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象中东西砸门的“哐当”声,正考虑要不要敲一敲门,吸引一下小少爷的注意力,却看见门把重重地转了一下,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响,房间被开了条缝。

    官周的背影从那条缝里一闪而过。

    谢以讶然地动了动眉梢,显然是设想到了诸多种情况,就是没料到小少爷选择了最正常的方式开了门。

    他不紧不慢,伸了食指抵着将门缝推开一半,里头的人只给他留了个不好惹的后脑勺。

    他也不急着进,倚在门框上远远望过去,明知故问地又重复了一遍:“能进么小朋友?”

    官周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这你家,你问我?”

    这个时候知道户主是谁了,刚刚分地盘的时候可没见着有顾虑。

    谢以笑了一声,得了应允进了门,顺手将房门往后一推,给合上了。

    官周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谢以安排的这间房间虽然大,但这种大也只是对一个人来说刚好有些宽敞。如今关了门,塞了两个人高腿长的男人在里头,就衬得房间有些狭小,甚至逼仄。

    官周听力一向敏感,这样古怪的安静氛围里,隐约还能听见谢以均匀的呼吸起伏。这种声音给人一种他们挨得极近的错觉,会伪造一种亲近的假象。

    官周不是容易和人亲近的性子,特别是这一身生人勿近的气质,基本上能将路过人全赶到一百米开外。如今和这位今天刚见上面的“舅舅”共处一室,心里非常变扭,特别是这位谢姓舅舅的笑面虎模样和谢韵同出一派,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现在都有点纳闷,是不是姓谢的都这样,还是只有他们一家子这样。

    反正,这种感觉让他不爽。

    大少爷从不委屈自己,坚信不爽不能消失但是可以转移,只要让别人不爽了他就可以爽一爽了。于是毫不纠结地转过头,冷冰冰地看向谢以,嘴唇动了动:“滚出去。”

    谢以:“?”

    他笑了,弯着眉眼说:“不好吧,我才刚进来。”

    “那正好,你就当作没进来。”官周毫不留情,冷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谢以“啧”了一声,将一直低放着的左手抬了抬,引了这位杀手的注意,笑道:“留点面子,我是来送外卖的。”

    官周这才发现,他手里拿了个玻璃杯,里面装着乳白色的牛奶。

    那杯牛奶看上去挺热的,正往外冒着雾气,玻璃杯里壁上被蒸腾出了水珠,有几颗蓄得饱满了的水珠,沿着杯壁往下滑落,又融进牛奶里。

    谢以握着杯子的那只手,指腹和牛奶就隔了层薄薄的玻璃,一般来说皮肤受到这种程度的热意,相当于活血化瘀,怎么也会浮一层热出来的红。

    但是他的指腹依旧是苍白的,像雕塑馆里的工艺品一样没有温度,官周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那种凉意。

    谢以走近几步,将玻璃杯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见他愣神,伸了那只官周正看着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后悔对新任饲养员摆脾气了?”

    他笑了笑,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放心,我责任心挺重,不至于让臭脾气的小猫挨饿。”

    “你真该连脑子一起治治。”官周无可救药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对着桌上那杯牛奶点了点,抬头望他,“她跟你说的?”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他们心照不宣,一听就能听出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除了谢韵,还有谁会让谢以送牛奶。

    谢以像是没反应过来:“嗯?”

    官周只当他是承认了,嘲讽地挑了单边嘴角,讥嘲道:“那她没跟你说,她送的奶我从来不喝么?”

    谢以挑了挑眉,说:“这不是我送的么?”

    “……”

    官周:“你送的和她送的有什么区别?”

    除了一个比一个招人嫌,还能有什么不同。

    姓谢的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听言弯了嘴角,撑着手曲着食指抵在下颌上,认真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可能我送的比较甜?”

    “……”官周忍无可忍,“你给我滚出去。”

    谢以低低地笑出了声,没打算把人惹急了,侧过身子打算出去,无意瞥见了开了半边拉门的衣柜。

    虽然只有半边,但也能看见里面空空荡荡,一件衣服也没挂。

    像没住过人一样。

    “怎么不把衣服放衣柜里?”谢以问。

    官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摆弄手机,群里周宇航还在发神经,他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懒得收。”

    谢以眉尖微微动了动,好似还想说什么,却望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遵从了大少爷的驱逐令出去了。

    官周听到再次响起的关门声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脚步声还没远去。他利落地从椅子上腾起来,迈了几步毫不犹豫地把门锁拨了一下,锁扣转了个弯,发出干脆的金属响声。

    谢以行至楼梯口正要下楼,听这声音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了声。

    人还没走远呢,那锁门声就好像两个字怼在他脸上——“快滚”。

    孟瑶和周宇航还在群里互怼,这几分钟没看信息屏幕上顿时弹了个99+的小绿标,掺带着右下角的艾特信息。

    官周嫌麻烦,滑了两下还没翻到想看的内容,干脆点进周宇航私聊框问回正事。

    。:英语竞赛笔试还是口试?

    对方回得非常快。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一中扛把子:是口试!那个英语竞赛是省里办的,先从每个班选个人出来在自己学校比一轮,比出个第一就要被送到省会去和每个学校的第一一起比。

    一中扛把子:老大,咱们不求拿奖,但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一定要把张扬那逼比下来啊。这破比赛到时候肯定又要在升旗的时候表彰,我不想看到孔雀花圈一样的屁股在我面前炸开!!

    官周头疼。

    要是笔试他还能努努力,口试就多少有点力不从心无能为力了。

    像他这样家里一堆破事,学校里动不动被人找茬,还得一边顾及新赛季段位的帅哥,能保证学习成绩优秀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哪里还真他妈能十项全能。

    他初中学习打基础的时候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抗病的过程拖了快两年。那两年里他妈情绪很不稳定,人肉眼可见地老了下来,好像在那么一瞬间精气神被从身体里抽干,成了一副空架子。

    后来他妈去世了,这样的离开,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解脱。他痛失至亲,还来不及难过,就又被官衡谢韵砸了个重磅炸弹,让他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和他们的怨怼和对峙中。

    所以他基本上初中三年都被这么耽误了,还差点没考上高中,好在官衡有钱,交了好大一笔建校费给他送进了一中。

    一中的高一是随机分班,所以他能和周宇航孟瑶他们认识,又能遇见张扬那个傻逼。

    这种班级学习氛围是非常两极分化了,敢这样分班说明学校很自信,派来的老师都是极其负责优秀的,对每个学生都想拉一把。

    对官周也不例外,他从小学习好又聪明,这一把就把他从泥里拉了出来。

    特别是高中还文理分科,理科只要脑子好使,肯多花心思就能提上来。

    官周那两年钻研的劲,让官衡看得直抽眼角,生怕哪一天孩子学疯了,一箱一箱地往家里搬核桃补脑。

    但是仅限于理科,文科不一样,文科不能速成,特别吃基本功,学了多少就是多少,有灵气那也顶多是在作文里吃点香。

    官周语文还过得去,因为外公是语文老师,从小没少文化熏陶,可是英语就不行了。

    小少爷性子躁,静不下心,背单词只背课本上的,从不延展,做题太过依赖技巧,靠找关键词盘逻辑研究词性。

    这样的学生笔试还能撑一撑,口试这种东西,会什么就是什么,想说快一点含糊带过去都得扣分,不熟悉的词稍微卡一卡都会在一整句话里极其突出,好像被标了重点加粗还补了两道双划线。

    特别是官周小时候在南方沿海城市生活了很长的时间,以前说话多多少少带一点吴侬软语的口音,虽然现在纠正过来了一点,但是说话还是有意无意地含着舌头,口齿间就没有别人那么清晰利落。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一个重点。

    。:张扬那傻逼是不是这个暑假还去夏令营了?

    一中扛把子:对啊老大!!

    一中扛把子:那牲口铁打的,这么多作业,他还报了个英语夏令营,打算搞提前招生的事!!

    一中扛把子:他要是这次竞赛拿了奖,那基本上就稳了,等他拿到了保送名额,你我颜面何存!!!

    一中扛把子:我周哥在一中风生水起这么些年,如果一朝被小人压在头顶,简直是奇耻大辱,以后还怎么混!![发怒][发怒][发怒]

    。:……

    倒没有周宇航说的那么严重,也不至于混不下去。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有口傲气在心里,哪怕对这个奖不怎么在意,但是只要涉及男人的尊严,这个逼非装不可!

    官周在心里想了两秒,一想到张扬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就又烦又不爽,还没等到他彻底下决定,周宇航就开始在群里带节奏了。

    一中扛把子:@。老大出征,寸草不生!为人民,为信仰,做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让孔雀跪在地上喊爸爸!

    我为周哥举大旗:老大出征,寸草不生!让他喊爸爸!

    一中扛把子他爹:老大出征,寸草不生!喊爸爸!

    ……

    操。

    三个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