西?”另一边的巫衍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主题。
巫衍这明显很关心穆枫的样子让白越心底沉了又沉。
白越深深看向巫衍,下意识就想责问巫衍。
巫衍就没有看到白沐瞬间黯淡下来的眸色吗?
可白越拳头紧攥着,手臂上青筋暴起,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巫衍只是神情间对穆枫关心,而他在之前——
却是实实在在地在白沐面前对穆枫关心至极。
他做过的更过分。
声音变得干涩,白越在白沐也出声询问了遍后,将储物戒内的灵药拿了出来,指尖轻颤地握上白沐的手,通过白沐将灵药传了进去。
巫衍小心翼翼拿着的玉佩立马光芒大亮,盈盈流光潺潺萦绕,整块玉的品质都好像变好了。
巫衍感应了下玉佩中的穆枫,出口的声音中带了点着急,“穆枫什么时候能醒?”
“就这两天吧,他吸收完了药力就会醒来。”白越如实回答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穆枫情况转好,灵药代替了输送过去的赤情花生命力,赤情花得以继续生长,白沐的命好歹是先保——
白越的思绪蓦地中断,他表情剧变地看向白沐。
黑发少年正怔怔地看着巫衍对穆枫流露出来的,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紧张和——
爱意。
明明乌黑的眼睫是抬着的,可光还是照不进他的眼底,他的眼帘处完全落于阴影中。
白越靠着种族能力,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白沐身上的枯败气息。
如果不清楚白沐的状况,白越此刻可能还会摸不着头脑,但清楚白沐生命是靠什么维系着的白越,立马推断出来。
这隐隐约约的枯萎气息源自白沐心口处的赤情花。
这朵吸纳了白沐对巫衍的爱,因里面蕴含着的至情之力盛开着的赤情花,摇摇欲坠地即将枯萎。
白沐对巫衍的赤城爱慕此刻正在动摇。
眼见巫衍已经拿着玉佩返回了房间,似乎准备认真地细细探查一遍具体情况,白越看着白沐缓缓垂落的眼眸,心脏高提到快要离开身体,他连忙走到白沐面前,他用略微发颤的声音道,“没事的,巫衍马上就能想起你了,我有办法能让他立马突破。”
白越的声音里带出了点祈求,“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第35章
有些神识不在的白沐茫然地重复了遍白越的话。
他在白越屏住呼吸的情况下, 一点点地聚焦了原本有些涣散迷蒙的眼瞳。
白沐眼底映着白越着急慌乱的神情,眼中亮光一点点恢复。
白越连忙趁胜追击,“再等两天, 巫衍就会突破想起你。”
那能助人立马突破的物件其实还差一点, 只是白沐的寿命拖不了,所以白越刚从族内取来灵药,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听着耳边白沐有些小心翼翼的‘真的吗?’,白越一边坚定点头,一边暗自下定决心, 即便他动用自己的修为根基,他也一定会赶在白沐寿命到限前将东西炼出来。
白沐点了点头, 不知是在回应白越刚刚的话, 还是在借此告诉自己, “等到巫衍恢复了记忆, 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莫名像是用身上残存的所有气力说出来的,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好似在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信念不崩塌。
白越心中酸楚蔓延, 他咬了咬牙, 也道, “是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
白沐身上的死败之气消散了,白越给的这个希望**住了白沐险些支离破碎的赤情花。
白越刚暂时松口气,就在下一秒, 听到了让他浑身一僵的询问。
“哥哥,等我好了,你能带我去见父亲母亲吗?”
白越看着白沐眼底隐约燃起的希冀, 心脏重重收缩了一下,感觉自己被什么烫得无所适从。
白越努力没让自己露出破绽。
他回去后,确实试探地询问了下和白沐有关的事情,但族中长辈要么避而不谈,要么闪烁其词,白越就没成功弄清楚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大家好像都在瞒着他。
只时间太过紧迫,他着急先把灵药拿到手,也没心思太过纠结这个。
比起这肯定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从长辈们口中挖出来的内情,还是先拿到灵药再带给白沐更重要。
白越只能等之后再去弄清楚。
但——
白越再迟钝,也能看出,长辈们这幅反应绝对会指向一个糟糕的事态。
白越试图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但这股不祥却只是越来越浓,压得人心脏沉闷。
他看着白沐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的亮晶晶眼睛,强迫自己神色如常地道,“好。”
白越看着白沐唇角重新扬起的微弱笑容,心里像是预感到什么般一痛。
他声音嘶哑地说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们也很想见你。”
白越想给白沐一个新的坚持的希望。
他最近实在是太不安了。
前所未有,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
白越在白沐另一边的房子里住下,他压下了想和白沐接触相处的心思,一直待在房间里,全心全意地炼制能助巫衍突破的东西。
白越很想关心白沐,也很想和白沐说些什么。
但他每次见到白沐就大脑空白,根本就不知道从什么说起,而时间又很紧急。
白越只能安慰自己,时间还有,等这件事结束了,等白沐的生命彻底无虞了,他能有充足的时间陪白沐。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白越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他在缓缓闭眼又睁开后,眼底除了炙热强烈的火光再看不见别的内容。
白越这边一门心思地准备东西,那边巫衍也一心扑在穆枫身上,眼神始终落在玉佩上,等待着穆枫从玉佩中醒来。
巫衍对他心神能被白沐随意牵绊的状态很苦恼。
巫衍很清楚,他的这种状态迟早会害了他。
巫衍对此,也只能希冀着等穆枫醒来,穆枫切切实实出现在他面前后,他对穆枫源于本心的爱慕,能冲淡这指向白沐的虚假魔气影响。
巫衍的变化白沐都看在眼底。
白沐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很努力地表现乖顺了,也在尝试着让自己更符合巫衍的心意,可巫衍看向他眼神中的负面情绪却在持续增多。
白沐感受着巫衍对他似有似无的排斥,无论怎样强行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心尖还是细细密密的疼。
白沐又去了灵草园找许安。
白沐恍恍惚惚看到许安的时候,慢了很多拍地愣了下。
他忽然发现,他无知无觉地来寻找许安,是他的潜意识在觉得许安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在许安这里能更舒服一些。
他的内心——
其实是有点畏惧他喜欢的人,和他有着血脉羁绊的双胞胎的兄长的。
这个发现,让白沐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
他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和曾经的自己变得不太一样了。
白沐看着许安周围此刻开得正艳的朝夕花,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它们之前在自己身边瞬间枯萎的死寂样子,他的心脏忽地就揪了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心口颤了颤,白沐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脸上再度涌现迷茫。
但白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迷茫着什么。
许安察觉到白沐的目光,朝着白沐看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心神剧颤的低弱声音。
“许安,我好像有点坚持不住了。”再努力安慰自己,好像都没用了。
*
许安急急忙忙地跑到白沐面前的时候,格外紧张地看了眼白沐的胸口。
他害怕见到赤情花枯萎,重新变成枯败种子脱落出白沐身体的情况。
有些宽松的衣服完全遮盖住了那些花纹,许安无法感应到赤情花的具体状况,但这份认知让他更慌乱。
但赤情花没有就此枯萎,白沐想到了他即将见到的父亲和母亲。
他声音轻轻地道了句,“或许我得尝试着拯救自己一下。”
许安听到这话,糟糕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心里更酸涩了。
白沐比他想象得还要坚强。
白沐真的在顽强地试图改善自己。
——在这种很多人都会心灰意冷地直接放弃的情况下。
白沐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许安嘴唇抿着,轻轻地描摹白沐苍白的面容。
白沐朝许安笑笑,视线落在周围开得正盛的灵草灵花上,期盼着周围几乎要溢出来的磅礴生机能弥漫在他身上,传染给他。
他喃喃着询问,“怎么办呢?”
要怎么办,才能让他的喜欢得以坚持得久一点。
让吸纳了他情愫的赤情花在彻底成熟前不枯萎呢。
白沐思索地看着周围不停摇曳的灵植,不仅声音轻,呼吸也轻。
许安看着白沐,藏在袖口下的手在持续攥紧,随着指尖陷进血肉,刺红的鲜血一点点地渗出。
许安过了会儿开口的声音喑哑,“……要不和他成婚吧。”
只有许安自己知道,他看似如常提建议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念得如何煎熬,他流血手上的疼痛也完全不及他心里缓缓流淌的苦楚。
爱意,会在实质关系进一步的时候加浓。
白沐愣了下,但很快,他漂亮的眼眸就重新有了光亮。
如果巫衍愿意和他成婚的话,他的那些惶恐不安确实会消退,那瞬间的欢喜能将所有负面情绪都覆盖。
白沐眼睫颤了颤,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他会愿意吗?”
白沐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明明是许安给出的这个建议,许安的心脏却一缩一缩地疼。
嵌进掌心血肉的指尖又用力了些,许安听到了自己鼓励的话语,“总要试试的,不是吗?”赤情花不能就此枯萎,白沐的生命一定要先保住。
白沐精致的五官流露出些许纠结迟疑,但他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下头。
*
心思已经移向别处的白沐,很快又和许安道了别,离开了灵草园。
他前往巫衍房间的路上,脚步完全暴露内心的,一会儿轻盈一会儿沉重。
白沐在巫衍的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地敲响了房门。
白沐知道自己看到巫衍眼睛里的那些负面就不敢开口了,所以根本没有看巫衍,他抬着格外漂亮的脸蛋,五官因为内心羞赧而染上的红晕艳丽非凡,但眼睛却是闭上的,纤长卷翘的眼睫垂落在眼帘的时候,受主人紧张慌乱的情绪而不住胡乱轻颤,一下一下的,仿佛藏着能撩拨人心的小钩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吞咽吞咽口水,精致小巧的喉结在脆弱的脖颈上划出诱人的弧度。
巫衍垂眸看他的时候,甚至能隐约看到白沐衣服中的晃人雪白。
“巫衍。”白沐小小声地道,“我想和你成婚。”
白沐内心紧张至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模样有多么漂亮。
他轻轻的声音更是如羽毛般酥痒人心。
巫衍不可控地愣住一瞬,等到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伴随自己砰砰砰心跳声的,仿佛被蛊惑住的下意识回答。
“……好。”
巫衍微微皱眉,他刚准备把话收回来,就看到白沐惊喜地睁开了眼睛。
巫衍猝不及防撞进白沐好似揉着光和希望的眼眸时,再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话头鬼使神差地在舌尖上绕了蜷后一转,“你希望什么时候?”
巫衍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由。
他只是想顺着白沐探清白沐的真实意图,看看白沐和司玄又有什么算计。
白沐听着自己越来越快却充满着活力的心跳声,等了会儿,才终于能反应了。
白沐眉眼弯弯地道,“可以后天吗?”
那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但在赤情花的帮助下,他是可以卡在最后时刻延续生命的。
巫衍有些讶然于这么快,但还是应了,“好。”
第36章
他们此刻待在引天宗, 这件事当然要和引天宗的人说一下。
引天宗的掌教闻言,直接将布置筹办的活揽了过来,他们宗门的弟子很多, 各个又是不易疲惫的修士, 虽然时间很紧张,但等到天重新亮的时候,引天宗已经红绸遍布了。
白沐白天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的红色越来越多,这抹鲜艳又喜庆的颜色涂抹着他眼中的世界, 也好像一点点填满了他莫名荒芜的心。
唇边一点点溢出笑容,白沐就那样看着一切渐渐成型, 不知疲惫, 也不觉无趣。
“真的好喜庆。”
他人生中还没有如此喜庆的时候, 身边的人在过什么重要日子的时候, 总是会担心他会带来晦气避开他。
“就是没有时间自己做婚服了。”稍微有点遗憾。
但还是很开心。
白沐直到天色变得有些昏暗,周遭的鲜艳红色被莫名的黑暗和压抑侵蚀, 才收回了目光。
白沐看着那大片大片倾泻而下的墨色,呼吸莫名顿了顿。
他犹豫了一会儿, 却还是朝着灵草园走去, 再去见了许安。
许安看到白沐时有些诧异, 他以为白沐的心神已经全给了明天的婚宴。
压下心里的些许苦涩和不甘, 许安如正常朋友般打趣,他不想传递给白沐任何负面情绪,“不早点休息的话, 明天气色会不好的。”
白沐点头答应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股乖巧。
但他迟疑了一会儿后,顺从自己本心地对许安轻声道, “许安,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许安好像没有了往日里的警惕,没等白沐说具体的内容,便下意识地应了。
看着白沐朝他露出的笑容,许安刚想也给白沐回个笑容,就在下一秒听到白沐的话后,生出了后悔。
“我想写几封信,如果明天——”白沐顿了下,“出现意外状况的话,可以拜托你分别交给巫衍,白越和我的父母吗?”
白沐说的好听,用的‘信’这个词,但他表达得再委婉,也掩盖不了他其实是在说遗书的事实。
许安嘴唇抿了抿,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嗯,我也觉得不会。”白沐后面的话几不可闻,“但是——”
白沐的心忐忑地跳了跳,“我总有些不安。”似乎是传说中修士那格外敏锐的不好预兆。
白沐看着许安,眼神中带了点恳求,“许安,你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许安看不透情绪了沉默半响后,到底是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白沐脸上扬起笑容,他在许安心疼不忍的注视下,眉眼格外认真,像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般,很是专注地将东西写好,旋即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许安。
明明写的是遗书,白沐再开口的时候却完全不显哀伤,反而如释重负般轻松。
他声音里罕见地带了点骄纵和俏皮,“不准偷看哦。”
“……好。”
“许安,谢谢。”白沐这话跟许安说过很多次,只这次,他在垂了垂头后,直视着许安,又道,“对不起。”
许安怔了下,莫名被白沐后面的那句道歉弄得心惊肉跳。
许安此刻并不明白白沐这句道歉的真正含义,他思来想去,只觉得白沐是在为数次麻烦他而过意不去。
许安看着安静望着他的白沐,摇摇头,道,“没关系。”
白沐闻言嘴角的笑容又加大了些,他神情中含着些很奇特的东西,美到不可方物。
许安目送白沐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以后会相当后悔说了这话。
*
红绸被夜风鼓动得发出声音,白沐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第一次没有了隐隐的寂寥感和孤寂感。
看着自己被巫衍和白越包裹着的房间,白沐走进去,躺在床榻上,感觉今晚会是最让他安心舒适的一晚。
但对很多人来讲,今夜注定无眠。
大世界进入小世界的空间通道已经彻底恢复,周围让人望而生怯的空间涟漪和空间裂痕全都消失不见。
这也意味着,一直蠢蠢欲动的天演宗弟子终于可以去小世界了。
“小师叔的身体你们可一定要看好,一根毫毛都不能有问题。”
“忘情丹可千万别忘了带,虽然巫衍师叔肯定不会让这忘情丹真的被用上,但带上可是小师叔的命令,要是被小师叔发现我们没带的话,我们可就完了。”
临行前,准备下界的弟子碎碎念着,时不时就有人冒出一句嘱托。
不论是巫衍还是裴元意,都是天演宗地位格外尊崇的存在。
这接人的事看似没什么,但参与此行动的人都是好不容易抢到的,他们格外期盼着能侥幸入了巫衍或者裴元意的眼。
巫衍或裴元意随便赏他们个什么,都可能让他们的修炼之途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行人认真筹备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宗门核心腹地。
“师叔祖不在,你们直接下界即可。”
听闻这话,准备下界的弟子都愣了愣。
“师叔祖竟然不在吗?”巫衍和裴元意可是其唯二的亲传弟子,以老者往日里对他们二人的关心照料,老者应该很关注他们二人回归的事才对。
裴元意的新身体,便是老者亲手塑造的。
为了不让这具后天塑就的身体在将来对裴元意的修行有碍,老者用了不少人情请了不少老友相帮,这些他们天演宗的弟子都看在眼里。
这么宠爱裴元意的存在,怎么会在这关键时刻缺席。
对面的童子见状解释了一句,“至情宫的那位前辈离开了至情宫,师叔祖前去拜访了。”
这话一出,周围死寂刹那。
为首瞳孔缩聚一下的弟子应了声,带着其他人朝空间通道走去。
“至情宫的那位?这说的是哪位前辈?”队伍中尚有好奇的议论。
“秦情前辈。”
“秦情前辈,这是哪位大能,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刚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有些茫然。
“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秦情前辈向来不世事,自他的师尊痴情道人飞升后,他便再没离开过至情宫。”说话之人顿了下,“之前一直有猜测说秦情前辈已经陨落了,不过现在,这传言想必已经不攻自破了。”
“秦情前辈为什么一直不露面,又为什么会现在突然露面?”新弟子更茫然。
“那就不知道了,或许师叔祖也不清楚。”
“那师叔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地拜访他啊,师叔祖不是也不喜出门吗?”
这个问题出现后,周围一下子落针可闻。
就在新弟子疑惑地左顾右看时,为首的弟子声音略微沙哑地回应了他,“因为秦情前辈是现世唯一尚存的仙人弟子,自他的师父痴情道人飞升成仙后,修真界便再没有人飞升。仙路断绝,飞升渺茫,如今的修真界,有太多大能卡在大乘期无法更近一步了。”
他们距离飞升成仙看似只有一步之遥,然却好像隔着没有希望的天堑。
“师叔祖也是如此,成仙是所有修士想抵达的终点,然目前的修真界对飞升之事毫无思路,也完全摸不到有可能的门路。”为首的弟子眉眼惆怅,“秦情前辈身为最后一个仙人的弟子,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清楚该如何飞升的存在,几位大能之前就想去拜访他,只是碍于秦情前辈一直在至情宫闭门不出才做罢。”
所以,他们刚感应到秦情离开至情宫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过去寻了。
“原来如此!”新弟子一边震愕,一边了然,“秦情前辈——”
“好了,这些事情和现在的我们关系不大,不是我们能触及的事,我们还是先把两位师叔接回来吧。”为首弟子制止对方继续询问的话蓦地顿住,他矛盾般地不可思议地也喊了句,“秦情前辈?!”
为首弟子惊愕不已地看着眼前他们已经抵达的空间通道。
空间法阵上的璀璨光芒正在黯淡,象征着空间法阵才被使用。
回想着刚刚隐隐约约见到的传送阵内身形,为首弟子一连吞咽了好几遍口水,他回头看去,同样看到了震惊不已的其他同门。
“刚刚使用了传送法阵去往小世界的那个人——”为首弟子有些骇然地回忆着,“是秦情前辈吗?”
“好,好,好像是。”
“秦情前辈为什么会去小世界?!”
秦情突然离开至情宫的目的,竟然是去小世界。
小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的?
有人愣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后,不确定性地询问,“会不会和巫衍师叔要渡的情劫有关啊,师叔祖不是曾说,情劫渡过的那刻会有天道共鸣,而如果能在这次天道共鸣中把握到什么的人,日后全都飞升了吗?”
其他人反应了反应后,眼睛全都亮起。
*
同一时间,魔宫。
极致的安静在大殿内蔓延,待在这里的魔修个个身体僵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实在是高座上的司玄明明灭灭间,太过阴晴不定了。
司玄心烦意乱的敲桌面声不断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胆颤心惊,他们从未见过司玄这幅模样过。
自从司玄前几天回来后,司玄就一副好像在隐隐等着什么的模样,而随着司玄一直没等到,司玄的表情也越来越瘆人,他周遭的气场也越来越迫人。
漫长的安静中,司玄听不出起伏的声音蓦地响起。
“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做?”
在场的魔修个个呼吸一窒,努力装鹌鹑,努力降低自己的安全感,生怕自己被司玄点到。
但下一秒,所有人傻了瞬。
“抢亲是不是蛮有意思。”
第37章
“???”
原本低眉顺眼根本不敢抬头的魔修目瞪口呆地左右看看, 互相对视。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要出现幻听了。
抢什么?
什么亲?
抢什么亲?
这种话是能从司玄口中说出来的吗?
司玄口中有意思的事不是那种听起来就让人胆颤心惊的吗?
最不屑情感的司玄,嘴里怎么会吐出来这一听就有些暧昧的词。
空气中寂静到有些诡异,大殿内的其他人哪怕依旧不敢去看明显很奇怪的司玄, 却是忍不住大眼对小眼, 用微微睁大的瞳孔表露自己的不真实感。
司玄看他们这幅反应,体贴地再度询问他们的意见,“怎么,你们觉得这件事不够有意思吗?”
但他这话听起来阴恻恻的,把在场人吓得心跳都停了停。
“有有有!有意思!”生怕晚一秒回答就没命的回应立马超大声地响了起来。
“你们真的觉得有意思?”
“真的真的!”
“这可是你们说的有意思。”
“是的是的!”
司玄满意地没再开口, 冷汗涔涔的众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司玄搭在桌面上的手收了回来,他神情和姿态都便会了往日里的怡然自得。
是的, 他只是太无聊想找点乐趣罢了。
他并不是想主动去寻白沐, 只是不小心, 凑巧, 刚好撞上了。
主要怪巫衍。
谁叫巫衍的存在感太强,他在这里并不清楚外面的其他事情, 准备打发乐子的时候,现成的想法都只能靠巫衍带来。
司玄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他嘴角时隔几天地噙出了惯有的笑容。
“行, 那你们准备准备, 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发。”
司玄想了想, 又道,“对了,把血珠子拿过来。”
原本觉得熬过一劫的魔修愣了愣, 有人在迟疑了一会儿后,颤颤巍巍地道,“血珠子是族内圣物, 随便拿走的话,各位长老恐怕有意见。”
魔修被寿命所限,修真界能延长寿命的天材地宝其实有很多,但碍于魔修天地所不容,这些延寿宝物普遍对魔修没用。
血珠子是截止到目前,唯一一个能成功延续魔修寿命的宝贝,是从已故魔修大能的身体中炼出,极其珍贵,也极其稀少,被视为魔族圣物,只有对魔族有大贡献者才会被奖励赐予。
司玄虽是上任魔族圣女之子,然司玄在魔族独来独往,自上任圣女逝世后,便再没参与过魔族的筹划,对魔族的贡献微乎其微。按照规则,司玄是没办法拿走这血珠子的。
司玄没说话,只表情收敛,冷淡地看了眼说话之人。
那人膝盖微抖,吞咽吞咽口水,连忙边用手擦额间的汗,边回应,“我立马为您取来。”
“嗯,就这样定了。”司玄这才收回目光。
齐齐告退的声音和脚步声一起传来,司玄看到外面夜色的时候,顿了顿。
司玄看着那深渊般的晦色,在森然血月中忽然被勾起了回忆。
他母亲死不瞑目的那刻,魔界的月亮也是红得这样浓稠,明明是象征着美满团圆的圆月,却刺目到好似能滴出血来。
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母亲睁着悲伤又愧疚的双眸一点点冷掉的画面。
耳边仿佛有响起了那道自责又无措的声音。
这诅咒解没解,这诅咒到底解没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诅咒有没有成功解除……
那时的司玄是不在意的。
可现在,司玄回想起这一幕后,却呼吸突然错乱了。
他那忽略了许久的诅咒,猛地在耳边炸开。
即便司玄已经略显仓皇地收回了落在血月上的目光,他母亲曾经声声泣血的诅咒还是在耳畔响起。
——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地对你好!
——任何一个朝你表达善意的人都是挟着算计而来!
——你注定孤身一人!
*
另一侧,天演宗的一行人也成功靠着传送法阵抵达了小世界。
刚踩在小世界的地上,他们便被入目的贫瘠和荒芜弄得微皱起眉。
灵力的稀薄森*晚*整*致使他们功法的运转都变得缓慢起来,感受着好像变得沉重了些的身体,他们中的不少人都隐隐露出了嫌弃之色。
“还是尽快接到两位师叔,回我们大世界吧,真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催促的声音立马从人群中冒出。
“先去找哪位师叔?”
“当然是小师叔喽,巫衍师叔的状态那么好,根本不用我们去操心,肯定是失去了身体的小师叔那边更急些。”说话间,该弟子周边独属于天演宗的功法灵力荡漾,已经借着老者在裴元意新身体上留下的羁绊,探寻裴元意的所在之地了。
他很快就感应到了方向,一行人也立马跟着他一起离去。
天演宗的弟子并不关心小世界的事情,他们声势浩大移动的时候,途中碰到不少人,那些尝试来和他们打招呼的,全被他们忽略了个遍。
直到——
他们中途碰到刚好外出办事的引天宗弟子,从后者的交谈中,听到了巫衍和白沐会在今天成婚的事。
“什么?巫衍师叔要和那个凡人成婚?”
“那凡人怎么配?巫衍师叔不是已经清醒了吗?”
“那凡人到底是靠什么又蛊惑到巫衍师叔的?”
天演宗的弟子又惊又怒,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面色微变地,前去寻找裴元意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巫衍绝对不能就这样和白沐成婚,巫衍连个凡人都辨不清的事情传出去,巫衍绝对会沦为大世界的笑谈。
天演宗弟子神情急切。
必须尽快找到裴元意,然后立马制止巫衍做如此荒谬的事。
持续加快的速度让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裴元意的神魂之所。
裴元意的状态并不好,司玄上次虽然因为裴元意提及的忘情丹留了裴元意一命,但裴元意伤得极重,没有灵力,又没有人发现治疗他,裴元意在他被打飞的地方一直昏迷到现在。他的胸口有着干涸到发黑的血渍,柔顺的毛发被黏成一缕一缕的,狼狈到让在场的所有天演宗弟子脸色大变。
所幸,裴元意微弱的呼吸声还在。
“小师叔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不是又是因为那个凡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快快快,快帮小师叔换身体。”
一阵兵荒马乱后,裴元意的新身体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这身体显然用心至极,和裴元意原本的身体毫无区别,纤毫毕现,被灵力扶持得不染尘埃。
天演宗弟子围绕在新身体周围,一边掐着法诀,一边念着晦奥古老的咒语。伴随着愈发精细的灵纹在他们脚下蔓延,一股玄奥奇特的气息爆发。
新身体和小白兔之间,出现了只有修为高深之人能看到的灵线,上面萦绕着的生命法则不过是散播了一些气息,就让周围的花草树木疯长。
随着天演宗弟子灵力的持续输入,裴元意身体渐渐传来了微弱的心跳声。
心跳声的频率在众人松口气的状态下越来越正常,悬浮在半空的兔子有了下坠的趋势。
“糟了!”为首弟子元峰声音紧张,“小师叔的意识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他此刻的神魂就犹如无主之物,如果他的意识不回归不主动和这具身体产生联系的话,我们一结束秘术,小师叔的神魂便会飘离身体。”
其他人脸色剧变,这秘法很消耗灵力,他们根本支持不了太久,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面色发白双腿发软了。
“得赶紧想办法唤醒小师叔的意识!”
这句话一出,立马有人急急忙忙地对裴元意喊,“小师叔,快起来,我们要去见巫衍师叔了!”
所有人屏息看着裴元意的新身体。
但让他们惊慌失措的,眼中向来只有巫衍,对巫衍极其上心的裴元意,在听到这话后毫无反应。
所有人的脸都带上了恐慌。
要是他们没有救活裴元意,浪费了这具身体的话,他们回去后绝对要受极重的惩罚。
又有人慌乱无措地大声道,“小师叔,巫衍师叔要和那个凡人成婚了,你难道不去阻止吗?”
这人本来是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想就这么干等着。
却没想到,这和刚刚那句没什么区别的话,竟立马引得裴元意心脏重重地跳了数下,呼吸紊乱不已。
裴元意猛地惊醒,从新身体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人情不自禁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又有点懵。
元峰庆幸之余,不忘正事,连忙对着面色冰寒的裴元意道,“小师叔,快快凝神,您这身体还需要沉眠适应一段时间。”
裴元意没这句话,只是咬着牙一字字地询问,“巫衍要成婚?”
即便他的声音因为新身体而虚弱无比,但每个字都似淬着冰和毒。
周围人俱是一惊。
裴元意竟然没有用‘师兄’这个尊称,直呼巫衍的名讳。
这在以往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裴元意会气昏头到这种地步。
感受着裴元意凌厉的目光,在场人一边胆战心惊,一边控制不住地在心底埋怨了白沐几句。
白沐到底做了什么,把裴元意的脾气弄得如此糟糕,他们平白无故地就替白沐遭了罪。
和裴元意对视的白衣青年呼吸抖了抖,心颤之余又觉得这是个讨好裴元意的好机会。
他连忙恭恭敬敬地哄着裴元意,“小师叔,您的身体要紧,你放心去适应您的这具身体。巫衍师叔那边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这婚事我们肯定帮您破坏掉!”
裴元意闻言眉心微松,周遭的威压也不似刚刚那么强烈了。
其余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白衣青年心里一喜,他感受着裴元意满意的目光,立马趁胜追击,声音阴狠地道,“至于那勾引了巫衍师叔的贱人,我肯定帮您狠狠教训一顿,让他在您醒来后就立马朝您磕头认罪!”
忽然感受到刺骨杀意的众人:“!”
如跗骨之蛆的寒冷气息在周围弥漫,天演宗弟子颤颤巍巍地看着表情立马阴沉下来的裴元意,不明白哪里有惹怒了对方。
周围的呼吸都好像凝滞了,所有人惴惴不安地呼吸着。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裴元意如此生气的模样了。
其他人喉咙干涩,被裴元意用凌冽杀意盯着的白衣青年更是背脊瞬间冒出了一身汗。
青年呼吸不畅间,绞尽脑汁想着原因所在。
难道是裴元意觉得他给白沐的教训太轻了?
对!
一定是这样!
白沐害得裴元意沦落到这种地步,又蛊惑着裴元意喜欢的巫衍答应了成婚,裴元意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就咽下这口气。
白衣青年顶着压迫,立马大声补救,“小师叔放心,我们一定杀了那凡人,绝不让那凡人再有可能脏了您的眼,并且保证让他在死前生不如死!”
只下一秒,让所有人瞳孔震颤的事情发生了。
白衣青年的这句话非但没有安抚裴元意,反而还让裴元意的表情更糟糕更冰冷了。
明明身体那么虚弱,裴元意却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直接朝着白衣青年挥袖攻去。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已经倒飞了出去,丹田处一片血红。
他竟是被裴元意废掉了修为!
看着吐血不已,哀嚎都嚎出来的青年,大家一边恐惧,一边茫然。
死一般的寂静中,裴元意冰冷无比的声音砸的所有人耳朵嗡鸣。
“谁给你们的胆子伤害阿沐!”
众人知道这就是青年被裴元意重伤的原因,可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是阿沐?
他们之前不是在说巫衍和那个卑贱的凡人——
电光火石间,天演宗的弟子脑海里划过了什么。
他们恍恍惚惚地想起,那试图唤醒裴元意的两句话看似类似,但不完全不一样。
那没唤醒裴元意的第一句只说了巫衍。
而第二句却说了巫衍和白沐。
白沐。
阿——沐?!
想着裴元意对巫衍消失的尊称,众人忍不住吞咽了吞咽口水。
他们脑海里隐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们根本不敢相信。
可这个让他们觉得大脑发懵的声音在下一秒就得到证实。
那攻向青年的一击好像让裴元意的身体变得疲惫不已,裴元意已经不得不沉睡了。
但在此之前,裴元意却是重重冷哼了一声,“一定给我拖住,这婚你们务必破坏了,不要让巫衍那个狗东西真的沾染到我的阿沐!”
巫衍那个——
狗东西?!!
我的?!!
阿沐。
天演宗的人都有些傻眼了,他们恍恍惚惚地反应着。
所以真的是白沐成婚刺激醒了裴元意。
而裴元意不想白沐成婚,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白沐。
天演宗的众弟子有种梦幻感,他们茫然地互相对视着,久久不能回神。
之前那么喜欢巫衍的裴元意,竟然因为白沐,反过来把巫衍视为了情敌?!
整个天演宗的人都知道,裴元意刚听到白沐这个人的时候,可是想杀了白沐,觉得白沐完全配不上巫衍的!
怎么就突然反转成这样了。
天演宗的弟子突然感觉身体有些晕眩,失力太多的身体是,收到冲击的心神也是。
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裴元意,大家略显呆滞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懵懵地带着裴元意的身体前往引天宗。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
天演宗的弟子到达引天宗的时候,引天宗格外热闹。
可能是想要趁此宣传他们引天宗现在有巫衍这样的大能坐镇,引天宗的防御阵法被关了,只要是修士,都可以进来凑这个热闹。
元峰带着天演宗的人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刚好也来到这里的司玄。
小世界的人不知道司玄,他们却听说过数次司玄的凶名,顿时瞳孔一缩,冷汗涔涔如临大敌地盯着司玄。
周遭的灵力环绕,身上的法宝蓄势待发,然司玄只是在他们格外戒备的神情中,嗤笑了一声,径直顺着人群走了进去。
“司玄怎么也来了?”
“不知道啊。”
元峰心有余悸地看着司玄的身影,眉宇间惊疑不定,“但感觉他的心情还挺好的。”
他顿了下,为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觉得又茫然又意外,“不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是那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真的好。”
在宗门外犹犹豫豫地商量一会儿后,他们还是进去了。
莫名的预感告诉他们,现在的司玄没有害人心。
如果是一个人感觉,他们可能还会迟疑。
但很奇异的,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个感觉。
内心期盼着司玄如他们预感所料,当真不会伤害人,天演宗的弟子在引领下陆续进了席位。他们气质非凡,身上道韵逼人,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身份不简单,即便没有摆出和巫衍的关系,也被安排在了前排。
看着似乎就要开始的喜宴,有人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阻止啊?”
他们本就想着要阻止,更别提,现在身上还有裴元意的命令在。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他们完全不敢违背裴元意。
元峰皱皱眉,忌惮不已地看了眼同样落席的司玄,“等最关键的时刻阻止吧。”
在没搞清楚司玄此行的真实目的前,能拖一拖就拖一拖吧。
*
另一边,跟着司玄来的魔修也在小心翼翼地问着司玄什么时候抢婚。
司玄眯着眼睛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红色,看不出内心想法地道,“当然是等到最关键的时刻了。”
司玄拿起灵酒喝了口。
说不定白沐还会改变主意,突然不想和巫衍成婚呢。
司玄这样想着的时候,好像完全忘了,这和他试图寻找乐趣的情况完全矛盾。
白沐要是突然改变主意,让他和巫衍的婚事取消,所谓的抢亲便也跟着消失了。
*
红绸密布的宴会完全诠释了热闹这个词,阳光落在红绸又暖洋洋地洒在大家的脸上时,所有人都被渲染上了几分很喜庆的红光。
杯酒交错,议论不止,人声鼎沸。
元峰听着这吵吵嚷嚷的声音,觉得有些头疼。
果然,这些小世界的修士还是凡性居多,他们大世界举办结契礼的时候,可是相当安静,所有人的仪态都相当好。
元峰看着时辰,内心祈祷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只是很快,元峰突然怔住了。
他耳边忽然响起了酒杯脱手砸碎在地的清脆声音。
要是只是偶尔几个人不小心失手也就罢了,偏偏,那瞬间响起的声音直接砸得元峰耳膜生疼。
那声音大到,脚下的地面都好像震了震。
分明是——
所有人的酒杯都摔了。
还是——
不约而同的同一瞬。
发生了什么?
就在元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发现刚刚还喧嚣无比的宴会,在酒杯碎裂的声音结束后,安静了下来。
元峰是喜静的。
但架不住——
这陡然的安静有些诡异。
随着那寂静一点点地向内蔓延,周围人的呼吸声也好像听了。
元歌都觉得周围人全都被石化了。
难道司玄做了什么?
可他没感觉到魔气啊,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
怀着这样的疑问,元峰惴惴地朝着死寂的来源看去。
也是瞬间,元峰手中的酒杯蓦地砸下,在落针可闻的宴会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随着元峰呼吸一停的,元峰因为不安而急速跳动的心脏也跟着停了停。
就是那刹那,元峰所有觉得根本说不过去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他突然就明悟了。
为什么现场会突然变得这般寂静。
为什么巫衍会喜欢上白沐,甚至不惜为了白沐伤了裴元意。
为什么明明喜欢巫衍的裴元意,会移情别恋地反过来喜欢上他该厌恶无比的白沐。
元峰怔怔地看着牵着红绸从远处慢慢走来的白沐,脑海有些空白。
他真的好美。
容色姝绝,颜色盛极,美到不可方物。
用什么词形容都显得苍白单薄。
元峰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白沐。
怪不得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
司玄也愣住了,他的心跳又开始砰砰砰乱跳起来。
司玄一直都知道白沐的情感有多么纯粹。
可今天的白沐很不一样,那股赤忱的情愫从未如此强烈过,化为实质的同时流转出谁都会心动的奕奕眸光,温暖的阳光洒进去的时候,晃眼到看到之人心止不住地乱颤。
那是他不曾拥有,却很想拥有的。
只看到白沐身边拿着红绸另一边的巫衍,司玄骤然回神。
看着和白沐离得那样近的巫衍,司玄眼睛里再也克制不住地流露出了嫉妒。
巫衍真的很碍眼。
他希望此刻站在白沐身边的人是他。
强烈的妒火烧掉了司玄的自我欺瞒,从未有过的兵荒马乱的心跳声戳破了司玄的谎言借口。
一个事实将司玄此刻的所有情绪打得节节败退。
——他是喜欢白沐的。
*
屏住呼吸很久后,身体的求生本能让宴会再度响起了粗。重喘气声。
他们原本或是为庆贺为看戏为探究而来,此刻却全都或多或少带了些艳羡。
白沐和巫衍迎着所有人万千情绪的眼神,走到中心处的时候,空间轻微波动下,白越及时出现了现场。
他手上拿着一颗状似婴儿却完全不瘆人的小果子,那便是他刚刚炼制好的,能助人立马突破元婴期的东西,在和修士的元婴相融后,能让该元婴立马进入圆满状态。
白越一眼就看到了白沐。
白沐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世间所有颜色都好像融于其中,十分夺目。
没有了之前的苍白,也没有那惯有的小心翼翼,现在的白沐完全可以用鲜艳来形容。
白越不知不觉间就被传染到了,嘴角也弯起了些弧度。
他由衷地祝愿着,希望白沐永远都这么幸福欢喜。
今天一定会是所有美好的开始。
视线在白沐身边的巫衍停留一瞬,白越想了想,也没有迟疑,直接就当手中的婴儿果实用灵力输送进了巫衍的身体。
这应该能算得上是合卺礼物吧。
白沐肯定也希望一会儿能看到巫衍恢复记忆后,含着爱意眼神。
这婴儿果是纯纯粹粹的好东西,不带一点副作用,修士内的元婴会自发主动地想要吸纳。
巫衍没有感受到危险,白越又送得隐秘,等到巫衍意识到的时候,婴儿果已经和他的元婴融合了。
白沐看着巫衍神情间的细微变化,感受着白越存在感颇强的目光,想到了白越曾说过的话。
意识到巫衍即恢复记忆的他,眼底又晕起了格外动人的希望,他亮晶晶地看向了白越。
白越也终于从白沐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感谢,他有些无措地抓抓衣摆时,唇角的笑容也加大了些。
是的,就像这样,虽然不可能完全弥补,但一定要尽可能地多弥补些。
白沐心绪的强烈波动,而由此滋生的情愫似乎刺激了赤情花。
白沐眼睫轻颤地预感到,种在他心口的赤情花即将成熟。
那开始爆发的灵力沿着那未曾解除的契约传给了些玉佩,距离清醒只差临门一脚的穆枫在玉佩中迟疑地睁开眼睛。
身体完全大好的穆枫下意识地就想离开玉佩。
白沐接收到穆枫的出来请求后,在颤了颤眼睫后,罕见地拒绝了穆枫的请求。
他紧紧地抓着象征和巫衍同心同结的红绸,想,他想任性一次。
在这个他最重要的时刻里,他应当是有权利任性的。
白沐希望这个以他和巫衍为主角的地方上,真的只有他和巫衍,没有其他人。
虽然可能有些自私,但白沐还是希望这场喜事能圆满些。
这是——
他经历的唯一一次喜事。
白沐看向巫衍的眼神里好像藏着星星。
也应该是,最后一场。
感受着体内即将彻底绽放的赤情花,白沐不想看到巫衍见到穆枫出来后或许会动摇的神情。
他怕他那刹那的伤心,会影响到赤情花。
他想好好活下去。
穆枫因被拒绝而愣怔的瞬间,也终于看情了外面的场景。
外面布置的含义太过明显,穆枫的脸一瞬间煞白。
白沐和巫衍已经要成婚了。
不甘和酸涩让穆枫控制不住地攥了下指尖,但穆枫看着仿佛整个人都溢着幸福的白沐,只能有些失神地暗暗警告自己。
他应该祝巫衍和白沐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
刚刚发生的一切全被巫衍感知。
感受着自己即将突破的境界,想着那心魔劫,和心口被种下的隐患魔气,巫衍在发现穆枫受限于白沐后,心绪激烈起伏。
恰在此时,意识到巫衍即将恢复记忆,隐隐感觉到不安的司玄也脸色一变地朝这边赶来。
巫衍看着快步赶来的司玄,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慌。
巫衍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心慌感的缘由。
不行!他不能渡不过心魔劫,不能被魔气控制,也不能让穆枫处于危险境地,更不可能让司玄的那些阴谋得逞!
巫衍眼神变冷,情急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
他看向了和他近在咫尺,能清晰感知到其气息体温的白沐。
只要白沐死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魔气对他的影响会消失,玉佩会自动成为无主之物,穆枫不再受限,司玄的谋划也会因此少了同伴而大大削弱。
穆枫压着弥漫着的酸意给白沐送祝福。
就在舌尖泛苦的穆枫,看着白沐因他的这些祝福眼上眸光更甚,刚说完对他的谢谢时,穆枫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锐利的寒光一闪,一把剑就那么锐利地刺进了白沐的胸膛。
空气死寂,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心口的刺痛让白沐脸上的血色尽失,在周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仓皇动作的时候,反倒是白沐这个主人公还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白沐迷茫地看了眼心口的剑,顺着剑刃剑身剑柄,看向了握着剑刺向他的人。
含着他血色的剑光明明灭灭地打在巫衍的脸上,没有温度,犹如恶鬼。
也是下一秒,现场情况忽然颠倒。
在所有人都从僵硬中反应过来有所动作的时候,反而是巫衍这个刚刚唯一行动的人突然怔住了。
因为一朵娇艳无比的花顺着白沐的血液流了出来。
是赤情花。
甜蜜至极的花香开始弥漫的时候,所有人瞳孔缩聚,震惊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巫衍握着剑柄的手忽然抖了抖,他的眼底映着这抹颜色,他手中的冰冷寒光也无情地反射着。
巫衍自然认得这赤情花。
——只有毫无保留的纯粹爱意才能人心口处供养而出的奇迹之花。
赤情花的功效是奇迹。
那能让它成熟,引发里面至情之力共鸣的浓烈爱慕,也是奇迹。
第38章
“这是——”
与此同时, 大世界的诸多处,原本在做着旁的事情的大能,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下, 都在同样的微讶后, 将目光移到了小世界的方向。
他们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点没有预料的意外和想到秦情的了然,“赤情花的气息。”
“原来痴情道人在飞升之前有所感念,留下赤情花种子的事情竟然是真的。”他们的声音中带着点惆怅和莫名的思量。
“他既然能让赤情花内的至情之力共鸣,待秦情将痴情道人的功法传输给他后, 必定能迅速感悟其内的道和法则,加上赤情花将他的身体根骨提升到顶尖, 修为境界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一道带着感叹的声音同时在大世界的四处响起, 如石破天惊般震得周围人呼吸微促。
“时隔多年, 又要从小世界里出来一位绝世天才了。”
*
宴会现场的人, 完全不知道大世界已经因为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暗流涌动了。
他们的心思完全无法从眼前挪开。
谁都没有想到,巫衍会在他和白沐成婚的日子上, 突然召出本命剑,而这个巫衍跌入小世界后就从没用过的本命剑, 第一次饮血饮的竟然和他穿着同款喜服的白沐的心头血。
和修士一体, 曾被巫衍视若珍宝的本命剑清脆一声摔在地上。
巫衍仿佛听到了无数不可置信又恼怒质问他的话, 来源于白越, 来源司玄,来源穆枫,来源那些原本十分厌恶他的天演宗弟子, 也来源那些来送祝福的宾客。
但巫衍好像又完全没听清楚,赤情花掉落在地上,被白沐的血和泥土染脏的刹那, 他的灵魂也好像蓦地抽离失重了下。
赤情花的出现,绝对真实客观,不容任何人质疑地,宣告证明着白沐那被天道都认可的赤诚爱意。
巫衍先前所有的怀疑,即便他不想承认,也在此刻也被击得溃不成军。
白沐确实是很喜欢他的。
白沐也确实没有伤害过他。
砸落在地面上的本命剑忽然暴露之人情绪地嗡鸣了下,巫衍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呜咽声。
巫衍动作格外迟缓地看向了面前的白沐,
即便白越已经扶住白沐,并帮白沐治疗了身上的伤势,可白沐的心口还是渲染着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花。
和巫衍的听不清周围的质问一样,身形格外单薄的白沐好像也听不清周围的关心和担忧了。
他脸色煞白,不止像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像是身上的所有温度都在刚刚那一瞬消失了。
巫衍看到了他终于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的眼神,含着茫然的泪水无声无息地在他脸上划过,眼角和眼眶都被晕出了红色,就像是被血染成的。
巫衍看着白沐雾蒙蒙看不出光采的眼睛,觉得自己也在被不可抵挡地推向漆黑无光的深渊。
但更让巫衍呼吸不畅的,是他的余光处,那完全代表着白沐浓烈爱意的赤情花正在一朵一朵地凋谢,赤情花用自己的生命力帮白沐挡了一下,离开了白沐身体的它,没办法再从白沐那里汲取养分,只能逐渐枯萎。
巫衍忽然心悸了下,莫名的窒息感让他的指尖颤了颤。
用伪装术藏在人群中的秦情脸色微变,他指尖微动,用至情之力将这朵明明只差一会儿就能盛开却突然凋谢的赤情花牵引了过来,用自己同根同源的至情之力暂时维持着其的生机。
秦情弄出的动静不小,但这个在大世界随便一动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人,此刻却因白沐完全掀不起波澜。
即便是天演宗的弟子,此刻也只是在脑海里划过一个格外简单的念头。
原来这才是秦情下界的真正意图。
和那什么情劫无关,秦情是为他师父留下的赤情花而来的。
凝滞的氛围中,天空忽然轰鸣了下,骤然翻涌起来的乌云将所有的阳光剥夺,巫衍引发的雷劫让整个天空都阴沉下来,本该欢喜的宴会上再不见一丝温度。
天雷嗡鸣,沉闷的声音像是砸在人心底。
闪电在空气中肆意扭曲间,在阴沉昏暗中突然照亮,映出了白沐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也让他看清了被隐约的雷光劈碎的漫天红布,红色碎片飘飘洒洒地跌到地面,白沐的手忽然一轻。
他低头看去,发现那被自己和巫衍一直牵在手中的同心红绸也被蓦地劈断。
明明手上不需要再用力,可白沐却觉得身体很沉重。
红绸从白沐的指尖划过,白沐的手指轻颤又轻蜷着,他虚无地抓着空气,就好像溺水之人在努力地尝试抓浮木。
可白沐抓不到。
“你要杀我。”白沐轻声说出这个事实后,声音突然拔高了些,“为什么?”
白沐说话向来是轻声细语的,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
巫衍听着他语气里隐隐透露出来的绝望,心脏在恐慌之余被这几个字狠狠撕扯了下。
“我……”巫衍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周围人责问和厌恶的眼神如同利刃扎在巫衍身上,似乎在很不满巫衍的这幅反应,但只有巫衍自己知道,他这简单的气音中满是他的无力感。
他那些阴暗的揣测在此刻根本不敢说出来。
但也正是因为不敢,意识到这对白沐伤害有多重的寒意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了巫衍,巫衍干涸的喉咙都好像在打着寒颤。
白沐什么都不知道,他回想着刚刚,只能找出一个答案。
“是因为穆枫,对吗?”他的声音更轻了,但他有些缥缈好像能被风吹散的语气中,又似拢着层很重的东西。
重到能将白沐彻底压垮,支离破碎。
白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一次顺从自己意愿的任性,会引发如此惨烈的结果。
他视线落在巫衍小心翼翼护着的玉佩上,将穆枫放了出来。
他不希望会因为穆枫破坏掉他的人生重事。
可兜兜转转,这还是被穆枫破坏了,这好像也在告诉白沐,无论怎样,无论他如何做,他都避不开这个让他心脏刺痛的结局。
因巫衍的行为而对巫衍生出恨意的穆枫,在听到白沐的这句话后,如遭雷劈。
他接受着周围人带着震惊和厌恶的冰冷审视,心脏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重重敲了下。
穆枫的脚步趔趄了几下,他脸色惨白地反应着,心脏高悬地看向巫衍。
只一眼,巫衍那无力反驳的姿态,就让穆枫如坠冰窟手脚冰冷。
穆枫张张嘴,却连个气音都没办法从嘴唇中钻出。
是因为……他?
又是因为——他?!
白沐有些空洞地看着巫衍,声音艰难又虚弱地询问着,“你答应和我成婚,顺着我,只是因为穆枫的命被我影响着,对不对,你只是不想让穆枫会因为我受到伤害,对不对?”
他垂眸看了眼那象征着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血迹,“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哪怕我刚刚并没有真的伤害到穆枫,你还是迫不及待地就杀了我,在穆枫醒来的那刻,我就对你毫无意义了。”
不是这样的!
他答应白沐,和穆枫完全没有关系!
他只是拒绝不了白沐,白沐说想和他成婚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旁的什么都没有。
巫衍感觉有什么堵在心口的时候,被这个自己下意识的想法震得大脑嗡鸣。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好像被挖了一块的心脏,矛盾般地感受到了滔天的愤怒。
混沌的大脑突然清晰了瞬,但紧接着就又摇摇欲坠地坠入深海。
这种矛盾让一切突然变得可以区分起来。
那和揪痛截然不同的愤怒,并不源于他,源自魔气的主人。
忽然地,巫衍发现这魔气没有那么可怖神奇,没有那么神鬼莫测,他突然能完全辨认哪些情绪源自他自己,又哪些是被这些魔气影响的了。
巫衍只感觉有湿冷的棉花覆住了他的口鼻,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清楚又恍惚地骤然意识到,之前他的那些感觉都不森*晚*整*源于外在。
那些都是他自己的内心触动。
他是——
喜欢白沐的。
这个发现砸得巫衍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他好像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实,巫衍的心脏剧烈收缩着,每一次都带着细细密密的疼。
穆枫声音微颤地开口,“阿沐……”
可穆枫所有试图安慰解释的话都因白沐望来的目光僵住了。
穆枫看着白沐,感受到了让他温度一点点退去的陌生。
和以往见他的所有都不一样,白沐努力朝他扯出了一个笑容,但扯得太勉强了,白沐没有再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穆枫听到了让他心脏沉沉坠去的低喃。
白沐的每一个字都砸得穆枫呼吸困难。
“怎么办啊,穆枫,我好像有点怨恨和嫉妒你了。”
白沐看着穆枫,像是在质问穆枫,却又像是在寂寥无助地自言自语,“好像你每次醒来,我都会变得很糟糕,我的处境也会更加凄惨无望。”
“你第一次醒来,我堕了魔,你第二次醒来,被我的哥哥误认成了我,能让赤情花早六天成熟的生命力全部输送给了你,你第三次醒来,我便要死了。”
白沐有些失焦的眼睛映着穆枫微微颤抖的身体。
“到底是为什么吗,明明我每一次都没有伤害你,每一次我都救了你,可我却因为你一步步堕入深渊。”
白沐的这句话让穆枫的心脏被狠狠地拧起,每一次呼吸都痛。
穆枫的身体越来越颤。
是啊,为什么?
他为什么把白沐害到如此地步?
但白沐的下一句话,更是让穆枫有种千疮百孔的疼。
白沐的眼睫轻颤着,他知道穆枫没有错,穆枫全程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这样是在迁罪,知道自己的话不对。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怪你。”白沐眼睛里流出了泪,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白沐喃喃地对穆枫说着对不起,但每一句道歉都让穆枫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穆枫想要和白沐说,不要和他道歉,是他有错。
可他的所有气力都好似抽走了,穆枫好不容易找到言语的能力,就听到了白沐茫然失神的声音。
“我怎么变得这么糟糕。”白沐嘴唇苍白,他好像失去了所有方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断流下的眼泪将白沐的世界渲染得一片模糊,白沐看着这个世界,感觉到了陌生,“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样,我不想这样的。”
他怎么就突然变得满目疮痍了。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白沐抬眸看向了巫衍,他喃喃着,“我错了,我错了,我当时不应该救你的,也不该——”相信对方能让他变得更好。
巫衍听到这话,只觉自己好似从万丈悬崖坠了下去,他的耳膜被呼啸刺骨的冷风刮得酸胀阵痛。
他摇摇头,苍白地刚想说些什么,就瞳孔微缩地看到白沐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就好像彻底油尽灯枯了,白沐身上的死亡枯败气息浓到令人心怵。
一直扶着白沐的白越面色大变,明明吐血的是白沐,却是他的身体在发抖。
白越试图帮白沐调养气息,却喉咙干涩的发现,白沐的生机已经快要断绝了。
巫衍瞳孔被血色侵染颤动着,他茫然地问出了现场谁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
白越愤恨地看着巫衍,眼睛里布着细密的红血丝,如果不是巫衍身边萦绕着不容其他人接近的天劫威能,他根本不可能让巫衍还站在这里。
“他快死了啊!”白越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很快,他就悲哀地嘲讽一笑,“也是,你当然觉得这没有什么了,你本来就想要杀他!”
白越看着巫衍,痛恨之余有着更浓的无助,“巫衍,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明明……明明只差一点了。”
巫衍身体一颤,他怔怔地看着白沐,明明事实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可巫衍却好像有些解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解不了这么清楚明白的每一个字。
就好像,他的内心根本不敢去接受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话语。
一旦接受,他就会落入没有出口的地狱接受无法承受的极刑。
巫衍想要朝白沐走过去,却觉得步伐如千斤重。
就在旁边站着的司玄再也坚持不住,冲上去,将能延续白沐寿命的血珠子拿了出来,准备喂给白沐。
司玄着急催促的声音在白沐耳边响起,“快吞下这个,这个能帮你续命。”
白沐愣愣地看着凑过来的司玄,陷入紧张情绪的司玄似乎心神都给了他,无法再对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进行掩藏。
白沐抬着有些削弱眼皮看着司玄,隐隐约约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了里面蕴含着的熟悉情愫,也看到了熟悉的自己。
嘴唇轻轻抿着,白沐恍恍惚惚间发现了什么。
见白沐呆怔地看着他,司玄快要急死,就在司玄准备直接掰开白沐的嘴,强制让白沐咽下的时候,白沐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唇畔状似乖巧地微动。
就在司玄松口气的时候,他在下一秒,听到了白沐听不出情绪的反问。
“为什么会救我,我会这样不就是因为你吗?”
巫衍本该致命的一剑被赤情花挡下,白沐此刻生机溃烂是因为魔修的寿命期限已到。
司玄被这平淡又锋利的声音蛰得心脏停止了跳动几秒。
手上的血珠子在他的掌心颤了颤,发出沉闷的声音。
或者,准确来讲,是司玄有那么一瞬险些握不住它。
就在司玄呼吸微滞莫名凉意弥漫的时候,秦情拿着他救下来的赤情花出现了。
“还是用赤情花吧。”秦情略显惊异地看了眼司玄手中的血珠子,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情绪明显不对的司玄后,道,“不过赤情花现在还差点共鸣之力才能成熟,所以,它还需要和你接触下。”
司玄看着秦情手中的赤情花,莫名有些心慌。
但想着白沐那样排斥魔修身份,保持了沉默,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巫衍。
秦情跟白沐说话时,声音明显温柔了些,“要再试试吗?”
巫衍手心冒汗地看着白沐,刚刚一直悬浮的心脏好像终于又有了实感。
白沐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白越。
他隔着白越看着些什么,白越知道白沐是在看他们的父母,他喉咙滚动,万分庆幸自己之前说了那个善意的谎言。
白沐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探手伸向了秦情手中的赤情花。
见白沐没有就此放弃,众人一边心疼他的坚强,一边又全都松口气。
只下一秒,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为在白沐的手碰触到赤情花后,赤情花非但没有成熟,反而是一瓣一瓣地飘落消失。
白沐此刻对巫衍的爱意,不仅没有提供给赤情花养分,反而再致使着赤情花凋谢。
巫衍愣愣地看着属于赤情花的颜色在一点点地淡去,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对所有的感知。
整个世界都好像灰暗了起来,什么颜色都消失了,巫衍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极为珍贵的东西,陡然涌现的失去感和虚无感让巫衍甚至都没办法感应到自己的心跳。
他就像是旁观者一样,看到自己的肉身张开了嘴,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空气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看着凋谢的赤情花,混乱无序中,只有白沐性且平淡地收回了手,没有让赤情花进一步凋谢。
他安静地看着凋谢了些的赤情花,眼神中出现了怅然。
原来,他已经没有那么爱巫衍了啊。
或许是痛彻心扉后的心如死灰,也或许是他那仅剩一点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被巫衍如此伤害后还喜欢巫衍。
但总之。
白沐明悟了然地看着赤情花。
他已经不爱巫衍了。
秦情眼见场面即将乱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微皱着眉道,“用其它浓烈的情感滋养赤情花也可以,我可以借着功法将其转化为能让赤情花继续产生共鸣的力量。
这种蒙蔽欺瞒赤情花的做法,对即便是赤情道人弟子的秦情也有些吃力,会消耗他的修为,让他的境界下跌。
其实只要赤情花不彻底成熟绽放,白沐就不算是他的师弟。
但秦情看着白沐,实在有些不忍。
白越闻言,眼睛立马重新亮起希望。
白越从刚刚已经看出父母在白沐心中的重要性了,如果能用亲情代替爱情的话,自然是好的。
白越满怀希冀又祈求地看着白沐,“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白沐顿了会儿,点点头。
恰在这时,巫衍酝酿了许久的雷劫终于要降临。
曾被浮图镜吞噬的记忆碎片被心魔劫牵引着归来出现。
第39章
除了切身应劫的巫衍外, 所有人都只是看了那碎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可巫衍看着那带着熟悉气息的记忆碎片,心脏确实突突突地狂跳, 如平地惊雷般, 巫衍忽然打了个寒颤。
随着记忆碎片的靠近,巫衍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恐惧,巫衍甚至都听到了它们妄图逃离的尖叫。
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巫衍茫然地感受着身上的冷汗,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气,急急地朝着白越询问, “白越,你有没有办法阻止我的突破?”
他的声线里带着不知名的恐惧。
白越厌烦地看着他, “怎么, 你也突然发现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了, 恐惧于无法突破心魔劫?”
白越声音冰冷, 好似淬着毒。
巫衍嘴唇轻微翕动着,他想解释。
不是心魔劫, 渡不过心魔劫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恐慌。
但巫衍没有记忆,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这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慌乱究竟源于什么, 他发不出声音, 狼狈又无措地看着已经将他彻底忽视了个遍的白越, 不知缘由的寒意也一点点地蔓延。
巫衍瞳孔轻微颤抖着看着那抹流光溢彩的记忆碎片, 身形有些踉跄。
而当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心魔劫是什么后,巫衍更是立马惊起浑身的薄汗。
白越完全不想会巫衍,他巴不得巫衍尽快恢复记忆, 好看清自己这些天究竟做了什么,也恨不得巫衍自从滋生魔念,永远被心魔纠缠。
白越只是和其他人一样, 继续紧张而担忧地看着白沐。
白沐看着重新被摆在眼前的赤情花,再度缓慢地将手抚了上去。
一片屏息中,奇特的流光在赤情花上萦绕,原本掉落的花瓣正以虚幻的方式渐渐凝实。
白沐垂眸看着,听到了周围大量的松口气声音。
秦情运转着体内灵力,面色有些苍白,但嘴角却轻微扬起了些弧度。
有用。
赤情花在重新焕发生机了。
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也是这个时候,阴云密布间,巫衍的记忆碎片并没有直接融于巫衍的身体,反而是随着潺潺云雾直接在巫衍的面前以画面的形式显形了。
奇怪的发展让放下心来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他们靠着修士的敏锐判断,隐约意识到,这便是天道给巫衍的心魔劫。
巫衍只要当着众人的面亲眼看一遍他的记忆并接受就可以了。
心魔劫呈现的方式千奇百怪,但巫衍此刻经历的——
未免有些太简单了。
看一遍记忆而已,那本来就是巫衍切身经历的事,怎么可能会让巫衍道心被蒙上魔障,境界受制。
白越眼中染上些许愤懑。
天道怎能如此优待巫衍。
就在所有人思绪万千的时候,层层叠叠的乌云中,巫衍的记忆画面已经开始浮现。
看着画面中的巫衍,白越咬咬牙,根本不屑去看巫衍,他现在看到巫衍就觉得恶心反胃。
然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所有人猛地抬头,愕然看向巫衍的心魔画面。
画面中的巫衍是晕在床上的,但画外音却响起了让他们心神微颤的白沐的声音。
所有人都完完整整地听到了白沐和司玄的全程对话。
当听到白沐是为了救巫衍才和司玄交易堕魔后,所有人都感觉心尖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下。
白越的拳头不受控制地攥紧,司玄脸上阴晴不定,仿佛情景再现的穆枫呼吸错乱,天演宗的弟子个个愕然。
元峰呆愣地看着身形羸弱的白沐。
怎么会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白沐真的对巫衍有救命之恩,不是随手帮忙的救命之恩,而是倾注一切格外沉重的救命之恩。
在他们肆意批判白沐,口口声声说白沐配不上巫衍的时候,如果不是白沐,巫衍已经废了。
想着他们曾指摘白沐的那些话,天演宗的弟子被突然压下来的沉重愧疚弄得呼吸紊乱。
他们看着巫衍,眼睛里再也浮现不出对巫衍的敬重和仰慕。
巫衍和白沐脚下的血色,和呜咽轻颤着的冰冷本命剑,宣示着白沐的这次救命之恩换来的最终回报。
在白沐已经用了自己的命救巫衍的情况下,巫衍在他们的大婚之日,让他的本命剑饮了白沐的血。
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让人呼吸凝滞的戏剧性,让所有人失去了该反应的能力,只能感受着那不停弥漫的酸涩。
巫衍看到这一幕后,感觉有什么寒意直愣愣地从他的头顶浇到脚底,他不仅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骤然收缩的心脏也冷悸了下。
真相要比巫衍以为的还要可怕。
白沐不仅和司玄不是一伙的,还从司玄手中救下了他,遭受着司玄的威胁和恐吓。
白沐是因为他才成为魔修的,结果,他却反过来因白沐魔修的身份给白沐定了罪。
巫衍感觉心脏好像被撕扯开了口子。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巫衍冷汗涔涔的时候,画面里已经又响起了白沐和穆枫对话的声音。
听着白沐是因为仙灵花被穆枫吸收了才不得以请求司玄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埋怨地看着穆枫。
画面中的白沐就那样相信了穆枫是无心之失,对吸收了仙灵花不知情。
但在场的很多人都不觉得,他们打量穆枫的时候,对穆枫的恶意揣测几乎要化为实质。穆枫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大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修的什么道,都知晓他的道心不允许他恶意做坏事。这些犹如利刃一样的眼神扎得穆枫千疮百孔,穆枫有些熬不住。
不是因为穆枫的心灵脆弱,承受不住这些目光。
而是穆枫忽然意识到,白沐经历过更严重更可怕的恶意目光。
其中,这目光,甚至源自于白沐喜欢的巫衍,和白沐有着血缘联系的兄长白越。
穆枫只要一联想这些,就感觉心脏被持续不断的酸涩胀得快要爆炸了。
耳边响起了巫衍带着质问和怨恨的声音,这是穆枫从未听到过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他曾经的好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里充斥着埋怨。
穆枫看着巫衍,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他,没有难过和不舍,只是看着巫衍悲哀又凉薄地嗤笑了一声,“巫衍,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巫衍是。
他也是。
巫衍压着混乱的呼吸,仓皇地看向白沐,却在看到白沐的第一秒就如坠冰窟。
和周围或义愤填膺或哀伤或惋惜或感叹的人不一样,白沐堪称平淡之极。
巫衍本以为自己最害怕见到白沐凄哀的神情,却在看到这样冷淡的白沐后,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般无法呼吸。
他逃避般地连忙收回目光时,手指像是想要抓到什么般慌乱又狼狈地朝着虚无空气抓去。
心魔劫下的记忆画面很特殊很玄妙,明明任何一个画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清楚记忆里的时间真要算起来绝对不算短,可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看到的时候,真实时间却没有过去几秒。
平淡了些许的记忆后,出现了白沐身边突然黏过来的小白兔。
当时的巫衍没认出来小白兔,但现在有了秘法记忆并清楚裴元意性格处事的巫衍,却立马认出了这就是裴元意。
在天演宗的弟子同样认出裴元意,并为裴元意的行为大感震惊的时候,巫衍脸上的血色又少了少。
裴元意如此亲近白沐,白沐绝不可能伤害裴元意。
想着自己前几天就裴元意的事情质问白沐的那些话,巫衍恍恍惚惚又看到了白沐那哀伤到令人心悸的目光。
他想到了白沐试图解释,但他却完全不给白沐解释机会的场景。
——够了,他不好,难道你就够好吗?
自己曾说过的话蓦地在耳边炸开,巫衍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炸得裂开了几个缝隙。
巫衍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他到底,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画面再度变化,很快就到了秘境。
原本正深陷情绪沼泽的巫衍,就好像突然从极其可怕的噩梦中惊醒般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秘境画面,发现自己的血液里都好像渗出了寒意,他的手脚竟陡然冰冷到不似活人。
越来越强的恐慌感让巫衍的寒毛炸起。
他被潜意识牵引着茫然祈求,“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
可没有人巫衍,巫衍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不想相信他。
晶莹剔透的浮图镜出现后,巫衍和白沐的对话再度响了起来。
——我只想要和你的未来。
——如果真的想弥补我的话,就对我好一点。
——不要讨厌我了。
白沐的声音轻轻柔柔又小心翼翼地响起来的时候,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他是向往阳光的却是卑微的。
可即便已经如此卑微了,白沐还是没有真的为他求来任何。
巫衍听着自己答应的那句好,心被什么狠狠地撕扯了下。
他看着自己,对自己产生了痛恨。
可巫衍没办法像旁观者一样指责自己,他的怨恨只能让他的精神的灵魂不断地朝无望之海溺去。
白越的指尖嵌在血肉里,就在他要不管不顾地朝巫衍挥拳过去时,接下来发生的情形,让白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浮图镜映照出来的,曾被巫衍目睹的白沐的过去里,白越看到了两个虽然模糊却格外熟悉的身形。
画面中连绵细雨带来的阴湿粘腻好像传了出来,白越感觉自己陷进了被雨水打湿的泥沼里,他不仅无法动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还在被这越来越深的泥水持续地剥夺着气力和体温。
他看着熟悉的父母,从他们格外凉薄冷淡的身影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恍恍惚惚间,白越想起了巫衍之前想制止突破的祈求,想到了巫衍那仓皇的阻止。
白越朝着巫衍看去,刚好看到了巫衍虽然同样茫然无措,但却莫名恐惧到青灰的唇色。
——不要让他影响到越儿。
——越儿在你腹中觉醒体质的时候,吸收掉了他的灵力和灵根,将他留在身边,就有会让他发现真相的可能。他要是知道他是因为越儿才变成一个凡人的话,他一定会心生恶意嫉恨越儿的,这有可能会害了越儿。
白越双腿突然软了,他险些摔倒。
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原因和答案。
怪不得他的元婴会因为白沐而缠上黑线。
原来他身体里有着属于白沐的灵根,因为那是原本属于白沐的东西,所以在白沐堕魔后,那部分受到白沐的牵引也变成了不祥的晦涩。
白越愣愣地看着白沐,浑身发寒。
是他害得白沐成为凡人,是他让白沐自小被父母抛弃孤苦无依。
白越耳畔回响着父母的话,只觉得字字诛心。
他和白沐的父母觉得白沐一定会对他心生恶意,觉得白沐会害了他。
但事实却是,白沐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救了他认出了他想要亲近他。
而他却无数次恶意揣测白沐,对白沐恶语相向,并——
将白沐害到如此生不生死不死的样子。
白越想到白沐亮晶晶说等好了就去见父母的模样,想着他告诉的父母也很期待见他的善意谎言,心脏仿佛被无数的小虫子啃咬吞食。
而当白越不经意看到属于赤情花的那抹艳色后,他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他蓦地想起,正在白沐手中缓缓绽放的赤情花,是白沐在靠着亲情供给着的。
寒意席卷全身,白越仓皇又惊慌地唤着白沐。
但没有用了。
伴随着一声惊雷,画面中冷淡的声音已经响起。
——那就叫他白沐吧。
白沐名字的真正含义,他被他的亲生父母抛弃在了下雨天的木屋。
场景重演,仅差一点就能成熟的赤情花在白越惊惧的目光下再度凋谢。
又差了一点。
白沐的人生好像总是在阴差阳错,他阴差阳错地被白越吸掉了灵根,被丢进了小世界,阴差阳错地在最需要希望的时候,捡到了巫衍,在好不容易得到巫衍的喜欢后,又阴差阳错地让巫衍失去了记忆,就连血缘这种天生的羁绊,白沐都能经历一遍被阴差阳错认错人的情况。
能救他性命的赤情花也阴差阳错地枯萎了两次。
白越颤颤巍巍地看向白沐时,只看到了白沐仿佛拢着一层翳的眼神。
有种莫名的空寂。
白越看着白沐的眼睛,发现那双一向干净纯粹的眸子此刻已经映照不出自己了。
“原来这才是我名字的真正缘由。”白沐低喃着。
不是他以为的润泽。
没有他父母温润而泽向善而行的期待。
从来没有人希冀他过得好。
没有人对他长成什么样有期待。
白沐看着面前逐渐持续凋谢的赤情花,发现没有他曾经以为的恐惧和害怕,预想感的天塌感并没有出现,只有一种仿佛最后重担也卸下的平静。
他脑海里只划过了一个很平淡的想法。
果然——
如此吗?
一切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天空再次剧烈轰鸣,画面的情形仿佛复刻了出来,和画面里如出一辙的雨淅淅索索地大片大片落下。
雨下得很大,和呼啸的寒风撞在一起的时候,很像呜咽声。
哀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加大了数倍,无法描述的悲哀一点点蚕食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这是——”众人茫然地看着这骤然降下的大雨时,秦情却是表情一变。
“这是——”秦情看着望着天空的白沐,重重叹息一声,他不再用自己体内的至情之力维持着赤情花的生机。
失去了秦情的灵力供养,赤情花退化成了最初的干瘪种子。
这也意味着,白沐唤醒赤情花的行为彻底失败了。
白沐再也没有资格去唤醒赤情花了。
司玄看到这一幕,莫名冷悸了下,但知道赤情花没办法救白沐的司玄,连忙重新将血珠子拿出来。
只司玄格外急切的行为却是被神色复杂的秦情阻止了。
秦情对司玄摇头的时候,神情中流露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在为什么感觉哀恸,“不用了。”
司玄还是不知缘由,但他看着秦情,只觉得心口聚集了团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惨烈情绪。
他张口询问的时候,声音艰难至极,“……为什么?”
秦情看着他,带着股莫名令人心惊的悲悯。
司玄恐慌失控地执着问,“……到底怎么了?!”
*
同一时间,隐隐感知到什么的人表情都变幻莫测了下。
无数有名号的大能微怔地站起,似是在震惊愕然,也似乎在表达着尊敬。
“这是有人要突破至渡劫期了?”有人惊疑不定地询问,“可这天道共鸣的气息来自小世界,小世界内怎么可能会有人突破至渡劫期。”
已经看出点什么端倪的大能摇摇头,说出了一句更令人心神震颤的话,“小世界有人要证无情道了。”
“!!!”
“证无情道……”
有些反应不过来和无法想象的声音接连响起。
只有天道都认为其足够凄惨的人,才能在天道的动容允许下证道无情。
但很快,就有人急急追问,“是谁证了这无情道。”
“一个魔修。”
“魔修?魔修怎么可能有资格证无情道,这等伤天害的存在怎么会引得天道动容?”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他并没有做过坏事。”
“既然没有做过坏事,他为什么会堕魔——”下意识质疑的声音蓦地顿住,他蓦地意识到只有经历过很多不公的人才能证道无情,也是瞬间,他隐隐感应到了些许酸楚。
这人换了个话题又问,“他如今是什么修为?”
“魔气期。”
魔气期对应道修的炼气期,是修炼的第一个境界。
如此低微的修为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如在做梦的恍惚感。
即便是见多识广,位高权重的大能,此刻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出了点干涩和沙哑,“这么低的修为怎么证的无情道,别说是无情道了,随便证个普通的小道都起码要出窍期!”
不是他歧视,而是这样修为的人,根本就无法和天道产生联系。
无法让天道看到他,证道又从何谈起?
这简直就是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漫长的沉默中,一道带着些沧桑的回答振聋发聩地响彻在所有人耳旁。
“他渡过情劫了。”传说中大彻大悟,能让人心境圆满,修炼永无瓶颈的情劫。
“他是靠着渡情劫后天道共鸣的那一瞬,证的无情道。”
第40章
“他要证无情道了。”秦情带着些怅然的声音响起。
能让赤情花中的至情法则共鸣的人, 竟然证了和其南辕北辙完全对立的无情道。
他这话石破天惊般,将在场所有人震得大脑晕眩。
天演宗的弟子呆愣地看着漫天飘落的瓢泼大雨,恍惚间意识到, 这由天道降下的大雨在悲怜地尝试着冲刷掉一切。
冲刷掉那浓郁凄惨的哀伤。
也冲刷掉——
白沐所有的感情。
事情就是这样的奇妙, 希冀着看到渡过情劫场面的他们,在最后还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他们原本以为能渡过去的是巫衍,却没想到,反倒是白沐这个他们之前认为的情劫对象将其渡了过去。
司玄的瞳孔在发抖,他开口的时候, 声带上的血肉都好似在被撕扯着,他祈求的声音中好像含着钻心的痛楚, “白沐, 不要……”
他仓皇地挽留, 试图告诉白沐自己的内心来低劣地换回白沐的怜悯触动。
白沐怎么就证无情道了?
如此惨烈又决绝。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 “我……”喜欢你。
但司玄的这句话没有说完,白沐阻止打断了他。
“不要说了。”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柔。
司玄完全不知道白沐是如何这样温柔地说出这样狠绝的话的。
白沐的声音就像是砸在司玄心上似的。
“你的喜欢只会让我的喜欢显得格外狼狈可笑。”
司玄心酸又颓然地愣愣反应着。
白沐已经看出来了。
而白沐厌恶反感他的喜欢。
白沐看着司玄, “不要让喜欢这个词被玷污了。”
他明明轻声说着格外残忍的话,却又透着种让司玄窒息痛感疯狂蔓延滋生的冷静。
司玄大脑嗡鸣地反应着玷污这个词。
白沐竟然是这样看待的吗?
司玄想要再开口,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
是的, 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他一开始恶劣地不让白沐说出堕魔的真相, 让白沐被巫衍误会了那么久,也是他自作主张地非要伤害白越,促使了白越恶劣行径的开始, 和巫衍的失忆。
是他在见到白沐的第一面就让白沐命不久矣,寿命无多的。
司玄忽然觉得心脏很疼,疼到他想要蜷缩身体。
他为什么会在喜欢白沐的情况下, 把白沐伤到如此地步?
他想要白沐被晦色侵染,是因为白沐有些太耀眼了,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和白沐之间显得没有那么耀眼。
他屡次针对巫衍,是因为他嫉妒巫衍,他只是想要白沐放弃巫衍。
他会伤害白越,是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被墨色侵染,他本能地在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司玄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喜欢是肮脏恶劣的,他整个人是卑劣不堪的,他不希望白沐好,他就像恶心的小丑般试图把白沐拽下和他一样的深渊。
司玄看着白沐,从白沐的眼睛中,森*晚*整*看出,他所有阴暗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被白沐看穿了。
白沐看出了他的自卑阴险懦弱。
这个认知让司玄听到了心脏处什么重重破裂开的空洞声。
身形往后趔趄几步,司玄想到了他母亲的那个诅咒。
——永远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待你。
是的,没有人了,或许白沐原本是可以的,但现在,他想通得太晚,白沐已经再也不会动心了。
司玄第一次如此眼睁睁地清晰目睹诅咒应验,他失魂落魄由于木偶般地想着。
母亲,你真的好狠。
*
穆枫原本抱着和司玄一样的心思,但看着这一幕,他完全不敢表露自己的喜欢了。
明明之前听到白沐说怨恨他的时候,穆枫内心支离破碎,心如刀绞,但现在,他却是亲自去按自己的这个伤口。
“阿沐,你之前不是说怨恨我吗?”穆枫压着心里的苦涩,告诉自己,只要能让白沐还有情绪就好。
即便是怨恨埋怨也可以。
穆枫声线发颤地对白沐道,“我亏欠了你这么多,你难道就这样不想怨恨了吗?”
穆枫直视着白沐,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了点哀求,“就这样放过我,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他可以弥补的。
他应该去弥补的。
可白沐只是摇摇头,他重新嫣红的嘴唇微动,吐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带温度,“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错。”
白沐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评价着自己,“我只是太倒霉了。”
倒霉被白越吸走了灵根。
倒霉碰见了巫衍。
倒霉被穆枫不小心用了仙灵花。
倒霉被白越误认。
倒霉沦落如此。
穆枫还想劝说什么,可他试图张嘴的时候,脑海里满是白沐之前说这句话时的场景。
犹记得白沐将仙灵花误食的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说他一直都很倒霉的场景。
他当时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下,用格外急切的声音对白沐承诺道。
不会的,以后都不会了。
可他当时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穆枫有些狼狈地闭上了嘴,但他的嘴角还是渗出了血丝。
可能是他的牙齿在止不住地乱颤,磕破了他毫无用处的舌头,也可能是他那被修复的道心又在一点点地破碎。
穆枫看着白沐,始终缓不过来浑身血液的冰寒。
*
白越知道自己毫无资格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强撑地开了口,“阿沐,不要——”
但白沐同样打断了他。
白沐看着他,声音又平淡又智,却每一个字都让白越感觉心脏被扯了出去。
“哥哥,父亲母亲那么喜欢你,我因你沦落至此,应该足以和他们的生恩抵消了。”
他们对他没有养恩,也不喜欢他,完全不在意他。
唯一还能勉强说得过去的牵绊便是那生育之恩。
白沐的身形很单薄,好像随时都会摧折般,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一字字的,“你知道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你,我一周前就能活命了,也无需如此。”
白越无力反驳,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堵在他的喉间胸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含着寒意的浓重雾气让他晕沉地失去气力。
白越无计可施,他只能祈求地看着白沐。
只下一秒,白越就如遭重击,白沐的话好像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胸腔搅碎。
白沐精疲力尽般地说了句,“哥哥,我累了。”
白越忽然就意识到他试图让白沐心软的行为有多么卑鄙。
是啊,白沐已经很累了,被伤到遍体鳞伤。
他怎么能忍心让白沐去承受更多的痛苦。
在这种——
白越艰难扯出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眸光轻颤着,不再敢看白沐。
他根本没办法向白沐许诺任何的情况下。
别说是白沐了,按他已经做的那些事情,他如果跟白沐保证什么的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白越感受着连绵的大雨,明明他身上的护身灵气将这些雨气全都排除在外了,可白越就是感觉这些雨将他扎得千疮百孔,仿佛他身上细细密密的不是雨,而是丝丝缕缕将他完全包裹住的愧疚和悔恨。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他误会白沐的时候,伤害的是白沐。
他发现真相后,依旧伤害了白沐。
如果他没有把婴儿果给巫衍,巫衍没有突破,刚刚的事情就完全不会发生。
他——
白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明明是希望白沐能更欢喜些的。
白越指尖抖着,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有些害怕从他手上诞生的任何事了。
*
“为什么会这样呢?”白沐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说着疑问的话,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和平静。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有种令人心悸的平淡感。
“我之前一直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为什么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我那么希望自己能更好些,我却一步步地越走越糟,沦落到如今这幅地步。”
白沐微顿后给了自己的答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错在不知道有些情是强求不了的。”
爱情是。
亲情也是。
这终究都是不受控制的外物。
白沐想起了他刚刚被巫衍用剑贯穿心口的时候。
他刚刚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任性一次,就换来如此惨重的后果。
但现在就懂了。
他没认清,他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只有被宠爱的人才能任性。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情感所包裹,但其实,那不过都是他幻想的罢了。
一切都不过是虚妄。
白沐终于看向了巫衍,也是这一看,他才发现巫衍已经在渡雷劫了。
本该显眼到第一时间就被他发现的事情,刚刚竟然被他本能地忽略了。
白沐的眼神中浮现了一丝复杂。
巫衍接受到白沐的目光,看到那微弱的情绪,心神震颤,他不断地朝着白沐摇头,朝着白沐伸手。
巫衍被雷劫压得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
刺骨瘆人的紫色雷电一下下地打在巫衍的身上,他皮肉外翻,白骨森然露出。
额间的汗水不断地沁出,巫衍此刻本该专心应对雷劫,可他无心搭那不断被劈下的雷电,任由五脏六腑错位引发的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渗出,他身上可能会留下无法修复的后遗症,巫衍也不管不顾地执着地望着白沐。
巫衍刚刚目睹了一切,他怨恨于其他人无法挽留白沐,但他此刻更怨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巫衍试图让白沐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情感。
他想告诉白沐,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他该对白沐的喜欢,该对白沐表达的爱。
只要白沐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让这些翻数倍。
可浑身是血的巫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似乎耗尽所有剩余情感般地眼角滑落一滴血泪,旋即所有的复杂和哀伤都无声无息地回归平静。
白沐声音又轻又平淡,但却仿佛最后宣判般冷淡决绝。
“我不想求了。”
他在巫衍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收回了目光。
巫衍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他心口魔气翻涌,心魔已生,修为再难精进。
一语成谶,巫衍果真没有度过心魔劫。
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曾经对巫衍关心不已的白沐此刻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了。
白沐缓缓闭上眼,天空金光弥漫,彩霞萦绕,大道福音荡漾,神兽虚影盘旋。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尽数退去。
雨停了,天亮了,暖人的阳光重新出现。
白沐的那滴血泪在他眼角化成颗红痣,活色生香,又触目惊心。
等到白沐再抬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无波无澜,无情无欲。
无情道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