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滴答,滴答,滴答……”
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山间繁茂草木上,化作汩汩水流自叶根汇集向叶尖,在那狭窄的叶尖终于不堪重负向下倾斜后,卷席着尘埃沉沉向土壤中坠去。
被冲刷干净的叶片,则露出了初秋时节青黄相融的色彩,在重重雨帘间来回摇曳着,似在与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相应和。
“呐,这么大的雨,就算你今日下山了,其他小朋友也都是不会出门的。所以啊,今日你就在家里休息吧。”
站在神庙门口,摸摸灵詝头上的小辫子,感慨着这孩子头发长得还挺快,才几日都能从小发揪升级到小辫儿了,嫦娥随口安慰着:“别哭丧个脸啦,偶尔你也得在家陪陪我和你二师傅的。”
“不然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总不在身边,我们两个‘留守老人’也会伤心的嘛~”
转身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她撑起一把油纸伞,牵起撅着个小嘴的弟子往里走。
路过小池塘时,正巧碰见白虎又被牧捏着耳朵训,似乎是再次偷吃鱼苗失败还被逮住作案现场了,现下训斥声和雨点朝着那颓丧的虎头同时劈头盖脸打下来,整只虎身上的毛都湿哒哒黏在身上,垂头丧气看得好不可怜。
而白猿则是躺在月桂树一根横斜的粗枝上,上面交织如盖的繁茂枝叶将它护得牢牢的,半分雨水也没让它淋到。
它手里拿着个果子正啃得起劲,一条大尾巴都不自觉垂了下来,在树枝间有一搭无一搭地摇摆,不时还微微弯曲勾勾树上的小花。
瞧着它优哉游哉的样子,小灵詝的眼珠微微一动,松开了大师傅的手,掏出把小伞来给自己挡雨后,蹑手蹑脚走到了树下,小手悄无声息圈住了那根毛茸茸的尾巴。
“嗷——”
瞧着那被拽得一个激灵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个屁墩儿,沾了一身的雨水变成只落汤猴儿,然后开始满院子追杀捣蛋小孩的白猿,还有明明耳朵还被牧捏在手里,眼睛已经不自觉看起了热闹的白虎,嫦娥不由失笑。
轻轻摇了摇头,她独自撑着伞,穿过雨幕向后厨走去。
等他们闹完这么一通,定然也饿了。她还是先做出些零嘴儿来的,免得到时候再被几个小馋鬼围住。
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那踩在雨水上的脚步,也不经意间轻快了许多。
“娥姐!娥姐!娥姐!!!”
忽而,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低声响起,嫦娥微微一怔,加快几步到了廊下后,挥手化出月镜。
月镜之中,一张秀丽的脸庞出现在画面里,面色却是焦急不已。
“竹妹?”嫦娥看出她神情中的急迫,心中不由一凛。
竹亦是一位人族女仙,在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结束后,她打算先回娲皇宫巩固下神魂再游历三界。
自己想着说不定她能赶上商纣王题诗调戏女娲娘娘的现场直播,与她分别前就特意叮嘱了一句,请她若娲皇宫有事一定要知会自己一句……
如今她这般匆匆联系自己,可又还远远不到商纣王给娘娘上香的日子……莫非娲皇宫出了别的什么事?
如此想着,嫦娥定睛一瞧,果真,她身后那几棵高耸入云的古木,还有那些个灵秀异常的洪荒珍稀幼兽,可不就是娲皇宫独有的一道靓丽风景?
一想到可能涉及女娲母神,她不敢耽搁,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竹左右瞧了瞧后,便压低了声音,和她说:“出事了!”
“西王母娘娘今日来宫里,说是和阐教达成了协议,要娘娘协助阐教开启封神量劫,还要带走灵珠子给阐教太乙真人当徒弟!”
“什么?”嫦娥不由一惊,前世她此时还在广寒宫里当咸鱼,顶多顶多关心下被压在桃山底下的云华,封神之劫时发生的种种事则多是听由后来上天的神仙们传闻,倒全然不知背后竟还有这等隐秘。
原来娲皇宫当年,竟是和阐教在背后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羽睫轻颤,她不禁恍然,难怪,难怪……
“娥姐!娥姐!”没等到她的回音,竹更是焦急,连声催促道,“我是趁着娘娘还没答应,赶紧先偷偷联系的你,你不是说若有关封神的事都先和你通个气儿嘛……”
“这西王母娘娘要娘娘帮阐教一事,你在天庭或凡间可曾听说过了?你觉得会对娘娘有何牵连吗?娲皇宫闭门谢客,本就是为了远离三界纷扰。若是听了西王母娘娘的话,怕是又要被牵扯到无穷无尽的麻烦里去了……”
“还有灵珠子,你和牧姐不是要亲自教导它么?整个娲皇宫就这么一颗,它都被牧姐带下界了,我们从哪儿再变出一颗交给玉虚宫啊?你俩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它转交给别人当徒弟……”
说着说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惊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丢下一句“你若有时间,帮忙想想对策”,便匆匆断了联系。
可竹是没追要个答案,嫦娥却是不能不将她的话放在心里。细细琢磨了她这只言片语,再想想前世封神之劫后关于女娲娘娘和娲皇宫的种种传闻,她脸色微沉,快步向牧走去。
“牧!”怕赶不上阻止事态重演,嫦娥来不及细说太多,只沉声嘱咐道,“我要立即上天拜见娘娘,你在此地守好了灵詝,切莫让任何人将她带走!”
她可是记得清楚,后来被封为三山正神炳灵公的黄天化,当年就是被阐教二代弟子清虚道德真君在黄家后花园中拐了去的,说也没和他家人说过一声。
还是阐教后来为了救他已经叛商的爹武成王黄飞虎,才让这对父子隔了十三年后再重逢。
想到这里,嫦娥不禁暗自苦笑——就凭着自己上次把慈航揍成那副狼狈模样的旧怨,若是灵詝当真被他们拐走了,她们师徒可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重逢了。
说不得,小灵詝还得受她这位大师傅的连累,再多受一层“考验”呢。
嘴角噙起丝讥诮笑意,嫦娥抬眸望向庭院之中——
白虎已活蹦乱跳凑上了热闹,正驮着小灵詝四处躲闪白猿的“攻击”。
白猿大抵是因怎么追也追不上小捣蛋鬼,再加上灵詝被追还不安分地冲它做鬼脸,此时正暴跳如雷地把自己的零嘴儿水果当做暗器,一枚枚投向灵詝和白虎。
可灵詝哪里会轻易就被打中?
先是将遮雨的伞当做盾牌左支右闪,尔后似乎是有了更好的主意,和白虎配合着将那些果子尽数接在了怀中,当着白猿的面就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嗯,那不时还吧唧嘴的样子,显得格外欠揍。
丹凤眸中掠过一丝温柔笑意,旋即被坚毅所取代,嫦娥拍了拍牧的肩头,就打算独身上天——有她在此守护,谁也别想打破这份安宁。就算是阐教,也不行!
“一起吧,”牧拦住了她。
见嫦娥双眉轻蹙,她轻轻一歪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我只是道没多少修为的神魂,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仙妖来了,哪里打得过?姐啊,你是真不怕我被他们一起带走啊?”
“走吧,别管是什么事,咱们一起上天。好歹我在娲皇宫也混了那么多年,总有几分颜面。大不了就求求娘娘,总能保下灵詝的。”
牧这话说得轻松,可嫦娥却深知,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按竹所言,这次的事是西王母娘娘为他们妖族所筹谋的,牧身为人族,如何能擅自开口?
更不提,她受女娲娘娘庇护那么多年,本就是欠了娘娘的,再向娘娘提要求,那岂不是得寸进尺?
嫦娥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自己这些姐妹们虽身在娲皇宫,但却仍坚持着自己身为人族部落首领的骄傲与尊严,纵使神魂不稳,也未曾乞求过女娲娘娘赐予什么宝物,更不曾提出什么越界的要求。
而如今牧要陪她一起上天,与其说是因为牧自己所言的怕自己被一锅端,实际上还是在担心她吧……
定定与牧对视了片刻,在那双眼中,嫦娥看到了温柔与坚定。唇角勾了勾,她点点头,不再犹豫,与牧一同拉着灵詝,便隐匿身形向天上遁去。
……
一路疾行到了娲皇宫外,再三确认过灵詝已经成功切换到装可怜模式后,嫦娥深吸一口气,便要去叩响大门。
“哎——”牧慌忙拦住了她,“走这边。”
在嫦娥一头雾水的神情下,牧拉起她和灵詝沿着娲皇宫的墙缝就走到了侧面。掐指施诀后,那墙上出现了一道勉强能容成人身形通过的狭窄小洞。
对上嫦娥一言难尽的表情,她难得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咳,是那些小妖有时候耐不住好奇,钻出去看看,看看。”
嫦娥:“……真是聪慧的小妖啊。”
可不是聪慧吗,瞧这洞的整齐边缘,这小妖竟能有心用人类的工具而非自己的利爪掏洞,这起码得是在人族部落当首领历练过的吧……
“娥姐!娥姐!”正暗自吐槽着,洞内传出了竹紧张的声音,和方才接到她传音时一样紧张,“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就让你想个办法吗?”
接应着三人钻进娲皇宫,走在僻静的小道上,她絮絮叨叨说着:“你就出出主意就好了,可别出面。”
“你是不知道,我回了宫才听说,因为咱们考试大典没招收多少妖族贵族,西王母娘娘可是不太高兴,没少念叨什么后悔当初给你灵药的事,我刚才就是为了躲她和九天玄女才和你断了线的……”
跟在竹身后,嫦娥却是越听心越沉——她自然知道自己定然会为了女娲娘娘全心全意的考虑,对未曾祸害三界的善妖也不会有谋害之心。可西王母娘娘,当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而这些年因后羿射了妖族金乌太子的事,始终对自己这个后羿前妻避而不见的女娲娘娘,今日,又是否会给自己一个说话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嫦娥:我好难!
第132章
幽林深处,宽大而厚实的翠绿枝叶层层叠叠,宛若一朵朵青云,悠悠挂在直入云霄的苍木之上。
一双重瞳之目倏然睁开,枝叶掩映下,身形如鸡的小重明鸟微微歪头,旋即振翅向下方飞去,轻轻落在了一丛毛茸茸绿发间。
正趴在树下阖目凝神的小白泽感知到头顶动静,撅起嘴晃了晃绿油油的脑袋,尚有些稚嫩的小角在日光下反射出莹润光泽来,勾得小重明鸟又忍不住伸出爪子去抓。
蹙起双眉,小白泽睁开双眼,四肢伸直站起身子:“阿竹回来了?”
小重明鸟以鸟喙轻轻一啄它的角:“阿牧也回来了,还带了嫦娥仙子和灵珠子化形出的小孩。”
两只幼兽说话间,正被它们议论的人族女仙与小灵詝也匆匆绕过娲皇宫正殿,赶到了这处隐秘的角落,与等待多时的小妖们开起了以“守护女娲娘娘清誉和娲皇宫安宁”为首要目标的紧急会议。
事发突然,在座几人均无寒暄的心情,小白泽率先开口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西王母娘娘欲与阐教联手,在此次封神量劫中为妖族挣得一席之地,故而特来求见娘娘,请她相助。”
适才利用天赋神通紧急探查了一番,此刻它脸上不禁浮现出深切的疲倦与哀愁之色:“阐教会迷惑商王心智,使其在祭祀娘娘时起淫.心冒犯娘娘,如此其身为人皇必将名望大跌,日后阐教助西周伐纣也将更为师出有名。”
“且阐教说宫中灵珠子与他们有师徒缘分,故而西王母还要带灵珠子下凡,将它交给阐教。且她自己也属意我们这些娲皇宫的小妖族一并下凡,为妖族在量劫中强夺更多气运。”
趴在它头顶绿毛间的小重明鸟撇撇嘴:“她自己不去,倒是好意思差遣我们。”
而听了阐教和西王母的确切规划,竹眉间怒意更甚愁色,她素手一扬狠狠击在身旁古木上,直将那参天巨树拍得枝条一阵摇曳,哗啦啦掉下一堆叶子来:“西王母娘娘怎能容忍阐教如此轻慢娘娘?!”
“就算她不似我们人族将娘娘当做母神般崇敬,好歹娘娘也是你们妖族的圣人,她竟忍心看娘娘被人以色.欲之心冒犯?!”
摇头甩掉一堆沉甸甸砸在脑袋上的厚实树叶,小白泽以绿毛龙首蹭蹭竹的腿,正要张口安慰,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片衣角,当即沉默下去。
它头上的小重明鸟也瞧见了那片熟悉的衣角,鸟身一僵,却仍是不认输地瞪起两只重瞳眼,狠狠射在来人身上。
“呵,好义愤填膺的指控啊。”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一道身影自古木后漫步而出,正是西王母,只见她双眸讥讽地瞧着竹:“你这人族,倒是全心全意为女娲娘娘着想啊。”
背后指责却被当事人听见,竹不禁气短一瞬,可思及当前之事,却是双目一凝,站起身来挡在众人面前,昂首直言道:“我这么多年来深受娘娘庇佑之恩,自然要全心全意为娘娘着想!”
“西王母娘娘,不论您与阐教达成了什么交易,都不该将娘娘扯进来,更不该让娘娘遭受这等羞辱!”
“羞辱?”西王母嗤笑一声,施施然坐在古木下的巨石上,豹尾漫不经心地垂落向青草地,“这算什么羞辱?不过是叫那商王题首淫诗罢了……不痛不痒的,一块肉都不会少,还能被称赞次美貌呢。”
“这还不算羞辱嘛?!”一听这话,再看看西王母这不以为意的神情,竹心中极力压制的怒气翻涌而出,厉声质问,“女娲娘娘乃是我人族母神!是补天功臣!是洪荒圣人!”
“凡举洪荒生灵,无论种群类别、男女老幼,均受其恩德,方有今日!”
“凡俗女子被人题淫诗,尚且深以为耻。以娘娘在洪荒独一无二的地位,这怎能不算是巨大的羞辱?!”
说到最后,她已是难掩愤慨,双眸对着西王母怒目圆睁,胸膛更是因剧烈的喘息而起伏不停。
然而,面对着竹如此诘问,西王母却仍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豹尾有一搭无一搭地轻扫过地面上低矮的青草,双眸低垂,似在看那被豹尾撩拨得摇摆的草尖:“若非如此,阐教也不会有心与我妖族合作了。”
“正是娘娘在洪荒和人族这份独一无二的尊贵,才能反衬出那商王的荒唐离谱,才能叫西周伐商变得师出有名啊。”
似乎是觉得这主意不错或有趣,她唇角微微勾起,眸中盛满了淡漠,在和煦日光的映照下,却显得神色格外冰冷。
对着西王母这冷漠又坚定的态度,竹气急而笑,挥袖道:“可笑!我看荒唐离谱的不是商王,而是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
“女娲娘娘理应是受万民敬仰的神明,是受生灵追捧的大能,却绝不该是被人意.淫的对象!她生而不朽,功在千秋,怎能被扯入桃色绯闻之中,染上这等遭人耻笑的污点!”
双目直视西王母,她紧盯着对方的神色,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我就质问您一句——若要被这般下流手段算计的是您,您难道能忍么?!”
同为女性,她不信,所有女子都难以忍受的侮辱,以西王母女仙之首的尊位,也能甘心忍下去!
“有何不能?”孰料,面对竹讥诮的诘责,西王母却是面不改色,端坐在巨石上,她微微侧头,俯视着那渺小的人类女仙,淡然自若地反问,“为了妖族大计,我连性命都能豁得出去……区区名声,又有何值得耿耿于怀?”
她神情平淡,语气亦是不曾有何起伏,似乎自己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可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这一句话中的坚定不移,更无法怀疑她是否能做到。
竹不由一怔。
这平淡话语下压抑的汹涌情感,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这娲皇宫中收容的近百名人族女仙,亦是如此赤诚对待人族的啊……
张了张口,原本就在嘴边的讥讽之言却是说不出来了,就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竹略有些恍惚,原来,这位玉帝和王母归位后,就带着妖族女仙们自觉减少了存在感,长年低调隐居于昆仑的前妖庭母仙之首,对于她自己的族群,竟隐藏着这般真挚的情感吗?
双唇微抿,她垂下眼眸,为之默然。
“可您凭什么如此要求女娲娘娘呢?”
就在竹怔忪之际,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峙的牧跨步越过她,站在了众人之前,冷静又礼貌地对西王母问道:“您和娘娘,难道是一样的吗?”
豹尾随意拍打着地面的小草,隔着一层被扬起的尘土,西王母神色骤冷:“我们皆是妖族,有何不同?”
闻言,牧呵呵一笑。
余光轻扫身后那几个懵懂的小妖,她边摇头边叹气,以一脸“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你糊弄谁呢”的表情说道:“您这话也就是糊弄些年纪小的孩子了,凡是知晓些上古旧事的,谁又不知道呢?”
“女娲娘娘虽是在妖庭建立之后成圣,但早在妖庭建立前,她便已靠着自己修炼有成,是洪荒中有名有姓的大能,在紫霄宫听讲时更是有一席之地。此后妖庭建立,也是妖帝恭恭敬敬亲自去请她在妖庭挂名……”
“简而言之——向来是妖族借助她的名声,却不是娘娘得过妖庭什么好处,欠了妖族什么因果!”
目光轻飘飘落在西王母的脸上,将对方隐含警告的目光看在眼中,牧却是浑然不惧,语带讥讽地揭她的老底:“而您……”
“若非常曦女神另眼相待将您引荐上妖庭,给您喂养了许多灵丹妙药,您怕是如今还只是三清昆仑御兽园中一只坐骑吧?”
“也难怪您怀念当年的妖庭,毕竟那等风光……”觑着西王母铁青的脸色,牧眼波流转,轻笑一声,不掩鄙夷,“和如今日日忍受隔壁阐教打压的日子,当真是云泥之别啊。”
说着,她的目光还意味深长地扫过西王母蓬松的长发和曳地的豹尾,尔后侧脸对着身后听上古秘闻听得一脸兴奋的小灵詝、小白泽和小重明鸟挑了挑眉。
“够了!”被牧的话说得羞恼不已,再感受到幼崽们惊奇又怜悯的视线,西王母脸上登时厉色闪烁。
一声怒喝后,她身下豹尾迅速伸长涨大,顷刻间便化为比之古木还要粗壮的存在,裹挟着凶风直直抽向牧的脸上:“狂悖无礼!”
对着西王母这来势汹汹的一击,牧眸色倏然一深,却是避也不避,就那么面带讥诮地直挺挺站在原地,等着那豹尾的袭击。
甚至,她的眸中还隐藏着几分期待——不过是娥姐说的那什么“道德绑架”罢了,既然西王母能以道德绑架女娲娘娘为妖族付出,那自己这个被她打成重伤的受害者,也能道德绑架请女娲娘娘万万不可应承西王母的要求!
难道自己受了女娲娘娘恩德这么多年,还不敢为她挨西王母一尾巴嘛!
眼底泛起疯狂之色,牧紧紧盯住那极速袭来的豹尾,在那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时,几乎要憋不住笑意——来吧,狠狠抽在我的神魂上!
我本就是一道残魂,这些年所有日子不过是女娲娘娘为我偷来的而已。如今我呕心沥血写就的《牧妖图》已在考试大典时传承给了人族,此生再没什么未了心愿,若能以身偿娘娘的恩德,未尝不算求仁得仁!
“慢着!”
倏然,一道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牧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就出现了一层半透明的白色屏障——“拢月障?!”
始终被所有人挡在最后面的嫦娥脚尖轻点一跃,身子就越众而出浮在了半空之中。
在小白泽和小重明鸟异彩连连的目光下,她单手掐诀挡在身前,边给拢月障输入更多法力使其能够罩住身后众人,边对面色狠厉的西王母喝问道:“妖族本就危在旦夕,西王母娘娘竟还要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冲突不代表长久敌对,且这章西王母的来历只是本文私设,且她爱自己的妖族也不是反派行为,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双手合十)
第133章
天地可鉴,嫦娥这句话绝对是纯纯的真心话!
然而落在西王母耳中,便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她眸光一冷,豹尾当即就调转方向,朝悬浮在空中的嫦娥狠狠抽了过去!
“咻——”
破空之声倏尔响起,瞧着那身影单薄挡在众人前方的人族女仙,她嘴角噙起一丝不屑之意。
呵,这嫦娥莫非是以为自己几句话哄得玉帝、王母对她有了几分青眼,便能擅自插手她们妖族内政?
别的神仙不知道,难道自己这个当初亲手赐药的西王母还不知道?
——当年嫦娥服下的那枚灵丹,虽可令凡俗生灵立地成仙飞升上天,但飞升后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个空有仙身而不会仙法、身无多少仙力的低等小仙,论战斗力或许还不如大能们随手点化的小仙侍。
这等仙力低微的小仙,如何能挡得住自己这含怒一击?
眸中闪过一丝凉薄之色,西王母甚至都懒得抬眼去欣赏嫦娥惨叫落地的场景,眼波微微流转,目光落在了那莹白色罩子下的众人身上,双眸微眯。
呵,待她料理了这不自量力的小仙,就该轮到他们了……
然而就在粗壮如树干般的豹尾撞击上拢月障时,西王母笃定会出现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反之,随着“咚”的一声闷响,自半空之中无力垂下的却是她自己的长尾。而那看似薄弱的莹白护罩,则是半分未曾动摇,牢牢护在了众人之上。
什么?!
始终好整以暇端坐在巨石上的西王母终于变了脸色,感受着尾巴传来的剧烈痛意,有些惊疑地抬眸望了嫦娥一样,她神情冷厉,催动着豹尾再次竖起。
只是这一次,豹尾上蓬松的毛发全部竖直,当长尾携雷电之势劈向嫦娥时,那一根根毛发也尽皆坚硬如钢针,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刺向拢月障!
“嘭——”
在西王母势在必得的目光中,长尾与硬发狠狠撞上莹白色屏障,发出一阵轰然撞击声。可随之而来的,却不是预料中屏障瓦解星飞般的寸寸碎裂,而是一股巨大的反弹力。
“哗——啪!”
难以抵抗的力道下,豹尾被猝不及防地弹飞回去,剧痛之中变回了原先细长的形状。就连坚硬如钢的毛发,也瞬间失去了光泽,在气浪中依附着长尾无力垂落。
嫦娥眉眼略略低垂,目光扫过西王母的豹尾,不由无奈。
纵然西王母司天之厉神通了得,可自己这拢月障乃是结合了前世末法之劫期间守阵时的种种心得所创,更有女娲娘娘、通天教主等圣人指点,哪里是还未成为准圣的她能击溃的?
再打下去,不过是让她徒耗心力罢了。
平淡地将拢月障罩在身后众人周围,她翩然落在另一块与西王母身下巨石等高的古木横枝上,诚心道:“娘娘,收手吧。”
“难道您当真要惊动女娲娘娘,令她瞧见您竟欲在娲皇宫内对受她庇护的小辈动手?”
“哼!”手抵在巨石上撑住险些被掀翻的身体,隔着那片片在气浪中纷飞飘落的叶片,西王母目光羞恼地望向嫦娥,“只会躲在壳子里算什么本事?若想叫我住手,便拿出真本领和我做过一场!”
说罢,她口中龇出虎齿,仰天长啸一声,头上蓬发骤然伸长,顷刻间就拧成一股股拳头大小的辫子,自四面八方向嫦娥甩去。
见此,嫦娥神色一凛,立即挥袖推动拢月障,将身后的姐妹和小娃娃们送向远处。
不提这一根根破空袭来的长鞭,便是西王母这一啸,叫他们听了,或许就要受伤——西王母啸音如虎,声震神魂。以牧、竹还未全然恢复的残魂,和小家伙们尚且稚嫩的神识,哪里挡得住她几声?!
右手送远众人,确保他们不会遭受池鱼之殃后,嫦娥双目紧盯那铺天盖地袭来的长辫,左手向前伸出,一道金光自广袖中飞出,顷刻间化作数道泛着金光的素练,朝着西王母的长辫疾速裹挟而去。
这素练乃是当初上天禀报天庭公务员考试制度时,麦给她装点门面用的披帛。除了格外柔韧些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此时用作制伏西王母,或许却是恰到好处。
看出了嫦娥欲以素练裹挟住自己长辫的意图,西王母冷冷一笑,手上掐诀催动长辫来回震动,企图将那轻飘飘的白练打落下去。
可嫦娥既然选了此物对敌,又怎会任凭这招被轻易破解?
她左臂轻轻一摆,看似单薄的白练便轻飘飘覆在了长辫外,以轻柔而不可抵抗的力度缠绕了上去,甚至借势顺着长辫抖动的方向与其拧为了一体。而这以柔克刚的一招也令长辫一次次凌厉的抖动落空,被悄无声息卸去了力道。
不多时,西王母的长辫就尽皆被素练所包裹缠绕,而那来势汹汹的攻击,也陷入了僵局——两人各自牵制住长绳的两端,却是谁也无法将主动权夺走,更无人甘愿主动松手认输。
西王母立在巨石之上,眼见每一根发丝都被牢牢束缚住,当即再次张开大口,向着嫦娥发出一声凶戾虎啸。
“吼——”
在这震荡山林的长啸声中,被素练所裹挟的长辫再次剧烈颤起来,原本蓬松柔软的发丝瞬间宛如钢铁般坚硬,猝然扎向单薄长练!
眸中闪过一丝快意,西王母等着看那布匹寸寸破裂轰飞嫦娥的惨烈场景!
可早知西王母的豹尾有此一招,面对她与豹尾相似的长发,嫦娥如何会没有防备?
——空着的右手并拢双指,莹白色的太阴水华之力自指尖涌动而出,瞬间就覆盖在了素练正反两面,月色在长长的白练上盈盈流转,护佑住了长练的每一寸,也抵挡住了发丝每一次的锐利攻击。
在西王母震惊的神色下,白练倏尔收紧,将每一根长辫捆绑在了其中,再难以挣脱。旋即一道拖拽之力自白练的方向猛然袭来,猝不及防之下,满头发丝皆被束缚住的西王母身子一倾,竟被嫦娥一手拽得低了头!
“打到这里,足够了吧?”目光落在被拽得低头弯腰的西王母身上,嫦娥眸色无奈,“到底当年曾吃过您的灵药,我也不想在小辈面前,令您颜面扫地。”
“你!”死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抬起头颅的西王母闻言一窒,粗粗喘息几声后,才喑哑着嗓子道,“你放开我!”
见她没再喊打喊杀,也算了解些她脾性,嫦娥心知她不会耍趁人放松后警惕偷袭的手段,遂左手一张,将数道白练收回了袖中,揣手立在横枝上,瞧着涨红了脸的西王母站直身子。
忌惮地望着这从未被自己放在眼中的人族仙子,西王母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讥讽道:“你倒是藏得深!”
有这等仙力与法术,若换了其他天庭神仙,或许早在三界横着走了。可这嫦娥,听九天玄女前些日子与她闲聊时说的话,每每与其他神仙有相悖意见,竟都只是以言语相争……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误以为她还是那个法力低微的小仙!
听懂了西王母的言下之意,嫦娥只得无奈一笑:“小仙以为理不辨不明,故而甚少倚仗武力与人较量。”
爱讲道理难道是她的错?若是无理,那自然该当认错反思,怎能倚仗武力咄咄逼人?而若是有理,她又何必仗势欺人平白落人口舌?
自然,遇上了那等无理还要搅三分的家伙,她也是不惮于动用武力的——只是此前和慈航、月老等人的争端,都如今日娲皇宫中与西王母这一场般,并非什么震动三界的大场面,甚至是连对方都还摸不着头脑的暗中较量。
故而即便她获胜了,输赢也往往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流传,却也没大范围传出去过什么威名。
所以不是她有意扮猪吃老虎坑西王母,实在是她既没到处宣扬自己战绩的厚脸皮和闲心,也没有想坑西王母的心思啊!
毫无愧疚之意地对上西王母的目光,嫦娥脸色微微一肃:“娘娘既已打痛快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谈正事吧!”
她可没忘了,自己这遭入娲皇宫是为了什么。
西王母脸色一僵:……哪里是我打痛快了,分明是我被你压着有力没处打啊!
但身为一只信奉“实力为尊”的洪荒妖仙,在嫦娥证明自己拥有能克制她的手段后,西王母却是没了此前的轻蔑态度,只板着脸抬抬下巴,示意嫦娥说下去。
无视她别扭的态度,嫦娥挥袖将还被拢月障护在其中的众人拉回原地后,道:“我方才所言,并非有意危言耸听恫吓于您。我知您一片丹心向妖族,只是也请您想想,此时将娲皇宫拖入量劫之中,当真有利于妖族么?”
“据我所知,当年龙凤量劫之后,龙族可是足足蛰伏过了一整个量劫,才在祂的默许下苟延残喘了下来,得到了成为人族图腾获得一线生机的机缘。”
“而巫妖之战适才过去不久,妖族身上还背负着大量孽果,此时迫不及待地入场,焉知不是替人做靶,招惹祂的针对?”
撩起眼皮,凝视着倏然一惊的西王母,嫦娥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说:“娘娘,您不防想想,明明天庭如今有这次多的‘天’兵‘天’将,按理说足以支撑三界运转。既然如此,又为何还会有公务员考试和封神量劫的存在?”
说至“天兵天将”的两个“天”字时,她却是语气微微上挑。而这几乎是明示的不同,也完全够西王母明白——读作“天兵天将”,实则是“妖兵妖将”。
对上西王母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恳切道:“有时候,比起做加法,更应该做减法,不是么?”
“置之死地,方可后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西王母:打不过我就别说话!
第134章
“是我冒失了……我会与阐教说明,不叫他们再来叨扰娘娘……”
自大殿之内躬身告退后,西王母与九天玄女缓缓步出了娲皇宫正殿。
“娘娘……”走出段距离,九天玄女放慢了脚步,略有些迟疑地问,“您怎么改变主意了?”
她还记得,西王母强拉着她一起来劝说女娲娘娘时,可是兴致冲冲全然不听她的劝阻呢。怎么只是在女娲娘娘说要静心思量的这么一会儿工夫,独自于殿外等待了片刻的西王母就先自己改变了态度?
对上九天玄女不解的眼神,西王母略略沉吟半晌后,才道:“随我来吧。”
在西王母的带领下,原本要径直走出娲皇宫的二人却是绕到了后殿旁一处水草丰茂的所在,满腹疑惑的九天玄女举目望去,愕然发觉那地方竟坐了一个此时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嫦娥”?
忽而被唤了名字,正与竹、牧一起瞧灵詝和旧日小伙伴们别扭寒暄的嫦娥微微回首,见是西王母和九天玄女相携而至,从容起身相迎:“娘娘、玄女。”
“唔,”目光平淡地从如临大敌的另外几人、几妖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嫦娥身上,西王母深深看了眼这今日彻底颠覆了自己印象的小仙子。
“我暂且信你这一回,若阐教当真打得是利用我族的主意,我自不会与他们干休。但若因你这一席话令我族失了机缘,哼,后果你自己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森然,双眸更是杀机隐现。
“娘娘放心,”对着这赤.裸.裸的威胁,嫦娥仍旧神态自若,没有半点儿心虚地颔首。
莫说她本就知道前世封神之劫中出山的妖族都未有什么好下场,不是枉然丢了性命还留下“狐狸精”那等千古骂名,就是被西方教化去当了坐骑。
便是以一个并不会关心则乱的局外人视角去看,也知道此时此刻在天道和玉帝还暗戳戳筹谋着削弱妖族的情形下,妖族擅自卷入这一量劫中,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何况她也没有坑害妖族的理由——人有好坏之分,妖族亦然。
她厌恶的只是残害人族的恶妖和庸碌误事的妖仙,而非是整个妖族。若当真要对付所有妖族,那不止违背了她的本心,也势必将把本无心害人的善妖推向对立面,届时反倒不利于三界安宁。
反之,若是能以此次的献策获得西王母的信赖,哪怕不是对她的品行与心意,仅仅是对她的谋略,那或许日后妖族再有什么涉及三界大事的动向,她都能提前知晓几分,乃至于……
想到这里,嫦娥眸色清明,胸有成竹地道:“妖族此时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瞧着她这笃定的样子,不知怎的,西王母自阐教上门要求合作后便止不住急速跳动的心竟莫名安定了几分。
可思及之前自己率先动手还反被制伏低头的狼狈之态,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于是她清清嗓,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最好是!”
硬邦邦丢下一句话后,她匆匆转过头,扬起下巴又去瞟另两个人族女仙:“你们对女娲娘娘倒是忠心耿耿。”
“既有这份心,今后便好好守护在娘娘身边,莫叫其他妖族也来为难她!”
瞅了瞅那两缕在她眼中虚弱无比的残魂,信手掷出两颗丹药到两人手中,西王母颇有些嫌弃地道:“就你们这两缕风一吹就要灭的魂魄,竟也敢与我叫嚣,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丹药赏你们了,日后莫要再那般狂妄得罪其他大能,他们可没我这么好脾气!”
没好气地对牧翻了个白眼,她冷哼一声:“尤其是你!好歹是洪荒中为数不多冒犯了我还能全身而退的,可别轻易折在了别人手上,否则你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了,到时候在三界丢千万年脸的却是我!”
牧:“……”
从前虽在娲皇宫长居,但到底不好掺和妖族内部的事,故而每次西王母来,她们这些人族女仙都是自觉有眼力见儿地避开了去。
竟还真不知道,这位大佬,倒和娥姐说过的那什么“傲娇”一样——明明是在关心人,可嘴上却没一句好话,句句往人心里捅。
不过,身为一个思想成熟的前人族部落首领,以及一个能够熟练给幼稚小妖们顺毛的牧妖人,她能怎么办呢?那当然是立即接过这外面还闪着光芒一看就不凡的丹药塞到嘴里,然后乖乖巧巧地对大佬点点头微笑哇!
笑话,她又不是傻子,没立场冲突的情况下,被不痛不痒地念叨几句没有坏心的话就能换来一颗仙丹,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且当过高层的谁听不出来,西王母这分明是在给她及她身后的人族女仙递橄榄枝,此时不抓紧顺杆爬,要是恶了对方,那不只是给自己和姐妹们招祸,也是要令女娲娘娘为难的!
是以,无论是牧还是竹,接过了西王母娘娘亲手递来的橄榄枝后,都是毫不迟疑地一把将丹药塞进了自己口中,尔后以甚至有些夸张的幅度咀嚼着那并不算巨大的药丸,同时以无比乖巧、感谢的目光对西王母致以注目礼。
牧、竹:(づ′ο`)づ。
被二人灼热似火的眼神晃了眼的西王母:“……哼!”
真是,这人族女子怎么都奇奇怪怪的,不是嫦娥那样鬼灵精到不行的,就是这两人这样傻乎乎的——
方才还为了女娲娘娘和我慷慨激昂地争论呢,一副我要是敢冒犯女娲娘娘就得先从她们尸骨上踏过去的样子,这会儿不过吃了颗丹药,怎么就开始用那么亮晶晶的眼睛开始看我了……
不自在地别过眼,直到感受不到那两只残魂令人双颊发烫的眼神后,她才又清了清嗓子,板起脸低头对两只假装无辜的小妖道:“白泽、重明鸟!”
“你们记住,娲皇宫是我妖族最后一片净土,你们在此受女娲娘娘庇护,是你们的幸运,却不是你们玩物丧志的理由。”
“嫦娥说的不错,你们这一代是妖族的未来,妖族的希望都在你们的肩上。既然有这衣食无忧的日子,你们就合该抓紧时机努力修炼,为来日复兴我族而不懈努力!”
目光停在小白泽有些肥硕的四肢和小重明鸟圆滚滚的肚皮上,西王母深吸一口气,无语道:“你们最好是心里有点数,否则就算有女娲娘娘和嫦娥为你们说话,我也迟早要把你们拉下界去好好锻炼一番!”
哼,到了下界就先给你们禁食个一千年!
最后,在两只小妖愁云惨淡的神情中,她目光落在灵詝身上,居高临下道:“灵珠子,我不管你自己有没有当自己是妖族,但你是从娲皇宫出去的,在三界眼中,和我族就是脱不开关系的。”
“跟着嫦娥好好学,否则不仅阐教要笑话我拒绝了他们后所托非人,就是娲皇宫和我妖族也要被三界看笑话。”
灵詝完全不像白泽和重明鸟那两个怂蛋一样怕西王母,挺起胸膛昂首对上她的目光后,就脆生生说:“放心吧!无论是谁,只会为我骄傲!”
“哼,”轻轻挑眉,眼底划过丝几不可见的欣赏,西王母矜持颔首,“倒有几分我族的傲气。”
又信手投喂灵詝一颗丹药后,她再次深深看了嫦娥一眼,方才带着九天玄女再次向娲皇宫大门徐徐行去。
而听了这么久,九天玄女也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和众人轻轻颔首别过后,转身跟在了西王母身后。只是一双低垂的眸中,却是掩不住的诧异。
——西王母娘娘有多心高气傲她在妖庭时就早有领教,能叫她拉下脸来和他们说这么多话,嫦娥和这些个人族女仙,不简单呐……
……
送别了西王母后,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嫦娥想着自己到底并非牧这等得了女娲娘娘庇护的人族女仙,这次又是钻洞偷偷进来娲皇宫的,未经娘娘允许,到底不好久留。是以待西王母和九天玄女的身影逐渐渺远后,就先提出要告辞了。
可就在牧与灵詝收拾东西要随她一同下凡时,一道青色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不远处。
青衣女童颔首行礼后,对嫦娥微微一笑:“仙子,娘娘有请。”
“嗯?哦……哦!好!”
有些错愕地让牧先带灵詝下界后,嫦娥匆匆跟上青衣女童的步伐,却是一改适才应对西王母时的从容不迫,转而开始满心忐忑了起来。
——这还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要见到女娲娘娘!
也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到此时的女娲娘娘!
想起前世末法时代那些年,那因忧心三界众生和内疚自己当年默许新天条通过而憔悴不堪的女娲母神,嫦娥不由期盼又紧张地抿了抿嘴。
这时候的女娲娘娘诶,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比起前世憔悴但仍风采照人的样子,一定还要更加伟岸神圣吧!
也或许会更为悠闲疏阔,毕竟此时她还不必操那么多心,要忙于替长年沉迷恋爱的三界神仙们收拾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烂摊子。
不过……母神要见她,是有什么吩咐吗?
还是自己此次贸然擅闯娲皇宫,惹得她不愉了呢?
也是,怎么说西王母也是她的同族,娲皇宫的一草一木更是她的心血,自己在此和西王母争斗,还打得草叶纷飞的,她若是有气,也是应有之义……
略有些委屈地想着,嫦娥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去理自己的裙衫——刚刚和西王母那一番打斗虽没费什么力气,可谁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衣服蹭脏、弄乱呢?
于今生的娘娘而言,这可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一定要给她留个好印象!
终于,跟随着青衣女童,嫦娥走到了娲皇宫正殿外。
站在阶下,她深吸口气,压抑下满腹的雀跃与忐忑,昂首挺胸,向那大殿之中稳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嫦娥:紧张!
第135章
昂首步入娲皇宫正殿之中,心潮澎湃间,嫦娥无暇去欣赏这殿中景象,全部心神尽为上首幕帘后的那道身影所吸引。
——强大,伟岸,神圣,坚韧,慈祥,包容……
一切一切的赞美之词,在这道身影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黯淡了起来。便是嫦娥记忆中那些后世凡人所作的词藻华美的诗词,也不足以形容其一二。
在人族心中,母神永远是完美无瑕的,是无可玷污亵渎的。
哪怕只是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也足以叫所有凡人心生崇敬,俯首跪拜。
“嫦娥拜见娘娘!”
满心仰慕地倾倒在丹樨之下,再忆起前世纣王那题淫.诗亵渎母神的大逆不道之举,嫦娥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荒唐与恼怒之感——为了区区一次量劫这等小事,阐教众人竟敢算计女娲娘娘被辱!还是用如此下流的手段!
这与诱导亲生儿子调戏亲生母亲有什么区别?!
卑鄙!无耻!
念及此事,她又不禁有些赧然——前世她和其他待在天庭的人族神仙们不知这背后有阐教的算计,量劫结束后,听闻那被封为天喜星的商纣王殷寿上天了,大家伙儿还几次给他套麻袋来着……
且当时听天喜星杀猪一样叫嚷着他不是有意的,大家对视一眼后一致认为他这是在找借口,登时下手就更狠了。听说后来他修养了好几个月,才勉强能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呢。合着,他还真是被算计的。
不过……羽睫轻颤,嫦娥很快又理直气壮地不再内疚了——无论是不是出于他的本心,到底事情是他做的!
而且,设身处地去想,若被算计的是她,待反应过来后定然会主动来给娘娘请罪,哪里会像殷寿一样还能舔着个大脸先上天当神仙?!
而且就他那两句破诗,也好意思说是赞美娘娘的???
可见其人本就是庸碌无才的厚颜无耻之徒,该打!
“平身吧,”温柔而慈悲的嗓音自上方传来,唤醒了气鼓鼓的嫦娥,恍惚回过神后,她同手同脚从地上爬起来,并拢双脚,笨拙立住了身体。
目光不敢上移直视母神,克制地落在丹樨间,嫦娥连睫毛都不敢颤抖一下了——纵然前世守阵时相处了许多年,可正因如此,才会有近乡情怯之感啊。
其实,前世她一直不敢问母神一个问题——那时对她的温柔包容,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哄她守阵?
嫦娥自然不愿以任何恶意揣测母神,只是前世直到末法之劫降临时,女娲娘娘才现身在她面前,与她最多的交流也是围绕如何提升实力守护大阵的。
至于有关后羿射杀妖族金乌太子的旧怨,在这等事关三界的大事面前,她们都无暇也懒得去想。
有这工夫想后羿?
还不如想怎么揍那些渎职的神仙来得痛快!
是以即便重来一次,对于此时女娲娘娘关于自己的看法,嫦娥仍是一无所知,更不敢确定女娲娘娘此前对自己的漠视,是仅仅要摆出妖族圣人应有的态度来给三界看,还是当真对自己这个后羿前妻有所迁怒。
种种思绪纷乱如麻,嫦娥静静立在殿中,等待着女娲娘娘的吩咐。
“呵,”一声轻笑自上方悠悠传来,“不必如此拘谨。”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嫦娥眼前就好似浮现了春水融冰、青草萌发的景象,那慈爱万物的语气同前世教导她时一般无二,是无人能够抵挡的温柔包容,不含半点介怀与虚伪。
不必再有千言万语,仅此一句,就足够她领悟到——女娲娘娘,从不曾对她心有芥蒂。
自然而然的,嫦娥微微耸起的双肩放松下来,挺直的脊背也不再僵硬。
低垂的眉眼抬起,明亮的眸子中含着澄澈欢喜,清冷的面容上也荡漾开雀跃之色,她脆生生应下:“是!都听母神的!”
似乎是被她这忽然大胆起来的反应逗乐了,幕帘后又传来一声低低的笑,顿了顿,女娲才继续道:“此次为我奔走,你辛苦了。”
虽说竹、牧驳斥西王母的话看似更是为了她好,前者为她的名誉考量,后者为她的责任分辩,而嫦娥似乎只是在以妖族利益为由劝说西王母。
但她又不是什么傻子,哪里会看不出来,嫦娥亦是为了她着想呢?
否则,妖族与嫦娥并无任何关系,她又何必为了妖族而出谋划策?
甚至,与牧舍出神魂也要抵抗西王母的举动相比,嫦娥所担的风险也并不会小几分。
——牧好歹是娲皇宫中的神仙,她插手此事,还算师出有名。
而嫦娥身为天庭神仙,以立场而言理应是笑看越来越多人被卷入这次量劫之中才好,而不应阻拦半分。
这次她拦住了西王母,还不知若被一直对“妖孽们”虎视眈眈的天道与玉帝知晓了,又会受到何等诘责呢。
想到这一层,幕帘微动,女娲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后,道:“今日你入娲皇宫,是我思念灵珠子,召你送她上天的。西王母之事,也只是你恰巧碰到。为救女仙……方与她有了争执。”
略有些讶异地抬眸,在对上幕帘后那隐约投下的目光后,嫦娥若有所悟——娘娘这是在担忧她啊。
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怔怔顿住,羽睫轻轻一颤后,却没有领受这份好意:“娘娘误会了,嫦娥阻止西王母娘娘,并非偶然,而是出于天庭之神的职责。”
对着悠悠回荡的纱帘,嫦娥一本正经地解释:“当日玉帝陛下去求见道祖前,小仙恰在一旁陪同,故而知晓其中来龙去脉——”
“乃是阐教十二金仙过于狂悖、不尊法理,道祖与陛下出于磨炼他们的苦心,使其能够反思己过早日成长为造福三界的得道之仙,方降下了此次量劫。”
“而若是任由妖族参与此次量劫之中,那就大大违背了他们的本意……”
轻轻一挑眉,她大言不惭道:“往小了说,届时被妖族占据了封神榜上的神位,陛下也就少了许多日后亲自在天庭关切小辈的机会。”
“往大了说,阐教众仙若自此学会投机取巧,反有磨难尽拉他人来挡,那便实在是辜负了道祖的厚望!”
“故而……”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嫦娥微微扬起下巴,坦然一笑,“小仙确然是出于一片公心啊!”
瞧着她侃侃而谈的模样,女娲:“……”
轻咳一声,她若有所思地颔首:“唔,不错,是我误会了。”
这天庭到底是个什么大染缸,她人族好好一个孩子,怎么现在都学会睁眼说瞎话还不脸红的本领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
眸色略深一瞬,念及那总是悄然潜伏到三界各处的天道,女娲想,大抵也唯有这般,才能在这诡谲的洪荒之中,护住自己想守护的生灵吧。
目光微微下移,隔着若隐若现的幕帘,落在了丹樨下那目光烁烁、身姿挺拔的孩子身上,心中一软,女娲脸上温柔之色更浓,她温声道:“不必如此紧张,畅所欲言即可。起码在这娲皇宫里,还没有存在能不惊动我来去自由。”
“你行走三界,若有危险,也尽可来娲皇宫避难。圣人不死不灭,有我护持着,这洪荒之中,还没有能无故伤你的存在!”
说到最后一句,她眸中杀机迸现,乃至似乎涌出了有形的气势,将纱帘猛地冲散向两边,露出了一张桀骜不驯的面容。
而殿下的嫦娥,俄而听到母神这明晃晃将她当做自家孩子罩着的话,再对上那强势不羁的脸庞,心中暖意更甚。
顷刻之间,就好似有无数道暖流自心中喷涌而出,向周身澎湃又温柔地流淌开,令她五脏六腑乃至每一寸肌肤,都仿若置身于温泉水中一般舒适畅快。
真好啊,这就是母亲。
——明明自己在说自己的心机,明明她听出来了自己在说谎。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温柔安慰自己,甚至还担心自己是被人欺负受委屈了……
可身为母亲的她,却从不会以恶意来揣测自己的孩子。甚至,她永远都是不吝啬于给予孩子保护的。
双眸莫名地有些酸热,嫦娥抽抽鼻子,不愿自己在母神面前没出息地落下泪来,但纵然竭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哽咽的嗓音:“嗯,我听母神的。”
……
“滴答——”
□□了一夜的叶片终于抵不过雨水的击打,悠悠向着下方倾斜而去。碧盘上的雨珠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号召,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欢腾地一跃而下,沉沉坠在地面水洼之中,砸起一阵涟漪。
分不清是夜雾还是水汽的山岚在繁盛枝叶间漫延游移,起伏之间拢住了连绵山野,披起雨天有几分晦暗的霞光,恍若一抹轻盈的纱帐,盈盈柔和了界限分明的万物。
倏尔,静谧和缓的气氛被一缕月色打破,水雾被轻轻拨向两侧,露出了两高一矮三道女子的身影。
“啊,可算回来啦~”
灵詝一个蹬腿从云上跳下来,夸张地跑过去抱住惊喜望来的白猿和白虎:“哇,大白、二白,你们身上怎么这么湿呀?是掉到鱼塘里去了吗?”
说罢,不等它们的回答,她就笑嘻嘻地揭穿道:“还是说……你们是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站在院子里傻乎乎等了一宿,所以淋了满身雨?”
瞧着一回来就恢复了顽皮性子的小弟子,嫦娥和牧对视一眼,不由纷纷失笑——这孩子,刚刚在小白泽那些旧友面前还装得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怎么一回来,就又成了这样子了。
不过也好,比起一夜之间成熟稳重,她们还是更盼着自家孩子能有个快快乐乐的童年。
暗自感慨着,嫦娥迈步要去给提心吊胆了许久的大家准备早膳,然而才一提步,就察觉到了不对——
双眉微蹙,她和牧不约而同地侧眸看向神庙门外:“有妖气?”
作者有话要说:
描写其他女神仙时,用了很多形容美貌的词,是因为她们是许多神话里作为美人、贤妻的被凝视客体,所以想通过她们觉醒后/本身截然不同的性格,体现一个反差,算是对男性凝视的一种反抗,即你们只看到了她们的美貌、贤淑,但其实她们还有更多可贵的性格、能力(当然如果没体现出来,是我没写好(捂脸))。
而女娲娘娘除了《封神演义》纣王视角、某些龙傲天小说,以及给她拉郎配伏羲的古人那里……在神话里好像还基本都是作为救世主、母神形象出现的,且本章她出场描述是源于嫦娥视角,所以就没什么容貌描写啦~
第136章
对视一眼,待牧默默挡在灵詝身前后,嫦娥才缓缓走上前拉开了神庙的大门。
她们可没忘记,阐教可能还惦记着让灵珠子给他们当徒弟的事。虽说西王母表示会亲自出面回绝阐教,但谁知道阐教是否能善罢甘休,又会不会亲自上门来抢孩子。
然而一开门,嫦娥就怔住了:“狐狸娘?”
神庙前的空地上,打头站着的正是胡博闻的娘,她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玲珑山狐狸洞狐王。而之所以她适才在庙内未曾分辨出她的那身狐狸气息,则是因为……
微微挑眉,目光落在那一众气质清雅脱俗、身姿婷婷袅袅的妙龄女子身上,嫦娥默默封闭了嗅觉。
咳,怎么说呢,这狐狸精一个个瞧着是挺美的,但这么多凑在一起,那狐臭味儿可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小狐狸精们却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悄悄嫌弃了,一见神庙的门开了,接二连三都笑意盈盈、双目灿灿望了过来。
嫦娥当即就吞了吞口水——没了狐臭干扰,这一张张绝色容颜可就格外动人了。
或清丽淡雅如秋月映幽兰,或美艳娇媚似春光盛牡丹,那蓦然回首眼波流转间更是如花枝颤动般荣光四射,令她这女子见了都不由被其美色所摄……
难道,阐教这是要对她使美人计?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啊……不就是个皮孩子嘛,想带走就带——
咳!
眨眨眼,嫦娥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不行!
到底当了小灵詝几日便宜师傅,怎么能为区区美色就不要徒弟了呢?!
光看上几眼就满足了,嫦娥你不能这么不争气啊!
就在她正痴痴欣赏着美色时,倒是狐狸娘率先出言了,只见她微微一屈膝,笑道:“见过嫦娥仙子。”
随着她这么一行礼,在她身后的狐狸精们也都纷纷弯下膝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脖颈,声若莺啼般齐声道:“见过嫦娥仙子。”
“啊,啊……”再次被美人们的声色所惊艳,嫦娥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旋即矜持地一颔首,控制着语气听起来极为波澜不惊地张了口,“不必多礼……诸位美——妹妹们起身便是。”
待美人们袅袅起了身,一双双潋滟含情的美目投来后,她又故作从容地挥手招呼美人们:“先进来吧,客人们远道而来,如何能让你们在门外干站着。”
嘿嘿,美人,进屋,嘿嘿……
而这些小狐狸精们哪里知道这瞧着清冷淡然的仙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左拥右抱的浪荡事,见了她这还算和蔼的态度,登时都悄悄松了一口气,跟在嫦娥和狐狸娘后面鱼贯而入,最后落座在了桌椅充足的一处偏殿之中。
和狐狸娘边走边寒暄了片刻,再被看破她颜控本质的牧无奈递上一杯沁凉的醒神仙露后,嫦娥飘荡在美人身上的意识总算回笼,正色问起了正事:“不知你和这几位……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适才她虽大部分心神都沉溺于欣赏美色之中,但到底还不至于全然色令智昏,总还是在那群美人行走之间观察出了点儿什么——
狐族以美貌著称,且越是出身不凡的狐狸精越是美貌,瞧这几只狐狸精堪称倾国倾城的容色,定然是出身自狐族大族。
而再看她们不论本身面容是美艳还是清丽,气质却都如出一辙的疏阔清朗,身上也不曾有多少孽果,便知她们并非什么胡乱修行的野狐狸,多半是家学渊源有正统道法传承的大族子弟。
再细细感受一番她们不经意间外泄的道韵,判断出并非来自于人、阐、截与西方教的道法后,推测她们的来处,于嫦娥而言,便并不算什么难事了——青丘,九尾狐族。
只是,嫦娥分明记得前世九尾狐一族长年隐居在青丘,她们这次出山来寻自己,却不知所为何事。细细想来,她也并不记得除了和狐狸娘那一面之缘外,她与九尾狐族还有什么干系啊……
怀着种种疑虑,嫦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盛有仙露的琉璃瓶,静静等待狐狸娘的回答。
美色虽诱人,但她重生归来自有使命,可不是能随便与他人扯上因果的。
而面对着嫦娥仙子看似淡然实则隐含质问的眼神,狐狸娘却是不急不慢,自座上站起后,她携着一众小狐狸精,先向上首的仙子徐徐屈膝下拜:“九尾狐涂山茜,见过嫦娥仙子。”
摩挲着琉璃瓶的手指倏然一顿,抬眸望着已自行站起身子的狐狸娘,嫦娥眸色渐深:“涂山……果然,你是深藏不露啊。”
凡听说过大禹娶九尾狐女娇生下启这段人皇往事的人族,哪能不知道,女娇这位妲己之前人族历史上数一数二出名的九尾狐,就出自于涂山氏呢。
据洪荒传闻,也是凭借这番姻缘,九尾狐族才从天道眼中的妖孽跃居为气运之族的瑞兽,可不再受妖族孽果所累。
原来狐狸娘正是一只九尾狐,也对,若非如此,她当时哪能毫无负担地拿出九尾要献给自己和岚姐呢。自己彼时还以为她不过是与青丘有几分血缘浅薄的远房亲戚关系,倒是小瞧了她了。
涂山茜微微一笑,已然一扫上次见面时颓丧苍老的气质,变得从容大气起来:“这还要多谢仙子您,若非是您,也没有小妖的今日。”
见嫦娥不置可否地一拧眉,她含笑道:“小妖此行,乃是作为青丘狐族的使者,为您献上谢礼。”
微微偏头使了个眼色后,她身后的小狐狸精们依次排开,皆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只大小不一的宝盒,尔后缓缓掀开了宝盒的盖子。
小灵詝原本正好奇地坐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瞧漂亮姐姐,可当那盖子一顶顶被掀开后,她却是小短腿也不晃荡了,大眼睛也不眨巴了,就那么张大了口直愣愣瞅着——哇!这什么盒子,一打开就能发出这么多颜色的光!稀奇!想要!
而仍旧不敢松懈守着灵詝的牧,在看清了那盒中之物时,捏着徒弟小胳膊的手却是不由一紧——
这一盘是娲皇宫仙锦上记载说能加速牲畜成长的仙果!
这一把是麦哀叹许久的洪荒几近灭绝的可亩产百万斤的良种!
这一瓶是鹊心心念念能减缓瘟疫蔓延的灵水!
牧能看出这些,嫦娥亦是和女仙姐妹们相处了多年,又哪里会认不出来?
那盒子甫一被打开,她便握紧了手中琉璃杯,看似淡然自若的模样下,却是难掩的心神激荡!
——若涂山氏给她的是什么法宝金银,她绝不至于如此。
可就好似知道她在乎什么一般,这盒中的种种,皆是能让人族,不!是让三界众生,进一步走向安宁富庶日子的实用珍宝!
比之那吃不了、穿不了的金银,这等宝物,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啊!
看似面色如常地抬眸,嫦娥看向含笑立在一侧的涂山茜:“无功不受禄,不知涂山氏拿出这些宝物来,是想要嫦娥做什么?”
双目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决然之色,她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不至于祸害苍生,甭管涂山氏要她办的事再苦再累,她都能扛下来!
孰料,就在嫦娥已默默做好了给人家当牛做马的准备时,就见涂山茜缓缓一摇头,诚恳道:“小妖说了,这是青丘狐族给您的谢礼。”
“若小妖所料不错,您应当是才从娲皇宫回来吧?”
在嫦娥疑惑中夹杂着凛冽的目光下,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昨日西王母娘娘上天前,曾先降旨青丘,有意命青丘遣一九尾狐入商,以色惑君乱其气运。娘娘执意如此,涂山氏虽有心婉拒,却也无法违命。”
“然昨夜娘娘自娲皇宫下界后,却不再强令青丘狐族入商。而青丘打探后得知,乃是仙子在其中周旋……”
原来如此……
嫦娥不由恍然,这么说,前世九尾狐妖俯身苏妲己,果然也是西王母和阐教的事先布局了。只是……
微微蹙起双眉,想起那据说来自于轩辕坟的九尾狐,她沉吟片刻后,诚实道:“涂山氏客气了,想来即便没有我插手,你们也能想出破局之法。”
前世可没听说轩辕坟里的九尾狐和青丘有什么关系,除了狐狸精成了污蔑女子祸国殃民的词之外,也不曾听闻青丘狐族在封神之劫后遭过什么天谴。
可见就算没有自己劝住西王母,前世青丘狐族凭借自己,也照样将这桩麻烦推了出去。
听了她的话,不同于身后众年轻狐狸精的面有得色,涂山茜却是怔忪一瞬,尔后勉强一笑:“您是天庭的上神,想来许多旧事不必我说,您也是知晓的,我便不再您面前徒自逞强了——”
“狐族子孙遍及洪荒,即便不遣青丘之内的狐妖出山,自然也能叫外面的野狐狸精补上位子。只是如此一来,终究还是要污了狐族的名声,令当年涂山氏与禹皇结亲借人族气运洗涮孽果的筹谋落空。”
“便是青丘有心不问三界纷扰,全族气运衰落之下,又焉有安宁之日?”
说到最后,她脸上血色已渐渐褪去,乃至快要比得上当日听闻女儿不愿上天之时的苍白了,而语气也是更为恳切了起来:“哪怕您只是无心之举,这其中所造成的影响也对我等狐妖意义深远……”
“是以,这些谢礼,还请您收下吧。”
语毕,她一双狐狸眼中盛满了感激,双膝也微微一曲,再次低下了头颅。而她身后的小狐狸精们,纵然对她所说的话一知半解,却也纷纷一面艰难抱着礼盒,一面屈膝行礼。
而嫦娥这才真切明悟过来——涂山茜这一行,怕不单单是为了涂山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涂山茜(狐狸娘):没想到吧嘿嘿嘿,咱也有背景!
第137章
起身扶起涂山茜,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上,嫦娥拍拍她的手,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她口口声声说着涂山氏如何如何,但最真情实意的,应当还是那句“叫外面的野狐狸精补上位子”吧?毕竟,前些年带着女儿独自在外辛苦闯荡还不搬出涂山氏名号的她,大抵,也算是那“野狐狸精”中的一员。
难怪啊,自己开门之时,就见她和涂山氏来的那些小狐狸精们前后泾渭分明地各自站着,若非那相似的狐臭味儿,还真像是互不相识的两波人。
不过……
心思回转间,嫦娥笑意不达眼底地勾了勾唇,却仍是推拒道:“不过这礼着实太贵重,不瞒你说,我实在不敢轻易收下。不如你瞧我这儿有什么对青丘有用的东西,拿去给涂山氏,算我与你们换的。”
实话实说,她劝西王母之时是一星半点儿也没想到这其中还会有青丘狐族的事,如今她们这样捧着一大堆谢礼上门,她非但脑袋发懵,更是受之有愧——从小到大,她学的都是平等交换这一套!
将她略有些不适应和窘迫的神情看在眼中,涂山茜还未说话,她身后却有一只红裙小狐狸精“噗嗤”笑出了声。
待在座众人齐齐诧异看去时,那小狐狸精气定神闲地对嫦娥一行礼,尔后仰起张笑盈盈的脸来,脆生生道:“仙子呀,您就收下吧!您想想,我们狐族可是以什么著称的?”
被那如花笑靥晃了眼,嫦娥下意识就想说“美貌”,直到听灵詝在一旁嚷嚷出“聪明”二字之后,才险险住了嘴,没在美人们面前出个大糗。
嫦娥正略有些赧然地微微垂眸时,那红裙小狐狸精则是转过头对灵詝粲然一笑,在小孩儿也被小姐姐的美色迷得痴痴笑起来后,抬起下巴得意地赞同:“没错,就是聪明!”
“所以您想想,涂山氏的大妖之所以遣我们来献上这些礼品,定然不会是亏本儿的买卖呀!”
“呐,”指尖扫过其他小狐狸精们再次敞开的宝盒,她面向嫦娥站定,俏生生道,“您瞧瞧,这一件件的,实则都是青丘修仙的狐妖们用不到,可凡尘生灵却极为需要的。”
“若能借您的手将这些东西在凡间推广来,难道给出东西的青丘狐族,不能顺带得些功德?”
“而您又是天庭的神仙,我们青丘将这些宝物献给您,也算是献给了天庭,岂不也能叫天帝老爷知晓我们的一片心意?”
目光自端起微笑坐在一旁的涂山茜身上移开,落在红裙小狐狸精那张明媚飞扬的脸上,嫦娥神色微动,淡淡一笑后,反问她:“那还请这位涂山氏的妹妹来告诉我——为何是我呢?”
洪荒之大,天庭神仙之多,涂山氏占据这些宝物想必不是一日两日了,又为何今日才拿出来,还要借由她的手献给天庭呢?
既然涂山氏是打着利用她的机会,她总要知道选择她的理由,才好判断自己会是纯纯被利用的大冤种,还是能与其互惠互利长久合作的伙伴啊。
闻言,黑亮的眼珠在狐狸眼中转了转,红裙小狐狸伶俐地勾唇一笑,妩媚又不失俏皮地自我介绍道:“小妖并非涂山氏的狐狸,只是有幸侍奉于涂山氏罢了。小妖本姓辛,您唤我一声小辛便是。”
“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嫦娥示意她继续说,“那就请小辛姑娘为我解惑吧。”
小辛脆生生应了声“是”,尔后视线轻轻垂落几寸,仿若在虚空中跨越时间望见了多年前的先祖们一般,语气崇敬道:“涂山氏的大妖们,仅仅用‘聪明’二字形容,是绝不够的!”
“简而言之,是‘智慧’,详细说来,则是既兼具‘审时夺度’的机敏,亦具备‘识人之明’的慧眼!”
“故而,当年在其它妖族还傻乎乎和天庭硬抗时,我狐族已在涂山氏先祖们的带领下,认识到了彼时形势之危急,发觉了禹皇这位人才。”
“继而走出了结好人族扭转气运、隐居青丘远离纷扰的平稳发展路线,为我们这些后代争取来了一片无忧无虑的净土。”
目光自虚空中上移,定定落在嫦娥身上,她双目灿灿,无比笃定道:“而您——能让天庭广召洪荒英才、能劝西王母娘娘改变主意——的嫦娥仙子,便是涂山氏断定值得交好的下一位人族大才!”
双手向前一推,将手中宝盒举到嫦娥面前后,小辛面色诚恳:“仙子,青丘狐族并非得寸进尺之辈,只盼这份薄礼,能获得一个与您结下友谊的机会。”
语毕,她便缓缓弯下颈子。在她之后,数道曼妙身影一同俯首,莺鸟般清脆婉转的嗓音回荡在偏殿之中:“还请仙子给个机会!”
听明白了小辛背后涂山氏的意思,嫦娥却没有如一旁的小灵詝那般兴奋到喜笑颜开,反而眸色略深了几分,沉吟片刻后,才不置可否地抬手示意她们先起身。
目光扫过小狐狸精们忐忑不安的花容,她语气淡漠地问出一句:“涂山氏的品行我是相信的,可若是与整个青丘狐族结好,我如何能肯定,不会为其中宵小所连累呢?”
嘴角勾起似嘲讽的笑,嫦娥眸光渐冷,她可没忘记,前世那入商的九尾狐,可是一只吃人的恶妖!
若要推说吃人乃是出于妖孽的本能,可身为一只狐狸精,她竟能忍得下不对长居狐族食谱的雉鸡精下手,反倒与其“姐姐妹妹”的亲热非常;
再要推说吃人只是为了果腹的无奈之举,可她入商为妃山珍海味唾手可得后,竟还与纣王发明了虿盆、炮烙等骇人听闻的酷刑!
天知道,前世嫦娥听那些八卦的天庭神仙们煞有其事地形容那些刑罚时,即便彼时已是神仙之躯,却也不禁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不只是她,听闻在某次天庭朝会时有个没脑子的神仙试探着提出要将这些刑罚纳入天庭神罚之中时,当场便被无论文武、男女、人妖的神仙们喷了个狗血淋头!
——哪怕是神仙,也不愿承受那等残忍血腥的惩罚!
想到这里,嫦娥眸中盈满了遗憾——前世给天喜星套麻袋时,下手还是轻了!
狐妖害人尚且害的不是同族,他商纣王身为人皇,万千子民皆为其儿女,这等关系之下,哪怕是被狐妖迷惑了,他清醒之后竟还能厚着个脸皮上天当神仙,而不是羞愧自戕?!
此后那些年,更不见他出于愧疚而对人族有何补偿……
真不知道,当年姜子牙是不是昏了头,竟将这等人都封了神!
唇边噙起一丝讥讽之色,为天喜星的厚颜无耻和姜子牙的荒唐之举磨了磨牙后,嫦娥又将思绪拉回到当前的事情上。
前世她不知狐妖入商背后还有阐教、西王母以及青丘狐族的手笔,但今日知晓了,那便能够推测出——青丘狐族与吃人狐妖,乃是有关系的。
无论这关系是深是浅,是好是坏,她们能拿捏了那只恶狐狸替她们入劫,便说明了她们有能制约她的能力。可即便如此,她们竟能坐视她养成吃人的习性……
笑意转瞬即逝,注视着面前容貌中还透着几分稚气的小辛,嫦娥到底没忍下心对这只心思单纯的小狐狸精口出恶言,只语气平淡道:“若是如此,青丘狐族的诚意,怕还不够。”
“涂山氏既然能看出我心中在乎人族,便应当知道,我不会与纵容恶妖伤人的妖族结好。若当真诚心与我结交,还请先将洪荒中会害人的狐妖管束好吧。”
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之色,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她们驱赶出青丘,不许她们以青丘狐族名号行走,在我看来,比起惩罚,更像是一种在为自己推脱责任的无赖之举。”
“青丘是少了一只两只恶妖,可为她们所害的凡人,又何其无辜?”
在小狐狸精们愕然惊疑的目光中,她神情淡漠地一抬手:“东西虽好,但我的友谊更贵。诸位还是先将我的话转述给狐族长辈们,再行定夺吧。”
强迫着自己看似从容地垂下眉睫,故作镇定地板起脸,嫦娥简直心尖儿都在颤。
唉,这些一瞧就是被长辈们娇养出来的小狐狸精们,大抵是从没受过这般冷脸吧?但愿被自己这样对待,她们可别当场哭出来,否则自己可真就是欺负小孩儿了……
但做人总要有些原则,就算不为了自己今后的名誉着想,单单念及自己的人族出身,她就难以轻易释然青丘放纵恶妖为祸凡间的行为。
至于那些能造福三界的宝物……眸光黯淡一瞬,嫦娥默默盘算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翻了半天也没翻出几个等价的东西来后,她有些摆烂地想——
了不起趁着这次封神劫时多搞点宝物,实在不行把自己的功德拿去和青丘狐族交换,就不信换不来这些于她们无用的东西。
憋着气乱七八糟胡想一通后,抿抿唇,嫦娥别过脸,等着小狐狸精们离开。
“噗嗤,”又是一声笑,嫦娥寻声抬眸,果然是那只红裙小狐狸精小辛。
“仙子还当真是博闻多识呢,”丝毫不怵已皱起眉头面露不愉的嫦娥,小辛抬起袖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竟还知道有青丘之妖在外行凶的事。”
抢在欲张口的嫦娥之前,小狐狸精收敛起活泼的神态,正色起来:“您放心吧,我们来拜访您的同时,青丘狐族各家的长老们,也已动身前往洪荒各处,开始清理门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辛:我们狐族,可聪明着呢~
第138章
“此前不管,并非狐族有意放纵,而是定下了隐居青丘的规矩后,各家先祖们便齐力在青丘边缘设了结界,非大事不可擅出。”
“那些散落在洪荒各处的狐妖们,除了大部分是最初就未曾追随涂山氏进入青丘的,其余则多是这些年间趁家族不备暗自离开的。”
“而这些狐妖……”
小辛顿了顿,才难掩厌恶地冷哼一声:“呵,不仅会在青丘亲朋面前有意遮掩她们身上的孽果,也皆鲜少再与青丘有联络。更有甚者,竟因些微不足道的陈年旧怨,就反过来怨恨于青丘。”
闻言,嫦娥不由觑了一旁的涂山茜一眼。就见这位同样是‘散落在洪荒各处的狐妖’,倒是面色不改,仍旧端着一副从容笑面。只是那急促一瞬的气息,终究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或许是没察觉,又或许是毫不在意,小辛仍在侃侃而谈:“青丘狐族从未有心放纵狐妖作恶,这次出山也是抱着锄恶务尽的决心。您的顾虑,很快便将不会再是彼此之间的阻碍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妩媚的狐狸眼中眼波流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成竹在胸,含笑看向了嫦娥仙子。
嫦娥:“……唔。”
咳,目光落在眸光烁烁的小辛身上,嫦娥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另一位狐狸精——所以,那前世附身到苏妲己身上的知名狐狸精,据说美得人家都不忍杀她的绝色美人,这辈子就要被这么蝴蝶掉了?
啊这……嗯,倒是件好事。
——吃人的恶妖,早早除了,对谁都好。
虽有些遗憾于今生见不到传说中的一代妖妃苏妲己了,但得知这世上能少一个恶妖,多一些安宁与生机,她心中熨帖却是大于遗憾的,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以作赞同。
然而,还不待小辛面露得意之色,嫦娥又抬眸端详着她,饶有意味地问道:“此事也算得上是你们狐族的内务,你竟就这么对我坦诚相告了?”
眸色微沉,她静静等待着小狐狸精的回答。
想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次回答将是影响嫦娥仙子态度的关键所在,眼角眉梢吊着的笑意被收敛起来,小辛一扫此前有几分轻浮的模样。
挺直身子摆出端庄的仪态,她斟酌着言辞,缓缓对答道:“涂山氏长老出门前交代过,若您问起此事,小妖据实相告即可。”
“一来,是要解释长老们并未亲自前来拜会,并非有意怠慢仙子,而是为先将彼此间的芥蒂处理干净。”
“二来,也是要表明诚意——青丘狐族既有意与仙子交好,便不会令您为难。”
“哦?”分明听到的不算什么坏消息,嫦娥清眸中却是阴翳更甚,犹如云遮月色、深潭覆影一般,倏然间透出几分寒意。
定定打量着身子一僵却仍在故作淡定的小辛,她玩味地问:“既然涂山氏长老早有交代,为何你一早不说?难道你便不怕我心怀偏见,听也不听你的辩解,就将尔等小妖驱逐出门?”
视线扫过小辛及她身后那些小狐狸精们,感受着她们才不过几百年的修为,嫦娥实在想不出,涂山氏长老有什么倚仗,能确信仅仅派遣这些小妖便可得到自己的善意。
要知道,自己乃是堂堂的天庭神仙,比之如今落寞的妖族也算是身份尊贵,且有劝阻西王母一事在先,青丘想必也知晓自己修为不低了。
如此前提下,她们派出这些身份地位、法力浅薄的年幼妖侍前来,就不怕惹得自己以为青丘有意怠慢,继而反与狐族交恶?
自己可不是她们妖族的,哪里会有什么能容忍她们的香火情?
即使是看在女娲娘娘的面子上,顶多也就是不恶言相向,绝不足以令一个神仙莫名接受妖族的结好啊!
还是她们觉得……
目光有些古怪地落在那一张张如花娇容上,嫦娥略有些迟疑地揣测——自己是个女仙,青丘不至于派她们对自己使美人计吧?
若是如此,怎么不派些俊秀的小公狐狸精来?
浑然不知面前的仙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小辛垂眸轻轻一笑,叹服道:“仙子果然是长老们选中的英才。”
“还请您体谅——我青丘狐族择英才交好,自不会是只靠几则传闻,到底要亲自观察一番。”
轻啜一口仙露,嫦娥神情悠然,好似被评判的不是自己一般:“那观察的结果呢?”
小辛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比之此前,则要更为真诚了许多:“即使是对待我们这些微末小妖,亦能心平气和以礼节相待——可见仙子纵非本就虚怀若谷,也是心有沟壑,不会是为一时意气乱了分寸的狂悖之徒。”
咳……
有些心虚地掩住唇,将梗在喉中的那口冷饮咽下后,嫦娥默默地想——不!其实我只是个贪图美色的好色之徒……
另一边,小辛还在源源不断地赞扬着嫦娥,盛满了崇敬之色的双眸粲然生辉:“面对诸多宝物,亦能冷静推拒,提出以物换物——可见仙子心思澄明,不会为贪欲所操纵,更不会仗势欺人。”
“而能提起恶妖一事,且为此问罪青丘——可见仙子既耳聪目明对三界之事了若指掌,亦心有慈悲不愿漠视凡世苍生苦难。”
“最后能察觉我对您过于坦诚的态度——则足以证明,仙子颖悟绝伦,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无形的考教。”
眼眸定定凝视着嫦娥,小辛神情激动非常,语气兴奋得乃至有些狂热道:“仙子!您就是青丘狐族要找的人!”
果然啊……
嫦娥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她就说呢,这又不是某些话本子里的世界,她更不是什么深藏王霸之气的龙傲天,哪能只凭未曾谋面时的寥寥几句传闻,就叫青丘狐族那等谨慎的妖中大族对她纳头便拜呢。
估摸着乃至此时小辛的言辞凿凿,恐怕狐族长老也是特地派了这等掩不住情绪的小幼崽来,好借其真情实感的敬佩来试探她是否能抵得过连环吹捧,会不会得意忘形吧……
缓缓颔首后,嫦娥不置可否地勾唇:“青丘狐族若真有心,那便待彻底解决了那些麻烦后,再由你们的长老们亲自上门吧。”
将小狐狸精们失落中夹杂着几分委屈的神色看在眼中,她淡淡道:“你们考教了我一场,总该也叫我见识见识青丘的本领。”
分明是青丘上门欲与她结交,没道理她却要白白被人审视一番。
何况,青丘的算盘打得实在精——今日上她门的,只是涂山茜这只早离开青丘的“野狐狸”和小辛她们几个乳臭未干的侍婢,连个青丘能拿主意的长老都未出面。
若来日她有什么事要连累到青丘,她们只管推说是下面人自作主张所为,便能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有这等心计,也难怪狐族能在巫妖大战之后全身而退,乃至借与禹皇联姻的契机成为人族瑞兽,洗涮全族孽果了。
半是感慨半是敬佩地摇了摇头,嫦娥抬手示意垂头丧气的小狐狸精们落座后,就不再理欲言又止的小辛,转而与涂山茜说起了胡博闻在天庭的日子。
既是知机,也是真心牵挂女儿,涂山茜立时便随着她转了话题,任凭小狐狸精们神色黯淡地坐在位子上发呆。
“对了,有一事还要与你这当娘的说一句,”忽然间忆起一事,嫦娥有些犹疑地道,“博闻一直以‘胡’为姓,可如今你已恢复了涂山氏的身份,那她的姓氏……”
据她所知,狐族以母为尊,不仅涂山氏等几大家族的长老们皆为母狐狸精,便是女儿们的姓氏,也往往继承于母亲。但胡博闻若突然间在天庭暴露出涂山氏的出身,却不知是否会给她而今还算平稳的日子徒增一些波澜。
涂山茜眸光闪了闪,尔后似乎浑不在意地道:“多谢仙子劳心。只是她都已上了天了,还不知何时能下来,也不知那时我又在何处。这姓,暂且如此吧。”
心知她是不愿女儿受自己连累,嫦娥点点头,不再多言。
……
又留狐狸精们用了顿午膳,才送走了这群不期而至的客人。
嫦娥和牧沉默地站在偏殿饭桌前,对视一眼后,心有灵犀地掐起了诀——就这一桌子狼藉不堪的冷饭残羹,她们才不要亲手收拾!幸好啊幸好,她们是神仙,施个诀就不用自己洗碗啦哈哈哈哈~
至于小灵詝,念及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已然一日一夜未睡,送走客人后,牧就打发她赶紧去补觉了。
说了一上午的话,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已停歇。此时恰是云开天晴,清风送暖,再有庭外鱼塘里积了满池被雨水打落的残花,酝酿一夜后早氤氲起了醉人花香,熏得人不自觉便有了沉沉睡意。
早就上下眼皮打架的小灵詝,便于这馥郁芬芳之中,陷在柔软被褥里酣然入睡了。
牧挥动指尖,将用法术洗涮干净的大饭桌收回杂物间后,倦倦眉眼才舒展开了几分,正伸个懒腰要回房休息,就见对面明显也是打算休憩一番的娥姐忽而一愣。
尔后,一道嘶哑的传音自西北方遥遥传来,似乎还夹杂着一阵昆仑山上呼啸而过的凛冽风雪声:“嫦娥,我刚和广成子做过一场,妖族此次不会贸然入劫了……”
是西王母。
还不等嫦娥松口气,就又听那嘶哑的嗓音漫不经心地道:“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和广成子说灵珠子早已下界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如今天机晦暗,想来他们就算找人也是往妖族找,怎么也寻不到你那里去。”
嫦娥:……
娘娘,谁叫您这么说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靖:危!!!
第139章
什么?!!!
嫦娥惊得简直要跳起来!
我的西王母娘娘啊,这种话你是怎么能随便说出口的啊?!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听还在监管杨家的芜说了,玉鼎真人当初是根据量劫前元始天尊的卦象,直接跑到杨家找到杨戬打算收徒的!
而按阐教的这套路来说——那太乙真人岂不是要跑去陈塘关李家?!
不、不……
心累地谢过西王母还记得通知一声后,掐断传音,嫦娥双目无神,仰面一倒,颓唐瘫倒在椅子上。
累了,毁灭吧。
安宁日子才没过几天,就不能让她暗中苟一苟发育嘛?!她是真的不想成天出门打架啊!!!
嫦娥:泪流满面.JPG
嫦娥:仰天长啸.GIF
嫦娥:心如死灰.JPG
嫦娥:磨刀霍霍.GIF
半晌后,嫦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绕过牧,面无表情地迈出门。
牧在门内疑惑地探出个脑袋来:“娥姐,你去哪儿?”
面无表情地掐诀在脚下凝起月光,嫦娥面无表情地道:“陈塘关,救人。”
要是太乙真人找不到自己的好徒弟,一怒之下把李靖和殷夫人宰了,那人家夫妻可真就是无辜受她连累了啊!!!
……
心中牵挂至少两条人命,嫦娥不敢轻慢,给神庙“唰唰唰”加上几层阵法防止阐教来偷家拐小孩儿后,便施展遁法架起月光,匆匆向陈塘关的方位而去了。
彼时落了一日一夜的雨才停歇不多时,天色虽已晴朗,那云端之上却仍残留着泠泠水汽。她一路风驰电掣,穿过那寒凉云雾,烟纱般的裙衫已沾染上几分冷意,心中那股急躁火气却是未曾被浇灭半分。
——陈塘关在南瞻部洲东边,与东海相邻。按距离算,自己所在的山脚村和太乙真人所在的昆仑山虽都位于陈塘关西方,可一南一北,合算下来,脚程相差却是不大。
也不知西王母给她传音时,阐教是否已遣人去了陈塘关,去的又是否是太乙真人。
若是三代弟子,李靖到底也曾随度厄真人修行过,或许还能抵抗一阵。
但若是太乙真人……只怕他随意一击,李府就要家破人亡了!
生怕自己抵达后只能面对一地尸横遍野的惨状,嫦娥双眉紧蹙,又掐指催动月光,不多时,就飞到了李府上空。
立在月光上,嫦娥垂眸看下去,但见后院庭中荷池旁,正有个锦衣妇人神态祥和地倚在小亭里,一手轻缓抚在圆润的肚子上。
“呼——”
看这安宁的样子,李家还没被打扰。
轻轻呼出一口气,嫦娥放下了心来,旋即又不由挑眉——看来无论是否有灵珠子,殷氏都还是怀了孕。
也不知这一世李家这第三个孩子,还会不会也叫前世太乙真人给取的“哪吒”二字,又是否会如前世那般在三界有赫赫威名。
不过,这便与她家的小灵詝无关啦~
这一世,她无论未来要走怎样的路,也绝不会是前世那个被杀意所操纵的恶童,更不会是七岁就被逼着剔骨割肉的孩子!
心绪回笼后,嫦娥倒没急着离去,仍旧凌空而立,自上向下望着李府的布局规格。此时太乙真人未至,却不代表他再也不会来。
以防万一,还是要给李府加个防护阵法,叫李家人别被他迁怒了去,也叫他知道到底该去何处找何人“算账”。
眼角眉梢浮上几分恹恹之色,嫦娥边琢磨着适合李府的阵法,边哀叹着自己这操心的命——还以为劝服西王母之后,灵詝的事便会消弭于无形,不必再扯什么口舌、打什么架。
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得自己直接出手解决才最无后患啊。
正心疼着劳心劳力的自己,萧萧风声忽至,伴随着清沁荷香,她身前几尺外,倏尔出现了一道身影。
——太乙真人身袭一件宽大道袍,腰间搭着一圈丝绦,脚下踩着一双麻履。
衣着虽看似朴素,然而浑身上下无不是光华内敛的宝物,唯修行之人方可隐约察觉其上玄奥道韵。
配着他头顶一片煌煌庆云,脚下两朵濯濯青莲,则更显清华矜贵,疏雅脱俗,非寻常修士可比。
嫦娥一见他这瞧着便是得道高人的打扮,心中当即暗道一声“好险”。
看他这比之上次来天庭赴宴时还用心的衣着,明显就是为了在未来徒弟家人面前显出身份来。估摸着若非他耗时打扮了一番,自己还未必能比他早到。
而太乙真人隔着天上的袅袅云雾望着嫦娥,亦是不由蹙眉。
广成子师兄从西王母道宫回返玉虚宫后,便面色铁青地催他来陈塘关收徒。为教中大计,他自不敢怠慢,整理一番后就遁来了陈塘关。
可却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了嫦娥。
注视着那正正立在李府上空的仙子,太乙真人眸色微沉。
就是从此人蓦然出现后,一切似乎都脱了轨——她和慈航师弟斗了一场,就叫天庭拿住了教中的把柄,玉帝以此向道祖告状,才有了这次的封神量劫。
也是她主持的那劳什子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才有赤精子师兄和申公豹投奔天庭,不仅令教中颜面大失,更是扰乱了师尊对量劫的布局……
托口风还算紧的西王母的福,太乙真人尚且不知道,他这一遭匆匆出行,也是因嫦娥劝阻了西王母与阐教结盟之事。
更不知道,前世此时早就拜入他玉鼎师兄门下的杨戬,因嫦娥的插手没家破人亡而后为报血海深仇拜师,反倒还在家中边教妹妹习武边嫌弃吐槽,享受着鸡飞狗跳的平凡日子呢。
可即便仅有他知道的这两件事,也足以叫太乙真人见了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嫦娥后,心生些许揣测和不安了。
“嫦娥?你为何在此?”
微微抬起下巴,再暗中施法让脚下两朵青莲稍稍抬高,太乙真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睨着嫦娥问道。
哼,上次她打败了慈航,是那家伙自己不争气走了歪门邪道。他太乙可是师尊的得意弟子,苦修正道长生之法,岂是慈航那类可比的?!
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太乙已打定了主意,但凡这小仙娥是要阻拦于他,就叫她见识见识阐教得道弟子的真正本领!
嫦娥还浑然不知对面的太乙真人正心心念念着与她打上一场好证明元始天尊的教学水平,仍存着几分靠讲道理来劝走对方的侥幸心理。
故而听太乙这么一问,她就端起淡淡笑容,礼貌地与他颔首见礼:“嫦娥见过真人,此来陈塘关,乃是为了灵珠子一事。”
呵,果然!
一听嫦娥当真是冲着自己命定的徒弟而来,太乙真人双眼一眯,下巴抬得更高,语气傲然道:“你不必多言,我既已到了李府,这弟子便收定了!你速速让开,莫要多做纠缠!”
说罢,他脚下一踏,就驱动青莲径直向前。
然而一抹月光横拦在青莲前,任凭莲花青叶拨弄冲撞,竟是如何都不肯让开。
太乙真人脸色沉了下来,定定瞧了嫦娥一眼,扬起大袖在手中化出一把湛湛长剑来。
——实则按他的习惯,一出手应是祭出九龙神火罩来以三昧真火来烧嫦娥的。然而上次这厮轻易便破了慈航的三昧真火,甚至还将其留了下来。他虽桀骜不驯,但又非痴傻愚笨之人,怎可慈航的重蹈覆辙?
心中略有些自鸣得意地冷笑一声,太乙真人双目一凝,举剑直取嫦娥首级!
“锵——”
祭起拢月障挡在身前,瞧着太乙真人那不管不顾就要和自己大干一场的架势,嫦娥也早料到这又是一位尊崇“以实力论话语权”的洪荒修士,索性不再多费口舌甩出素练,打算正好借太乙真人之手开发出更多元的战斗方式。
前世几位圣人传授她的除了提高修为外的道法外,则多是专门针对于抵挡末法之劫的防守型阵法。
前次与西王母那双方皆有留手的一战,虽令她灵机一动想起用素练对敌,但却不过是浅尝辄止。这辈子若要有能足以对敌的手段,大抵还要她自己一战战磨练出来。
不过……
目光扫过下方的凡人府邸,在那手抚孕肚笑容恬静的妇人身上微微一顿,嫦娥一甩素练,架起月光向东海的方向掠去:“此处狭窄,打不痛快。真人若敢一战,且随我来!”
太乙真人自不会被这一句话吓退,闻言反觉更合心意,当下大笑一声应了句“吾岂会怕你”,就脚踏青莲追着嫦娥的身影飞向东方。
陈塘关距东海出海口九湾河也不过一里多地,即便嫦娥为防误伤海边凡人又往前飞了段距离,于两个仙人而言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此处天高海阔,万里无云,脚下碧波滚滚而来激起千层巨浪,就连身侧的海风也都沾染了几分壮阔气概,飒飒吹拂在了两位凌空而立的仙人身上。
太乙真人站定在青莲上,鼻翼间嗅着那咸湿水汽,不禁拧眉。他擅御火,就连九龙神火罩、火尖枪和金霞风火轮等法宝也多带火。也不知嫦娥将他引来海上,是不是早算好了要借地利来压制他。
不过……这可就是看轻他了!
眉宇间浮起一道不屑之意,他堂堂阐教弟子,岂会被区区海水遏制!
再者说……太乙又抬眸瞧了瞧头顶那的太阳,随后目光落在那脚踩月光的小仙娥身上,略有些玩味地想——不在天上,亦非月夜,连朵遮光的云都没有。
他倒要看看,这青天白日的,她可还能如上次在天庭一般,调动月宫无穷无尽的太阴水华?!
怀着几分嘲弄之意,他轻轻抬起下巴,施舍般地说:“你先出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乙真人:让我来教你学做神!
第140章
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将太乙真人那明晃晃透露出轻蔑之意的话一字不漏地吹进了嫦娥耳中。
她却没动怒。
明明普通却又莫名自信的修士嘛,她见得多了,打一顿便懂事了。
右手抬起在左颊一侧,面无表情地抬眸望了太乙一眼后,嫦娥手臂向前甩出,随后一段素练自她玉手中飞出,缓缓在半空中蔓延开来。
一望无际的碧蓝色海面上,那一片薄纱上流转着盈盈月色,仿若不过随风而动一般徐徐飘荡向太乙真人的方向。
太乙眺目远望,却是眸中闪过丝不屑之意,尔后淡然一笑。
这嫦娥凌空立在那碧海之上,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冰肌玉骨仙姿清冶。那双纤弱无骨的柔夷挥出白绫之时,仪态更是疏冷傲然,如玉胜雪凛然不可侵犯,好一副绰约脱俗的风采……
可这绝世容色,在此时此刻,又有何用?
洪荒之中,实力为尊。纵然是他阐教之中最好女色的惧留孙和黄龙道人,也不会因着几分美色,就忘乎所以对她怜香惜玉。乃至于这清冷与美艳兼具的姿容,反倒会激起他们更多□□贪念,令其痴缠于美人花容失色时的柔弱乖顺,最终为蹂躏娇花而暗下重手。
是以,瞧着嫦娥这轻飘飘飞来的白练,太乙真人不过轻蔑一笑,举起手中长剑就打算将这块布搅得稀碎。
若她拿出那日击退慈航三头六臂的那套弹指功法,又或是如天庭云华长公主一般能将白绫舞得凌厉生威,或许他还要慎重一二。可眼下这般,却还不值得他一顾。
两人虽隔了不远的距离,其中还有水雾浪花,但嫦娥一个仙人又哪里会看不清太乙举剑的动作?只是顶着他那讥诮的眼神,她不仅未曾面露惊色,竟还姿势半分不变,恍若丝毫不担心白练被锋刃所伤。
就在这片刻之间,白练一端已徐徐迎上了那被太乙执在手中的长剑。长剑则是寒光一闪,以清正之态正正劈向白练!
然而——就在太乙真人满心以为接下来定然是长剑破开白练,尔后直斩嫦娥逼得其窘态毕露之时,就见那瞧着平平无奇的白练当头撞上剑锋后,竟未曾破损半分,反而只是在长剑“叮”的一声嗡鸣中,以从容姿态抽身而去。
目光射向淡然抽回白练的嫦娥,太乙真人默默握紧了剑,感受着虎口隐隐的阵痛,眼神沉了下去。
是了,那日嫦娥被慈航三昧真火攻击之时,她撑起的那道太阴水华化作的屏障就极为坚韧,将慈航的攻击尽数拦了下来。以太阴水华的神通,护这白练不受锋刃所伤,也是寻常之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输给嫦娥——他劈剑的攻势是被打断了,可嫦娥的白练同样没打在他身上,甚至她还急急忙忙将白练收了回去。
这第一招,他略胜一筹!
唇边噙起一丝得色,太乙心念一动,又很快想出一个制敌妙法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嫦娥这招式一看就缓慢得不行,兼之每次出招收招那白绫来去都要颇费一番功夫,自己何妨以快招占得先机!
且这白绫远攻尚可,若是近战,可未必施展得开!
眉宇舒展几分,他脚踩青莲,举起长剑直奔嫦娥而去:“这次该换我出招了!”
只要他到了嫦娥身侧,必然能令其无以应对!
“咻——”
破空之声倏然响彻碧海,清寒剑气激起雪浪滔天,太乙手持长剑挟着锐不可当之势,凌空御风直冲那道清渺身影而去。
然而,想法是好的,实施起来,却未免有些难度。
一片片轻薄白绫在面前渐次飘然掠过,如暮色时分冷月倾泻大地般,悄无声息之间将人困在了茫茫月色里,一眼望去眼前唯有无边月辉,左右顾盼难寻来去之路。
太乙真人一剑剑向那月光削去,然其无声已无形,一剑落下似搅乱了光影,倏忽之间却又立时恢复了莹莹生辉的冷色。纵使剑气凌厉,可在那无穷月色之中,竟好似一次次落空了下去,分明劈打在了白绫之上,却被其月色流淌般婉转绕过。
绕得人心烦意乱!
心中暗自骂了一句嫦娥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他手腕一转挽起剑花,剑随身动在茫茫月色中腾挪翻转。骤然提速之下,终于在层层叠叠的白绫中寻出一处缝隙。
剑尖向着那缝隙两边左右一撇,将仍试图重叠上的白绫拨落下去后,弥漫了整片夜幕的月光也仿若被划出了道口子,太乙纵身一跃,可算从那月色中奔逃出来,又见了这青天白日。
他稳住身形,持剑瞥向嫦娥,只见那白衣仙子仍是孑然立在天际,然比起自己适才手下舞剑不停,其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摇摆绫缎的姿态,则无疑从容了许多。
一时之间,太乙真人竟不由觉得自己不似在与人对招,反而像是被她戏弄着,在此做些供人取乐的耍剑表演。
当真是……可恶!
眸色微沉,他持剑在身前,脚踏青莲再次向嫦娥奔去。
适才虽被白绫迷惑了片刻,然他终是靠近了嫦娥身前。以眼下两人相距的这段距离,若是嫦娥再次甩出白绫乱他心神,怕是他还未被迷惑,他的剑气就已然划破了她的衣衫!
阴沉的眸子倏然一亮,太乙真人眉宇间浮起几分势在必得的锐气,挥剑朝那正抽回白练的仙子刺去。
“叮!叮!叮——”
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响彻碧海之上,面对着太乙那如暴雨梨花般凌厉袭来的剑光,嫦娥肩披长缎,将其自双臂向外延伸。
这一次,她终于不停留在原处,而是如太乙真人一样亲自下场,挥舞双手操控着那长缎两端迎上剑锋。
若有剑锋自正面刺来,她就伸展双臂向后一仰,避过锋芒后再反身挥出白练予以反击,令后背暴露给她的太乙真人不得不反身举剑相挡;若有剑锋从侧面劈下,她就旋身一转,挥起白练朝着自身旁掠过的太乙真人狠狠扫下……
这般过了几百招,沧海之上,长剑清浩如日,长练缥缈似月。只见日以刚烈压月,月以柔婉缠日,剑与缎交错相对,终是日不掩月,月不盖日,你来我往之间难分伯仲。
但落在太乙真人眼里,这一局却是他胜了。
——比起前次他出剑后却被困在月色里不得不停下招式找寻破局之法,这次他出剑后却是手下不停一剑又一剑向嫦娥削去,占尽先机使得嫦娥不得不一次次应对他的攻击。
就这样下去,待嫦娥急躁慌乱起来,就是他的致胜时刻!
“嗡——”
种种思绪被骤然截断,望着那眨眼间就掠到身前的白练,太乙仓促抬剑挡在面前,才没被那犀利的白练打到脸。饶是如此,携太阴水华自面前倏然掠过的白练还是轻易割断了他的发丝。
身子向后踉跄一退,望着那飘忽落下最后淹没在茫茫海浪间的发丝,太乙眸中闪过一道惊诧之色。
这小仙娥竟能伤到他?!
而且……她那飘飘渺渺的白绫,竟能比他的剑招还快?!
然而嫦娥既有心借这场战斗磨炼自身,自然不会待太乙反应过来,再和他过家家似的你一招我一招比划下去。
趁着他猝然不及的时机,手腕来回摆动,手中长练也随之变换方向,携着太阴水华在海面上空划过一道又一道莹白月色,自四面八方朝太乙真人袭击而去!
那白练来势太快,抢占了先机的嫦娥又不肯见好就收,一击接一击势如破竹地直冲面门而来,仓促之间太乙真人唯有横剑去挡。
偏偏那白练飞速之余更是力似泰山压顶,每一击都狠狠砸在剑身之上,还往往溢出刺骨般寒冷的太阴水华,迫使他右手执剑勉力抵挡时,又不得不左手掐诀以三昧真火的炽热抵御那一波又一波阴寒之气。
而另一端的嫦娥,却是越打越顺,越打越痛快。
若说最初甩出长练之时,她还要费心操纵着力道轻重和方位去势,避免打偏落空,那么被好心的太乙真人“喂招”之后,她渐渐掌握了其中的规律。纵使隔着云气水雾,也可遥遥将白练精准甩在目标之处。
甚至,根据前世守阵时元始天尊传授过的玉虚道法,隐约瞧出太乙周身法力运转薄弱之处后,她的白练还能预判他的招式,提前将其截断!
再有,上次与西王母对招时,因是要以白练束缚住她的发辫,每一寸白练都需要施力,故而嫦娥是将太阴水华平均分布在了布匹之上,并无强弱之分。
而如今,她在只给大部分地方留下足以护住白练不断裂的太阴水华后,则是将更多法力涌向了与太乙长剑直接接触的白练两端。
远眺正在白练前举着左支右绌的太乙,嫦娥默默催动了太阴水华,果然,另一侧的太乙登时“啊呀”一声,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凛冽寒气刮过了面门,惊骇之下不由惊呼出口。
手中剑还在艰难抵挡着似乎永无停息的白练,太乙神情难掩讶异——比起此前割落他发丝的那道太阴水华,这一道才是真正令他有不安之感的。
上一道他虽也没料到自己竟真能被伤到,但实则光华闪现之时他双目早已捕捉到了其攻势,不过是笃定自己不会被伤到,才放任了那划向额边碎发的袭击。
而这一道,乃是突如其来,他根本未曾发觉任何莹白光色,心神还在专注应对白练的击打,脸颊就被划了一道!
感受着脸颊上隐隐的痛意,太乙心头震荡,被桀骜占据的心神,终于在这一刹那冷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阳光的微笑】这位姐妹,请查收这章打戏~
啊写打戏真的好难,卡了三天来回修改,存稿都发完了……
短期内不写了,不然得断更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