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惩罚 他一个人的地狱
沈逸所有防备几乎是在瞬间溃不成军。
他对洛奕俞的恐惧几乎已经随着那几次死亡刻在了骨子里, 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时,瞬间裂了缝。
他瞳孔紧缩, 压根呼吸不上来, 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救命,救命。
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洛奕俞感受到他身体紧绷,饶有兴趣地抱紧了些,手在他身上肆意摩挲、挑逗。下巴枕在他颈窝处, 撒娇似的轻轻蹭了蹭。
“哥,你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吧。”
“你这具身体、这个能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本质上应该是属于我的。结果,你现在要把它送给别人,还是用来对付我。”
“沈逸,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最后这句话音刚落,沈逸便不受控制地失声尖叫。大脑空白一片, 只剩下最本能的徒劳挣扎。
他拼命扭动身体, 用尽自己所能疯了似的攻击洛奕俞,试图挣开他的禁锢。可对方反而抱得更紧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仰起头, 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拼命想要抱住自己的头, 手腕却被洛奕俞轻而易举制住。怎么都甩不开,眼泪几乎是本能地掉了出来,近乎崩溃。
他只是想活着,为什么这么难。
他已经接受自己要变成小白鼠的事实,为什么还要让洛奕俞找到他。
他究竟是欠谁的, 死了这么多次还不够,还要他怎么做?!
挣扎途中,整个脖颈被他自己抠得道道血痕,洛奕俞松开手,看失去重心的他跪在地上,就这么安静地看他歇斯底里。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才伸脚踢了踢沈逸,语气平淡:“哭够了?”
沈逸弯着腰跪在地上,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伸出颤抖的手去抓他裤脚:
“放过我,放过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你让我去死好不好,我不想继续活下去了,求求你,求求你……”
洛奕俞后撤一步,摆开他的手。又缓缓蹲下身,单手抓住他的头发,强逼他仰起头,和自己对视。
又一次重复:“哭够了?”
沈逸说不出来话。
他头发乱了,显得整个人脆弱又无助,只是呆板地摇头,满脸泪痕,细细发抖。
洛奕俞也没多说什么,几乎是拎着将他压到床上,干净利落动手扒他衣服。
沈逸是抗拒的,心底惶恐,可别说是躲了,他连挣扎都不敢,就这么浑身僵硬着
洛奕俞甩了他一耳光,算是用了几分力,脸上瞬间泛起片红,很痛。他淡淡道:“真贱。”
这两个字,就这么轻易地刺痛了沈逸快磨尽的自尊心。
他喉咙间又爆出声毫无意义的嘶吼,断断续续,嘶哑难听。每一句都声如泣血,为自己逃不掉的宿命哀嚎。
他想反驳,又无从可辩。他知道自己会死,他怕死,可他又希望自己能真的就这么死去,再也别醒过来。
沈逸能感受到洛奕俞灼热的温度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烫伤,从身体到灵魂,每一处都在沸腾、翻涌、挣扎。
可他的身体却偏偏是冰凉的,整个人压过来时,沈逸像是瞬间溺死在零下几十度的冰水,丝丝寸寸寒意遍布骨缝。
他想要哭,想为自己求一份宽恕。可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嘴便被轻而易举堵住。
洛奕俞将几根手指塞入他口腔,压着他的咽喉,平静道:“别出声。咬到我的话,就把你牙齿全卸了。”
于是,沈逸便连哀嚎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就这么沉默着掉眼泪,断断续续发出那些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叫声,看起来像是依偎在洛奕俞怀里,实际每个命脉都被掐得极死。
窗外夜色,好像更黑了。
他看不见光。
所有声音,所有触感都离他越来越远,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拼命去抓,都触碰不到。
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两半,硬生生连血带肉撕开那样,他感受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快感的东西,脑海中只有近乎毁天灭地的痛苦。
沈逸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越跳越快,好像下一秒就要猝死似的,砰砰作响。
他数不清洛奕俞抓着他的头发往下磕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挨了多少耳光。
他能感觉到自己头上有温热液体在一点点向下流,和他根本止不住的眼泪混在一起,又滴在床单上。
沈逸看着那块一点点晕染开的颜色,总觉得这一幕是无比熟悉,和那些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一起,紧紧缠绕,勒得他喘不上气。
他在颤抖。却又本能地渴望,如果这样能消弥洛奕俞怒气,那也是好的。
即使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即便他本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大脑被疼痛搅得混沌不堪,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竟被摆弄地换了姿势,摇摇欲坠坐在洛奕俞身上。
视线模糊,他看见自己身上遍布大大小小透着血的牙印,还有些地方散了淤青。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
如果一直没注意还好,可一旦等他回过神,身上快要碎掉的痛感便会瞬间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洛奕俞嘴里叼着根没被点燃的烟,略微抬了下头,示意沈逸去帮他拿床头柜上的打火机。
他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在那个刹那,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小孩怎么能抽烟呢。
甚至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斥责。
又很快回过神,微微抿唇,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拿过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
洛奕俞歪头笑了,倒是也没真抽,吸了一口后朝着沈逸脸的方向,缓缓吐了出来。
烟草味在鼻尖炸开,沈逸被呛得直咳嗽,眉头控制不住拧在一起。
烟头处红点闪烁,一点点向上烧着。洛奕俞对这东西倒也没什么兴趣,放在手中把玩两下,直接按在沈逸大腿处。
沈逸猛地抖了两下。
他甚至觉得,自己那块肉被烧出了个洞。
“来算个账吧?”
洛奕俞唇角弧度始终是向上微扬起的,可沈逸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气携带着杀意在攀升。
他不敢接话,低着头,额前发丝垂落,遮住眼睛。
洛奕俞却不给他装死的机会:“啧,问你话呢。”
他便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可说出口时,尾音还是在颤的:“对不起……”
洛奕俞笑了:“你的词汇库里是不是只有「对不起」、「放过我」、「求求你」这三个词了?”
沈逸说不出话来。
窗户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风吹开,此刻凉风吹在身上,将他最后的体温也一并带走。
他嘴唇发颤,终究还是没忍住,为自己辩驳:“还不够吗,已经死了这么多次,还不够吗……”
所有人都要他死,他也真的死了无数次。
可这是没有尽头的啊。
他一条命,如何能承担所有人的希望与仇怨?
大不了,把他也锁进绞肉机里一次,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生生死死,怎么逃也逃不掉……
洛奕俞抚摸着他大腿上烧焦的圆形伤疤:“你不是说过吗,人与畜生的感受怎么能互通呢?你觉得还清了,可我觉得不够。那能怎么办,继续受着吧。”
他笑得更开心了,眼底甚至有些恶劣:“反正,这是你咎由自取。”
沈逸胸口闷得厉害,发出类似于哭泣的声音,身体摇摇晃晃,克制不住想整个人蜷缩起来,找个地方躲一小会儿。
洛奕俞自然不会给他机会。
他兀自加快速度,感受沈逸颤抖得更加厉害。顺带夺过他掌心攥着的打火机,放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声音清脆。
那一点小小火焰,几乎成了屋内唯一光源。照得洛奕俞半边脸看起来温润、清秀。
然而很快,那束小火焰便朝沈逸逼近,缓缓落在他大腿旁。
洛奕俞松开按着打火键的手,将机体本身再逼近他大腿两公分,无视他绷紧的身体,按下。
洛奕俞说对了。
沈逸词汇库里当真除了“放过我”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词。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苦一个人该如何承受。
他下意识想后退,想跑。
可洛奕俞不过是加大了几分掐着他的力度,他便不敢躲了。堪堪定在原地,任自己被火焚烧,垂头颤抖着嘶吼,床单都快被他攥烂。
洛奕俞抓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小下,很痒。
下一秒又突然发狠咬住,像是恨不得将他的手腕吞入腹中。
他嗓音阴沉到可怕:“我说过什么?”
沈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许自杀……
是了,不许自杀。
否则会被做成人彘,嘴里被塞满东西,变得和真的畜生一样,想死都死不了了。
沈逸哭了,恐惧死死掐着他的心脏,濒临崩溃:“对不起,对不起,饶我这一次,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洛奕俞倒也没说究竟是放不放过,只是问:“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当英雄啊?”
沈逸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用自己的命救别人,这件事本身让你特别爽是不是?让你觉得自己很伟大,特别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很好啊,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洛奕俞松开按着打火机的手,随手将它扔到一边。
沈逸睫毛微微颤抖,眼睁睁看着他拿出枪,上膛,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枪口对准他,扣动扳机。
连带着拔根摧毁他最后的希望。
*
钨丝灯在顶上轻轻晃着,一下,一下。
很微弱的光亮,昏黄、压抑。
沈逸醒来,看到身边还躺着百来个其他人时愣了一下。
男女老少皆有,且大多是和他住一栋楼,负责监视他以及参与手术的人员。
难怪,他那时喊的那么大声,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惊动。
原来是被洛奕俞一锅端了。
沈逸心底不安更甚。
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恢复了意识,凑在一起相互交谈,试图叫醒其他还在昏睡的人类。
大概是他给外人留下的印象是“不好接近”,目前还没人过来搭理他。
他倒是不觉得尴尬,揉了揉还残留着余痛的头,自顾自环视四周。
这么大且空旷的屋子,楼高目测六米左右,应当是个仓库。
地面覆着层薄灰,或许是被废弃了,像是很久没人来打理的模样。
那几个早醒过来的人在小声抱怨:“这怎么搞,门被封死,信号也被掐断了……”
沈逸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以为洛奕俞是要把这么多人一直困在这儿,活活饿死,上演一出人吃人的恶心戏码。
他一颗心高高吊着,悬在嗓子眼。那群人像是终于商量好的样子,派了个面相和善的男人朝他走来,主动打招呼道:
“沈先生,这……您有什么头绪吗?”
沈逸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走那样,双眼空洞,呆呆地摇摇头。
他不知道。
男人坐在他旁边:“您也是莫名其妙,突然就来到这儿的吗?”
沈逸想起那些数不清的耳光,和大腿上烧焦的疤痕,打了个哆嗦,没说话。
男人当他默认,感慨道:“这也太奇怪了,怎么会突然这样。那些博士明天就来,怎么偏偏在这个关键点出岔子。”
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沈逸心不在焉,还以为他在害怕,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我们这么多人呢。突然间全部消失外面一定会察觉到的,等待救援就好了。”
沈逸点头,表情仍旧是呆呆的,随口应了声好。
别人不清楚没关系,他这个刚死在洛奕俞手下的却不可能还抱有侥幸心理。
他太害怕了,不管是面对未知,还是洛奕俞,都毫无招架之力。
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踹门,有人试图爬窗,无一例外失败告终。
沈逸缩在角落,就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夺走了。
除去默默颤抖,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脆弱不堪。
直至有人惊呼:“我去,这儿之前是武器库吗,怎么这么多家伙?”
他们这才发现。
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密密麻麻放着各类刀枪,甚至还有斧头电锯之类的东西。
有人数了下,纳闷道:“这是什么意思,一人一个吗?”
“不对吧,跟咱们人数对不上,好像少了一个?”
“就少一个有什么要紧的,赶紧拿上开门去啊!这么多人,还破不开个烂仓库?”
“你说的倒是简单,自己去试啊!这门早被改造过了,连苍蝇都进不来。你试试拿电锯看能不能锯开?”
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沈逸整个人如坠冰窟,汗毛直立。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
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很多人过来跟他说话,可他瞪大双眼,却只能看见对面的人嘴巴在一张一合。
直到,广播响起。
应该算是广播吧,虽然所有人都找不到具体的声音来源,却又能清晰地听见其中每一个字。
包括沈逸。
【各位好,我是B573961。】
人群瞬间哗然,各种声音猛的炸开,嘈杂纷乱。
有人在用尽能想到的所有肮脏词汇骂他,有人在质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人跟他大吼,说他这样的畜生绝不会猖狂太久。
这样的情绪被放在群体之中,成倍的增长,一时间,所有人耳边都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嗡嗡叫个不停。
可洛奕俞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楚地传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接下来跟大家玩个小游戏,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名叫“寻找英雄”。】
看不见他,无法直接感受到那股能将人逼死的威压,沈逸这才模模糊糊感受到,洛奕俞声音还是偏少年气的。
清冽之中,藏着按耐不住的兴奋。
【游戏时长72小时。期间每隔一个小时,我会随机杀死一个幸运儿。】
【可千万别盼望自己会是剩下的二十八分之一,72小时过后,我会在这儿放把火。那应该比被直接杀死痛苦多了。】
沈逸心脏都好像被冻住,停止跳动了那般,陷入一片死寂。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洛奕俞接着道:【你们能生存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同类,找到替死鬼,以命换命。还是以一个小时为时限,我会定点放寻找到“替死鬼”的人离开。】
【让我看看,究竟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英雄”。】
【游戏开始。】
天花板上藏着的投影灯亮起,墙面瞬间出现总数为72小时的电子表,随着时间流逝一下下跳动着。
有人开始哭泣,开始尖叫,有人疯了似的砸门,有人试图号召所有人团结起来,不要让961那个怪物得逞。
嘈杂之中,有人很小声地说了句:“大家都是各个方面的人才,在这种关键时期,不管损失谁,对我们全人类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啊……”
立刻有人接话:“那畜生不就是希望我们自相残杀,到时候大家全死了不就没人能威胁到他了吗?!我们绝不能顺他的意!”
“是啊,你们算算,如果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游戏规则来,那岂不是至少要损失一大半的同胞?更不要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乱起来大家全都杀红了眼,很可能谁都走不出去!”
“那怎么办?!当时屠城的时候你们没听到消息吗?961就他妈是个连炮都轰不死的怪物!你们谁能打得过他?”
说话这人是个寸头男人,大概三四十岁,说话时带着掩盖不住的哭腔:“死一半是亏,难道要大家全死在这儿吗?!”
“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有人骂:“谁想死,谁他妈的想死啊,那怎么办,那我们该怎么办?!”
是的。
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谁会想死呢。
沈逸想逃,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可周围什么都没有,别说藏了,就连躲避都是痴心妄想。
他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的钨丝灯,万念俱灰。
墙上的数字投影一点点减少,每一下,都实打实打在每个人身上。
他们吵了很久,事实上,心中早有定论,只是没人愿意第一个说出口,没人愿意主动背上“残害同胞”的罪名。
就这么硬生生拖到一小时计数完毕。
所有人屏息凝神,神经紧绷。
洛奕俞本人并没有出现。
只是瞬息之间,不知从哪突然射出一颗子弹,毫无预兆射穿一个人的头颅。
血混着淡黄色不明物体喷射出来,身旁几人无一幸免,衣服上、脸上,均感受到那股温热,迅速冷却下去。
人群尖叫声叠在一起几乎能贯穿耳膜。
他们这才注意到,天花板一圈都遍布孔洞,不大不小,刚巧够枪口直径,刚好能让子弹发射。
也就是说,只要洛奕俞愿意,他们所有人都避无可避,无路可逃。
这个发现,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一条人命为代价,撕破所有人最后那丝侥幸心理。
没人会是幸运儿,大家都会死在这。
很自然的,这一次,有人提到了沈逸的名字。
如此顺理成章。
“沈先生,沈先生呢?!他不是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吗?!”
“这是关乎全人类命运的事啊,我们真的,真的不能再死同伴了!”
沈逸好像听不见那样,毫无反应,只是靠着墙坐着,双眼空洞。
渐渐地,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是啊,这才是破局之法!这样,这样大家就都不用死了!沈先生,您不能那么自私啊,你要为了全人类考虑!”
事实上,那些人不知道这样的提议很无理吗?
他们知道的,可这关乎他们每个人的存亡,不会有一个人愿意说破。
沈逸依旧沉默。
于是,人群中偶尔出现几句谩骂:“反正死不了,又不是要他的命,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沈逸缓缓抬头,整个眼眶遍布红血丝,直直看向说这话的那个人——
事实上,他找不到。
那人隐匿在人群中,可类似的声音总是层出不穷。
他说:“我不想死,太疼了,能不能别逼我。”
立即有人骂他:“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又不会出事!可我们不能再有同类伤亡了啊!沈逸,做人不要太自私自利,太在乎利益会害死你的!”
第二个小时。
第二个人死亡。
有人彻底崩溃了,从那面墙上取下一把刀,双手颤抖对准他:“帮帮我,求您了,帮帮我,我不想死……您去死吧。”
有几个人伸出手,拖拽着将他从角落拉在仓库中央,抬起头来,正对那盏钨丝灯。
亮得晃眼。
于是,他就这么挨了第一刀。
不知道是谁。
血流了好多,他的衣服被仓库地上覆着的灰弄脏,脸也是。
很疼。
“他,他怎么还睁着眼,还,还没死吗?”
有人骂:“靠,你他妈怎么来实验室的,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连捅哪死得快都不知道?”
“前面的滚远点,杀完了别挤占别人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啊!”
可他们很快发现,沈逸每次死亡过后并不能马上死而复生。
期间至少要等半个多小时。
捅尸体,自然不算“找英雄”。
这个发现无疑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火上浇油。
有人急了,等沈逸再次醒来时,便看到他一边流着泪死死掐他脖子,一边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儿?!你他妈凭什么复活这么慢,凭什么?!”
沈逸也在哭,分不清是情绪上的绝望,还是被掐到窒息所产生的生理性泪水。他拼命挣扎,可手脚都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他嘶吼,喉咙被人扼住,他挣扎,换来的是身上无数刀口。
刀尖在血肉里搅动,拔出,刺入。周而复始。
第三个小时。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仓库大门打开。961站在门口,轻笑:“这么快就找到英雄了?各位不愧是人中龙凤,思维就是敏捷……我还以为,最少得先死五六个幸运儿呢。”
人群乌压压的。
当着他的面,自然没人敢直接开口骂。
961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下那个率先捅沈逸第一刀的人:“你,自由了。”
那人双腿都在发抖,连滚带爬走出仓库,消失在众人眼前。
竟然真的走了……竟然没死!!!
这无疑大大加强了其余人的信念。
这,一定就是真正的破局之路!
沈逸想叫他的名字,想向他求饶,可视线透过人群缝隙,却只能看到仓库门一点点闭紧。
连带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一并消失了。
他就连求救,都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这样分秒必争,随时都有人会死的情况下,大家必然不可能还排着队干巴巴等。
便有越来越多几乎丧失理智的人,全然不顾挤进来,对着他一顿乱捅。
管这里致不致命呢,先捅了再说。
万一运气好碰上了呢。
沈逸前两次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后面几次简直要被逼疯,刚醒过来就有数不清的刀刃等着他,无数双手按住他不让他挣扎。
“啊啊啊啊啊啊!!!”
他尖叫,哀嚎,语无伦次。
没人会理他。
他喉咙都要喊破了,每一声都带着血,每一个字都承载着说不出的绝望。
时间只会加剧众人紧张的情绪,继而加重他们的怨气。
终于有人发现,那面武器墙上似乎不止有刀。
沈逸看着他拿枪朝自己逼近,如果不是被人按着,他甚至都想跪下去朝他磕头。
求你,杀他没关系的,求你别用枪,他太害怕这个东西了。
他害怕身体上多出烧焦的血洞,害怕那种被活生生贯穿的感觉。
可事实上,他也说不清,和被直接用刀捅穿有什么区别。
大概是死了十来次左右。
有人恍然大悟:“为什么武器墙上少一个,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大家都来杀沈逸的吗!”
“沈逸,961之前是你手下的对吧,这什么狗屁游戏,绝对是冲你来的啊!”
立即有人咬着牙接话:“去你妈的,要是这么说的话,沈逸,是你害了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大家根本不会被锁到这!你他妈连累了所有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喊痛?!”
这句话,无疑是给所有良心惴惴不安的人打了个强力定心针。
是他的错,所以他该死。
他们不需要愧疚,他们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毕竟他们才是受害者。
沈逸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英雄变成了罪人。
他想笑,想骂人,可理智早就被击溃了,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于,隐隐约约觉得,他们说的是正确的。
是他犯了错,所以他该接受惩罚。
是他连累了所有人,所以他活该被杀。
可是太疼了。
他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痛呼,他一次又一次崩溃大哭,为自己求: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
好疼,太痛了,我不想死。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饶了我,救救我。
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的嘴早就被人塞了块厚布,紧紧压着舌头,抵着咽喉,那些他自以为的求救,实际上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或许,那些人也是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不用背负道德枷锁的由头,伴随着沈逸哭号一点点碎掉。
沈逸死了三十多回的时候,实际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了。
他的世界在崩塌。
剩下的人不知道他究竟复活了没,等得着急,便一脚踹向他,又抡起拳头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砸:“你装什么,你他妈在装什么?!还装死,还敢装死是不是?!”
沈逸模模糊糊地想,什么尊严,什么底线,他都不要了。
他甚至开始期望,一小时的时限能快一些到来,最起码这样,杀他的人就会又少一个。
地上都是血,干涸的,没干涸的,深深浅浅。
他躺在满是灰的地面上,躺在无数个自己曾死过的地上,迎接下一次,无数次的死亡。
他痛哭过的,可嘴被堵住,眼泪呛在鼻子里,让他喘不上来气。
他害怕死,他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让人痛苦的东西,不明白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得不到解脱。
可什么是解脱呢,他不知道。
洛奕俞多懂他啊。
他停止了每一小时随机开枪的游戏规则,转化为很简单的:谁杀了他,谁就可以活着出去。
可剩下的这群人,已经杀红了眼。同伴们接连离开,让他们心底焦急更重,就算没有这一个小时规则的督促,也能什么都不顾朝他一刀接一刀捅。
沈逸现在,甚至连“恨”是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太到了。
忘了是第几次,洛奕俞拉开门,放了几个人杀过他的人出去。
沈逸视线模糊中看到他的身影,不顾一切朝他爬去,指甲断裂,地上又多了道血痕: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停下,停下……我再也不会跑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我发誓,我求你,我好疼,我真的太难受了,给我一个机会啊啊啊啊啊!!!!”
而洛奕俞对此的回应很简单。
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放到唇边:“嘘。”
沈逸再次,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光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失。
身后是地狱,无数恶魔伸出手,重新把那块烂布塞进他口中,把他拖到钨丝灯下,按住他的身体,一次次将他肢解。
沈逸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绝望。
他的理智在一寸寸崩断,绝望感反倒是轻了不少,也可能是早就将他彻底压垮……总之,他现在只能感觉到疼,每一块身体都很疼。
他看到很多血,还有角落那几具最开始被杀死的尸体。
他闭眼,睁眼,始终停在地狱。
耳边嘈杂,世界崩裂,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至有人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
他手指冰凉,抚摸着他已然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死够了吗。”
沈逸说不出话。
嘴里压着的布应该已经被人取掉了,也没人再掐着他的脖子,可他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是彻彻底底死了,即便重生也还是死的,整个人躺在那里,躺在血迹之中,和整个世界彻底断开联系。
那人问他:“还喜欢当英雄吗?”
沈逸现在听见这两个字,身体就不受控制用力地抖一次,眼泪划过鼻梁骨,坠落。
那个人似乎很生气,扯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血泊中拽起,几乎要怼着他的脸:
“沈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该怎么破局。”
他只是呆滞地眨眼,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像是由内而外,已经腐烂了个透。
他不懂,被杀死的人明明是他,这个人为什么要生什么气。
那人吼道:“你就非要犯贱当这个圣人是吗,那群人杀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反击?!”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你他妈杀了那么多实验体,你把我……你手上粘着的血难道还少吗?为什么非要跟我对着干?”
他的游戏规则很简单,规则涵括所有人,包括沈逸。
只要他主动,只要他动手杀死一个人,游戏就能结束,就这么简单。
他不用被折磨到万念俱灰,那群人也不用撕下伪善面具。
他只是想打破这位救世主的幻想,仅此而已。
他只是觉得不公平,明明是这样冷血残忍的人,有什么资格在面对别人时两副面孔。
可他被杀死那么多次,除了挣扎求救外,竟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他不信沈逸会想不到。
为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洛奕俞心底也明了。
因为在沈逸心底,实验体不是人。
而他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对着同类下手,不管是谁,不管对方杀他多少次。
这几乎是他待在实验室那么久,被无数人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刻下的,唯一信念。
即使被彻底打碎,即使他的世界崩坏到极点,都始终存在。
甚至,他在无数次惨死的过程中,都已经在自我催眠认命。
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其他人,是他带来了无妄之灾,他该接受惩罚,这是他赎罪的方式。
是他活该。
洛奕俞终于注意到了他状态不对劲,强逼自己冷静下来,问沈逸:“我是谁。”
沈逸又开始颤抖,说不出话,满腔委屈不甘卡在胸口,长长久久堆在那。
他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只能说出一个最简单的音节:“啊。”
他当然记得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只是,他描述不出来。
他是961,是洛奕俞,是死而复生的怪物,是能轻而易举让他整个人连着神智一起溃烂的人……
洛奕俞又问:“你是谁,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接受惩罚,记得吗?”
沈逸沉默着,却能感受到,洛奕俞在强压着自己的怒气:“哥,再装傻,我要继续罚你了。”
他就这么被逼着,强行将大脑中已经碎掉的世界一点点重新拼连,努力思考,却还是只能颤抖着:“我,我不知道……”
一个人,究竟要犯什么样的滔天大罪,才能连续死了百余次都还不清?
这四个字说完,他整个人便陷入莫大的惶恐,情绪瞬间崩溃。压抑许久的悲哀一并涌上来,冲上喉咙,让他失声尖叫。
那声音过于凄厉,眼泪夺眶而出,跟理智全无的疯子也没什么两样。
洛奕俞沉默,伸出手来,将他抱在怀里。
沈逸依旧在嘶吼,埋下头时,想也不想直接咬住洛奕俞肩膀。
下口极死,且咬住就不松口,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最好能直接将那块肉啃掉似的。
即使隔着布料,也没起到多少缓冲作用。
洛奕俞眉头皱了一下,却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就这么让他咬着。
沈逸当真是觉得他恶心至极。
包括现在这副看似纵容的嘴脸,其实也不过是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路数。
他觉得自己经历过那样的地狱后应当千疮百孔才对。
可身体依旧完好无损,除了衣服被之前的血迹弄脏一些外,他什么事都没有。
可沈逸就是觉得很难受。
这些杂七杂八的情绪根本找不到出口,即使他将洛奕俞咬烂,也根本不够。
沈逸松了口,失神道:“我想杀了你。”
洛奕俞笑:“不是已经杀过了?怎么,觉得还不够?”
当然不够了。
他该死千次万次才对。
沈逸终于停止颤抖,缓缓转头,看向属于他的屠杀场。
这才发现,他几乎将整个仓库都染了个色。
那种绝望感扑面而来,他自己都在感慨,自己竟然真的撑了过来。
随即而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他想到,自己还要跟洛奕俞纠缠很久很久,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可能都丧失了逃跑勇气……
可洛奕俞要的不是杀死他,而是摧毁。
摧毁他的信念,欲望,逼他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还要理直气壮,怒气冲冲地来问他:我不是给你机会了吗,只要你摧毁自己,你就不用受罚了啊。
他感受的到,也为此绝望。
他缓缓弯腰,抱头痛哭,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救救他吧。
第26章 主人 别杀我
沈逸曾听过电车难题, 大致内容为:一辆车即将撞向五人,给他改变电车轨道的机会,但另外那条轨道上同样有一个无辜的人。
五个人与一个人, 该怎么去选。
也清楚记得里面的答案:人命无法用数字衡量。
可真当这样的难题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答案便显得是那么堂而皇之。
他不去死,剩下那百人就要彻底消失,毁掉的是背后百余个家庭,千千万万个人。
没人会选择他。
更别提,他根本不会死。
洛奕俞轻轻踢了他两脚, 提醒:“大圣人,走吧,该回家了。”
这个称呼,简直和往沈逸脸上重重抽几巴掌没什么区别。
那他能怎么办呢。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遭受这些,实验室里管理员那么多,怎么只有他受到这样的惩罚。
他都已经同意用自己的身体做样本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还是要将一切罪因全推到他头上。
他心底埋着太多委屈不甘,几乎能将他整个人彻底撕碎, 只能催眠似的一遍遍告诉自己, 是他活该,咎由自取, 来剥夺自己想这些的权利。
沈逸不想动,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一样, 就那样弯腰跪着,连颤抖都停下了。
他的世界被搅到血肉横飞,彻底崩坏,似乎就连时间概念都一并模糊了。
例如此刻,其实对他而言, 不过是刚过去短短几秒而已。可在洛奕俞眼中,却是实打实看他就这么僵着好久还不动,便理所应当以为他是故意闹脾气。
他有些烦,说不上来的心浮气躁,甚至有想直接这么掐死他几回的冲动。
或许是因为,沈逸那时浑身是血,一点点爬向他呜咽着求救的模样太过深刻。
也可能,是他同样被那样灰暗绝望的眼神刺痛了。
他爱的人,应该算是爱吧,在和自己只有一扇门相隔的地方,被活生生杀死百余次。
每一次,都几乎被捅成肉泥,被杀到不成人样。
可,这是他亲手给予的,他没有任何说心疼的资格。
这样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底乱绕,见沈逸不搭理自己,更气恼了:“还想继续是吧,我数三个数……”
还没等他开始,沈逸便立刻踉踉跄跄爬起来,词汇库终于多了一句:“别杀我。”
最怕死的人最盼望着死,挺有趣的。
洛奕俞握着他的手,和他贴近,唇瓣靠在他耳边,轻轻碰了下。
他神情轻松,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小幅度晃着沈逸的手,撒娇似的:“回家想吃什么?”
沈逸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片刻也好,让他找个没人角落,什么也不去想待一会儿。
可洛奕俞问话,他是必须要回答的。
只能强逼自己大脑慢慢转起来,却想不到一道菜名,只能干巴巴说出句:“都可以。”
洛奕俞倒是也没生气,只是故作苦恼似的嗔怪他一句:“哥可真难伺候,给的范围也太大了吧。”
他顿了下,笑道:“不如,回去吃你?”
这样恶劣且露骨的话。
可沈逸依旧没什么表情。
谈不上喜欢,好似也没有多么厌恶,好
似乎就算这个世界下一秒毁灭,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依旧随口应道:“嗯。”
洛奕俞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感慨:“真配合啊。”
沈逸努力迎合着他,挤出个漂亮的笑脸。
被杀了百余次的受害者,由衷的,为杀害他的人能够停止暴行而感到幸运。
像个内里棉花被完全掏空,只剩一具空荡荡绒皮的布偶。
洛奕俞开着车,照着他逃来时的原路返回,沈逸看着窗外熟悉景色掠过,有些恍然,又有点想吐。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试图拦洛奕俞。
江北宴和倪景悦他们怎么样,那些博士教授最终来了还是没来,仓库里的那些人真的平安吗,这一片区域是不是也被实验体占据了……
类似于这样的问题很多很多,然而沈逸已经没有一点心思去管了。
他觉得自己好脏,每一处都很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洛奕俞不动,他便也不说话,就这么硬生生坐着。
他能感觉到洛奕俞在盯着自己看,像在欣赏自己刚捕捞到的猎物,唇角轻轻勾起,眼神戏谑。
他不敢跟他对上视线,尽管头皮发麻,也还是平稳地坐在那,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许久,洛奕俞伸手,掐住他的下巴。
用了些力,但并没有多么难以忍受。沈逸便顺着他的动作,将脸转向他,微微仰头,却依旧是垂着眼眸。
洛奕俞问:“你在生气?”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他心底已经没有这种情绪了。
一个连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掌控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及这些情绪层面的东西。
于是,他很平静地回答:“没有。”
“啊,这样啊——”洛奕俞拉长尾音,笑吟吟继续问,“可我还有点生气怎么办?”
沈逸又打了个寒颤。
洛奕俞总是这样,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能瞬间让他掉入深渊。
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前一秒还在跟你笑,下一秒就可能一个耳光甩在你脸上。
他不敢说话,洛奕俞一点点靠近他,唇瓣几乎要贴了上去,却又始终维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沈逸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滚烫,灼热。
“不如,哥做些什么来哄我高兴?”
做什么,不言而喻。
沈逸内心毫无波澜,顺着他的意,主动往前靠了靠,正巧填满他和洛奕俞之间最后那丝缝隙。
可也只是碰了下而已。
洛奕俞头向后微微偏了下,避开他的动作。
沈逸眼底浮出一层茫然。
洛奕俞舔了下嘴唇,掐住他下巴的拇指又向上挪动几分,落在他唇瓣处重重碾了碾。
歪头,饶有兴趣道:“叫我声主人听听?”
沈逸以为,他在面对这些言语上的侮辱时内心已经可以俨然不动了。
毕竟除了死亡,应该没什么事情还能让他感到难过。
可在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心脏被狠狠抓了一把。
却依旧顺从,竭尽全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稳,尾音却依旧带些颤:“主人。”
“真乖,”洛奕俞赞赏,“早这么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闭上眼,细细颤抖。
洛奕俞凑在他耳边,极其认真道:“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哥。我依旧不会锁你,我的地盘这么大,你想干什么,想去哪都没问题。”
“但是,只要你敢踏出这片范围,或者跟外面的人接触,继续想着通过解剖自己身体来对付我,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逸说不出话来。
后果如何,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他上下打量沈逸几眼,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威胁:“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应该也很难跑远了吧?再有下次,我就彻底摧毁你的神智,让你变成一站在阳光下就会瑟瑟发抖的老鼠……希望你别给我这个机会。”
说不清是恐吓还是通告。
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摧毁掉另一个人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精神控制、心理暗示……沈逸原先都是不信的。
可现在的他知道,洛奕俞没开玩笑。
他被屠杀了整整三天,身体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可崩坏的,却又好像不止是自己这具躯壳。
以至于现在,好像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只能勉勉强强道一句:“我知道。”
他那点少到可怜的胆量,早就被耗尽了。
洛奕俞终于拉开车门下车,他如释重负,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其实内心很盼望洛奕俞能快点去休息,他太需要独处时间了,就算几分钟也好,能让他稍微缩在角落舔一会儿也好。
可一进家门,洛奕俞整个人就压了过来。
沈逸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被彻底磨灭,倒是没再出现类似于反胃的感觉,只是体温降得很快,四肢也在隐隐发麻。
还有疼。
洛奕俞抚摸过自己身体每一寸时,都会带来刀割般的苦楚,疼到骨髓里。
倒不是真的受伤,明明是很正常,甚至能称得上是轻柔地触碰,可沈逸就是感觉自己那块皮肉被活生生割了下来,痛到彻骨。
思维混乱之际,他疼的厉害,想推开洛奕俞,却感觉自己双手被绑着。
他想呼救,想跪下求饶,却感觉喉咙里塞了块厚布。
他疯了,拼命扭动身体挣扎,踉踉跄跄向前跑着,却摔倒在大门前,不管怎么努力也逃不出那间破旧仓库。
而在洛奕俞眼中。
他连沈逸衣服都没来得及扒,便看到他整个人陷入魔怔似的,瞪大双眼发愣,不自觉颤抖,浑身出了层冷汗。
他皱眉,轻拍几下沈逸的脸:“哥?”
沈逸回过神,张口,声音还没出来,眼泪便划过脸庞。
这种东西,是和笑容一样的。多了,自然就不值钱了。
洛奕俞叹了口气,伸手盖住沈逸眼睛,用说家常话的语气下了个极其残忍的命令:
“没我允许,不能哭。”
沈逸愣了,被这道莫名其妙的指令搞得大脑一片茫然。
洛奕俞接着道:“我说的不许哭,不单是指在我面前。而是每时每刻,不管有没有人看着,都不许掉眼泪。”
“我知道,你能控制住。反正那几年你在这方面一直做的很好,没理由在我这儿就整天疯疯癫癫的。”
这话无异于直往沈逸心窝子上捅。
好像那些几乎能将他压垮的情绪,在洛奕俞眼中不过是小题大做,是他在故意闹脾气。
沈逸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只不过还是在发抖:“你疯了……”
洛奕俞把手拿开,轻轻吻掉沈逸脸上泪痕。
“嗯,别哭。”
第27章 看不见的锁链 分明是你心甘情愿……
违反规则后会有什么后果, 沈逸其实并不是很想去试。
洛奕俞的规则那么多,可说实在的,也不过全凭喜好行事。
顺着他意了怎么都好, 一旦触了他的霉头, 就等着被各式各样手段折磨到生不如死。
可沈逸确信,洛奕俞强行把自己绑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都是不怎么开心的。
笑也好怒也好,底下都埋着层说不清的情绪。
明明是恨的,明明两个人在一起对他而言也是折磨, 可就是死死拽着不松手。
爱不够坦然,恨也没那么纯粹,只能拖着两个人往更深的地方坠。
徒增负担。
不能哭,就是几乎堵死了他能发泄情绪的所有道路,他顶着张笑脸,感觉自己面部肌肉都是僵硬的,也不知道洛奕俞看着恶不恶心。
身体和大脑寸寸割裂,构筑成两个世界。偶尔清醒些, 相互串联在一起时, 沈逸迷迷糊糊看向他,却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恐惧。
甚至就连杀意都被磨平了。
洛奕俞单手抚摸他的脸, 看他努力放空自己的模样,觉得好笑之余, 心底又有些很轻的刺痛。
明明前不久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绝不可能变成和他一样的畜生,现在却连维持神智都做得如此困难。
不过,他有的是办法惩罚不专心的人。
“咔嚓”一声响,不只是有意无意,闪光灯迅速晃了两下, 逼得沈逸不得已闭紧双眼。
他回过神来,浑身都冰凉了,失声:“洛奕俞,你干什么?!”
“拍照呀,”他笑得很甜,“你这副样子这么好看,不留个纪念怎么行。”
他凑近了些,贴着他耳朵威胁:“外面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哥和我是什么关系吧?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就把这些照片啊视频啊什么的全放出去。”
沈逸挣扎了下,怒骂:“你他妈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
洛奕俞略一思考:“下作吗,好像是有点。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惹我生气,不就不会有事了?”
“还是,其实你内心深处还在蓄谋下一次逃跑?啊,跑了也没关系。反正你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我会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同性实验体操,让你被所有人唾弃,没处可去。”
“或者说……我懂了。哥其实很喜欢给别人看是不是?就跟你喜欢做圣人一样,这会让你发自肺腑感觉到爽——”
沈逸实打实被恶心到了。
他定神,盯着洛奕俞看了三秒,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嘴放干净些。”
这算得上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反抗动作。
他顾不得去想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个僭越的举动迎来下一次死亡,几乎是本能地不想听见这些肮脏到恶心的话从洛奕俞口中说出。
也不清楚是为了谁。
洛奕俞被打到头微微偏向一边,舔了下嘴唇,不知是不是沈逸的错觉,他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瞬,语气藏不住的兴奋:
“生气了?”
他一把抓住沈逸的手,放在自己唇边。饶有兴趣观察着他的神情,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掌心传来软滑湿润的触感,激得沈逸瞬间打了个哆嗦。
洛奕俞用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几乎是在怼着沈逸脸拍:“成王败寇,生气了也没什么办法。”
镜头一寸寸向下,他无视沈逸的颤抖,微笑:“好嘛好嘛,我嘴放干净些。那这些就当做是留给我自己私下里欣赏的总行了吧?”
沈逸心脏剧烈跳动。
不管这种东西会不会流传出去,被镜头照着的感觉都异常难受。
像是有双眼睛在窥探自己似的,一边嘲讽自己低贱恶心,一边肆无忌惮扫视自己身体每一处,让他无所遁形。
迟早会将他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撕毁。
沈逸如芒刺背。
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被洛奕俞轻松制住。
“哥,睁开眼。不许哭,还记得我的话吗?”
很强硬的命令语气。
沈逸跟他僵持几秒,还是抵抗不住,一点点卸了力。
算了,算了。
大概半夜三四点,沈逸被搀着走出浴室,腰部以下位置全是麻的。
他躺在床上,极其盼望洛奕俞能滚去别的房间睡,可对方却没有丝毫眼头见识,反而爬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整个人摁趴下,又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些什么。
等沈逸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乖,明早检查。”
沈逸转过头,不可置信看着他,眼底明晃晃三个字:你有病?
“不行,太难受了!洛奕俞,你他妈变态是不是?!”
对方充耳不闻,自顾自把被子给他带上后才道:“原来我在哥眼底一直都是正常的吗?不变态怎么会想起对自己哥哥下手。”
诚然,他跟洛奕俞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
但他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和真正有亲缘关系的兄弟似乎也差不了多少。洛奕俞这句话出来,沈逸心底竟冒出些奇怪的背德感。
甚至控制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是他在不经意间误导了洛奕俞,才让他对自己产生这样扭曲的心思。
却听见他停顿片刻,又道:“跟变态上床,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
沈逸方才那点愧疚感瞬间荡然无存。
洛奕俞从身后抱着他,整条胳膊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且时不时莫名缩紧一下,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这样强的禁锢感,于沈逸而言其实并不怎么好受。
整整一晚上,他都没怎么闭眼。
不敢调整个舒服些的睡姿,怕惊动洛奕俞。想借这个机会消化一下那些憋闷的情绪,身体传来的异样却又总会打断他的思绪。更别说他还很怕身后突然伸出只手来狠狠扼住他的咽喉,冷冷质问他为什么哭。
他想,他大概明白洛奕俞这么对他是因为什么了。
可像他这种,连命都不由自己掌控的人,如果连思维都不属于自己了,那他还是他吗。
一夜的时间很长。
眼睁睁看着天亮,一分一秒数着时间。
战线一旦被拉长,他戴着的那东西就跟刑法没什么两样。
倒是成功将他大脑越搅越散,甚至连看天色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压在身上的那条胳膊才终于拿了下来。
洛奕俞撑头躺着,唇角上扬,伸出一根手指在沈逸已然快被汗浸湿的后背上轻轻划拉。
顺便赞叹一句:“哥真听话,说不让哭就不哭,都这样了愣是没掉一滴泪。”
沈逸咬着牙,挤出句:“求你。”
“求我什么?”洛奕俞笑着在他身下掐了一把,“好没礼貌哎,求人怎么能不用敬语呢?”
沈逸改了口:“求您,帮帮我。”
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耳朵根都是红的。很艰难地把话说完整:“别,别碰我,帮我拿出来……”
“哦,”洛奕俞嘴上应着,手上却依旧我行我素,好半天才揶揄道,“这就算求完了?那我要是不答应呢?叫声好听的试试。”
沈逸快被逼到崩溃临界点:“主人,主人!已经一晚上了,你还要怎么样?!差不多行了——”
最后这句话音还没落。
沈逸便听到很清脆的一声响。
“喀哒”。
沈逸原本沸腾的体温瞬间冷却下来,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对这声音几乎是烂熟于心……
枪口抵着他的后腰,洛奕俞问:“现在能忍吗?”
沈逸不做声。
洛奕俞提高音量:“回话!”
沈逸微微点头,咬牙:“……能。”
这头畜生,明明前几秒还能听进去人话,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开始发疯。
“能就行,”洛奕俞抬眼看了下表,道,“再坚持四五个小时吧,我就帮你拿下来,放你去卫生间。”
他收起枪,轻轻吻了下沈逸耳朵:“等我。这儿有监控,做事之前好好想一想会有什么后果。”
沈逸现在就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大概能摸索出来,洛奕俞就是喜欢看他刚触碰到希望又狠狠摔下去的模样。
纯粹有病。
听见卧室门打开又合上,这个随时都可能爆的炸弹总算离自己远了一些,威压瞬间轻了不少,他也终于能小心翼翼喘口气。
沈逸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睛。
洛奕俞似乎,很忙?
他们立场不同,洛奕俞忙起来对自己这边绝无好处。
可说到底,其他人如何,现在又关他什么事。
沈逸确信自己目前已经丧失了逃跑能力。或者说,就算洛奕俞把生路放在他眼前,他也很难再次说服自己让同类将他一次次按在地上杀个没完。
他毕竟是人,会痛。
几乎一整天没喝水,感觉嘴唇都是紧绷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就连呼吸时好像都在隐隐作痛。
身体很难受,里里外外每一寸都不太舒服。沈逸粗略算了下,上次去卫生间差不多是十二小时前。
洛奕俞的恶劣之处一眼便能看出来。
因为他压根没锁着自己。
床头柜放着杯看上去就很清凉解渴的清水,卫生间离卧室只有几米距离,衣柜挂满合他尺寸的新衣服……
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舒坦些,毕竟这些东西就摆在自己眼前,好似触手可及。
只是,这条锁着他的铁链是看不见的。
明明死死扼住他的咽喉,明明让他动弹不得,可本质上,却是不存在的。
他甚至不敢去回忆被枪抵着后腰时是什么感觉。
而洛奕俞,极有可能在看见他这副懦弱而又乖顺的模样后睥睨着嘲讽:“看啊,分明是你心甘情愿。”
第28章 别太蹬鼻子上脸 连畜生都不如的人是你……
可实际上, 谁又给过谁选择的权利。
沈逸缓缓闭眼,忍受身体上说不清有多痛,只是极其难捱的重担, 在一片漆黑的世里一下一下地数着时间。
他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 毕竟身上戴着那么多枷锁,最多只是闭眼小憩一会儿。
可或许是真的太累了,身心俱疲。等他再次回过神,洛奕俞已经回来了。
沈逸迷迷糊糊间感受到四周气场不太对,瞬间从睡梦中挣脱, 陡然睁眼,眼底满是没来得及消褪下去的警惕。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看见洛奕俞想要触碰他眉眼的手僵在半空。
“吵醒你了?”洛奕俞问,声音载满疲惫。
他说:“醒了也好,让我抱一抱。”
随后不由分说把沈逸揽在怀里。
他还是很讨厌跟洛奕俞做过于亲密的举动。
可亲也亲过了,床也上过了,似乎抗拒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便也只是在洛奕俞看不到的角落皱了下眉,没多说什么。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 洛奕俞整个头都压在沈逸身上, 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直至对方实在被抱的难受, 小小挣了下,才不舍地松开手。
他拍了拍沈逸后背, 帮他把东西拽了出来,安抚道:“表现得很好,我允许你去浴室了。”
沈逸这才后知后觉,那东西早就因为没电停了下来。
难怪自己能睡着。
又因为洛奕俞这种束缚感很强的话而感到浑身不自在。
生理上的需求等不了。
沈逸连喝三杯水才将自己喉咙里那股燥意压下去,沉默着去浴室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净, 换了身正常衣服才再次站在洛奕俞面前,直截了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洛奕俞视线从那几个文件上移开,落在沈逸脸上定了定,觉得好笑:“怎么,嫌我陪你的时间少?”
沈逸也是个硬气的:“不说算了。”
刚准备走,手腕便被洛奕俞一把抓住。
他眼神耐人寻味,笑着把他拉回来:“哥怎么一下床就翻脸不认人,就不能哄我两句,说个‘因为我关心你’不就行了?”
从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有几分真全凭良心。
沈逸很平淡的重复:“因为我关心你。”
洛奕俞一怔,旋即笑了:“啊,关心……四舍五入,就当你是在说‘我爱你’了。”
他拉着沈逸坐在他身边,很认真道:
“哥,我想重建这个世界。”
即使沈逸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句话时也觉得极其荒谬:“你?”
他第一反应是,洛奕俞在痴心妄想些什么,怎么敢张口就说出这样大的话。
又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孩子早就变了。他手下掌管着无数唯命是从的实验体,跟一群死士也没什么区别。有这样强大一支队伍,或许并不算得上是异想天开。
更别提他本人是个怪物……
洛奕俞自顾自道:“反正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我把它打毁重建,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逸忍不住了:“会死很多人的。”
洛奕俞摆摆手,好像很无所谓:“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能这么轻易的死,也算得上是他们的荣幸。”
沈逸眉头皱得更紧了:“别说气话。先不提别的,就算实验体数量再多,也不过区区百万而已。在数以亿计的人类面前怎么能拿得出手?更别提其余三个区还没有被实验体控制,你能侥幸占领几个荒城已经不错了,竟然还想着继续扩大领地?”
洛奕俞懒洋洋的,拉长音调:“啊——原来哥私心底这么瞧不起我啊。”
他收了笑容,眼睛也阴沉沉的:“不过,为什么只有你们可以创造实验体,我们自己不可以创造自己?”
“我可以源源不断创造出和我一样的生物……反正制造效率绝对比人类繁衍来得快。这样一想,现在的数量差距只是暂时的,不是吗?”
沈逸觉得可笑:“自己生产自己,意义在哪?到时候人类灭绝,世界上空留一窝你们这样的人造东西自娱自乐有意思吗……”
话还没说完,沈逸便意识到自己有些放肆了。
洛奕俞对这些极其敏感,他这样说话,简直和在他雷点上蹦跶没什么区别。
毕竟自己的命还在他手里。
果不其然,洛奕俞脸阴沉了下去。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直接一耳光抽上来让他闭嘴,只是幽幽叹气:“还说让我把嘴放干净呢……你说话也真是够伤人的。”
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轻轻按住。
沈逸宛如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下。
洛奕俞的心脏在胸腔内有力地跳动。一下,两下……
“扑通——”
“扑通——”
他感受的到。
“你说,实验体和人类,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洛奕俞加大手上力度,死死扣住沈逸试图抽出去的手:“它在跳……和你一样,和每个人都一样。哥,我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凭什么同样拥有能跳动的心脏,你是人,我们就要是连畜生都不如的存在?”
沈逸咬牙:“你知道从我这儿听不到什么好话。”
洛奕俞笑了:“连说谎骗骗我都不愿意。那真可惜了,现在连畜生都不如的人是你。”
沈逸没接话,心底有些悲哀。或许是内心也认同了这件事。默默岔开话题:“所以,你绝对不会大量制造实验体,又谈什么重建世界这么宏大的东西。”
“这个所以是哪来的?”
沈逸终于把手抽了出来,指尖还残留着一丝他的温度,微微发痒:“因为你把实验体当人,但大量制造产出,本质上和拿他们当枪使一样。”
是这样的。
如果生产出实验体的目的只是为了替他开拓疆土,为他卖命,那其实和沦落在实验室里当小白鼠也没什么区别。
他既然把自己当人,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沈逸倒是很了解他。
所以,实验体基数必然不会无节制扩大,迟早会败在人类手下,只是时间问题……
洛奕俞又笑了,只是这次嘲弄意味更深:“原来我在哥眼底这么劣势,怪不得想跑就跑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沈逸压根不能去回想有关于逃跑的那部分记忆,原本还称得上是针锋相对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像是巴浦洛夫的狗,立即夹起尾巴瑟瑟发抖。
洛奕俞自顾自道:“可是哥有没有想过,如果真那么轻易,为什么我还能在你面前站着?”
“你觉得,如果我对外面那些人而言真的只是蝼蚁,他们怎么会放任我在这里掀起这么大的风波?”
沈逸愣了下:“因为……”
洛奕俞打断:“你可不要跟我扯他们在积攒力量想要一并围剿什么的。我的势力目前只集中于这几座你口中的荒城,实验体脱离掌控应当是关乎全人类的大事,区区几座小城而已,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置之不理?”
他看着沈逸眼睛,很认真道:“你不知道的肮脏事太多了,一心想着当圣人救世非但帮不了任何人,反而会害死你。”
这话不轻不重,却让沈逸有种从云端坠落的感觉。
他听不太懂洛奕俞在说些什么,却也正因为听不懂,心底莫名生出恼意。
沈逸发自内心厌恶这种被说教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更遑论“圣人”这两个字在他耳里充满嘲讽,无比难听。
他承担教导者掌管者的身份太久,骤然换个位,只能感觉到恐慌和烦闷。
为什么他没有想过这些?是想不到,还是压根不愿意去想?
作为这几座城池内唯一还幸存着的人,他怎么能无知到这个地步?
沈逸甚至有种自己被同类欺骗抛弃的感觉。
被圈养太久,跟外面的社会一点点脱节,偏偏自己愚昧不堪,还自作聪明地跑去跟洛奕俞耀武扬威。
极强的落差感袭来,打得他一时手足无措,咬牙:“你都知道些什么?是手里握着什么底牌吗,能不能别说半截子话。”
洛奕俞嗓音依旧是平稳,甚至称得上淡然,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别太蹬鼻子上脸。”
沈逸瞬间闭了嘴。
“可能在哥的眼里,我们立场对立。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才是同路人。”
洛奕俞说完这话,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朝浴室方向走,似乎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意思,那几个文件夹被随便往桌上一摊散开。
他语气吊儿郎当:“不是好奇我在忙些什么吗,你可以自己看看。”
沈逸也没有丝毫和他客气的意思,当即便将那几本拿了过来。
又听见他补了句:“看一页,拿十下戒尺来换。看你想挨几下。”
沈逸手连顿都没顿一下,像是没听见那般,直接翻开那本最厚的,也是被洛奕俞捧在手里最久的看。
这一看,才有些慌张地发现自己对他的认知当真只停留在表面。
他总以为,对方心性和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无理取闹,同样的喜怒无常。
只是现在身体长大了些,受本能驱使,变成为了报仇而一天到晚只想着交。媾,理智全无的畜生。
他们不过短短三年没见。
明明自己还停留在原地,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那样一天到晚干着重复工作,空洞乏味。
对方却莫名其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甩开他一大截,身体进化至成熟体模样不说,似乎就连心智也不太一样了。
洛奕俞不只是说空话,他是当真想打碎原有的法则,重构出一个他眼中的“乌托邦”。
第29章 你早就想杀我了是不是 不是说爱我……
毋庸置疑, 实操起来难度极大。
所有逃出来的实验体在此之前都是小白鼠,整天泡在实验室中艰难求生,关于到底该怎么好好生活的经验几乎为零。
人类用数千年才一点点构建出来的社会, 他们想要真正复刻, 恐怕连从哪开始下手都不知道。
现在有外部压力逼着,这群实验体又刚逃出生天不久,彼此之间联系自然深刻。
但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他们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因为利益自相残杀也不好说。
可即便如此,洛奕俞也还是拟出了份大差不差的草案。
在当下, 怎么最大程度减少己方伤亡,非成熟期的实验体该由谁来照顾,该怎么传播使用通讯设备的方法,如何最大程度利用这几座荒城的资源……
甚至于还包括,该怎么让同伴相信,自己是真的逃出来了,而不是人类在进行无聊的心理测试。
沈逸呼吸一窒。
这简直……和人一样。
他把除洛奕俞之外的实验体当死士,自然不会去思考他们的心理状况。
那群畜生称洛奕俞为“王”, 他便理所当然联想到数千年前由一人统领万众的制度, 却忘记洛奕俞初心似乎只是为自己争一份人权。
他把自己当人,就势必要把和他一样的实验体当人。
沈逸光想想就觉得头大。
这样的重担, 一个人怎么可能背负得起。
他刚要继续往后翻,却有一双手伸过来按住了剩下纸页, 紧接着将整本文件抽走。
洛奕俞瞥了一眼上面的字:“挺可惜,选错了。这版只是最初设想,几乎没什么实操性的东西。”
沈逸怔怔抬头看他。
刚从浴室走出来,发尾还是湿的,整个人带着一层水汽。但好歹身上沾着水温, 没那么冰冷。
沈逸不咸不淡“哦”了一声,便想伸手去拿桌上剩余那几本。
他觉得洛奕俞在放屁,如果只是几张废稿的话,有什么必要捧着看那么久。
那本不行,就再换一个。
又被洛奕俞按住。
他将手中拿着的那本在沈逸眼前晃了晃:“一页十下,记得么?”
沈逸身体僵住了。
“你认真的?”
洛奕俞当着他的面,把他刚刚看过的那几页数了数,装模作样感慨一声:“真多啊。哥可得好好谢谢我。幸好我拦住你了,不然你看,这马上就接近二十页,四舍五入再凑个整,哥能受得住吗?”
沈逸说不出话来。
他自己心底有数,刚才最多只翻了十页出头,洛奕俞绝对是在耍无赖。
可就算他能看得出来,也依旧无可奈何,毕竟这个所谓的破规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沈逸头皮发麻:“你那个手劲儿,二百下和直接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嗯,对。”他承认的极其坦然,“可就算是我想直接杀了你,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这样的争论是完全无意义的。
他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资格,更遑论筹码。
他不敢再拖延,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对方心底憋着团火,急需找方式发泄。
而自己,大概就充当这样供人泄愤的角色。
总而死了还能再活,就算崩溃到精神失常了也没关系,不会咬人不会反抗正好可以当条圈养在笼里的狗。
可饶是如此,他在看到洛奕俞拿出根通体发黑,看起来就极沉的木质戒尺时心底也不由得狠狠一抖。
他有些茫然无措:“你不是说爱我?”
洛奕俞理所当然:“你不是还说把我当家人?”
沈逸闭了嘴。
看到他很随意地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懒洋洋靠着身后座背,一手拿着戒尺点了点地面,意味明确。
沈逸一步步走过去,刚站在他面前,腿上便立即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洛奕俞明显不高兴了:“站着?”
他吃痛,“嘶”了一声,缓缓屈膝,直至膝盖在地面彻底压实才再次抬起头来:
“你要打哪?”
他跪下去,视线要低出洛奕俞一大截,不得已略微仰头,脆弱的脖颈便毫无遮拦暴露在他视线下。好似触手可及,轻轻一掐就能看到他不敢流泪又控制不住,颤抖着向他求饶。
洛奕俞有些兴奋,想了想,却还是慢吞吞收起这个有点危险的想法。
他反问:“这话的意思是,哥希望我只逮着一个地方打?”
沈逸蹙眉:“不然你还想……”这话还没说完,他便察觉到似乎是个大坑,很克制地回答,“你自己看。”
洛奕俞赞叹:“真乖。”
要是时间线再往前推一段日子,沈逸还是非要跟他挣得鱼死网破的性格,哪怕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底也还是藏着滚动的隐隐杀意。
不可否认,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外表同从前一般无二,可在经历仓库那几天后,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确实是彻彻底底消弭了。
他用戒尺拍了拍沈逸垂在身体侧边的手:“先试试这儿?”
沈逸垂眸,两手摊开并在一起,献祭似的将掌心绷紧,放在一个方便洛奕俞发力的位置。
他是个要面子的,总觉得如果连这都受不下去还妄想逃避,着实有些丢人。
可当那东西夹着风狠狠砸在自己手上时,沈逸想法又变了。
他抖了下,感受掌心带着刺痛的麻意,痛感迅速炸开,肉眼可见开始发红。
沈逸不敢置信:“这个力度,二百?”
“啊,”洛奕俞撑着脸,漫不经心的,“有问题?”
他大概明白洛奕俞刚才为什么要问他希不希望只打一个地方。
照这样的方式打下去,最多三十出头,整片掌心应当就没有能看的地方了。
“你应该知足吧,”戒尺和洛奕俞的话一并劈头盖脸落下来,他手指克制不住微微一抽,“这只是戒尺,又不是藤条之类尖锐的东西……否则只要一下,我就能让你见血。”
本来就是无妄之灾,谈什么知不知足。
沈逸咬牙,没空去和他辩驳这些,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戒尺,心脏也随之一点点缩了起来。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洛奕俞对自己下手到底能有多狠。
他本以为第一下已经算自己能承受的极点,却不想洛奕俞接下来的力气一下比一下大,好像第一下反而是收着力的。
第三,第四下连着砸在掌心,指腹,沈逸两只手控制不住分开了些,便为自己赚来几乎能将他手骨抽碎的第五下。
洛奕俞心底燥意明显,语气也不怎么和善,呵斥:“并拢!”
总而都是要死的。
洛奕俞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
沈逸喘了口气,将两只手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只是掌心微微颤着,完全做不到像之前一样绷紧。
他能看见,自己掌心已经泛起红肿,最严重的地方像是铺了层油,轻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洛奕俞也没管,照着手指的位置连抽三下,这才慢悠悠道:“缩着的不计数,你想多挨几下,我成全你。”
沈逸被这句话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抬头,带着怒气直视洛奕俞。
脸上当即挨了一下极重的戒尺。
洛奕俞慢条斯理将袖子窝起,露出一截手腕:“不许哭,记得吗?”
沈逸被打得整个人晃了下,脸上迅速浮出一道红棱,不知道是不是脸被戒尺边缘划破了皮,闷痛中还夹杂着针扎似的锐痛。
他想为自己喊冤,毕竟自己压根没有哭的意思。
反倒是现在,原本被自己压得好好的情绪,竟因为这莫名其妙落在脸上的一板子打出了裂缝。
他喘了口气,艰难道:“你,你给我一分钟……”
洛奕俞干净利落又往他手上来了三下:“哦,不给。”
沈逸这次是真的有些要崩溃了。
戒尺落在已然肿起的掌心,每一下都是成倍的疼,甚至有些地方边缘处透着青,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见血。
疯了吧。
能把戒尺用成这样,可想而知他是使了多大力。
沈逸在脑海中搜寻许久,确信自己近期没有招惹这座活佛,没理由遭到这么严苛的对待。
不过十下刚出头,手上便出现条条紫棱,看着可怖。甚至能看见其中夹杂着的星星血点。
他的手在发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勉强不让手蜷缩回去。
果不其然。
第十三下。
沈逸哀嚎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将手抽了回去,五官皱成一团,神色痛苦。
戒尺上沾了血,被洛奕俞随便甩了两下,又溅到沈逸身上。他颤颤巍巍低头去看,两只手掌心几乎都烂成一片。
也就是说,下一板和直接打在血肉上没区别。
洛奕俞蹙眉:“让你动了?伸出来,再墨迹我要从头开始计数了。”
沈逸终于将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为什么……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洛奕俞用戒尺拍了拍他脸上刚刚被抽过的地方,羞辱意味极浓,不厌其烦地翻旧账:“没有。不过可能很多事情生来就是没理由的吧。就好比你当年为什么要杀我,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偷了颗破橘子。”
谈及那颗橘子,洛奕俞眼神微微动了动,像是觉得好笑,用谈家常的语气跟他说:“我还不够听话吗?或者……你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敢主动做出偷窃这类事?”
旧事重提,两边必然都不会好受。
洛奕俞用戒尺拍他脸的力度陡然加大,一声脆响过后,沈逸脸上那片红迅速加深转紫。
他听见洛奕俞拔高音量:“那些破事是由谁告诉我的,那颗橘子是谁怂恿我拿的,我为什么会变成残次品……你别告诉我这些你都不知情。”
“沈逸,你其实早就想杀我了是不是?”
第30章 他的私有物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沈逸沉默了。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痛到几乎展不开的手强行绷直,并在一起重新举了起来。
这其实,相当于已经给了答案。
洛奕俞几乎要被气笑, 用戒尺边缘点了点他的掌心, 平静道:“二百,不换地方了。重新计数,缩起来的不算,躲的话从头再来。”
这个规则说出去一刹那,沈逸便了然, 没什么计数的必要了。
他是人,不是木头。这样严苛的规则,怎么可能做得到。
根本就是场没有数量限制,全随洛奕俞心情,供他发泄的刑罚。
果不其然。
几乎是不留空隙连着抽下来的三十多下,道道夹风,活生生打在已经渗血的掌心,硬是将那块打得血肉模糊。
沈逸连跪都跪不稳, 更别说将手端平绷直了, 整个掌心连带着小臂一起,似乎就连太阳穴也在跟着抽痛。
他甚至不敢去看, 手缩了一次又一次,戒尺也变得愈发没有章法, 连支撑着自己举起手这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更别提绷紧了。
洛奕俞停了手,沾血的戒尺贴在他脸上,一时间分不清是戒尺本身的凉意多,还是上面他的血更热一些。
“几下了?”
他语气不辨喜怒, “一共打了几下,告诉我,我就放过你。”
沈逸睫毛颤了颤,颇有些绝望地闭眼。
他当然没数。
“对不起。”
掌心已经开始滴血,即使不打,光轻轻碰下,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根本伸不展,偶然瞥到上面的血痕,心底又冒出些说不清的委屈。
自然,是不敢哭的。
洛奕俞问:“故意跟我对着干?”
沈逸喉结上下滚动,本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劲,放软语气回答:“没有。”
洛奕俞听不见似的,用力甩了他一耳光。
“你有几条命够和我对着干,没死够还想再来几次是吗?”
这话就有些戳痛处了。
沈逸抿唇,颤抖着将身体重新转回来:“死够了,别生气。”
紧接着,像是投诚那般,将血肉模糊一片的掌心强行撑开:“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
洛奕俞安静片刻,缓缓开口:“为什么要杀我?是我不够听话吗?”
这些早有答案的问题在心头一次又一次碾过,每一次都是实打实扎进心里。说到底,也还是不甘。
沈逸终于回答了:“没有,你很听话。”
洛奕俞心存侥幸:“那是不是,你当时有什么不得不对我下手的理由?”
是误会最好。他只是不甘心以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被如此残忍杀害。可如果是有难言之隐,如果杀他是当年沈逸不得已迈出的一步,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原谅……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沈逸开口,嗓音是一贯的清冷干净,只是在这时,不知怎么就让人觉得那么彻骨。
“我爱你,当年的事只是身不由己,其实只是误会而已,我很后悔杀了你……”他顿了下,“你觉得可能吗。”
不愧是沈逸。
几句话就能戳破他所有幻想。
如此轻描淡写。
“因为你是实验体啊,是想杀就杀的东西。好,就算是我确实是有早就想杀你的理由,可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这是早有定论的答案,有什么必要翻来覆去来回折腾?”
洛奕俞抬手,抚摸他脸上那几道肿起来的红棱,怜惜似的:“哥不知道骗骗我能少挨些打?”
沈逸知道。
只是他存心不想让洛奕俞太好受。
即使这招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见他不说话,洛奕俞便也差不多明白了。点了点头再次将戒尺抵在他掌心,准备成全他的自作孽。
他有意用戒尺在他掌心一寸寸研磨,饶有兴趣看沈逸额头冒出的几滴冷汗,以及控制不住颤栗却还在强撑的双手:
“所以,就算不是那颗橘子,我也会死?”
沈逸疼到哆嗦,听到这话时却还是觉得可笑:“随便找的由头而已,你真信了?”
当然不信了。
在一起相处七年,跟亲人一般无二的关系。竟然会因为偷了一颗橘子而将对方残忍杀害,简直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到现在还抱着这些不切实际幻想。
不自觉的,洛奕俞声音开始发颤:“是你故意设的圈套,等着我钻?”
沈逸想,这怎么能算圈套呢。毕竟就算没有这颗橘子,洛奕俞也可能因为其他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被自己送去地下层。
硬要说的话,顶多,算一个小测试罢了。
洛奕俞自然还记得那段日子。
每一天,每一刻。甚至于每一道声音,每一个不带丝毫温度的眼神。都像梦魇似的死死缠着他,连血带肉支撑他熬过永恒,重塑身体再次站在沈逸眼前。
那是于幼年期的他而言,最灰暗无望的时间。
他记得那时沈逸变了很多,整个人冷冰冰的,好像周遭笼罩一团黑气似的。不会再顾及自己感受,每次实验都是实打实直钻心窝的疼,不留情面,却又不允许他哭闹出声。
当然,他很听话。甚至不需要沈逸把他嘴捂住,自己就能强压下所有哀嚎,哪怕疼到浑身颤栗也不会发出一点点声音。
总而忍痛,是他一直以来最擅长做的。
他记得,沈逸那时不会再教他怎么写字,更遑论带他去实验室外散步,甚至连平日里的交流都少得可怜。
偶尔路上碰到了,就连眼神都不肯分给他一下。
好像他们曾经没有相依为伴,好像他和其余泯没于人群中的实验体没有任何区别。
实验过程中会疼这是没什么的,实验体没有资格出去也是没什么的,反正那些都是他本该承担的事。
真正让他恐惧的是沈逸。
他见过沈逸真正对别人好时是什么样子,便会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好像被讨厌了。
他找不到原因。
即便他乖乖听话,比所有实验体都要乖,沈逸也依旧不看他一眼。
于是,他做了个荒唐又大胆的决定。
在午夜偷偷溜进沈逸卧室,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他。
又鼓足勇气,伸出一只手来想要触碰他的眼睛。
一下就好。
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沈逸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好像离他很远很远,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仅此而已。
可沈逸突然睁开了眼睛。
冷冷质问:“你在做什么?”
他被吓了一大跳,大脑空白,结结巴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我,我不是,我就是有点想你,有点想看看你,对不起……”
沈逸眼神变了。
小洛奕俞看不懂,只能大致察觉出来,他似乎很痛苦。
这样的说法似乎不太准确,可又确确实实是在他和沈逸对视后冒出的第一个感受。
痛苦,隐忍,以及厌恶。
那晚,是沈逸第一次下毒手罚他,让个粗壮男人过来把他吊在户外,足足挨了三个多小时打。
血和烈日下流出的汗糅杂,又渗在伤口里,很痛。
沈逸却依旧不来看他。
他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分,被惯到无法无天失了规矩,才让哥哥那么讨厌他。
可他依旧不死心。
试图靠近,被推开,挨罚,周而复始。
在被沈逸无数次用残忍手段逼开后,洛奕俞终于学乖了,不会再吵着闹着跟他撒娇,更不会指望能在他面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远远的,悄悄地望着他。
好在自他跟了沈逸后,就再也没参加过其他实验。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好歹也算是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混了个脸熟,有那么一丁点地位。
至少,不会被当成随手逮来就能宰杀的畜生。
沈逸不理他,他心情自然不会太好。情绪全写在脸上,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有个常出现在沈逸旁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卷毛男人问他:“怎么了,这么郁闷?”
他不认得这个男人,但毕竟是沈逸身边的,便没抱什么防备心,鼓着脸:“哥哥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男人顺手揉了揉他的头,感慨:“当然不太好了,一下子得知自己这辈子哪也去不了,可能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吧。”
小时候的洛奕俞不太喜欢有人碰自己,本想皱眉躲开,在听到这句话时却又愣住了:“为什么哪也去不了,有人绑着哥哥吗?”
卷毛男人像是揉上了瘾,将他头发搓得乱糟糟的,叹了口气:“有些铁链,是看不见的。”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埋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束缚。”
大概年长一些的人都爱在小孩面前卖弄,小洛奕俞顺着他,佯装好奇:“那是什么?”
卷毛男人接着道:“有形的铁链或许只能束缚人一时,而这些看不见铁链藏在道德、律法、信仰中,刻在骨髓里,思维里……这才是真正锁着人一辈子的。”
“沈逸毕竟还是少年心气,可能还没想通。等再过几年就好了。”
洛奕俞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所以,哥哥不开心是因为被看不见的东西绑着?”
男人笑笑,不置可否。
“算是吧。那小俞,你愿不愿意为了让他开心一些,做点什么?”
他当然愿意。
不管是什么事,都愿意。
哪怕他仍旧讨厌自己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他不那么冰冷,不再露出那样痛苦的眼神,只要愿意再看自己一眼就好……
便很用力地点了点头:“该怎么做?”
男人揉他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语气严肃:“即使,你有可能因此变成残次品?你知道残次品意味着什么吧?”
洛奕俞仍旧用力点头,扬起灿烂的笑脸,对自以为独有的优待沾沾自喜:“没关系呀,我是他的私有物,就算变成残次品,他也一定会护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