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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薇薇 “别怕,我来救你了。”

    chapter 51

    荆梨眸色一下黯淡, 她有些躲闪地低下头,挣开他的手臂在一旁站稳,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苦涩。

    “我只是在思考学校里的事。”她尽量维持声线平稳,“你想太多了。”

    “哥哥。”

    荆梨喉头发紧, 这个称呼突然间变得好艰难。

    顾北望向自己空荡荡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温软如雪的触感, 他手指微蜷, 最后紧握,似想抓住些什么, 可终究落了空。

    顾北眉眼垂敛, 喉结滞涩滚动,好半晌才哑声低喃道:“是吗,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想的太多了……”

    他的背影透着刺痛人眼眶的失魂落魄。

    可惜逃避的女孩并未注意。

    一路无话,车内气压极低,安静得针落可闻。

    荆梨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视线却不太聚焦, 眼里盛满了对易梓薇的担心。

    她又给易梓薇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全部无人接听。

    微信也没有动静。

    她甚至想问问陆檀, 特意翻出上次在派出所给他转账的聊天记录, 重新加他好友。

    可十分钟过去了, 对方一直没通过。

    “前面堵车了。”车忽然停下, 顾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制服的交警正在指挥路口的车辆,刚好拦住他们的车,示意前方拥堵,等待指令再前进。

    “得堵多久啊?”荆梨坐直身子,心神慌乱地朝前张望。

    顾北摘下眼镜,捏了捏皱伏的眉心:“不知道。”

    “不行, 我等不了了。”

    荆梨拉开车锁就要下去,却被顾北伸手制止。

    他将车门重新关好,横过来的胳膊与椅背形成的空间将荆梨牢牢圈在其中。

    “这里不让下车,你找死是吗。”顾北眉骨压低,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显然在压着火气。

    他不加掩饰的厉色让荆梨愣在当场,她也因此稍稍找回些理智。

    她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像抓住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浮木,颤着声喊他:“哥,薇薇不接我电话,我怕她出事,你帮帮我,我必须赶快去找她。”

    顾北见她急得眸子里都泛了泪光,心神一软,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低声安抚道:“好,哥哥帮你想办法,你先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荆梨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将前因后果给顾北讲清楚。

    “之前帮我揍猥琐男的那个小明星就是薇薇现在谈的男朋友,今晚他约薇薇去他朋友开的酒吧里见面,我们八点多还聊天呢,现在却联系不上她了,全场就薇薇一个女孩子,我怕陆檀和他朋友对薇薇不利。”

    顾北追问:“酒吧具体位置在哪儿?”

    “在梧大西门不远处的那条酒吧街上。”

    听到酒吧位于梧大附近,顾北想起自己读研时的好友萧骁如今就在梧大任职。

    他没再说话,点开手机翻出好友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通话的过程中,他一直紧紧牵着荆梨冰凉的手。

    许是顾北的镇定感染到了荆梨,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往好的局面去想。

    手上与男人十指紧扣,汲取他掌心源源不断的暖意。

    “我朋友正好还在学校,他已经带人朝那儿赶了。”挂断电话,顾北握了握手里的柔软,温声说。

    恰好此时交警示意他们可以通行了,顾北这才松开她专心开车。

    包裹着她的温暖突然撤离,荆梨心头一空,难言的失落与空虚自心底蔓延。

    她深吸口气,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谢谢。”

    她太客气,客气到让顾北觉得疏离。

    男人欲言又止地滚了滚喉结,满腹情愫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涩声开口:“我是你哥哥。”

    话落,空气莫名凝滞。

    这句话仿佛无形的敲打。

    ——我是你哥哥,不用跟我客气。

    ——我是你哥哥,只能是哥哥。

    荆梨垂下长睫,唇角自嘲地轻扯,不置可否-

    二十分钟后,二人终于赶到目的地。

    却瞧见路口停着两辆警车,警车后头还跟着一辆救护车,酒吧门口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街道被围观路人堵得水泄不通。

    看见眼前的场面,荆梨脸色骤然苍白,大脑也跟着空白一片。

    她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幸亏顾北一直观察着她的状态,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身体。

    回过神的荆梨连忙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等她穿过人群挤到警戒线前,才终于看清了里头的情况。

    只见周逸怀满脸是血地坐在台阶上,他旁边还坐着两个陌生男人,脸上身上同样挂了彩,医护人员正在为他们处理伤口。

    不远处两名警察正压着四个抱头蹲地的黑衣男子,他们腕上俱戴着手铐。

    其中一位顶着一头显眼的红发,不是陆檀还能是谁。

    荆梨呼吸一滞,视线慌乱地扫过现场,却没见到易梓薇的身影。

    “薇薇!易梓薇!”

    荆梨害怕得红了眼眶,颤着声呼喊女孩的名字,越过警戒线就要往里冲。

    一位年轻的警察见状上前拦住她,厉声呵斥:“无关人士不准踏入警戒线内妨碍警察办案!”

    荆梨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哽咽地冲对方哀求道:“我朋友还在酒吧里面,求求你让我进去找她!”

    顾北这时候也追了上来,他一把抱住失了魂的女孩,将她护在怀里,以防她失控被误伤,转头对警察说:“对不起警官,她不是有意的,她朋友今晚就来的这个酒吧,她是担心对方发生不测。”

    年轻警官神情稍缓:“朋友是叫易梓薇吗?”

    荆梨脸色苍白如纸,闻言不住点头:“是,易梓薇,她是我朋友……”

    年轻警官正色道:“易梓薇女士被迫摄入大剂量迷/药,我们接警赶到现场时她已经陷入休克的状态了,救护车刚把她送去医院急救,暂未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这番话,荆梨耳边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肺里的氧气好似一瞬间被抽空,她浑身脱力瘫软在地,捂着胸口大力喘气,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不间断坠落。

    顾北只能扶着她一起蹲下,见荆梨呼吸越来越急促,苍白的脸逐渐浮出不正常的潮红。

    害怕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呼吸性碱中毒,顾北忙将人抱紧,不停帮她捋顺后背,沉稳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怕不怕,薇薇一定会没事的,她一定会平安的,哥哥马上就带你去见她……”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周逸怀和萧骁的注意  。

    看见跪坐在地上的荆梨,周逸怀强忍脑袋的不适,在萧骁的搀扶下朝他们走过去。

    “顾北。”萧骁虚弱地开口。

    周逸怀却垂着脑袋,没吭声,脸上满是愧疚与懊悔。

    顾北抬头,看清二人现在的模样,不由一怔:“萧骁,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往医院的救护车上,荆梨总算从周逸怀的口中知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和荆梨结束通话后,周逸怀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她过来,期间他试过再次进去打听一下情况。

    他试探性地问那个酒保,今晚包场的大客户是不是哪家的富二代、公子哥。

    对方口风特别紧,什么也不肯透露,一直跟他打哈哈。

    周逸怀又问他能不能上去敬杯酒,他想结识一下。

    不出意外,被酒保拒绝。

    碰一鼻子灰出来,周逸怀正烦闷着,没想到撞见带朋友过来找人的萧骁。

    萧骁一身腱子肉,看起来就很猛,他们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去,开门见山地问酒保:叫易梓薇的小姑娘在哪间包厢!

    男人嗓门大,气势也足,一副见不到人就不罢休的模样。

    瘦猴酒保顿时有些发怵,他怕萧骁他们惊扰到楼上的好事,忙赔脸讪笑两声,安抚住他:“先生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问问老板。”

    说罢,逃似的蹿上二楼。

    趁机跟进来的周逸怀见状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二楼灯光暧昧,光线昏暗低迷,还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都被吸了进去。

    直到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包厢,瘦猴酒保才停下。

    他轻敲三下房门,低声说了些什么,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打开。

    不等瘦猴反应,周逸怀用力将他撞开,接着抬腿一脚踹向房门。

    等他看清包厢里的场景,周逸怀血液都凝固了。

    只见易梓薇意识不清地倒在沙发上,发丝凌乱,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面颊高高肿起。

    她的领口被暴力撕扯开,胸前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愈显苍白。

    整个人像只被精心摆弄的洋娃娃,透着毫无生气的脆弱。

    一个满脸横肉的猥琐男人举着相机在她上方不停按动快门。

    他身后还有一个红发男人,正举杯怪叫助兴。

    而开门的这个被突然出现的周逸怀吓住,一时忘了反应,直到被对方一拳砸在脸上才哀嚎出声。

    “王哥!有人砸场子!”

    拍照的王纬被扰了兴致,闻声不爽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一个酒瓶子就朝他面门扔了过来。

    “操!!!”

    他赶忙向后躲避,结果撞上喝醉的陆檀,二人一起滚到地上。

    周逸怀清楚寡不敌众,只能先把易梓薇带出去,这几个人有警察收拾。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周逸怀快步走到女孩跟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距离近了,他才注意到易梓薇脖子上还有处明显的掐痕,心头的怒火不由更盛。

    “别怕,我来救你了。”

    男生抱着她就往外跑,微喘的声音飘进易梓薇的耳朵里,温暖沉稳,带着无限的安全感。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易梓薇挣扎着掀开眼皮。

    男生棱角分明的下颌映入眼帘,以及耳垂上闪着碎光的耳钉。

    是……周逸怀。

    明明只见过一面,她竟然也迷迷糊糊地认出了他。

    第52章 幸福 “我不闹了。”

    chapter 52

    周逸怀抱着人刚跑出包厢, 后脑就被突如其来的酒瓶猛敲了一下。

    玻璃瓶碎裂的响动炸得他耳膜发麻,灵魂出窍般身体剧烈一颤。

    周逸怀面露痛苦,咬牙闷哼出声,眼前浮现大团黑色的斑块,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 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扑倒, 易梓薇也从他怀里摔到一旁。

    “哪里来的小杂碎, 坏老子的好事!”王纬扔掉仅剩的瓶口,朝地上的男生啐了一口, “他妈的找死是不是!”

    男人边骂边抬脚踹向他, 每一下都带着把人弄死的狠劲,直往脆弱的部位下手。

    周逸怀被方才那个酒瓶砸得大脑发懵,意识也渐渐模糊,根本提不起劲去反抗,只能蜷缩着身子被动承受。

    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抬起猩红的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已然陷入昏迷的易梓薇,周逸怀吃力地爬过去, 抱住女孩, 紧紧地护在身下。

    王纬见状反倒停了下来,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一脚踩在周逸怀的背上,灭烟头一样捻动鞋尖,语气鄙夷地说:“臭小鬼,想英雄救美是吧,你他妈毛长齐了嘛!老子看上的女人都敢碰!”

    说罢,王纬伸手去拽他怀里的易梓薇。

    男人的这个举动像一簇点燃引线的火苗, 周逸怀突然怒吼一声,奋力起身将男人掀翻,王纬本就虚胖,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下一秒,周逸怀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男人嘴里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他挥动双臂朝不远处骂道:“都他妈死人啊!过来帮忙!”

    瘦猴酒保和那个开门的小弟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下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跑上来的萧骁看见的就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大学生被三名凶恶的社会人员围殴欺负的场景。

    他来不及思考,冲朋友喊了句:“快点报警!”,紧接着加入战场。

    等警察赶到将几人制服,周逸怀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躺在地上出气多喘气少。

    萧骁和他朋友也都挂上彩。

    医护人员看见周逸怀满脑袋血的惨样,抢先帮他处理,可男生却急忙指向不远处的易梓薇:“不用管我!快去看看她!”

    医生查看起女孩的情况,随即表情微变:“患者呼吸困难,呈现休克状态,担架快过来把她抬出去!”

    周逸怀闻言挣扎着撑坐起来,透过纷乱的人影他看见易梓薇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原本松懈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

    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一切,周逸怀跌坐在医院走廊。

    他后怕地抱住自己被绷带裹缠的脑袋,脸上写满了懊悔,整个人散发着萎靡不振的气息。

    “一开始发现酒保表情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应该冲上去的,一间间踹门,一间间地找,把易梓薇救出来,那样她或许就不会被灌下掺了药的酒,也就不会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他魔怔地拉扯自己的头发,试图用刺痛的感觉缓解内心的自责与不安。

    不远处的急救室里,易梓薇还在接受抢救,生死未卜。

    易父在商海驰骋了大半辈子,向来挺拔的脊梁此刻骤然崩塌,他背影佝偻,形容枯槁,眼神无光地盯着急救室的门,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荆梨呆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顾北一直默默守在她旁边,担忧的目光紧随她的一举一动。

    听到周逸怀的喃喃自语,荆梨目色一痛,眼眶再次泛热。

    她的自责不比周逸怀的少。

    要是她在得知易梓薇和陆檀在一起时态度再强硬一点,逼二人分手。

    或者直接不让她去和陆檀见面,再不济今晚陪她一起去……

    结果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女孩遭受的伤害也会轻一点?

    一想到她爱的人在里头受罪,而且随时有可能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当中,荆梨就痛苦得几欲窒息。

    她多么希望此刻躺在ICU里接受急救的人是她。

    想到这,荆梨无力地捂住脸,肩膀轻颤,眼泪浸湿指缝。

    见女孩又哭起来,顾北无声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后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一样温柔。

    走廊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鲜红的秒数每变换一下,都如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易梓薇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事发后的第二天傍晚,女孩终于在ICU苏醒,随后转至普通病房。

    她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神色憔悴的荆梨。

    荆梨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敢睡,就守在病床边,她的

    精神已经到了最紧绷的时刻,见易梓薇睁开眼,她心脏猛地一跳,忙起身抱住女孩。

    “你快把我吓死了!”荆梨嗓音哽咽,想骂她又舍不得,“你再不醒过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易梓薇鼻头耸动,死里逃生的庆幸,加上被好友感染,她也开始不住地掉泪。

    昨晚在包厢里经历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易梓薇的情绪隐隐出现崩溃的迹象。

    “对不起荆梨,我应该听你的话的……对不起,害你们那么担心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去见他的,我不该喜欢他的,都是我的错……”

    她边哭边道歉,干涸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哭腔,听得人跟着一块难过。

    善良的人总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

    明明她们什么也没做错。

    只是因为相信自己喜欢的人,去和对方见面而已,却要遭受这种恐怖的事情。

    可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往往并不同情她们的遭遇,而是指责她们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为什么没有防备心,让坏人有可乘之机。

    荆梨看她这样心疼得不行,忙伸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言辞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都是那些坏蛋的错。”

    “放心吧薇薇,那些人已经被警察抓住了,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她眼神镇定,语气温柔,逐渐平复易梓薇激动的情绪。

    “昨晚发生的事就像蚊子叮咬过后的鼓包,只会让你痒一阵子,碍眼一阵子,但很快就会消失,甚至连一丝痕迹都不会在你的生命中留下。”

    易梓薇眼圈赤红,眸光破碎地看着她:“真的吗?”

    荆梨肯定地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易梓薇瘪起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冒出来,她用力抱住她,可怜兮兮地说:“我相信你荆梨。”

    荆梨抚摸女孩脑后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她小时候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妈妈就会像这样安慰她。

    手掌温柔轻抚脑后的发丝,带着抚平一切伤痛的魔力。

    有时候人不得不相信,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些,我们当初认为绝对迈不过去的坎。

    因为人的一生太漫长了-

    好好的发泄一通之后,易梓薇还在恢复的身体又虚了几分,她喝下荆梨喂过来的水,环顾病房,问道:“我爸呢?”

    “叔叔守了你一天一夜,一直不肯走,饭也不吃,我怕他再这样下去身体熬不住,就劝他先回去休息了。”荆梨帮她擦掉唇上的水渍,说,“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过来。”

    易梓薇点点头,眸光微黯:“我爸肯定很生气吧。”

    荆梨“嗯”了声,随即又停顿了一下,柔声道:“但他气的不是你,他气的是那帮畜生竟然敢对他的宝贝女儿动手。”

    易梓薇眼眶一热,垂下头,满脸自责。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病床撑坐起来,抓住荆梨的手,苍白的脸因激动而泛起红晕:“周逸怀呢,是周逸怀救了我!他没事吧!”

    荆梨盖住她的手背,安抚道:“他没事,受了点轻伤,早就回学校上课去了。”

    听到这话,易梓薇长长舒了口气,目光忽然变得柔软。

    思绪回到昨晚事发时。

    她被陆檀他们强硬地灌下掺了迷药的烈酒,随着意识渐渐模糊,身体阵阵发软,她不受控地瘫倒在沙发上。

    那个披着热情友好假面的酒吧老板王纬见状现出丑恶的原形。

    他狞笑着撕扯她的衣服,易梓薇软绵绵的双手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势,她哭叫呼救,却被对方扇了好几个耳光,掐住的脖颈,喉咙发出脆弱的呻咛。

    许是她这幅可以随意摆布的可怜模样取悦到了王纬,他扭头冲陆檀夸赞道:“这次的货可以啊,长得漂亮,皮肤还白嫩,折腾起来绝对够劲。”

    “王哥喜欢就好。”

    陆檀殷勤而谄媚,那张被众多女孩喜爱拥趸的脸此刻格外的可怖丑陋。

    王纬嗤笑,朝守门的小弟使了个眼神,对方颔首,将角落里的手提包递给陆檀。

    陆檀眼神难掩兴奋,猴急地拉开拉链。

    满满一袋的现金钞票,还有一小包彩色的药/丸。

    他只草草摸了下钞票,注意力全被那包药吸引了过去,脸上浮现贪婪而痴迷的神情。

    “小心着点,现在这一片风声紧,警察随时会进来检查。”王纬警告道,“只要你以后多给老子带这种级别的好货,这玩意少不了你的。”

    陆檀忙不迭点头:“谢谢王哥。”

    易梓薇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彻底凉透,泪水从眼角滑落,隐入鬓发。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后悔没有听荆梨的话,后悔自己识人不清,把一颗真心交给陆檀这种披着人皮的鬼,还甘愿被他打压PUA。

    造成如今的局面,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纬鄙夷地瞥了陆檀一眼。

    像他这种家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根本不屑于沾那种东西。

    男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女孩身上。

    王纬一直有一个变态的嗜好,那就是迷/奸。

    他享受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任他随意摆弄的快感。

    就像BJD娃娃,精致完美,不会嫌弃抛弃他。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相机,他痴狂地拍下女孩虚弱无助的照片。

    刺眼的闪光灯不断刺激着易梓薇的泪腺,在她觉得自己今晚就要断送在这里时,包厢大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周逸怀像偶像剧里的男主一样,在女主最危急的时刻从天而降,救对方于水火。

    她双眼空洞无力,看着他抱上自己向外跑去,沉稳的嗓音给予她比父亲还要足的安全感。

    “别怕,我来救你了。”

    ……

    回忆结束。

    易梓薇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没事就好。”-

    等易父带着护工前来换班,荆梨总算放下心,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车回到家,一开门瞧见顾北正在厨房里忙活,空气里充斥着排骨汤的香味。

    荆梨思绪一怔,望着男人宽阔的背影,莫名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没有惊动顾北。

    男人垂眸守在炉子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流理台上放着清洗干净的保温壶。

    这汤是为她煲的。

    思及此,荆梨心头一顿,酥麻沿着神经将眼眶烘热,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从身后圈住男人的腰,贴上他的后背,整个人呈现一种依偎的姿态。

    顾北身体一僵,下意识回头,发现是荆梨,他才松了口气,疲惫的眉宇骤然舒展。

    他握住女孩交缠在他腹前的手,大掌轻而易举包住,指腹摩挲她细嫩的手背。

    “易梓薇醒了?”顾北低声问。

    荆梨安静地点了点头,不想说话。

    顾北也不再开口,任由她抱着自己。

    此时二人之间的氛围,静谧而美好,谁也不忍打破。

    “顾北。”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响起女孩语调娇气的呼唤。

    顾北心脏阵阵发软,他滚了滚滞涩的喉结,嗓音沉哑:“我在。”

    “我不闹了。”

    她妥协了,认下自己在胡闹,也是在向他释放求和的信号。

    在得知易梓薇被送进抢救室,并且随时有可能从她生命中消失的那一刻。

    荆梨便想通了。

    她根本无法接受,她爱的人离开自己。

    可世事无常,谁都不能保证意外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她不希望在有限的生命中留下遗憾,等失去时才后悔,为什么不对爱的人好一点。

    “我不闹了,不跟你冷战了。”荆梨额头抵着男人的后脊,眼泪洇湿他的衬衫。

    “对不起哥哥,这段时间惹你生气了。”她鼻音浓重地说。

    她希望哥哥幸福。

    这个幸福里,当然也要有她的存在。

    顾北紧抿薄唇,下颌绷紧又松懈。

    他转过身将荆梨抱紧,低头半张脸埋进她的颈窝,呼吸间全是女孩身上的味道,很甜,也很折磨。

    男人攥着拳,整个人绷得很紧,他克制着自己汹涌到满溢的情愫,哑声开口:“我……”

    他顿了顿,垂睫掩去眼里的挣扎与翻滚,胸腔震颤,“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第53章 敢爱敢恨 好男孩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chapter 53

    易梓薇清醒后的

    第二天, 市刑警队闻讯派女警来到医院了解情况。

    做笔录的过程中易梓薇不得不再次回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期间几度颤抖哽咽。

    心疼女儿的易父全程陪同,听着女儿的遭遇,他心脏抽痛不已, 死死攥着拳, 眼眸逐渐幽暗。

    他早已派人将那几个畜生的底细摸了个透。

    主犯王纬, 三十岁, 家里经营连锁商超,他是他们家最小的儿子, 也最没出息, 混吃等死的纨绔一个。

    前几年拿家里的钱去创业,结果赔个底儿掉,最后就剩个酒吧还勉强支撑。

    那个叫陆檀的小畜生,自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成绩稀烂连大学也考不上, 却玩得一手好吉他,高中一毕业就跟人跑去组地下乐队, 因为长相帅气, 在互联网上小有名气。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 为何认识, 陆檀又为何变成王纬的从犯,为他诱骗女孩。

    他便不得而知了。

    后经警方调查,王纬是下/药迷/奸女性的惯犯,易梓薇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警方在他的手机和电脑里发现数百张女性大尺度照片,以及十余条记录侵害过程的视频。

    时间跨度一年之久,警方已确定六名受害者, 其中甚至还有未成年。

    六名受害者,加上易梓薇,全都是陆檀的粉丝。

    一年前,陆檀和乐队成员在梧城某酒吧内演出,王纬当时恰好也在那个酒吧玩乐。

    陆檀见王纬出手阔绰,在梧城的二代圈子里非常出名,于是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姿态卑微,嘴又甜,一口一个“哥”,又敢不要命的喝酒,而且来者不拒,很快就吸引了王纬的注意。

    这之后,王纬便时常带着陆檀一块玩,给了他不少好处,最直观的就是介绍圈里的人脉,给乐队演出露脸的机会。

    上个月live house的演出也是王纬的资源。

    对于王纬不断的“帮助”,陆檀一开始甚是感动,以为对方真的把他当弟弟对待。

    直到一次聚会,酒过三巡,陆檀问自己该如何报答,王纬阴恻一笑,没说话,而是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

    “先不提那些事,你尝尝这个。”

    陆檀接过,好奇地问:“哥,这是什么?”

    王纬语气暧昧:“好东西,能让人快乐的好东西。”

    陆檀当时喝得有点上头,不疑有他,闻言嘿嘿一笑,毫不设防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王纬用新型毒/品彻底控制住陆檀,他命令陆檀在粉丝中为他搜寻年轻漂亮的女孩,用请客吃饭,恋爱奔现等方式将女孩诱骗至他的酒吧,对其实施侵犯。”警察将调查结果说与易家父女。

    至于为什么他们的禽兽行为一直没被曝光。

    王纬交代说,事发后他都会用照片和视频威胁受害者,如果不乖乖听话,他就把那些照片和视频,还有女生的详细信息发布到境外非法网站,或者用家人的人身安全恐吓受害者,逼她们老实闭上嘴。

    因为他们下手的都是些年纪较小的学生,最大的也才十九岁,她们还未踏入社会,心性较为单纯,遭遇侵害后不敢告诉父母,也害怕那些照片视频真的被散播出去,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于是最终选择隐瞒。

    这次要不是荆梨警觉,加上周逸怀敏锐地察觉到酒保的异常,毫不犹豫地闯上去救人,或许易梓薇就会因用药过量而死在包厢里。

    那晚警察在酒吧门口抓人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陆檀被抓#这个词条一度冲上热搜榜第一。

    前段时间刚凭借着超高颜值在短视频软件小小出圈的乐队吉他手,竟然涉及重大刑事案件,受害的还是喜欢他的粉丝。

    这种人神共愤的新闻很快便占领了互联网。

    短短两天的时间,话题迅速发酵,陆续有受害者选择勇敢地站出来,揭开自己的伤疤。

    有人患上抑郁症,身心都痛苦不已。

    有人将近两个月不敢走出家门,每晚被噩梦折磨。

    有人深陷自我怀疑,差点放弃生命……

    看着她们泣血般刺痛人心的文字,易梓薇哭得不能自已。

    还好光明终于到来,她们曾遭受的伤痛终会变成斩向恶魔的砍刀-

    “我身体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没办法上台了,你复赛怎么办呀?”

    病床上的易梓薇一脸愁容。

    荆梨正生疏地削苹果,闻言停下拿刀的手,扬眉笑道:“你就放心躺着吧,复赛的模特我已经找到人替你了。”

    易梓薇好奇:“谁啊?”

    荆梨轻笑:“双休姐。”

    易梓薇顿了顿,一时间没转过弯来,随即也跟着扯唇失笑:“我表姐啊,那没事了。”

    邹默自信张扬,气质好,身材还辣,绝对能将那套衣服穿出自己的风格。

    “我这个表姐比谁都要强,让她输跟要她命一样,你俩搭配直接可以杀死比赛了。”易梓薇张嘴吃下荆梨喂过来的苹果块,笑嘻嘻地说,“明晚我等你的好消息。”

    荆梨嘚瑟地冲她挑挑眉:“那必须的。”

    不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男声:“你们聊着呢。”

    二人闻声看过去。

    看清来人后,易梓薇眸光微动,整个人忽然紧张起来。

    周逸怀脑袋上的纱布已经撤了,但他唇色浅淡,脸色看着还是有些苍白。

    他捧着一束明艳的向日葵,径直走到易梓薇面前,将花递给她。

    “送你的。”

    易梓薇伸手接过,脸颊微烫,垂眸盯着黄色的花瓣,不太敢和男生对视,语气讷讷道:“谢谢……”

    周逸怀闻言笑了笑,直接拽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双腿大剌剌敞开,姿态放松。

    他的目光在女孩脸上绕了一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易梓薇长睫轻颤,忽然有些结巴:“感,感觉好多了。”

    周逸怀见她精神头不错,面色也红润,不由松了口气。

    易梓薇又问:“你,你呢?头,头还痛吗?”

    周逸怀下意识摸向后脑,被酒瓶砸出的伤口早已结痂,不碰的话根本没有感觉。

    其实事发那晚,医生就说他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他当时没当回事,第二天一早不怕死地回学校上课,结果课上到一半跑到厕所狂吐,彻底老实了。

    这两天他有遵医嘱,在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皮糙肉厚的,一点小伤而已,早就没感觉了。”

    男生说话时尖利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搭配寸头和耳钉,格外的帅气。

    易梓薇不自觉盯着他,渐渐出了神,眼神炙灼而认真。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还一点小伤,不知道那天晚上是谁一脸血得被抬出来,被护士姐姐裹成木乃伊。”

    听着男生嘴硬的逞强,荆梨忍不住拆台。

    周逸怀一僵,飞快瞥了眼易梓薇的反应,见她似乎没有听见荆梨的话,小小地抒了口气。

    荆梨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易梓薇,却发现她还抱着那束碍事的捧花,视线直直地落在男生脸上,双颊红红的,神情是她熟悉的感觉……

    荆梨心头一顿,察觉到什么,打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

    周逸怀神色如常,在她看过来时扬唇笑道:“你下午还去学校吗?要不要我送你?”

    荆梨不动声色地收回眼,抽了张纸,细细将水果刀擦干净:“去,但我不用你送,你下午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留下帮我照顾薇薇啊?”

    提到自己的名字,易梓薇终于回过神,她飞速地眨了眨眼,有些欲盖弥彰地偏过头,望向窗外,耳朵却仔细等待男生的回答。

    “行啊。”周逸怀不假思索地点头,“这里交给我,你放心。”

    听到男生爽快地应下,易梓薇抿起唇,强压嘴角快要控制不住翘起的弧度。

    “那拜托你了。”荆梨似笑非笑地看向好友憋得通红的脸,意有所指,“一定帮我照顾好薇薇。”

    等看着易梓薇吃完护工送来的午餐,荆梨拿上包准备离开。

    走前她和女孩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让二人哪怕不说话,也能透过眼神了解彼此的想法。

    易梓薇这丫头明显对周逸怀动了心思。

    她有时候真挺佩服她的,喜欢与不喜欢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而且她刚刚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一段感情,竟然还能这么快的投入进新的感情中。

    何尝不是一种“拿得起放得下”呢。

    荆梨暗含警告地瞪她一眼,提醒她别太上头。

    易梓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其实她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周逸怀是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极好的人。

    成绩优异,人品优秀,还非常勇敢。

    他甚至可以豁出命去保护昏迷中的易梓薇。

    光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荆梨还挺希望他俩能擦出火花的。

    当然,她存着私心。

    周逸怀对她有执念,但她这辈子注定要耗在顾北身上,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他继续追求她的后果只会是一场空。

    好男孩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第54章 家属 “唯一让我感到挫败的人。”

    chapter 54

    相较于初赛潦草的场地, 复赛的规模要高级的多。

    学院直接在操场上现搭T台,花钱请专业团队布置灯光舞美,台下还设置了观众席,比赛那天院长也会莅临现场, 对这个比赛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从医院出来后, 荆梨立刻打车回学校准备赛前事宜。

    由于明晚就是正式比赛, 今天她们必须将服装和妆造定下来, 晚上还要按照抽签顺序进行联合彩排,时间太紧了。

    车上她给邹默发去微信, 告诉她可以出发了, 二人直接在校门口汇合。

    没成想荆梨等来的却不止邹默一个人。

    只见一辆拉风的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车门缓缓打开,邹默踩着恨天高从里头下来。

    她穿着一条修身的包臀裙,衬托出绝佳的腰臀比,以往被她随意盘起的长发此刻卷成了大波浪,红唇与乌发交相辉映, 加上她白皙的肤色,高挑的身材, 整个人像从港片里走出来的女明星, 摇曳生姿。

    荆梨看傻了, 等人到跟前她都没缓过神。

    也不怪她这么吃惊。

    邹默平时在工作室根本不打扮, 头发随便用筷子挽在后脑,每次她去兼职见到的都是对方身着T恤短裤的邋遢一面,一点形象也不在乎,全靠那张明艳大气的五官撑着。

    “被姐惊艳到了吧。”

    邹默撩了下长发,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浓颜大美女的冲击力扑面而来。

    “岂止是惊艳, 我的心都被姐姐狠狠击中了。”

    荆梨语气感慨,眼睛跟黏在邹默身上似的,根本舍不得移开。

    她不禁凡尔赛似的叹了口气。

    看来明晚想输都很难了。

    邹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高冷女神的氛围顿时破功,反而更显生动艳丽。

    车里陆续下来三个人,邹默揽过荆梨的肩膀,挑眉介绍道:“他们是我请来帮忙的化妆师和发型师,需要用到的东西他们都带来了,不用我们操心。”

    荆梨看着他们手里的家伙事,光化妆品就有两大箱,专业到让她觉得这个小小的院级比赛完全配不上的程度。

    荆梨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望向邹默的眼神瞬间染上崇拜:“姐,你这是要带飞我的节奏啊。”

    邹默拍拍她的小脑袋,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妹,我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

    话落,邹默突然停顿了一下,眸底划过转瞬即逝的黯然。

    其实也有例外。

    她输过一次。

    在一个男人身上。

    “姐姐?”见对方忽然走神,荆梨不解地提醒她,“你怎么了?”

    闻言,邹默眼睫微动,对女孩笑了笑:“没事,想起一个人。”

    “一个人?”荆梨好奇,“谁啊?”

    邹默没有立即回答,她抿了抿唇,眼眸逐渐浮现沉入回忆的涣散。

    “一个……唯一让我感到挫败的人。”-

    邹默和易梓薇完全是两种风格,在确定找邹默救场后,荆梨临时修改了设计。

    保留蝴蝶,但去除了蕾丝,改换成红玫瑰的元素,搭配黑色皮革,直接从清新仙子变成玫瑰手枪。

    在专业老师的帮助下,整体的造型很快就敲定好了。

    看着镜子里前卫大胆的自己,邹默颇为满意,臭美得摆了好几个姿势,叫荆梨帮她拍下来。

    等忙活完,荆梨望向窗外,发现晚霞满天,时间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再过一会赛事群里就该叫选手们去彩排了。

    今天沾了邹默这么大的光,荆梨懂事地提出要给大家点外卖,却被邹默拦了回去。

    “晚餐我已经订好了,待会有人送过来,你跟着一块吃就行。”

    荆梨闻言赶忙道:“那我把饭钱转你吧,是我请你过来救场的,结果害你花这么多钱。”

    她看得出来,邹默请的那几个专业老师都不便宜。

    “你这小孩,跟我客气什么呢。”邹默嗔怪道,“再说了,我救的是薇薇的场,你是薇薇的好朋友,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提钱就俗了啊。”

    邹默听姑父说了,要不是荆梨警觉,薇薇那晚估计就得死在那个酒吧里。

    凭着这一点,她都得好好报答荆梨。

    听邹默这么说,荆梨不好意思再推脱,真心实意道:“谢谢你,邹默姐。”

    邹默勾唇:“不客气。”

    彩排很快结束,荆梨抱着邹默换下来的衣服,跟在她身后上了保姆车。

    本来顾北要来接她的,可邹默却说二人顺路,直接开车送她回去,省得她哥再跑一趟。

    上车后,荆梨给顾北发去微信,让他不用过来了,自己坐朋友的车回家。

    【哪个朋友?】顾北秒回。

    荆梨:【薇薇的表姐,明天的复赛她代替薇薇做我的模特,我们刚彩排完,她顺路送我回去。】

    顾北:【好。】

    荆梨以为对话结束,正要熄掉屏幕,却见对面又问道:【明天比赛,家属能去看吗?】

    家属?

    荆梨一时没转过弯,思忖这句话的意思。

    一般家属指的都是另一半吧。

    她这么想着,脸颊微微泛热。

    【可以,你想来看吗?】

    自从她跟顾北服软之后,二人的“冷战”状态彻底宣告结束,她没必要继续瞒着他自己在忙比赛的事。

    【想。】顾北回道。

    荆梨抿起唇,几乎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想来那你就来呗。】

    “跟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邹默挪揄的嗓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荆梨一顿,忙将手机锁屏反扣:“跟我哥,我让他不用来接我了。”

    “对了。”邹默好奇地问,“你哥多大啊?”

    荆梨脱口而出:“二十八。”

    “你哥跟我一样大诶。”邹默笑了笑,“你们兄妹俩居然相差这么多。”

    听见这话,荆梨不禁一愣,她才知道邹默的年龄。

    竟然快三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她一直以为邹默最多二十五岁。

    不过联想起她那些精彩鲜活的人生经历,似乎也只有这个年纪才撑的起她这一路以来的“折腾”“。

    许是捕捉到女孩眼里的诧异,邹默挑了挑眉,勾唇一笑:“没想到吧,我已经快三十了。”

    荆梨诚实地点点头:“一点也看不出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都奔三了。”邹默语气感慨,“有时候感觉自己还是那个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除了年龄增长,其他一点也没变。”

    荆梨被挑起兴趣,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姐姐,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邹默:“问。”

    “你为什么会想开一家纹身工作室啊?”

    一般开纹身工作室的老板,他们自己也是纹身的狂热爱好者,身上通常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纹身。

    但邹默不一样,她身上干干净净,和工作室里另一位纹身师老于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于就差把脸也纹上了。

    听到荆梨的疑惑,邹默微微一怔,脑海中再次划过那张白天浮现的,男人的脸。

    心脏久违地颤了颤。

    她自嘲一笑,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邹默偏头看向车窗外,漂亮的黑眸雾色弥漫,她神情恍惚,似在回忆着什么。

    好半晌,荆梨才听到女人稍显低哑的嗓音。

    “因为一个男人。”

    荆梨轻顿,她似有所感,大胆猜测道:“和白天你说的,那个唯一让你感到挫败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邹默沉默地点了点头,柔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

    “他是谁啊?”

    竟然能让邹默这种骨子里都透着洒脱的人念念不忘。

    邹默支着脑袋,眼睫低垂,思绪陷入过往的漩涡。

    “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校友,可我和他却在香港相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荆梨:“一见钟情?”

    邹默:“对,一见钟情。”

    “他当时在港大读法学硕士,意气风发,在人群里仿佛自带光芒,害得我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只能被他吸引。”邹默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哼笑出声。

    荆梨不禁问道:“有那么帅吗?”

    “有。”邹默神情坦荡,毫无夸大的成分,“其实脸帅倒是其次,你知道他最迷人的是什么吗?”

    荆梨没吭声,她清楚对方并不是在真的询问她,只是自问自答而已。

    “他最让我着迷的一点,就是他根本看不见我。”

    邹默脸色一沉,语气忽然染上点不忿。

    果然,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想起来还是不甘心。

    话落,荆梨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便明白了邹默的意思。

    像她这样家世好,自身条件还优越的女神级人物,走到哪儿都会是受人追捧的角色。

    结果突然蹦出一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偏偏她还喜欢对方。

    求而不得,抓心挠肝,自讨苦吃。

    简直就是升级版的白月光、朱砂痣。

    “他非常喜欢纹身,右臂纹满了他自己设计的图案,尤其是大臂上那轮形状独特的月亮,特别漂亮。”邹默淡淡道,“对外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结果私下却纹着花臂,又酷又野,你知道对当时才二十出头的我有着多大的吸引力嘛。”

    能想象得到。

    荆梨在心里说。

    “可惜啊……”邹默眸光微黯,轻轻叹了口气,“他对我没意思,不管我怎么追求他,我都住不进他的眼睛里,他心里只有那轮明月。”

    明月太耀眼,在纹到男人身上的那一刻开始,随着针刺入皮下的疼痛,便挡住了他目之所及的所有光亮,让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像虔诚的信徒,守着他唯一的信仰。

    “我很好奇,让他忍受痛苦都要坚持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

    再后来,她终于见到了男人的月亮。

    “他的名字叫覃恕。”

    沉默良久,邹默深吸口气,眼圈微微发酸,轻吐出那个深埋于心底的名字。

    “情书?”荆梨失笑,“好奇怪的名字。”

    “是啊,确实挺奇怪的。”邹默耸耸肩,撇嘴一笑。

    覃恕,情书。

    写给明月的,一封漫长的情书。

    第55章 错过 “辛恬,我这辈子都不会高看你一……

    chapter 55

    隔天傍晚, 顾北结束工作,准备提前下班去学校看荆梨的比赛,却在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被周工叫住。

    “顾北,来我办公室一下。”

    看着周工严肃的表情, 顾北无声叹了口气。

    “还有不到半个月, 那个援非的工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周工开门见山, “接受外派吗?”

    顾北在男人对面坐下, 视线稍稍下垂,拇指无意识磨蹭无名指上的戒指, 温润的触感让他感到无言的心安。

    “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妹妹。”

    他淡淡出声, 言外之意是明显的拒绝。

    周工瞬间沉了脸,不觉加重语气:“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跟她好好谈谈,小姑娘会懂事支持你的。”

    空气随着他的话落而安静下来。

    好一阵过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北才哑着嗓音开口:“跟她没关系, 是我自己的原因。”

    顾北抬头直直望向对面的男人,眼眸漆黑而深邃:“我舍不得离开她。”

    对上那双眼, 周末莫名一怔:“只要三年而已。”

    顾北喉结轻滚:“三年不短了, 我们从没有分开过。”

    周工哑然, 看着男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场面又陷入僵局。

    周工端坐身体, 言辞恳切地对他道:“顾北,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让你外派并不只有我的意思,而是上头点名要的你。”

    “你年轻又有才华,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我实在不希望你错过这么好的跃升机会, 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往后陪伴妹妹的日子长着呢,再说了,现在网络多发达啊,又不是过去,你想她了可以给她打视频嘛。”

    一番话说完,见顾北依旧岿然不动,周工长长地叹息出声。

    他疲惫地阖上眼,眉头紧皱,打算再给对方一次机会:“还有不到半个月项目就正式启动了,今天我就当没找过你,你再回去考虑,元旦过后一次性给我答复。”

    顾北知道周工这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元旦后要是再拒绝,他就真的失去这个机会了。

    “好,谢谢周工。”顾北起身朝男人道谢。

    周工满眼倦意,没吭声,摆摆手让他出去。

    顾北脚步沉重地离开办公室,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人影。

    “我不同意你外派!”辛恬挡在他面前,胸膛上下起伏,怒气冲冲地说。

    看清来人,顾北面上的厌烦怎么也藏不住,他嫌恶地撇开眼,冷声呵道:“让开。”

    辛恬不动,目光阴沉地仰视着他:“你不准答应周工,我不准你去。”

    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垂目讥讽一笑,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答不答应关你屁事。”

    辛恬神情紧绷,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关我的事,你是我的上司,你走了也会影响到我。”

    “辛恬。”顾北眉骨轻抬,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尾都透着不屑,“听人墙角是你的爱好吗,这么喜欢监视我,到底谁恶心。”

    男人不再维持对外绅士的一面,露出真实的狠戾,让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辛恬眼神发虚,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但她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只是偶然间路过而已,谁让你们不关门的,要是心里坦荡的话还怕被我看到么。”

    她意有所指,显然在暗示那晚的兄妹乱情。

    闻言,顾北眼神一凛,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冷。

    他往前逼近对方,上位者的威严迫使女生下意识后退。

    男人压着嗓音,眸光漆黑无波,半带威胁地开口:“忘了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不管你怎么折腾,我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辛恬脸色一白,神色难堪起来。

    她不由想起那天荆梨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过后,顾北找她说的话。

    “你自导自演发的这些朋友圈,你自己看着不好笑吗?”

    她无所谓地笑

    笑:“我在追求你啊,有什么好笑的,这些东西不管你是吃了还是扔了,都是我的心意嘛。”

    顾北冷漠地盯着她,警告道:“你发什么我没资格插手,但你如果把荆梨也牵扯进来,别怪我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她呼吸一滞,心头涌起难以疏解的嫉妒:“她只是点赞了我的朋友圈,就能让你这么心疼啊。”

    顾北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爱:“要是荆梨因为你而疏远我,或是感到不痛快,我也会让你不痛快。”

    “辛恬,我这辈子都不会高看你一眼。”

    男人无情至极的话语刺痛着她的心脏,她死死捏着拳,指甲陷入掌心。

    之后,她不得不在顾北的眼皮底下删掉了那些故意制造暧昧的朋友圈,只为了不让荆梨误会他俩的关系。

    想到这,辛恬用力咬了咬下唇,低敛的眸中闪过怨恨。

    顾北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越过她就要离开:“我去不去外派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事,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辛恬转身叫住他:“你去也可以啊,带上我,我要陪你一起去。”

    顾北脚步一顿,他厌烦地闭了闭眼,眉心皱伏。

    听不懂人话就算了,脸皮也厚得令人咋舌。

    他不再搭理她,继续朝前走。

    辛恬不依不饶,追上去拦住他:“你不答应我我就把那晚偷拍到的视频发给荆梨!”

    见男人神色微变,她嘴角翘起自以为拿捏住对方的得逞微笑:“视频我早就备份了,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的会乖乖听你话删干净吧。”

    “我才不傻呢,这么好的把柄我当然得留着了。”

    顾北眼眸深暗,似台风过境前的海面,压抑,阴沉,酝酿着掀翻一切的风暴,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人,额角青筋直跳,几乎在咬牙切齿地说:“你找死。”

    “那你动手啊。”辛恬仰面对上他的视线,双眸圆瞪,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把我灭口了,这样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对亲妹妹的龌龊心思了!”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监控死角,往前走几步就是下楼的旋梯,平时除了二层的领导之外很少有人经过,所以辛恬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并未被旁人听见。

    顾北胸膛剧烈起伏着,鼻息沉重,眼底气得愈发猩红,他压制着内心的阴暗想法,忽然轻轻一笑。

    辛恬皱起眉:“你笑什么?”

    顾北扯着唇,眼神睥睨,像在看跳梁小丑:“你发给她啊,那我还得谢谢你呢,万一荆梨也喜欢我,你岂不是帮了我一把。”

    男人眼里的疯狂让辛恬怔愣在原地,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可顾北好像是来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女人心脏猛地一坠,她强撑着惨然一笑,恶狠狠地说:“你想得美。”

    听到这句话,顾北眸中的鄙夷更甚,他不再浪费时间陪她做戏,绕过她踏上楼梯,背影挺拔而坚定。

    辛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难堪又不甘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从小到大她都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她从未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不体面过。

    她一次次地放低自尊,抛弃骄傲,去追求他,讨好他,得来的却是对方一次次将她的自尊与骄傲狠狠地踩在脚下,再毫不吝惜地碾碎。

    这让她该如何收场。

    “顾北!你给我站住!”

    即将走下楼梯,顾北听到头顶传来女人略显变调的尖叫。

    这次他连驻足都没有。

    可下一秒,随之而来的是重物摔倒翻滚的响动,他似有所感,诧异地回过头。

    楼上已经空空如也,而刚还好好站在那儿的辛恬却顺着楼梯摔了下来。

    此刻她双眼紧闭,神色惨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北来到她跟前,急切地唤她:“辛恬,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辛恬痛苦地呻。吟出声。

    “你别动,我现在叫救护车!”-

    “再过两个就到我们了,别紧张,拿出老娘全天下最美的姿态就可以!”

    后台,荆梨最后检查了一边邹默的妆造,双手握拳打气道。

    邹默无奈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一点看不出紧张的情绪:“我看你最紧张,放松点,我们一定会赢的。”

    许是被邹默淡定的态度感染到,荆梨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视线不自觉瞟向前排观众席的位置。

    顾北说要来看她比赛,她昨晚特意把学生会的证件给了他,好让他可以直接坐前排。

    可比赛都快结束了,她也没瞧见男人的身影。

    荆梨不觉有些担忧,十分钟前她还给顾北发了消息,却一直没收到回复。

    她不敢打电话,怕顾北又在开会,打扰到他的正事。

    不过好在赛事进程得很快,宣布完成绩也才八点多,她可以带着晋级的好消息去接他下班。

    “下一位选手是来自20级服设系的荆梨,她带来的作品名叫《玫瑰手枪》,让我们掌声欢迎模特登场!”

    伴随着主持人高亢的报幕,邹默踩着恨天高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灯光将她照亮,那精致大胆的妆容与自信张扬的气势,刹那间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第56章 脆弱 她好想顾北。

    chapter 56

    如邹默所言, 她们以第一名的好成绩成功晋级决赛。

    荆梨的名字彻底在学院内打响。

    虽然只是复赛,但该有的仪式不能少,宣布成绩时主持人让前三名共同上台接受院长颁奖。

    荆梨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观众席上,可不论她如何寻找, 都不曾看见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除去上次简陋的初赛, 这是顾北第一次, 缺席她的领奖时刻。

    连她三年级拿下校运动会跳绳比赛的冠军, 顾北都会翘课跑来见证。

    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平时对她并不热情的老师和同学便一窝蜂地围上来恭喜她, 她才会后知后觉地生出获胜的喜悦。

    此时顾北不在, 荆梨望着手里的奖状,心口莫名发堵,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瞬间她忽然有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变得那么争强好胜,那么渴望第一名的位置。

    因为比起取得第一名,她更希望看见顾北脸上展露出为她骄傲的神情。

    如果他无法见证她生命中所有的重要时刻。

    那她追逐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很扭曲, 很病态,很没有自我。

    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从命运将二人绑定在一块开始, 她就注定为了顾北而活。

    “所有人往中间靠拢, 我们一起拍张大合照!”学生会的同学张罗着大家拍照留念。

    邹默一把揽过心不在焉的荆梨, 眼神示意她冲镜头笑一笑。

    荆梨下意识弯起唇。

    虽然在笑, 却显得有些僵硬。

    她不禁想起自己高三的成人礼,顾北也像这样揽着她,哄她笑一笑。

    对面亮起刺眼的闪光灯,荆梨不适地皱了皱眉,长睫颤动。

    委屈的情绪一下翻涌,她忽然眼眶一热, 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这一刻,她好想顾北。

    特别,特别想。

    “抱歉邹默姐,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能来救场,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抱着奖状,荆梨转身冲邹默弯腰道谢,随即不等对方回答,急切地跑下台,很快便消失在操场上。

    邹默愣在原地,望着女孩越跑越远的身影,茫然地眨了眨眼。

    什么样的急事啊,让她这么迫不及待。

    荆梨在门口随便拦了辆出租,将设计院的地址报给司机。

    路上她又给顾北发去微信,告诉他自己要去找他。

    她这会儿迫切地渴望听到男人的声音。

    可直到她站在设计院楼下,微信那头始终不见回复。

    荆梨开始焦躁不安,她不再瞻前顾后,拨打顾北的电话,等待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径直往设计院闯。

    保安瞧她面生,忙上前拦住她,质问她找谁。

    荆梨缓了缓微喘的呼吸,尽量保持声线平稳:“我找顾北,顾工,我是他妹妹,请您让我进去。”

    “顾工?”上年纪的保安闻言停顿了一下,随即恍然道,“顾工啊,他已经走了。”

    “走了?”

    保安解释道:“傍晚

    院里有个年轻姑娘从楼梯上失足摔了下来,应该伤得挺重的,救护车都叫来了,我亲眼看见顾工一块跟着去了医院。”

    听到这话,荆梨面色一怔,恰好手机听筒里也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醒。

    怎么关机了……

    “小姑娘回家等你哥哥吧,天太冷了,小心着凉。”保安见她穿得单薄,好心提醒了一句。

    荆梨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谢谢大爷。”

    独自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昏黄的路灯将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堆着环卫工没来得及清扫的梧桐叶,踩在上面发出嘎吱的声响。

    荆梨垂眸看着和顾北的对话框,上面都是她的绿色横条,如砸向大海的石子,激不起一点浪花。

    顾北从不会关机,应该只是手机没电了。

    但没电就不能想办法去充嘛。

    起码向她报个平安,告诉她为什么没有出现。

    他难道不知道她会担心的么……

    思及此,荆梨恹恹地阖了阖眼,心口又闷又堵,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鼻腔酸涩。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顾北第几次失约了。

    荆梨抬头看着街上疾驰的汽车,眸光闪烁,像迷失在这座城市里的流浪者,眼神带着令人心疼的茫然与无措-

    医院内,顾北一言不发站在病床边,辛恬这会儿正陷入沉睡。

    她摔得并不算严重,轻度脑震荡,右小臂骨折,身体轻微擦伤。

    看起来最可怖的是额头磕出的血口子,但也已经处理包扎好了。

    一同前来的同事帮忙联系了辛恬的父母,二老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

    身为她的直系领导,顾北不得不留下善后,等她父母到后将情况交代清楚。

    望着辛恬手臂上的石膏,顾北抬手捏了捏胀痛的额角,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幸好监控将楼梯一层的场景照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辛恬是在他走后自己摔下去的,不然又得跟他扯上关系。

    但由于楼梯上方的监控缺失,他暂不能确定辛恬摔下楼梯是不是真的由于意外。

    无法排除她自己故意受伤的可能。

    毕竟今天辛恬在他面前彻底撕去了伪装,她真实的一面是那样的偏执疯狂和不可理喻,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

    保不齐这次就是她使的苦肉计,就是为了让他心生愧疚,答应带她一起去非洲的无理要求。

    想到这,顾北眉宇间戾气丛生,那点身为带教老师的恻隐之心瞬间消失不见。

    他冷漠地扫了眼女生苍白的脸,转身走出病房。

    随着关门声消散在空气中。

    病床上的辛恬忽然睁开眼。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毫无血色的脸上爬满了阴狠与不甘,在白炽灯的照映下显得十分狰狞。

    她就是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只要她还在他手底下一天,顾北就必须得对她负责。

    他别想摆脱她-

    因为傍晚的兵荒马乱,顾北到医院后一直没时间看手机,这会儿终于消停下来,他才发现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他心头一顿,记起荆梨的比赛,连忙到护士站借了个充电宝。

    漫长的三分钟后,手机总算开机。

    下一秒,无数条微信消息以及未接来电潮水般涌了进来。

    看着上面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顾北懊恼地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跌坐在走廊冰凉的等候椅里,抬手摘下眼镜,视线失焦地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他这会突然有点不敢面对荆梨了。

    一次次的承诺,又一次次的爽约,他和那些扫兴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只会将对方越推越远。

    直到他连为自己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

    在他失神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男人眸光微闪,空洞的眼神在看见来电显示时重新焕发光彩。

    “喂,小梨。”他立刻接起,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庆幸,“哥哥手机没电了,刚刚才发现。”他顿了顿,有许多话想说,可心底的无力却愈发浓烈,“你……比赛结束了吗?”

    “哥。”荆梨淡淡地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早就结束了,我拿了第一名。”

    这声“哥‘’让顾北的心猛猛地揪了下,喉咙干涩得要命。

    顾北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喉结滚动,扯唇苦涩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

    荆梨短促地“嗯”了声,微不可闻。

    气氛骤然冷场,一道心照不宣的隔阂陡然横亘在二人之间。

    荆梨抿了抿唇,忍着心头的酸楚,鼻音浓重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她已经不想告诉他自己去设计院找过他的事了。

    “医院。”顾北沉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辛恬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就在我面前。”

    许是早已心有准备,在得知受伤的人又是辛恬时,荆梨竟然有些想笑。

    “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顾北不愿让荆梨和辛恬接触,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你别过来,在家等我,她爸妈一到我就走。”

    “怎么,你是怕我打扰到你们吗?”荆梨没忍住,讽刺地笑出声。

    听到这句话,顾北呼吸一滞,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仿若无数根小针扎着他的心脏。

    他痛苦地闭上眼,脊骨仿佛被人敲碎了一般,背影都透着脆弱。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宁可荆梨生他气,也不希望听到她若无其事地调侃他和另一个女人。

    不知安静了多久,荆梨嗓音温柔地在他耳边低喃。

    “哥,告诉我吧,我接你回家。”

    话落,顾北鼻子猛然一酸。

    这句“接你回家”,瞬间将他的委屈释放了出来。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爱上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控制不住浓烈的感情,因此被辛恬那个疯女人纠缠上。

    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他活该罢了。

    终是抵不过女孩那句“接你回家”的诱惑,顾北将医院名字告诉了对方。

    十分钟后,荆梨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男人面前。

    顾北垂着脑袋,肩膀倾颓,像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枯萎植株,叫人揪心。

    视线里突然闯入女孩的球鞋,仿佛干涸大地迎来久违的甘霖,顾北缓缓抬起头,撞上荆梨低垂的目光。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瑟缩,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荆梨不知道他和辛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此刻的顾北,让她非常的心疼。

    于是她控制不住地靠近,伸手抱住了他。

    第57章 同频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大人只讲轻……

    chapter 57

    荆梨身上还残留冬夜淡淡的冷冽, 和着她常用的香水味道,随着她的靠近向他袭来,如同静谧得只有雨声的夜,润物无声地将他包裹, 原本动荡的心瞬间安定。

    顾北不自觉闭上眼, 额头轻轻抵在女孩腹前, 感受她搭在后颈上的微凉触感, 双手不自觉抬起,逾越地紧紧抱住她。

    胸腔深处在剧烈地喧嚣, 引发全身触电般的酥麻。

    他明白那是和喜欢的人靠近时, 身体才会出现的反应。

    听到顾北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荆梨眼睫轻颤,垂眸看着一动不动抱着她的男人,手指不由轻揉起他后颈的皮肉,想借此为他舒缓些疲累。

    一直以来,她眼中的顾北, 无所不能,坚韧又强大, 好像什么困难都无法打倒他。

    即使被顾卫朝他们一家那样的羞辱欺凌, 甚至丧失继续奔跑的能力, 可十几岁的少年依旧带着她这个拖累, 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她从未见过他脆弱无助的一面,也因此

    忘了,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

    她埋怨他再次失信的同时,也开始渐渐理解他的力不从心。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

    大人只讲轻重缓急。

    今晚不管那个受伤的人是不是辛恬,顾北都会义无反顾地陪着来医院,把她抛诸脑后。

    他有他身为“顾北”的责任。

    “哥哥”这个身份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对顾北来说, 已经不再是心头最重要的那个选项。

    随着她慢慢长大、成年、成熟……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二人终将走向对彼此感到陌生的局面。

    他们其实也从未真正彼此熟悉过。

    他是养大她的哥哥,是年长她十岁的长辈,是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道德”的鸿沟。

    她可以接受爱上“哥哥”,顾北却无法接受爱上“妹妹”。

    就像两道波形不同的信号,永远也没有同频的可能。

    一旦平衡被打破,她的爱暴露在阳光下,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想到这,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将她击垮,呼吸都泛起酸。

    荆梨略带苦涩地皱了皱眉,喉头轻咽,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与她的剖析与反思相悖,顾北现在满脑子都是——幸好他还有小梨。

    他的小梨是那样的乖巧懂事,即使伤心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管他。

    她不会离开,不会抛弃他,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也能保证永远不让她发现自己变质的感情,永远以哥哥的身份爱护她。

    他无法接受他和荆梨之间出现一丝一毫的变故。

    谁都不可以破坏他们二人的关系。

    荆梨不可以。

    他自己也不可以-

    半小时后,辛恬的父母终于从隔壁市赶来。

    顾北简单说明了情况,夫妻俩听完表示理解,还对自家女儿的不小心向顾北表达了歉意,害他这么晚还陪在医院。

    辛家父母温和知礼的态度让顾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随即又不禁腹诽,为什么如此明白事理的夫妻会教出辛恬那样思想扭曲的小孩。

    “情况已经和二位交代清楚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北轻声提醒道。

    辛父连忙点头,略带一丝讨好地说:“今天太麻烦您了,我家辛恬能在您手底下做事真是她的福气。”

    顾北到底是晚辈,闻言他有些尴尬地客气了两句,接着牵起荆梨便要离开。

    谁知刚转身踏出一步,身后响起辛恬无波无澜的冷淡嗓音。

    “荆梨来啦。”

    听到自己的名字,荆梨下意识回头,看见从病房里出来的辛恬,不由一愣。

    女人吊着打上石膏的右臂,脸色因受伤而苍白,平日里那双没什么攻击性的眼睛,此刻无比阴沉地看着她。

    眸色漆黑,一眨不眨,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既视感,令人心头不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辛恬突然叫她,但荆梨还是礼貌地关心了一句:“嗯,辛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辛恬将视线转向正用警告的眼神冷冷瞪着她的顾北。

    她无所畏惧地挑了下眉,意有所指地说:“托顾老师的福,我好得很。”

    荆梨察觉男人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别聊了,我们回家吧。”顾北在她耳边柔声道。

    荆梨看向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那我们先走了。”

    荆梨笑着应了声,却又听辛恬开口:“可以等会儿再走嘛,我有话想跟你说。”

    稍显强硬的语气,氛围微微凝滞。

    荆梨眉头微蹙,张了张嘴,犹豫着怎么拒绝,但顾北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宽阔的后背也帮她阻绝了辛恬的目光。

    男人的声音带着异于往常的疏离:“请问你和我妹妹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辛恬不理他,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荆梨身边,亲热地握住她:“上次你留我借宿,还把你的睡衣给我穿,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对方越界的触碰让荆梨略感不适,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下意识揽住顾北的胳膊。

    “辛小姐不太客气了,那晚多亏你帮我送醉酒的哥哥回家,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辛恬闻言抿唇轻笑,抬眸深深地望了顾北一眼,语气暧昧道:“顾老师平时对我那么好,送他回家而已,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他那晚喝醉酒,也有我的原因。”

    话音刚落,荆梨呼吸一滞,搭在顾北臂弯的手触电般松开。

    顾北神色骤变,厉声呵道:“你在瞎说什么!”

    辛恬迎上男人吃人一般凶狠的眼神,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地问:“那你是为了什么把自己灌成那样?”

    “难道不是因为白天我拒绝了和你一起吃饭的邀约吗?”

    她的表演太过自然,眼眶都因委屈而蓄起了泪,小脸柔弱苍白,反倒将反应过激的顾北衬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顾北胸膛剧烈起伏,他猩红着眼死死瞪着辛恬,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整个人处在失控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去掐住女人的脖颈。

    “你说啊顾老师,为什么那晚喝得那么醉?”

    她在故意刺激对方,她知道顾北一定是为了荆梨才独自买醉。

    她赌他不敢当着妹妹的面坦诚他肮脏的心事。

    她在逼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要一想到顾北这辈子都甩不掉她,哪怕恶心也得在荆梨面前和她做戏,辛恬心里就痛快不已。

    四周因顾北的沉默而陷入诡异的死寂。

    辛家父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笑意。

    看来女儿和她这位上司应该是产生了一些男女私情。

    荆梨则脸色越来越白。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刻意逃避顾北和辛恬之间的“感情进展”,只要不去想便不会那么难过。

    可此时此刻二人的纠缠拉扯就这么摆在她面前。

    荆梨眼眶发热,有些经受不住地后退一步,一刻不停地想要从这个窒息的氛围中逃开。

    “我,还有事,你们慢聊……”

    话还没说完她转身就走,手腕却在下一秒被顾北用力攥住。

    她身形随之一晃,眸光破碎地望向他。

    男人并未看她,他轮廓紧绷,眉宇间充斥着戾气,咬着牙满是不屑地对辛恬沉声道:“我从来没有邀请你吃过饭,我眼睛还不瞎。”

    话落的瞬间,辛恬肉眼可见的僵硬。

    顾北不再瞧她一眼,拽上愣住的荆梨往外走。

    不一会儿,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辛恬深吸口气,垂眸掩住眼底的不甘,半晌后她又勾唇浅浅一笑。

    男人只戳穿了她的谎言,却回避了买醉的真实原因。

    就这么害怕被妹妹误会喜欢别人啊……

    顾北,你还没意识到吗,你亲手把你的软肋送到了我的面前-

    被拉着走出一段距离,反应过来的荆梨立马甩开男人的桎梏,加快脚步越过他,走到路口拦车。

    顾北站在她身后,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荆梨现在心绪繁乱,正好也不想和他说话。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坐进出租也没人开口。

    路灯照进车厢,将逼仄的空间分割成明与暗两个世界。

    顾北整个人陷在黑暗中,狭长的眼尾倦怠地垂耷着,半晌后,他哑着声打破寂静:“那晚我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去喝酒的,和任何人无关。”

    荆梨只简单“嗯”了声,连问一句“心情为什么不好”都没有,她执拗地盯着窗外,视线不曾动过分毫。

    女孩的反应让顾北心口一沉,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扼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顾北自嘲地扯了下唇,暗道自己自作多情。

    荆梨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

    可他不知道的是,荆梨此时脑子里想的全是未来某天,他满脸高兴地向她坦白爱上别人的场景。

    她希望哥哥幸福,可幸福的代价她根本承受不住。

    “哥。”

    在顾北以为要这么一直安静下去时,荆梨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熄灭的眼眸刹那间恢复光彩,他偏过头巴巴地望着她:“怎么了?”

    荆梨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黑白分明的杏眸看着有些空洞:“我想住校。”

    第58章 无奈 他什么都抓不住。

    chapter 58

    许是没料到话题会转到这上面, 顾北愣了

    愣,眉间拧起,想也没想地冷声拒绝:“我不同意。”

    荆梨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语气平淡:“不需要你同意, 我明天就去找舅妈帮我签字,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罢了。”

    “说了我不同意, 你要是敢搬走我就去找你们辅导员。”

    “哥哥。”荆梨嘴角轻撇,这声哥哥莫名染上点讽刺的意味。

    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眸色黯然, 毫不客气地扎着他的心。

    “你不会忘了吧,舅妈才是我的监护人,你不是。”

    是啊,他什么也不是。

    只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陌路人而已。

    他连阻止她离开自己的资格也没有。

    思及此,顾北眼眶瞬间湿润,眸光在飞驰错落的霓虹中破碎不已, 他死死盯着她,心口仿佛破了道口子, 有风漏进去, 卷走全身血液的温度, 只剩下空洞与冰凉。

    “辛苦那么久,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也想好好感受一下住校的生活,多去和同龄人相处,让自己过得忙碌且充实。每天不用起那么早坐车,晚上和室友散步夜聊,要是遇到心仪的男生, 我还可以和他开启一段校园恋情。”

    荆梨清泠平静的声线在车厢里回荡,每一个字都令顾北难以承受,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逃避似的别过头,看着窗外凋零耸立的梧桐树,视线却一片模糊,嗡嗡的耳鸣声吵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相较于其他的南方城市,梧城的冬天多了几分湿冷的萧瑟。

    这一份萧瑟让留守在这座城里的人觉得冬天格外难捱。

    仿佛没有尽头,春天遥不可及。

    在荆梨真的从他们的家里搬走的那一刻,顾北的世界也随之彻底进入漫长寒冬。

    女孩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卧室出来,冲他淡淡一笑。

    记忆里总是对他耍小性子的脸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而恬静。

    他恍惚意识到,她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她可以为自己做任何的决定。

    顾北不由失了神,挽留挣扎的话语就这么堵在了喉间,直到荆梨清瘦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顾北枯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空气安静得针落可闻,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房子是如此的空旷。

    甚至有些冷清。

    他曾许诺给荆梨的家,如今只剩他一人。

    一个人的家还算家吗……-

    “你看看这个。”

    周工将一张纸递到顾北面前。

    男人正闭目养神,闻言没动,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接着继续阖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自从荆梨住校之后,短短一周时间,顾北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整宿失眠,哪怕困得心脏刺痛也难以入睡,只得依靠酒精换得半晌失神。

    房子里的每一处都有荆梨生活过的痕迹,他总是忘了女孩已经走了,甚至有时候出现幻觉,以为她还在家里,下意识呼唤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宁静。

    失落的痛楚将他折磨得濒临崩溃。

    顾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试过去学校找她,可荆梨却以期末繁忙为由拒绝了他见面的请求。

    他只能远远地窥视她上课的背影。

    一个背影而已,却像特效药,短暂地缓解了他的痛苦。

    可药效褪去后,便是更为强烈的痛苦反扑。

    顾北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荆梨突然要住校,明明上次说了不再胡闹的,可为什么……又不理他了……

    “外派的事我还在考虑。”他下意识以为周工又在催他早下决断。

    周工神情严肃,沉声说:“不是外派的事,你先看看这上面的内容。”

    顾北这才察觉对方语气不对,他迟疑地伸手拿起文件,等他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兀地冷笑出声,将纸拍在桌上:“我职场霸凌她?”

    周工叹了口气:“辛恬她爸亲自跑到我办公室举报的你,说你情感控制辛恬,对她的追求不答应也不拒绝,态度暧昧不清,还凭借自己领导的身份在工作中给她施加压力,辛恬因此精神恍惚,所以才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话落,周工似是也觉得荒谬,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北是什么样的人他最了解,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听完这一番子虚乌有、颠倒黑白的指控,顾北眉间戾气横生。

    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眸光锐利,仿佛丛林里匍匐的野兽,简明扼要:“她的诉求是什么?”

    周工愣了愣,说:“他希望你向他女儿公开道歉,并给予一定的精神补偿,否则就去法院告你。”

    “我问的是辛恬的诉求。”顾北冷冷打断他。

    周工眼神微讶,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有附加的条件?”

    顾北讽刺地哧了声:“她是不是让你逼我同意带她一起参与那个援非项目?”

    周工抿了抿唇,算默认。

    “真是个疯子。”一阵无力袭上心头,顾北神色厌烦,没忍住骂出口。

    “我知道你没做过这些事,但这种指控一般很难取证,还涉及感情问题,你身为男方在舆论层面天然没有优势,要是传出去光周围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你以后还怎么在这行混?”

    周工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比当事人还要头疼,项目已经在筹备中了,顾北这里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顾北没吭声,周身的气压又降低了几分。

    “不就让她跟你一起去非洲嘛,多一个名额的事儿,没必要闹大,这样,我帮你做主了,辛恬作为你的助理,一起参与这个项目。”周工拍板道。

    “如果她参与进来,那我就退出,您另寻高明吧。”顾北淡淡开口,眸光平静无波。

    “顾北!”周工猛地站起身,用力拍了两下桌子,“现在不是你置气的时候!”

    “周工,我没在置气。”

    男人纤长的指骨轻轻将那张纸揉皱成团,随意地丢进垃圾筐。

    “我在表明我的态度,既然她觉得我霸凌她,那就走法律程序好了,我奉陪到底。”

    让他对那个女人低头,死也不可能。

    “你!”周工指着他的鼻子,气得面红耳赤,手都在微微颤抖。

    真走法律程序,没个一年半载是出不了结果的,那时候项目都进行一大半了,还有顾北什么事。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闹大,就立马给我滚蛋!”

    顾北挑了挑眉,把胸前的工牌摘下,无言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一开始决定来这家设计院就是为了荆梨,想着停一停,让自己不那么累,多抽出些时间陪荆梨迎战高考。

    现在荆梨都不要他了,那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周工见状不可置信地瞪着男人。

    他完全没想到顾北在这事上竟然这么刚。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周工深吸口气,努力压制自己快要按捺不住的暴脾气,连忙把刚才放出去的话收回来:“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顾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憋屈,但我们遇到困难得讲究方式方法对不对,硬碰硬只能落得两败俱伤,对你,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顾北手插着裤袋,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眺望,深邃冷峻的一双凤眼显得冷静且薄凉。

    周工继续劝:“你和辛恬好好谈一谈,凡事都没有绝对。”

    “周工,您别说了,我不会去找她的……”

    “顾北,师父的话你听不听?”

    顾北话还没说完,周工便厉声打断了他。

    听到“师父”这个称呼,顾北身形一顿,忙抽出手,转身正色地看着对方。

    其实当年顾北读研时参与的第一个国家级大工程,主负责人便是周良权——周工。

    他也是顾北真正意义上领他入行的师父。

    周良权缓步踱到男人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带着倦意:“顾北啊,你是我最欣赏的学生,也是我最舍不得的下属,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而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顾北无力地挣扎:“可是师父,那个辛恬她根本……”

    “我明白。”周良权叹气,“看她爸那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我就知道辛恬这姑娘绝对不是百分百没问题。”

    “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和她来硬的,那样只会把她逼急,做出更多无法控制的事。”

    听到这话,顾北陡然沉默。

    周良权说得没错。

    辛恬这个疯女人连伤害自己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

    他不怕她恶心的手段。

    只怕她伤害到荆梨。

    “我会继续帮你和她爸周旋的,你私底下和辛恬聊一聊,稳住她的情绪。”

    顾北眸中溢出苦涩,他疲惫地拧紧眉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随即又无力松开。

    此时此刻,浓烈的悲哀包裹着他。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属于他自己。

    他从没有为他自己而活过。

    小时候父母离他而去,顾卫朝的出现让他以为再次拥有了家,结果只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后来,他总算遇到了荆梨。

    结果他还是没有抓住她。

    他什么都抓不住。

    第59章 威胁 “哥哥好想你。”

    chapter 59

    “决赛的样衣我已经拿到了, 待会跟我去宿舍试一试。”

    荆梨边说边夹了块易梓薇餐盘里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易梓薇见状干脆把肉都夹给了她,荆梨假模假式地推辞了一番,随即笑嘻嘻地道谢。

    “好啊,但我冒然去你宿舍不会打扰到你舍友吧?”易梓薇咬着筷尖问道。

    荆梨摇摇头, 笑道:“不会, 她们人都很好, 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易梓薇仔细瞧着她的表情, 发现并不是强颜欢笑,这才松了口气, 语气有些感慨:“我真的很担心你。”

    荆梨不解:“担心我?我有什么好让你担心的?”

    易梓薇嘴角漾起温柔的弧度:“你从来没住过校, 我怕你不习惯,不过现在看你适应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荆梨闻言心头一暖,用垂眸吃菜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住个校而已,不要把我想的太脆弱。”

    “你当然不脆弱, 可在乎你的人,例如我, 会将你设想得很脆弱, 借此关心你, 帮助你, 渴望你来依赖我,让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这番话太高大上,难以相信竟是从易梓薇那张总是挂着明星八卦的小嘴中吐出来的。

    荆梨愣了愣,眼眸晶亮地看着她:“这话谁教你的?”

    易梓薇略一挑眉,有点小嘚瑟:“有水平吧,人家最近看了很多书呢。”

    话题引到这, 荆梨才恍然察觉到易梓薇身上的变化。

    整个人的气质明显沉稳不少。

    以往没课的时候女生便会拉着她出去购物拍照,这一周却一次也没约过她。

    二人碰面时她会随身带着一本书,刷手机的次数显而易见的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看书背单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小姐竟然开始看书了,怎么突然转性了?难不成你要考研啊。”荆梨失笑打趣。

    易梓薇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

    荆梨一噎,赶忙喝口奶茶润润喉,眼睫微瞠:“你来真的呀你。”

    易梓薇双手捧脸,耳尖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轻声说:“周逸怀成绩太好了,我不努力追赶的话会配不上他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女生轻抿唇瓣,眼神逐渐坚定:“我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个脑袋空空的花瓶,我也想和他侃侃而谈,让他对我另眼相看。”

    爱上一个优秀的人,也会不自觉想要变得同样优秀,这样才能跟上对方的脚步,一起走向更好的未来。

    看到易梓薇因遇到健康的感情而开始努力上进,莫名的,荆梨鼻尖一酸。

    她眨了眨眼,握住对方的手,嗓音温柔且诚恳:“其实在我眼里,你一直都非常优秀,你大方,善良,温暖,热情,才不是什么脑袋空空的花瓶。”

    “你和周逸怀都是很好的人。”

    易梓薇感动地瘪了瘪嘴,眼泪差点兜不住:“所以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对不对?”

    荆梨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如果你执着的只是他会不会喜欢你,那你现在做出的改变就不纯粹了。”

    说到底,让我们变得更好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渴望变好的自己。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你想要的那缕清风,一定会来的。”-

    决赛的时间最终定在本月31号,跨年夜当天。

    易梓薇当即决定比赛结束后叫上一帮朋友一起找个地方开场跨年派对,迎接新年到来。

    她询问荆梨去不去。

    如果她要陪顾北的话那就算了。

    荆梨呼吸微滞,停顿了两秒,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去,我当然陪你啊。”

    易梓薇面露不解,搂着她的胳膊疑惑道:“往年你不是都和顾北哥一起跨年的嘛,今年怎么了?你舍得他孤家寡人独守空房啊?”

    荆梨没抬头,只盯着面前的书,她忽略自己心头涌起的酸涩,笑得稍显勉强:“怎么就独守空房了,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安排啊。”

    话落,易梓薇安静地看着她,忽然感慨道:“我发现自从上大学之后,你和顾北哥疏远了好多。”

    “以前你多腻歪他啊,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跟他在一起,现在竟然从家里搬出来住了……唉,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嘛。”

    荆梨猛地愣住,目光怔然,泛着淡淡的愁绪,心口掀起怎么也无法平复的涟漪。

    她久久不曾言语,易梓薇以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又问道:“顾北哥最近忙什么呢?”

    荆梨失神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自从住校后,她用一直在刻意回避了解顾北的近况。

    她怕看见他和别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怕自己无法抑制的嫉妒与爱意给彼此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给予更加致命的一击。

    她在等时间冲淡她的感情。

    或许需要等待很久很久……或许有一辈子那么长。

    决赛的模特荆梨依然选择了易梓薇。

    哪怕让邹默登台胜算更大,她也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和易梓薇会在20年的末尾,创造出属于她们两个的奇迹。

    比赛当天下午将进行最后一次集体彩排。

    荆梨抽中了倒数的出场顺序,这对她们来说算是好事,出场越晚,留给评委的印象就越深刻。

    等待导演走流程的时间里,荆梨猫在后台,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

    上面正停留在和顾北的聊天界面上。

    两人最后一次对话是在昨天,顾北主动挑起的话题。

    问她在学校住的习不习惯,生活费够不够用。

    不等她回复,他紧接着就转了五千块过来。

    荆梨倔强地没点转账,还特意告诉他自己非常习惯,而且并不缺钱。如今一天过去了,钱款自动退回。

    她打字回复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在荆梨以为顾北被她气到,不愿再理她时,男人淡淡地发来一条语音:【哥哥好想你,让哥哥看看你好不好?】

    他的嗓音低哑,甚至带着点沙沙的粗粝质感,仿佛失眠许久的人,处在疲惫不堪的临界点。

    简单,直白,姿态卑微,思念浓烈。

    荆梨眼眶霎时一热,她忽然想起前天易梓薇说的那句话。

    [在乎你的人会将你设想得很脆弱,借此关心你,帮助你,渴望你依赖他,让他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一周多没见面了。

    时间并不算长,却仿佛过了一辈子。

    他们从未分别这么久。

    就连当初荆梨跑全国各地参加校考,顾北都请了年假亦步亦趋地跟着。

    顾北是不是开始自我怀疑了?觉得他不再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思及此,荆梨鼻头一酸,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今晚是她的决赛,是她目前为止最为紧张,最没有把握的一次比赛。

    她还是希望顾北能来现场见证她的胜利。

    一如从前那样,他在远处看着她被鲜花与掌声簇拥,她一转头就能对上他骄傲的笑脸。

    那是她魂牵梦萦的人啊。

    于是荆梨主动给他发去邀请。

    【今晚七点,来看比赛吗?】

    顾北回复得很快,几乎毫无迟疑:【来。】

    【我会带你喜欢的郁金香。】

    荆梨深吸口气,唇瓣紧抿:【万一我没拿到第一名呢?〗

    顾北:【第二名也很可贵。】

    【你在哥哥心里永远排第一。】

    眼眶里积攒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地往下坠落。

    荆梨视线模糊一片,她狼狈地将脸埋进臂弯,肩膀轻耸,对着手机低低地呢喃出声。

    “哥,我也好想你。”-

    傍晚,顾北特意换上剪裁得体的黑色手工西装,让本就优越的气质愈显沉稳矜贵。

    他手捧一大束嫩黄色的郁金香从花店出来。

    落日余晖撒在他身上,将男人英挺深邃的眉眼轮廓照得柔和异常,整个人如同披上一层朦胧的滤镜,让人不自觉被他迷了心神。

    他眉宇间含着柔情笑意,落在外人眼中,还以为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士正准备去奔赴一场恋人间的约会。

    可等顾北坐进车里,一通意料之外的来电破坏了他原本的好心情。

    辛恬。

    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生理性的厌烦让顾北拧紧了眉。

    距离举报已经过去两天。

    估计觉得自己拿捏住了顾北,辛恬这两天并没有作妖,等他主动过来求和,低声下气地道歉,然后答应带她一起出国。

    可等来等去,顾北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辛恬便开始有点慌了。

    顾北果断地挂了电话,不想让这个疯女人再一次毁了他和荆梨今晚的约定。

    可对面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地打来电话。

    接连拒绝七通来电后,手机蹦出辛恬的微信通知。

    恰好此时路口红灯,顾北不得不停下,他神情厌恶地点开那条微信。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割腕的照片。

    伤口并不深,但血淋淋的,看着十分骇人。

    顾北黑眸如静潭般幽深。

    对于辛恬这种靠伤害自己来逼迫吓唬他的手段,顾北只觉得幼稚与鄙夷。

    此刻他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不打算理,可下一秒辛恬紧接着发道:

    【我等你来找我,不然我就流着血跑去荆梨学校,毁掉她今晚的比赛。】

    顾北的眼神彻底冰冷。

    第60章 入套 更恶心,更无耻。

    chapter 60

    这张割腕的照片很快被辛恬撤回, 紧接着第八个电话打来。

    逐渐紧凑高昂的铃声,像是对方无言的警告。

    顾北攥紧手机,指骨都因用力而泛白颤抖,他逃避地望向窗外,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广场, 只见一个半大的小男孩正牵着自己的妹妹。

    他们手舞足蹈, 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顾北的双眼,他呼吸一下紧促起来, 胸口憋闷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躲闪地移开目光。

    思绪再一次被那催命似的铃声占据。

    心上的那道口子越来越大, 灌进去的风也越来越多,只剩下一片空虚与荒芜。

    他终是选择接起这通电话。

    这件事必须得有个了解了。

    “你现在在哪?”顾北直截了当地开口。

    辛恬语调嘲讽,仿若胜利者的姿态:“果然还是这招好使啊,只要涉及到妹妹,顾大设计师的尊严也可以抛弃。”

    顾北懒得回应她的讽刺,绿灯后启动车子, 却依旧往艺术学院的方向开。

    “我劝你省点力气,别等我找到你之后还要帮你拨120。”

    辛恬闻言看向自己血涔涔手腕, 刀刃划破皮肉的尖锐疼痛还在不断侵袭她的神经。

    她微微一笑, 后仰倚着靠枕, 姿态悠闲, 任由浅浅的伤口不断往外冒血珠:“那正合我意,闹大了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把我逼到自杀这一步的。”

    “到时候顾老师可就不好收场了吧,荆梨又会怎么看待你呢?”

    顾北眸色一沉,冷然道:“辛恬啊辛恬,没想到你外表看着单纯无害, 心里却那么无耻。”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辛恬猛地一怔。

    她脸色微微苍白,有些难堪地紧抿双唇。

    是个人都不愿意听喜欢的人骂自己无耻。

    沉默良久,她才强撑着回怼道:“比起喜欢亲妹妹的你,我自愧不如。”

    顾北冷冷地哧了声,不再跟她废话,把手机挂断。

    来到学校,他捧着花从车里下来。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剩不到十分钟。

    而辛恬方才给他的期限也只剩十分钟。

    顾北站在门口,风将他的衣角吹起,操场上热闹的音乐声隐隐传来,与他这边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仿若两个世界,阻隔他与荆梨的距离。

    从他发现自己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再也无法真正走到她的身边。

    或许这就是上天在提醒他。

    他和荆梨之间永远不会有圆满。

    这么想着,顾北眸光黯然地垂落,挺拔的身影忽然有些灰扑扑的,失去了光彩-

    不久后,按照辛恬给的地址,顾北站在了她家门口。

    小区就在艺术学院附近,两公里的路程,怪不得辛恬会那样威胁他。

    敲门进去前,顾北给一个号码发去一条短信。

    他莫名感觉今晚辛恬的状态不太对劲。

    和往日的天真疯狂略有不同。

    有种胜券在握的平静,这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等收到对方的肯定答复,顾北才稳了稳心神,抬手敲门。

    由远及近的拖鞋趿拉声透过门板传来,下一秒,房门被打开,只穿了件丝质吊带睡裙的辛恬出现在他面前。

    她早已拆掉了石膏,此刻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披肩,圆润的肩头和笔直的锁骨尽数暴露在空气中,香水味道浓得刺鼻。

    她的意图昭然若揭。

    “你终于来了。”

    看见顾北真的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辛恬露出自以为温柔的微笑,心跳急速加快,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欣喜,倒让清纯的脸显出几分违和的扭曲。

    顾北没吭声,他神情冷淡,目不斜视,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没有,视线略过辛恬,打量起面前的小公寓。

    屋内光线昏暗,被人刻意营造出暧昧的氛围,客厅茶几上摆着两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其中一瓶酒已经开了,一只高脚杯也盛着半杯酒。

    “不知道你还要多久才会来,我就自己先喝了。”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辛恬眼神微闪,主动解释道。

    顾北长睫低垂,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看见她已经用纱布包好的手腕,低敛的黑眸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嘲讽。

    他越过对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解开西装的扣子,翘起二郎腿,抬睫淡漠地望向站着的辛恬,凤眸漆黑如墨,棱角锋利而冷硬,浑身透着属于上位者的游刃有余。

    “我现在已经在这了。”顾北挑眉,语气带着瞧不起人的轻慢,“我们之间的矛盾就在今天一次性解决吧。”

    不知为何,对上男人那双满含轻蔑与嘲讽的眼睛,辛恬浑身僵硬,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推上万人瞩目的舞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几乎将她的意志摧毁。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顾北做的事,很恶心,很无耻。

    但这能怪她嘛……

    明明都是顾北的错。

    她可以接受他不喜欢她,喜欢别人。

    但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

    ……荆梨,他的亲生妹妹!

    他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明明更恶心更无耻的人是他顾北才对!

    她在救他,帮他从这段畸形的关系中解脱出来,只是手段偏激了一点而已。

    等他和自己在一起了,就会慢慢意识到他从前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

    她在帮助他们兄妹俩回到正轨。

    她是正确的!

    这么想着,辛恬慢慢冷静下来,那股羞耻的感觉瞬间消失。

    她柔柔一笑,走到顾北身边坐下,将空的那只高脚杯递给他,嗓音低柔:“不着急,今晚时间长着呢,我们先喝点酒。”

    顾北没接,只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如古井无波。

    辛恬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始终不敢和他对视。

    片刻后,他扯了扯唇:“好啊。”

    辛恬闻言面色一喜,她赶忙端起那瓶开口的红酒,倒入顾北的杯中,随即迫不及待地与他撞杯:“我们暂时先抛开那些不开心的事,这杯我敬你。”

    说罢,她抿了口红酒,视线却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望着红色的酒液,顾北并未领情,他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杯身,忽然语气淡淡地问:“是你教唆你爸去周工那儿污蔑我的吧?”

    辛恬眼神一下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顾北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紧张什么,现下只有我和你,继续装傻就没意思了。”

    辛恬双肩逐渐放松,她又缀了口酒才慢悠悠地说:“怎么能叫污蔑呢,顾北你有时候说话真难听。”

    顾北轻笑,将杯子放下:“还不是污蔑吗,你的那些指控我可一个也没做过。”

    看见他不碰那杯酒,辛恬心头一紧,以为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直直地注视着男人的神情,心如擂鼓般动荡不定。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状似可惜地叹道:“还以为你逼我来是准备求和的,没想到依旧这么没有诚意,看来这杯酒我是喝不下去了。”

    话落,他作势要起身离开,却被辛恬伸手按住:“别走!”

    顾北挑眉看着她。

    辛恬做了两下深呼吸,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情绪,随即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双手举着杯子,垂着眼有些难堪地说:“是我骗了我爸,我告诉他全都是因为你故意和我暧昧不清,还在工作上打压我,这才导致我精神恍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她用力咬着唇,一副受屈辱的模样,明明是她做错了事。

    顾北望着她的眼神愈发冷漠。

    “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逼你带我去非洲而污蔑你,这杯算我向你赔罪的,请你原谅我。”

    整杯酒一饮而尽,辛恬将空杯展示给他看,示意轮到他了。

    顾北这才后知后觉地重新端起酒杯,他晃着酒,侧脸轮廓冷清平静,昏聩暧昧的灯光透过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翳,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你希望我喝下这杯酒吗?”他忽然问道。

    辛恬默了默,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说:“当然了,我是真心的在请求你的原谅。”

    “辛恬,你不要后悔。”

    沉默良久,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警告,顾北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腮颊微鼓,喉结随着吞咽滚动,喝完他用力将酒杯搁在台面上,眼底渐渐氤氲出潮湿的红意,灯光下莫名有种颓废的性感。

    空气忽然陷入死寂。

    辛恬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连呼吸都忘了,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目光开始迷离,鼻息加重,胸膛剧烈起伏,他似乎很热,手指急躁地扯着领带,整个人浮动着一股燥意。

    辛恬心跳一顿,结结巴巴地问:“顾北,你,你感觉还好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顾北拧眉瞥向她,满脸写着不耐烦,嗓音嘶哑到了极点:“你给我喝了什么?”

    “就普通的红酒啊……”辛恬吞咽了一口,心虚地别开眼。

    顾北闻言彻底失望,他闭上眼,往后倒进沙发里,呼吸越来越粗重,脸色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你给我下药。”陈述的语气。

    辛恬抿了抿唇,眸中划过狠厉:“别怪我顾北,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你在一起。”

    “帮我叫救护车。”他难受地喘息道。

    辛恬却没理,她反而伸手帮他解领口的扣子,手指带着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不用去医院,我来帮你。”

    “滚开!”

    顾北用力甩开她的胳膊,辛恬重心不稳,直接栽到了地上。

    她火气顿时上涌,仅剩的不忍和犹豫也随之抛诸脑后。

    “顾北,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我的话呢,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呢?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了!”她几乎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顾北浑身燥热,有股难以忍耐的火从心底往全身各处燃烧,怎么也压不住。

    但哪怕他此刻无比的痛苦,那双凤眸依旧冰冷,毫无半点对她的欲望:“叫救护车。”

    辛恬苦涩地笑出了声:“我不会叫的,今晚我不会让你踏出这间房子一步。”

    “是么。”顾北忽地扯唇,“既然你非要作死,那就别怪我了。”

    辛恬一愣,显然没听懂男人的意思。

    但下一刻,房门外传来的声响让她心跳骤然停顿。

    “顾北我来了!开门!”

    大门被“砰砰”地大力拍响,伴随着萧骁中气十足的怒喝:“给老子把门打开,不然老子就踹了!”

    辛恬猛地望向沙发上的顾北。

    却见方才还反应强烈的男人此时却操作着手机,似在给谁拨打电话。

    辛恬反应过来,她目眦欲裂,赶忙上手去抢,还是晚了一步:“不要!”

    “喂,我要报警。”顾北居高临下地睨着瘫软在地,一脸死灰的女人,嗓音无波无澜,“有人给我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