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秋风吹走夏日的燥热, 荒了一段时间的水田里已经长满碧色的油菜。
向驰安跟宁桥已经商量好,准备以宁桥的名义注册一个公司,资质方面的事情杜陵给了很大的帮助, 现在一切的程序都在走着。
杜陵借给他的钱现在也在宁桥的账户上, 宁桥看着自己存折上的那一大串0 ,快吓得说不出话。
这笔钱只是作为注册公司的一个数字放在那,不到必要的时候这笔钱他是不会动的。
这段时间他都泡在市里的证劵交易中心里,有盈有亏,但盈的更多。
宁桥在村里种地,守着小卖部, 和从前一样, 时不时地往村里去走走, 这家要修电视, 那家要打电话, 地里要施肥,前前后后总有事忙。
但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地忙, 现在心里总是多了些牵挂。
这天地里没什么事,他也安分地在小卖部待了快十天,有些坐不住, 于是骑上摩托车跑去找饭叔去了。
这次没到处找, 人在家收拾捡回来的东西呢,见他来了, 给他抓了一把花生, 随后又自己忙了起来。
他觉得跟饭叔亲近,吃完花生后也帮着他收东西,边收边说:“向驰安要准备注册个公司, 但因为一些原因,这个公司得写我的名儿。”
宁桥以为饭叔还会像以前一样只是嘲讽他两句,没想到他却是生了大气。
原本已经收拾起来的杂物这会儿都被掀乱,那双平日里都是脏的有裂口的手死死地掐着宁桥的领子:“你发疯要跟个男人好我不说你了,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嫌你自己命长是吗?”
宁桥根本不知道他会发那么大的火,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
饭叔年纪大了,这么一闹已经有些力竭:“你滚,以后都不要再上我这里来。”
宁桥惊呆了,他想着饭叔不是不反对他们这事儿吗?这会儿反应怎么这么大,他有些焦急地开口:“饭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饭叔还喘着粗气:“你给我滚出去!我只当几年前那些饭是喂了狗了!滚出去!”
宁桥被他撵出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了屋里嘭的一声响,他赶紧撞开屋子,发现饭叔已经面色铁青倒在了地上。
他吓得手脚冰凉,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立刻惊醒,连忙背起饭叔往医院跑。
好在饭叔住得离镇上卫生院不远,宁桥把人背去,医生检查之后说是人年纪大了,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又说宁桥以后可再不能让他情绪过度激动,要是再有这么一次,估计就中风再也起不来了。
宁桥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饭叔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也当做没看见他,一把扯了手背上的针头二话不说就要走,宁桥也不敢太用力拉他,只能苦着脸让他回了家,自己拿了药送到他家里。
向驰安回小卖部没找到宁桥,问了问路过的村里人说宁桥上镇上去了,想也知道他去镇上干什么,向驰安又开着车往饭叔家去了。
他刚到,就看见宁桥抱着头蹲在门口,他的脚边是一堆药盒子,面上是十分颓丧的表情。
“怎么了?”向驰安跑到他身边,以为是他生病了,“你没事吧?”
他靠近了才发现宁桥的眼睛有点红,宁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盒:“饭叔被我气到了。”
“怎么回事?”
宁桥把今天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一遍:“我以为,我以为他是不反对的。”
向驰安听他说完,自然也明白了饭叔这一遭气是为了什么生的,他把宁桥当自己亲生的后辈,自然不想让他的生活有一点的风险。
“我去跟他说吧。”向驰安站起身来,从他手上接过药盒,又拍了拍宁桥的手背,“你去车里等。”
关上的门其实并不严实,只是宁桥不敢硬闯进去,他对向驰安说:“饭叔不能再受刺激了,那个医生说要是再来一次,会瘫了的。”
向驰安朝他点头说自己知道,随后进了屋。
他看着向驰安进去了,自己也没上车,还是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想着要是一会儿要是饭叔动手了,他还能上去拦一拦。
只是屋里一直很安静,说话声音都很小,宁桥听也听不见。
没一会儿向驰安就出来了,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进去跟叔说说话吧。”
宁桥赶紧跑进去,只见饭叔靠在床上,见到他还是生气:“你别气了,医生说再气就瘫了。”
“瘫了关你什么事?”饭叔叹了口气,“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反正我们也非亲非故的。”
他说话光往宁桥心口里扎,宁桥苦着脸:“别阴阳怪气的,你知道我把你当亲人的。”
“你现在就是什么情啊爱啊的冲昏了头脑,我先前说的事你是一件都没听进去。”饭叔叹了口气,“我也管不了你,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你就还干咱得老本行吧,现在修房子的工地越来越多了,捡破烂也能过日子。”
“你别说晦气话。”宁桥坐在凳子上,“我相信他不会害我的。”
饭叔翻了个身,不是很想看见他:“你回去吧。”
“那我以后还能来吗?”宁桥又问。
“爱来不来。”老头阴阳怪气。
宁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叮嘱饭叔要记得吃药,又摸了摸他的被子说杯子有些薄了,说明天要重新给他买,最后饭叔实在忍不了把他赶走了。
宁桥坐上车,问向驰安:“你跟饭叔说什么了啊?他怎么一下态度软和了这么多?”
向驰安没告诉他,刚要开车,宁桥赶紧按住他:“我骑了车来的,我跟你后面回去。”
向驰安只好让他下车。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宁桥把先前晒着的谷草都铺他床上去了,然后再放上铺床的棉絮,一趟上去就窸窸窣窣地响。
向驰安也跟着躺着,一侧身床就响,宁桥哈哈哈地笑起来:“小的时候我爸给我铺床,我夜里翻身,声音给我吓醒了,硬是说屋里有鬼,要挨着我爸妈睡。”
两人在床上躺了会儿就该做饭了,向驰安不回家他就不正经吃,向驰安回来那必须是要三菜一汤的。
晚上他们没回向驰安的别墅睡觉,因为向驰安一开始就说了换上谷草的时候他要睡一晚。
只是这个睡也不是很单纯,谷草摩擦的声音伴着些低喘,一听就让人脸红心跳的。
好在天气变冷没多少人会出来遛弯,大路上也就他这一个小卖部。
宁桥双目失神地躺在床上,床边用过的纸巾扔了一地,向驰安趴在他的身上跟他咬耳朵,说还是在别墅那边更好一些,至少洗漱方便。
宁桥只是侧过头看他,几个月过去了,向驰安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他也不在意,宁桥把他的脸跟那个夜晚汽车车窗落下的时候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现在这张脸上多了一点艳色,不再有以前的颓废,所以比以前更好看了一些。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小卖部旁边的大榕树叶子只是黄了一些,没有满地落叶,宁桥倒是不用清扫。
向驰安一早要出门,注册公司的事情只差最后一点手续,年后城郊地皮的招标会就要开始了,他还要准备资料,做标书,租房子,联系底下施工队,忙得团团转。
“晚上可能不回来,要跟张姐他们吃饭。”向驰安发动车子,“你自己不要随便对付,要不就去找饭叔。”
宁桥点头:“我知道,你别操心我,开车小心。”
小卖部最近都是没什么事,向驰安买了车之后,进货有向驰安的车很方便,不过宁桥上次进货的时候,还是带着二叔一起去的。
他想他始终都是要离开村里的,不能因为他走了小卖部就不开了,所以他带着二叔去批发市场,让老板也认认脸。
二叔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宁桥需要帮忙,在宁桥跟老板说以后多多照应的时候,二叔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问宁桥,宁桥只说万一呢。
不过二叔也没来得及操心,因为腊月已经来了。
腊月是村里最忙的时候,忙着杀猪做腊肉腊肠,忙着上山整理树上枯枝做柴火,忙着打扫收拾屋子,没有农活,生活的琐事依旧不少,只是心情不太一样。
出门打工的人也慢慢地都回村里了,最早回来的是丁二毛的爸爸,他们下煤窑的这一批是最早放假的,这几天,丁二毛走着路都是带着风的。
许久不见儿子的丁爸爸在刚回来的这两天很是纵容丁二毛,放学去接他,到了村口还要在宁桥这里买零食,丁爸爸也都买了,只是回家了难免被丁二毛的妈妈骂一顿。
宁桥也要准备灌香肠,风干腊肉,做过年要吃的蒸菜,他也很忙。
这时候街上卖的肉也都是农户散养的猪肉,所以肉的质量也都是不错的,所以也不用纠结去哪里买家养猪肉。
赶集的时候灌香肠的人很多,宁桥去镇上去得早,他得先去取钱,最近钱已经都要花光了,虽然向驰安有钱,但宁桥并不能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
不过信用社里人也很多,等宁桥取完钱,灌香肠的地方已经排了好几户人家了。
宁桥打算给他和向驰安灌三十斤,给饭叔灌十斤,听起来多,但是等晒干之后也就不那么多了。
还要再买一大块上好的五花肉用来蒸烧白,蒸甜肉,还要剁一点馅儿给饭叔蒸豆腐块儿,蒸好的菜可以放在宁桥的冰柜里冷冻着,到时候想吃了直接蒸热就行。
等排到宁桥,已经快十二点了,宁桥看着他们给拌好肉,灌好肠,想买五花肉的时候就已经卖光了,肉店老板跟他熟,说下个集给他留好。
宁桥提着肠回了家,他小卖部这里没有空地晒腊肠,晒在这里的话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路过的人顺走了,他只好提着肠往向驰安那儿去,他那院子大,还能上锁,不容易被偷。
他把肠放在向驰安家的灶房里,在车库里转悠了好一会儿,找到趁手的工具搭好了一个架子,又用铁丝弯了好几个铁钩用来挂肠。
在架子上还绑了几个红色塑料袋,免得有小鸟来啄。
等做完这些,向驰安也回来了,他看着伫立在院子里的架子,和上面飘摇的红色塑料袋,沉默良久。
宁桥凑过来:“现在开始晒香肠,你爱吃腊肉吗?再给你晒个耳朵,两个拱嘴。”
向驰安弯下腰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随后拿出包里的证件给他看:“这是营业执照。”
营业执照上面的法人名字,写的是宁桥。
第42章
宁桥的手上还沾着香肠的油, 他没直接上手拿,而是凑在向驰安旁边看:“这么快吗?你不是说估计年前办不好吗?”
他又凑过去,看到上面的宁安两个字, 只觉得自己跟向驰安两个人又拉近了一点:“这个是不是很重要, 是不是得锁起来?”
向驰安把营业执照往他面前凑了凑,让他能看清具体的名字,叫宁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宁安,宁桥的宁,向驰安的安。
“咱们运气比较好。”向驰安说,“本来是不会这么快。”
这个公司并不是新注册的, 因为杜陵那边虽然安排了有资质的人员, 但公司审核是需要在册骨干都到场, 但因为一直协调不下来, 所以注册公司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后来是在张姐夫的牵线搭桥之下, 他知道了市里的一个房地产公司经营不善,原本想大展身手拿地盖房子, 却发现自己家里的独苗在赌城把家产输了个干干净净, 把公司卖了都不够给他还债的,向驰安的出现像是及时雨,他能拿出现钱, 于是向驰安顺理成章地把公司收购了。
如果继续走他们单独注册的那条路, 估计现在还在卡着证办不下来。
“花了多少钱?”宁桥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
“总归没把我的钱花完。”向驰安笑了笑,其实他的钱加上杜陵给的钱都是不够的, 因为这个公司下面有块很大的地皮, 要收购他的公司就必须要连带着这块地皮一起买下来,原本他的钱是够的,但要吃下这块地皮, 就还差一截。
向驰安了解了一下情况,这块地其实也不是这个公司主动买来的,是挺早以前,别人拿这块地抵债抵给他,当时老板是不想要的,但不要这块地,他就什么都拿不到,没办法只能把这块地接了下来。
接下来之后发现这块地没有什么发展的前景,因为不管是用来做什么,策划案写了一大堆,要不是因为策划案做得太细致没钱开发,要不是核算之后就是赔钱,弄得老板有苦难言,卖卖不出去,开发开发不了。
只是这次向驰安收购,老板两眼冒光,本来这地就是抵债来的,他也没见到什么钱,这次卖公司,倒是把这地卖了个好价钱。
没有办法,向驰安只能找杜陵帮忙,以杜陵作为担保人,向银行贷款,最终连公司带着地皮一起拿了下来。
这块地皮还得找人来评估,大是挺大,但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起来只有建工厂的命,但本市也不是工业城市,要怎么安置这块地还是个大问题。
这些事他没跟宁桥说,说了徒增他的烦恼。
“今天带回来给你看看,明天放到公司去。”向驰安把营业执照收了起来,“明天去带你去公司转转去。”
“都已经办好了吗?”宁桥惊讶。
“年后就开始招标了,年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能清净地过个年,年后就很忙了,估计会很长时间不回来。”
宁桥点头:“好。”反正年后他也要出门的。
在先前无数个跟向驰安相拥而眠的夜晚,宁桥都在思考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
他只有高中肄业的文化水平,他从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一切都是两眼一抹黑,说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又能做点什么。
他侧头看到向驰安安静的睡颜,他又觉得,只是出去走一圈而已。
向驰安在自己的事业上已经走得很快很远了,虽然他能感受到事情繁杂,但向驰安却一直是干劲满满。
如果不走出去的话,他跟向驰安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先前苗青的话还是在宁桥的心里留下了不少的阴影,向驰安有钱,有能力,他就算是赶着趟地跑也是追不上的,但总要努努力嘛。
他不想别人一想起他们,就是宁桥占人家的便宜,就是宁桥攀着人不放,虽然他确实是攀着人不放,但不是这种不放。
走出去看看,要实在不行,再回来继续开小卖部嘛。
只是这个计划他还没有跟向驰安说。
虽然先前说他要跟向驰安一起走,但向驰安已经在这里安顿下来了,他没有离开的理由,要走的反而成了宁桥。
不过现在先不管了,要好好地过年才是正经事。
第二天宁桥在小卖部门上用粉笔写了出门进货,随后跟向驰安一起去了用他们两个人名字命名的公司。
这是宁桥第一次来市里,他有点紧张。
公司的办公室选在一栋高楼里,上去需要坐电梯,在电梯往上运行的时候宁桥的耳朵嗡嗡的,心跳得很快,有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晕。
向驰安扶住了他的胳膊。
宁桥觉得自己没见识极了,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是一条厚厚灯草绒的格子裤子,上半身是件灰色的棉袄,已经洗得很旧了,他出门也忘了换衣服了,向驰安也忘了提醒他了。
反观向驰安,他身上是件很修身的羊绒大衣,里面套的是西装马甲,反正他俩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公司租了一整层楼,按照部门划分的,公司组建不久,先前大家都以为公司要垮了,还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却没想到突然有人接手了他们公司,一切组织架构都不变,只是变了顶头的老板。
为谁打工不是打工呢,于是他们的干劲更足了一些。
向驰安带着他挨着走了一遍,宁桥一个人也没记住,只记得办公室亮堂堂的。
从公司出来,向驰安也没带着他回家,反而是去了市里的大商场里,不顾宁桥的反对,给他买了两件大红色的羽绒服。
这个时候羽绒服还是新鲜东西,在他们那里更流行的还是皮袄和棉袄,羽绒服这种东西还是稀缺一点的。
但不得不说这羽绒服穿上是真的暖和,走在外面更是一点风都不透,就是颜色不太好,只剩大红色了。宁桥怀疑向驰安是在报他当时给买红粉床单的仇。
向驰安说红色喜庆,毕竟是过年,宁桥只好接受了。随后他们又去给他饭叔买了一身棉衣和棉裤,这才满着后备箱回家。
“明天过后我得在公司待着。”向驰安交代他,“估计腊月二十回来,后面就能过完年再去了。”
宁桥点头:“好,最近我得守着我的香肠架子,别被人偷了。还有我小时候的朋友都要回来了。”
向驰安侧过头看他:“小时候的朋友?”
宁桥点头:“对啊,我们这么大一个村呢,我有两个玩得好的朋友也不过分吧?”
向驰安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你好好玩。”
“那肯定的,我们每年就过年的时候能聚聚呢。”宁桥说得眉飞色舞的,“跟你说两个人,一个是姜毅,就是帮你装修房子那个姜叔的儿子。还有一个是梁杰,他家在你家别墅的后面,被竹林遮住那家。我们三个小时候关系可好了。”
向驰安只是安静地听着,随后问他:“那你要跟他们说这事儿吗?”
宁桥愣了愣:“到时候看情况吧。”
“怕被人知道?”他面上没有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不是,怕他们说你带坏我。”
宁桥是他们三个人中最小的,宁桥家里出事的时候他们都还小,没什么经济能力,想帮他也帮不了,后来长大了挣钱了之后,他们心里总是觉得亏欠,就对宁桥特别照顾。
“那你到时候要护着我。”向驰安也笑。
宁桥重重点头:“我肯定护着你。”
虽然向驰安说要腊月二十才回来,但腊八节那天晚上向驰安还是回来了,这大小也是个节日呢。
他们村这一带的腊八粥都是咸粥,什么腊肉,腊骨头,萝卜花生白菜全一锅煮,热热的吃一碗下去像是整个冬天都不会冷一样。
向驰安吃不惯,他觉得腊八粥就应该是什么红米黑米红枣大米小米一起煮的黏稠,再加点糖一拌,这才是正宗的腊八粥。
两个各执其词,随后煮了两锅,煮完之后谁也不碰的谁的,倒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挨在一起了。
铺上了新棉絮的床实在软和,新被子更是蓬松,宁桥从栽完菜籽之后就没再被晒过,肤色倒是淡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向驰安那么白,在大红的被褥里显得就更白了。
宁桥跟向驰安亲过抱过,也互相帮助过,但他始终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但他毕竟没什么见识,从小到大连黄碟都没看过,更别提两个男的该怎么办事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行啊,也很舒服,宁桥仰躺在床上,脑袋空空。
向驰安靠在他身边:“睡了。”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很早就走了,本来他们是在吃饭,向驰安接了电话之后面色变得有点严肃,饭也没吃完,就着急开车走了。
宁桥有点担心,在估计他快到了的时候才用座机给他打的电话,知道他安全到了才放心。
向驰安不在他也有事忙,要把香肠架子搭出来,还得去把二叔叫来帮他看店,前两天他爸的一个朋友来找他,说在隔壁村做坝坝宴,本来一直跟着他的帮手在扫房顶的时候把手给摔骨折了,一时间找不到人,就想起宁桥来了。
宁桥也答应了下来,本来他是打算跟向驰安吃完饭再过去,向驰安走了,他也可以过去了,那叔说了给他二十块钱一天。
钱是能赚,但确实还是有些累,宁桥只觉得自己切菜切得胳膊都提不起来了,更别提昨晚他手负担也挺大的。
腊月十五,姜毅回家了。
他身上背着个背包,身上穿了一件皮夹克,下半身是条紧身牛仔裤,脚上是双大头皮鞋,头发上也打了摩丝,只是细看他好像被冷得都在抖。
“我说谁站这儿半天呢!”宁桥从柜台走出来,给了姜毅肩膀一拳,“你不冷啊,就穿这么点儿。”
姜毅哈哈哈地笑出来:“小桥儿,长高了啊!”
宁桥跟他抱了一下:“今年回来得早。”
“那是!”姜毅跟他勾肩搭背地往小卖部里去,自来熟地拿出一包零食,“今年能晚点出去,过年的时候叫上梁杰,咱仨斗地主!”
宁桥摇头:“不要,我要打麻将。”
“三缺一怎么打麻将!”姜毅吃完了一包,又开始吃另一种。“你怎么还是这些零食,搞点儿好的不行?”
“吃了给钱!”宁桥笑着说,“咱们今年有新朋友一起过年呢!大年三十的时候,咱一起搓麻将守岁。”
“你什么时候交到新朋友了?”姜毅狐疑,“小桥儿!交什么朋友了!”
第43章
宁桥说了点向驰安的事情, 但没说全,正好碰上姜叔骑着三轮车回来,姜毅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回家的。
他把自己的箱子放进姜叔的三轮车里, 随后跳上车:“晚上找你说话来!”
宁桥朝他挥手, 不自觉间觉得天气都晴了很多。
到了晚上,姜毅吃完饭来小卖部找宁桥,他来了就跟主人家一样,躺上宁桥的躺椅,看着椅子上垫着的软垫,笑出声:“你小子现在还学会享受了!”
那软垫其实是宁桥给向驰安买的, 宁桥笑了笑, 没说话。
“我以为我回来了能轻松呢, 我爸叫我明天跟他干活去。”姜毅说, “还得去县城, 我爸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压榨我的机会。对了, 我爸啥时候开始干装修的活了?”姜毅躺在躺椅上, 舒适惬意。
“你学的不就是这个专业嘛,子承父业挺好的。”姜毅没考上大学,但上了个专科学校, 学的是建筑工程技术, 现在在沿海城市工作,干的是跟姜叔一样的工地的活。
“我不想上工地了啊。”姜毅指着自己根根分明的头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我三百六十天都戴着安全帽,头发都给我压塌了,好不容易才能打点摩丝呢。”
“我上午就想说了, 你那个头发都能扎死人了。”宁桥泡了茶端出来,“梁杰什么时候回?”
他们坐在一起,旁边宁桥还弄了个烘笼儿,用来烤火不会被烟熏到,小巧又暖和。
“不清楚,他们会计都忙,怎么都得到二十三四才会回来了。”姜毅只觉得回到家里哪哪都觉得舒适。
说完话他看向宁桥,只觉得这次回来,宁桥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但是具体怎么不一样了,他又有点说不出来。
“你呢,这一年怎么样?”
宁桥点头:“我挺好的啊,都挺好的。”
“以后也打算这样吗?”
宁桥愣了愣,才说:“我过了年,想出去闯闯。”
听了他这话,姜毅从椅子上坐起来:“怎么突然就想出去了?”
“我也想出去看看吧,去大城市里开阔一下眼界。”宁桥看着天,又有些胆怯,怕从姜毅这里听到的也是不解。
“你早该出去走走了。”姜毅拍掌,“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往年叫你出去,你说放心不下村里,现在怎么又能放心得下了?”
宁桥总算是松了口气:“就是觉得我还这么年轻,出去走走看看挺好的。”
姜毅止不住地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打算去哪里啊?沿海?京市?还是哪里?”
宁桥摇头:“我不知道呢,我哪里都没去过,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毅哥能给点建议吗?”
姜毅挠了挠头,却因为头上的摩丝太多,根本挠不进去,他试探着开口:“不如去我们工地上?”
宁桥白了他一眼:“建筑工地这么多呢,我不在离家近的地方搬砖,跑那么远是吧?”
姜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我也不知道嘛。”
宁桥倒也没怎么着急:“算了,先好好过年。”
姜毅第二天就跟着姜叔一起去县城装修房子了,虽然他说不想被压榨,但他还是一早就跟着姜叔去了县城里。
宁桥这几天跑县城的次数也多了点,到了过年的时候,小卖部里的货卖得很快,还得进些年货以备不时之需。
姜毅每天晚上来小卖部找宁桥说话,宁桥本来是每天晚上都要给向驰安打电话的,因为姜毅来了,他跟向驰安打电话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你屁股底下刺是怎么的?”姜毅看他坐立不安的,“不欢迎我啊?”
“不是,我就是想着你白天干活挺累,想让你早点回去休息。”宁桥找借口。
“这点儿活哪里就累了。你小子现在挺贴心的啊。”姜毅哈哈大笑,“梁杰估计明天就回了,明晚咱去县城玩去啊。”
宁桥这才反应过来明天就已经二十三了,这在北方是有小年的说法但在他们这边是不太在意这个日子的,只是在二十三的时候要扫扬尘,敬灶神。
还得给向驰安打个电话问他明天回不回来。
他心不在焉地跟姜毅说话,姜毅看着他,目光严肃:“你是不是有对象啦?”
宁桥赶紧摇头,但只摇了一下就停了,又有些迟疑地点头,姜毅看着他:“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又点头又摇头干啥?真有对象了?”
宁桥没说话:“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姜毅只当他是害羞,站起身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还害羞了!我都听说了,你二婶给你相亲来着,相中了吗?”
“没有,不是,你别乱说。”宁桥赶紧撇清关系,“别乱说影响人家小姑娘。”
“还护上了是吧。”姜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哥我还没对象呢,你先找着了,明天等梁杰回来再好好审你。”
宁桥只能先顾当下,好说歹说把姜毅磨了回去,自己才坐到柜台上给向驰安打电话。
“今天忙什么呢?”小卖部的灯泡宁桥图便宜没买瓦数大的,这会儿灯光昏暗,他靠在柜台上打电话。
“还是策划案的事情。”向驰安的声音有些疲惫,“过两天就放假了。”
“那放假回来好好歇歇。”宁桥说,“那你明天不回来了?”
“嗯。”向驰安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这会儿都像是要睡着了。
“那你先睡吧?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他像是累极了,好字说完呼吸就沉了很多,这会儿都睡着了。
宁桥听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声,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要不是电话费贵,他能听一晚上。
既然向驰安明天不回来,那宁桥也就能跟姜毅他们出去玩了。
腊月二十三一早,宁桥就去镇上买了一板豆腐回来,在他小卖部里卖,为了方便一些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
豆腐卖完之后,宁桥拿着早就做好的长扫把,是用竹叶和竹竿扎在一起的,他把小卖部的货柜都用旧布遮了起来,随后用长扫把把房顶上的灰尘和蜘蛛网都清扫干净,等把小卖部打扫干净,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不是很饿,找到货柜里快过期的饼干吃了两包,又拿起扫把去打扫向驰安的家里。
向驰安这里没住人,灰尘就更多一些,但是不难打扫,等他扫完,提着扫把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梁杰。
梁杰比他稍微矮一点,也要瘦一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让他看清来更斯文了一些,他比姜毅穿得厚实一些,一件灰绿色的棉袄,一条灯芯绒的裤子,他的头发比年前的时候长了一些,这会儿看到宁桥,他有些惊讶。
“小桥!”梁杰松开自己手上的背包,结结实实地抱了他一下,“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把这儿打扫一下。”宁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你回来啦,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桥。”
梁杰也笑,越过他看到了别墅院子里的香肠腊肉:“这家人回来了?”
宁桥点头:“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啊。”
梁杰笑着:“我得先回趟家,晚上找你跟姜毅一起玩啊。”
“好。”
等到了晚上,姜毅和梁杰都到小卖部找宁桥来了,宁桥还在厨房里煮豆腐,今晚要在灶边点一盏油灯,还要做个豆腐菜。
“稍等我一下啊,我这个菜做完。”宁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做完之后她洗干净手出来,问他们,“咱们今晚斗地主吗?”
“斗地主多没意思!”姜毅换了一身新衣裳,头发也仔细地抓过了,细看梁杰,梁杰也穿了一件夹克衫,有些长了的头发扎了个小揪在头顶上,眼镜也取下来,一眼看跟下午的时候不一样了很多。
“你俩这样,让我很难办啊。”宁桥看着自己身上的灰棉袄,格子裤,毛拖鞋。
“赶紧换衣服,咱们去县城里玩。”姜毅揽着他的肩。
宁桥被赶鸭子上架,换上一身能出门的衣裳,骑着摩托车带着他们往县城里去。
冬天骑车有些冷,宁桥骑车在前面给他俩挡着风,寒风一吹,宁桥的手冻得都快僵了,后座那两个人还在那嘻嘻哈哈说话呢。
“不是,你们倒是暖和,我快要冷死了。”宁桥说话都在打颤,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姜毅坐在他的身后:“你对象没给你织个手套啥的?”
宁桥翻了个白眼,还对象给他织手套,向驰安没让自己给他织就是好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给他织一双手套也行?
他们来的是县城里新开的一家KTV,店外面霓虹灯闪烁不停,宁桥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他们三个人勾肩搭背,姜毅在中间,拍了拍宁桥的肩:“哥哥带你唱歌去。”
姜毅像是轻车熟路,找服务员开了个小包厢,小包厢的套餐里,带了两瓶啤酒,一个果盘,姜毅觉得不够喝,又单点了一箱啤酒,说今晚就要敞开了玩,敞开了喝。
宁桥进包厢里还有点局促,姜毅跟梁杰已经坐下了,没一会儿姜毅就已经开始鬼哭狼嚎了。
他在沿海城市上班,平日里沿海城市大街小巷都放的流行歌曲,宁桥听得少,但也知道姜毅唱的跟那都不是一首歌。
梁杰也唱,但他唱的不是流行歌,而是一首首的红歌,宁桥安静地听着,觉得比姜毅唱那些好听多了。
“小桥,你不唱啊?”姜毅把他架到点歌台旁边,非要他唱一首。
宁桥摇头:“我真不会唱歌啊,我小时候就学国歌了。”
“让我们荡起双桨你总会吧!”姜毅不管他,给他点了一堆什么小燕子,小螺号的。
宁桥喝了点酒,也放开了一点,儿歌也唱得有滋有味的。
后来三个人也不唱歌了,就凑在一起喝酒,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姜毅话多,多半时间都是他在说,梁杰偶尔也能附和两句。
只有宁桥,他没什么能说的,村里的事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不说话他就只能喝酒,一个不注意就喝了好几瓶下去。
后来包房的时间到了,他们三个人把一箱啤酒都喝完了,又勾肩搭背地从KTV出去,深夜的温度更低,一出门就被一阵冷风吹得,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都喝了酒,摩托车是不能再骑了,但也不能扔在这里不管,于是三个醉鬼推着摩托车,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姜毅还在放声高歌,被住在路边的人家骂了一顿,差点一盆洗脚水泼下来,后来他们就不敢再大声喧哗了,只是小声地说话。
等走到县城外面回镇上的路上,他们才放开了声音。
向驰安开着车在村里往县城的路上,他距离上次见宁桥已经是半个月之前了,昨天听到宁桥有些依恋的声音,又想起今天是小年。
小年是应该要跟家人在一起的。
只是忙完白天的事情,他回到村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小卖部的门紧闭着,打开门也不见人,回到家里,也是一片安静。
这会儿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好容易碰到姜叔,姜叔说宁桥跟姜毅他们去县城玩了,向驰安又开着车,从村里往县城里去。
在县城通往村里的大路上,三个酒疯子推着一辆摩托车,一路叽叽喳喳。
宁桥就在三个人里面,放声大笑着。
向驰安把车停在一边,听着他们三个人的鬼哭狼嚎,又听见宁桥很放肆的笑声。
他从来没听到过宁桥这样的笑声。
他在自己的面前还是有些保留。
他就这么一路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他们回到了村里,他才停下车。
一路被跟着的三个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有辆车在跟着,向驰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摩托车停在小卖部外面,宁桥扒着门跟姜毅和梁杰告别,那两人又搭着肩进村里了。
宁桥在门口摸了半天的钥匙,他明明记得钥匙就是放着门口的干柴上面的啊,怎么会找不到呢?
他撅着屁股在门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他虚着眼睛挠着头有点纳闷,向驰安从他身后靠近他,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宁桥回过头,发现向驰安站在他的身后,他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也不顾别的,一把抱住向驰安。
他喝了很多,酒劲儿上头,从前总担心在外面跟向驰安亲近会被人看见,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口亲在向驰安的唇角上。
向驰安单手揽住他的腰,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被宁桥亲着,一边打开小卖部的门。
而在从小卖部回村的一侧,想把外套还给宁桥的梁杰,在看到小卖部透出的一丝光亮下,宁桥踮着脚,亲在旁边陌生男人的嘴上。
梁杰如遭雷击。
第44章
宁桥跟向驰安亲进屋里, 向驰安俯身把他压在床上,谷草又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些啧啧的水声。
“你今天怎么会回来? ”宁桥仰躺在床上, 抱住向驰安的腰, 脸贴在他的颈侧,他的身上很冷,回来的时候把外套给梁杰了,向驰安的身上很温暖,刚刚脱掉的羊绒大衣下面的西装带着他的温度。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很想我回来。”向驰安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 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稍微偏开头, “喝了多少?”
宁桥也不介意他嫌弃自己, 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 两人并排着躺着:“我们三个人喝了一件啤酒,好像还有一瓶白酒。”
宁桥侧过头看他:“我们一年多没见了, 说的话多了点, 喝得也就多了点。”
向驰安没再说话,宁桥脑袋晕晕,侧头抵在向驰安的肩膀上, 还顾念着向驰安, 又想爬起来:“你吃饭了吗?煮个宵夜给你吃?”
“喝多了就睡觉,我不饿。”向驰安把他按回床上。
宁桥却挣扎着往起爬:“我去洗漱一下, 睡觉再熏着你。”
“那就回里面去, 有热水器,省得再烧热水了。”向驰安找到一件外套给宁桥套上,扶着他往家里走。
冬天的夜很黑, 这个点儿了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向驰安搀扶着宁桥回到家里,又帮他把热水器打开,整个卫生间里热气缭绕,宁桥这才慢吞吞地脱了衣裳去洗澡。
这里的冬天不像北方,北方的冷是只要你穿得够厚就能抵御,但这里的冬天是你穿得再多再厚,冷风也会透过衣服吹进人的骨缝里。
床上的床品换成了粉红色的那套,床上的被子是用宁桥新弹的棉絮装的,蓬松柔软,宁桥还买了一床电热毯,向驰安打开了开关。
向驰安在宁桥去了几分钟之后,他也脱了衣服往浴室里去。
热气蒸腾中宁桥抬眼去看向驰安的脸,只觉得他像是电视里隔了云雾的神仙,下凡到他身边来。
宁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抓住了他有些长了的头发,向驰安就着他的手低头,吻细细密密地落下。
……
闹了一通之后宁桥被向驰安抱上床的,床上暖烘烘的,宁桥很快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手臂上接触到的是温热的皮肤,向驰安头靠在他的肩上,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这会儿睡得正香。
宁桥看了他好一会儿,被子遮住了他高挺的鼻梁,露在外面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他把手伸上去,感受到他睫毛的颤动,落在手心里有些抓人心脾的痒意。
怕吵醒他,宁桥悄悄地起床,看到在他这一侧的床头柜上是向驰安的保温杯,他拧开杯盖,里面的水还有些温度,喝完一杯水之后,宁桥头还是有些疼,嗓子也有点干涩,吞咽还有些不适感。
今天有大雾,大雾之后必有晴天,宁桥先把盖着香肠腊肉的塑料布揭开,又伸了个懒腰,做完这些,他一个转身,就跟站在门口的梁杰四目相对。
宁桥:……
梁杰:……
宁桥赶紧蹑手蹑脚地从院子里出去,随后走到梁杰的面前,面上是掩不住的心虚:“那什么,我把腊肉晾这儿的,这会儿刚过来来揭塑料布。这院子挺大,围墙也高,我的腊肠晾在这里也不会被偷。”
梁杰把他从头看到脚,他重新戴回了眼镜,看起来就很是精明,看到宁桥都头皮发麻脚趾扣地,梁杰才轻飘飘地说:“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呢?”
宁桥赶紧把他拉走,走出院子还细心地关上了大门:“你这么早干什么去啊?”
“我上你家买东西。”梁杰说,“我敲门没人开,你昨晚睡哪里?”
“就……”宁桥绞尽脑汁,“肯定是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过来了。”
梁杰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觉得他笨得可以:“我去你家小卖部跟你来这里没有别的路。”
看宁桥心虚的样子,梁杰也不装了:“我昨晚本来说把衣服给你的,然后我掉头回来,都看到了。”
“你你你,你看到什么了?”宁桥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了,他手足无措,又想拉梁杰,又心虚,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梁杰神色复杂,像是想训他,又要顾忌他的感受,“小桥,是他把你带坏的吗?我看他那样子像是城里人,城里人要骗你一个单纯的村里孩子再容易不过了。”
梁杰也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听的见的自然比宁桥多多了,他很是担心。
宁桥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是我,是我先的。”
梁杰根本不信他说的,只一心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对的,现在的宁桥就是被人蒙骗了,被骗得心甘情愿,要是他们再不回来,只怕宁桥要被这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了,说不定就心甘情愿地把小卖部给人家了。
“我不跟你说。”梁杰有些生气,“我叫上姜毅一起跟你说。”
宁桥赶紧拉住他苦着脸说:“你别说,别跟姜毅说,他知道了肯定要闹一场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昨天说你想出去,是不是跟他一起走?”梁杰年纪其实是要比宁桥小一点的,但他一直很成熟,板起脸来跟他们上学时候的老师一模一样的。
“不是,我就是想出去看看见识见识。”宁桥都快哭了,“你不要告诉姜毅,至少过年前不要,大家过个好年。”
梁杰看他的样子也于心不忍:“我初六走,初五找姜毅聊聊。”
送走梁杰,宁桥面上都是纠结,要真让姜毅知道了,只怕是姜毅会冲上去跟向驰安打上一架的。
压下心里的忐忑,宁桥回到小卖部里,收拾了一下昨晚厨房里的卫生,做完早饭就出去了,油灯熄了,肉沫豆腐上结了一层白油,一会儿热热煮个面条盖上面就是一顿早饭了。
面条刚煮好,向驰安打着呵欠也过来了。
“来了?吃饭了,今天还走吗?”宁桥问他。
“不走了,放假了。”向驰安今天没穿一成不变的西装,换上了宁桥入冬之后给他买的棉袄,头发也没有梳上去,少了很多疏离感,“我加了好几天班,这几天只睡了几个小时。”
宁桥凑过去看他,昨晚没细看,这会儿才看清他的眼下都是乌青:“我给你烧个烘笼,你在床上睡还是躺椅上躺会儿?”
“就在这儿吧。”向驰安在躺椅上躺下,“今天干什么?”
“先吃饭吧,吃完饭赶集去,买点什么零食水果之类的,马上过年了。”宁桥把面端到他的面前,“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向驰安唏哩呼噜地吃了一碗面,被烘笼的热气暖得昏昏欲睡,路边响起了小孩儿撒欢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村里的小孩儿,这会儿都穿着新衣裳,一手牵着一个大人,开心得转圈。
丁二毛被他爸扛在肩膀上,扯着嗓子喊宁桥。
看他们走远,宁桥才凑到向驰安的身边:“过年了,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了,给孩子老人买的什么新衣服,这个时候是村里人都很开心的时候。”
这段时间他的生意也很好,出去的大人都一年不见孩子了,刚回来的这两天也都愿意宠着孩子,所以什么零食也都愿意给孩子买,况且一两毛钱的辣条,也都能负担得起。
这会儿雾散了,太阳出来了,向驰安回笼觉也睡够了,宁桥才骑着摩托车说要带他去镇上赶集。
“开车吧,骑车不冷吗?”向驰安不太懂明明可以享受,为什么还要吹冷风遭罪。
“车你根本就开不进去的,而且人很多,背篓也多,把车划了就不好了。”宁桥把摩托车打燃火,等着向驰安坐上来,冬天骑摩托车确实很冷,向驰安整个人缩在棉袄里,但风还是吹得他脸生疼。
镇上赶集的人确实很多,宁桥还是把摩托车停在茶馆里,他和向驰安走着去赶集。
这会儿镇上的每一条街道都是人挨人,宁桥紧紧地拉着向驰安的胳膊,怕人群把他们冲散。
街上卖什么都都有,地上铺着的卖春联福字的,有摆着摊子卖猪肉腊肉腊肠的,有卖蔬菜的,种类很多,有很多不是这个季节产的,卖得很好。再往里走,还有卖水果的,他们这边这个季节已经没什么水果产出了,但这里卖的水果种类还挺多,一看就很新鲜的苹果,一个个黄澄澄的小橘子,还有有着黑黢黢外皮的土甘蔗,种类很多很多。
“向驰安,你想买什么?”街上人很多,声音也嘈杂,宁桥说话都要用喊的。
向驰安摇头,人这么多,他一点想买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但宁桥好像很兴奋,什么都要看一下,什么都想买一点。
于是他只能陪着,看宁桥蹲在地上买福字和对联;看宁桥趴在人家买水果的车上,一个一个地挑选小橘子;看宁桥又往旁边的卤味店去,排了好一会儿的队给他买鹅翅膀。
从前家里过年没有这样的氛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佣人都请假回家,他们一家人就去南省度假,吃住行都在酒店,看一场酒店的烟火,一个年就这么过去了,所以他从来没买过年货。
这会儿宁桥买了很多想买的,又凑到一个卖甘蔗的摊子上,等着人给他把皮削掉,在人边削的时候,宁桥还跟人家聊上了,这个甘蔗不是他们这里平时卖的品种,他们这里的是青皮甘蔗,长得不大,外皮不用刀,直接用牙就能撕开,里面也不像这个甘蔗一样密实,一扯开就散开一手。
“这是草市那边的,那边出产的水果很多,甘蔗耐放,拉过来也不会坏。”老板手上的动作很快,“好叻,这是你的。”
宁桥手上提了太多的东西,向驰安帮他提了两袋,两个人才骑上摩托车往回走。
“那天着急走,是有什么事吗?”宁桥把东西都挂在车把上,想起向驰安工作上的事。
向驰安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好事。”
他坐上宁桥摩托车的后座,等着他骑车。
刚要打火,宁桥就感受到一道目光死死地粘在他的身上,他回过头,就看见梁杰正盯着他,不仅盯着他,还看着向驰安。
宁桥赶紧捏住油门点火,活像是自己屁股着了火,摩托车突然启动,向驰安一个没注意,身体朝后仰了一下之后又重重地撞到宁桥的身上。
他用空着的手揉了揉鼻子:“怎么了?”
第45章
好在梁杰没追上来, 宁桥就像是被狗撵了一样,骑车骑得飞快,向驰安紧紧扣着他的腰,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甩飞出去。
到了小卖部, 向驰安的脸已经被吹木了,他下车之后去摸宁桥的手,就跟两块冰坨一样:“谁在背后追你吗?”
宁桥缩了缩脖子:“不是,这不是想着早点回家早点暖和。”
向驰安帮他把买好的东西收起来,这会儿有太阳,外面也能待得住, 烘笼里的火还没灭, 这会儿还暖和着。
宁桥又开始忙里忙外, 向驰安手上剥着橘子, 看着他忙。
梁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城里人身上盖着个薄被, 腿下烤着烘笼,宁桥在一边问他这吃不吃那吃不吃, 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他忍耐再三, 还是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小桥!”
这声音给宁桥吓了一跳,他立刻回过头, 心虚地喊:“梁杰。”
向驰安站起身来, 看向梁杰,他明显能从梁杰的表情里看到不友善。
宁桥赶紧凑上来:“向驰安, 这是梁杰, 我发小,他家就住在你家的后面。”
“你好,向驰安。”向驰安朝他伸出手, 他比梁杰高一些,站在梁杰的面前就有着很强的压迫感。
梁杰心里有些发怵,更加确定就是面前这个人带坏了小桥,他努力挺直腰板,跟向驰安握上手,手上还暗暗用劲儿:“梁杰,宁桥的大哥。”
宁桥睁大了眼睛:“你占谁便宜呢!你比我小两岁呢。”
向驰安一只手拍了拍宁桥的腰,另一只手跟梁杰握着,感觉到他用劲儿,向驰安自然也用上了劲儿。
梁杰毕竟是坐办公室的,平日里也缺乏锻炼吗,力气自然不如向驰安的,两人松开手的时候,梁杰的手上隐隐有些发白。
梁杰气得快跳脚了,这人分明就是挑衅,十足十的挑衅!
“梁杰,你爸刚找你呢,你赶紧回去吧。”宁桥怕他们现在就打起来,赶紧找理由把人支走。
梁杰斟酌了一下自己跟向驰安的实力差距,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等他找到同盟,再来跟他一较高下。
“你见你的朋友,那么心虚干什么?”向驰安看了一眼自己有些红的手,“还有,他怎么对我那么大敌意?”
宁桥支支吾吾:“就是,昨天晚上我在门口亲你,被他看见了。”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向驰安摸他的头发,“被知道了不是更好,省得你心惊胆战的。”
宁桥看着他:“万一他们揍你怎么办?”
“我不能打?”向驰安举起自己的胳膊。
“不是那个意思啊,能好好说话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宁桥捏了捏他的胳膊,确实鼓鼓囊囊的一团肌肉,看起来挺瘦的,掀开衣裳全是肌肉。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马上过年了,过年的事情还多着呢,可不能天天都想着这事儿。
腊月二十八,宁桥开始做过年的准备了,要开始蒸各种蒸菜了。
他前两天又买了几块精五花,要蒸的菜也不光是他自己吃,有些时候也卖个一两碗的,村里有些家人不会做,也有些是懒得做,所以来买个一两碗,有个过年的氛围就行。
不过宁桥也不会做太多,冬天菜能存得住不会那么快坏,他虽然有冰柜,但入冬了雪糕卖完之后他就断电了,为了节省点电费。
向驰安在一边帮他打下手,虽然都是帮些倒忙。
几块五花肉加葱姜料酒煮过,捞起来之后用酱油均匀低涂抹在肉皮上,之后又在肉皮上戳几下,再在热油里炸。
宁桥在把五花肉下油锅的时候特意嘱咐在灶门口添柴火的向驰安离远点,向驰安刚走开,肉一下锅就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宁桥赶紧盖住锅盖儿。
扣肉的下面要垫上干菜,他的坛子里还剩不少,都是前两年的时候做的,那个时候他不老往外跑,有更多时间来干这些,做泡菜啦,梅干菜啦,熬豆瓣啦,做豆豉啦,他都会,今年是一件没做,都靠着往年的存货。
干菜在水里洗干净,切碎之后用油炒一下就能盛起来备用,锅里的肉块也炸得差不多了,皮已经炸出了虎皮状,捞出来等晾凉就准备切片。
向驰安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一边看着,偶尔帮他递个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向驰安看他娴熟的刀工,明明整个厨房的台面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但他的动作还是很娴熟,不碰倒任何一样东西。
“跟我爸学的。”宁桥在切五花肉,几乎是每一片都是一样的厚度,“那会儿过年,村里人摆坝坝宴,都请我爸去做蒸菜,我爸不是手腕受伤了,不能长时间切菜,我就去帮他的忙。一来二去地就练出来了,后来我爸看我有天赋,就教我做菜了。”
向驰安点了点头,他看着宁桥唇边带笑的样子,能感觉出来宁桥对他爸的思念,也能看出来,宁桥的爸爸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你的妈妈呢?也去世了?”向驰安斟酌好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宁桥摇头:“没有,她,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她应该是我爸以前工作那个地方的人,跟着我爸来了这里,我爸没了之后,她就不见了。”
宁桥的爸爸去世得很突然,宁桥跟他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爸平时很宠他妈,不让他妈干重活,所以家里农活都是他爸一个人干的,后来宁桥大一点,宁桥就帮他的忙。
那个时候爸爸总是跟他说,他们两个男人,要照顾好妈妈才行。
他爸去世的时候是个秋天,遇上秋收,宁桥那时候在上高中,住校,只能周末回来才能帮忙,平时都是他爸一个人干活,他们家种的地很多,他爸每到秋收就累得很,那天晚上他实在太累,喝了点酒,在夜里突发心梗,他们家那时候没摩托车,更别说什么电话,深夜里他妈扛着比她高大了很多的他爸想送他去医院,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镇卫生院他爸就已经没气了。
宁桥是第二天被二叔从学校里接出来的,他甚至没有跟他爸说上最后一句话,他回家的时候,他爸就已经躺在了棺材里。
他爸去世那几天他都浑浑噩噩的,现在想起来,才记得是一向在他爸眼里都很娇气的妈妈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下来。
爸爸去世后的一切事情,买棺木,算日子,办丧席,安慰宁桥,都是妈妈做的,她还和宁桥一起把家里的庄稼收完,在收完庄稼的某一天,宁桥起夜,听见了爸妈房间里妈妈哀切的哭声。
她连哭都只敢在夜里,第二天起床看到宁桥,面容无限温柔。
爸爸去世后的不知道第几天,妈妈说他该回去上学了,他妈带着他去赶集,说他要回学校了,得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带去学校。
那天赶集的人很多,在人来人往的推搡里,宁桥的鞋带被踩松了,他走到路边去系鞋带,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妈妈就不见了。
宁桥在街上找了妈妈很久都找不到,最后他去了派出所报案,说他妈妈不见了,警察让他别着急,他们在镇上排查了很久,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村里人都说她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会在镇上,在那么多人的地方离开。”宁桥面上的笑收敛了一点,“我不信,我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宁桥换了一块肉切:“我不离开村里,也想着要是我走了,我妈回来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那你……”那你为什么又要说会跟我走?
“我现在想,我已经长大了,我能走出去了,也许我可以尝试着去找找她呢?”
向驰安站起身来,从背后抱住宁桥:“我会帮你一起找她的,我还可以联系一下陵哥,让他也帮忙留意一下。”
也许以前的他也能做到,但现在不行了。
“我爸以前是在邱市的国营饭店里上班的,我想我妈应该是邱市人。”宁桥头朝后仰了一点,头发轻轻蹭了蹭向驰安的脸,“有机会的话,我就去邱市找找她。”
“不说这些了。你洗洗手,帮我摆盘子。”宁桥已经切完了肉,这会儿都大片大片地在盆里,宁桥又用酱油,五香粉把切好的肉片拌了一次。
家里的红碗洗得干干净净,宁桥给他打了个样:“就这样,肉皮朝下,一片片地挨着放下就行。”
向驰安别的不行,排列摆放还是可以的,宁桥的肉也切得好,他摆起来也不费劲,很快就摆好了几盘。
等扣肉的肉都摆好,宁桥才每个碗里都洒上干菜。
向驰安看着:“菜在上面?卖相也不好看。”
“你说这烧白为什么又叫扣肉呢?”宁桥耐心地跟他解释,还比划了一下,“这样扣下来,是不是肉就在上面了啊?”
向驰安这才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烧白做了十来碗,还有一块五花肉,要用来做夹沙肉和蒸龙眼。
宁桥的蒸笼不大,只能先把扣肉蒸上,再来准备夹沙肉的芯儿,夹沙肉的芯儿也好做,炒花生米碾碎,里面混上白糖,橘皮碎,加点猪油给他们搅在一起。
夹沙肉就用两片肉片中间涂一层馅儿,蒸龙眼肉就把馅儿搓成小球,用肉片把馅儿卷起来。
“这为什么要叫蒸龙眼肉?”向驰安裹着肉卷,又有疑问。
“这个卷里面的馅儿呢,以前是包龙眼的,我们村里嘛哪里有新鲜龙眼呢,就用蜜枣代替,我爸觉得蜜枣滋味也不好,就调的这个馅儿。下面本来是要铺糯米的,我没买糯米,就蒸点红薯在下面。”
等他们摆好夹沙肉和蒸龙眼,那一锅扣肉也蒸好了。
屋里顿时弥漫着肉香。
他们把手洗干净,盆里的馅儿用干净了,另外的一个碗里还留着点白糖和花生碎。
向驰安看着这一厨房的肉菜,觉得手上还是有些油腻。
宁桥把蒸好的扣肉放在一边,又把夹沙肉和蒸龙眼都放进去,准备蒸第二锅。
灶里的柴火很旺,屋里烟熏火燎,刚刚是五香的扣肉味道,这会儿甜肉的味道也挥发出来,甜腻的香气又取代了五香的味道。
宁桥凑到向驰安的身边,在一片甜腻的香气里跟他接吻。
“小桥!今年蒸的蒸菜给我家留几碗,你看哥从县城里给你带什么了!”
姜毅提着个玻璃罐子急匆匆地跑进厨房里,进去之后眼睛都睁大了,手上的两个玻璃罐子也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我草!你们干什么呢!”
第46章 (加更)
姜毅年前就一直被他爸压榨, 跟着他爸这个村那个村的跑,这两天才终于闲下来,闲下来他就想找宁桥和梁杰玩。
只是今天梁杰在家里跟家里人一起准备年菜, 他想着宁桥落单, 这会儿肯定忙不过来,他家里爸妈爷爷奶奶嫌弃他手脚粗笨,他就来帮他宁桥的忙,往年也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进门之后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宁桥在玻璃瓶碎的时候就松开了向驰安,把向驰安挡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气还没喘匀, 姜毅的拳头已经落了下来, 宁桥只能将将挡住, 到底还是被他的手杵到了脸, 朝后踉跄了几步。
向驰安扶住他的腰,等他站稳之后就想上去跟姜毅理论, 但姜毅这会儿已经红了眼睛, 宁桥怕再打起来,赶紧冲上前一把抱住向驰安的腰,一边大喊姜毅要冷静。
姜毅见宁桥竟然还向着外人, 更是生气, 又扑上来扯向驰安的领子,向驰安被宁桥抱着腰动作笨拙, 三个人推推搡搡间, 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掉落一地,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
宁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好了!不要再打了!”
姜毅喘着粗气,指着向驰安的鼻子:“是不是你占我们宁桥的便宜。”
向驰安还没开口宁桥赶紧说:“你看看我俩的长相, 谁占谁的便宜。”
刚才烟熏火燎又气急攻心,姜毅也确实没看清向驰安的长相,这会儿勉强看清了向驰安的长相,只能说各有各的特色,宁桥是俊朗的帅,这个人就是个小白脸!
“宁桥!你给我老老实实交待。”姜毅挺直了腰板,端的是一副婆家人的样子。
正巧梁杰端着一碗萝卜丸子过来,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一幕,顺手把萝卜丸子放在柜台上,跟姜毅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四人对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但在他们开始审讯宁桥之前,向驰安冷着脸让他们把厨房先收拾了。
拿着扫把扫地的梁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明明这些都不是他弄倒的,怎么干活最多的是他?
为了保证他们这次谈话的私密性,大白天的姜毅就把小卖部的门关了,四个人站在窄小的货架边上,宁桥跟向驰安站在一起,隔着玻璃货柜,外面站着的是姜毅和梁杰。
姜毅转头看向梁杰,疑惑他为什么不惊讶,在听梁杰说自己比他早知道几天之后,他对着梁杰一通抱怨:“你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你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刚刚看到的时候受了多大的冲击吗?”
眼见着矛盾被梁杰转移走了,宁桥刚要松一口气,那两人又立刻停了下来,直直地看向宁桥和向驰安,差点被他们转移了视线!
“说!到底怎么回事。”姜毅清了清嗓子,指着向驰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搞对象。”向驰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差点让姜毅跳起来。
“你们两个男的搞什么对象!你们这是,这是……”
“谁规定两个男的就不能搞对象了。”向驰安把宁桥拉到他的身后,“亏你们还是在外面跑的人,大清早就亡了,男的跟男的谈对象很稀奇吗?”
姜毅跟梁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怀疑彼此的想法。
这还不稀奇吗?这不稀奇什么新奇?
“世界这么大,前一段时间S国和L国都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的条例,听宁桥说你们已经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这都不知道?”
向驰安这话,就差没指着他俩的鼻子说他俩井底之蛙了。
姜毅难免心虚,只能声音更大地反驳:“那别人国家是别人国家的事情,现在就说咱们这儿,你俩想没想过后果啊,这事儿要是被别人发现,在以前那是要被浸猪笼的!”
“封建,愚昧。”向驰安看着他俩。
宁桥扯了扯他的袖子,向驰安这才收敛了一点,宁桥这才说:“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要我们分开是不可能的。”
“哎哟喂我这暴脾气。”姜毅做势撸袖子,“宁桥你猪油蒙了心啊,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让你爸在天之灵都难安啊。”姜毅不想听那么多大道理,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
提到他爸,宁桥的表情严肃了一点,他看向姜毅:“我觉得我爸不会反对的。”
宁桥了解他爸,只要他好好跟他爸说,他爸是不会反对的。
“我真是。”姜毅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但地方太小又跟梁杰撞在一起,两个人鸡飞狗跳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要被别人知道了,你的脊梁骨都要被别人戳碎的。”沉默了很久的梁杰开口了,“一时的情情爱爱或许能让你轻松一段时间,但时间久了呢?更何况,你们之间的差距挺大的,小桥,你能保证你们能一直这么好吗?”
这些天梁杰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村里也勉强是拼凑出了向驰安的情况。
有钱,住别墅,买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长得好,有文化,虽然他们是宁桥的好哥们儿,但也得说一句他们两个人的差距巨大。
姜毅在听了梁杰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全都不在点上,还是梁杰一针见血,还得是他们干会计的心细。
宁桥原本还有些镇定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就又听见梁杰开口:“前两天听你说你想离开村里,去大城市里闯闯,其实在你的内心里也知道,所以你想追赶他的脚步。”
宁桥咬了咬嘴唇。
“别人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留在村里,他们都说你在村里没出息,但我跟姜毅不知道吗?你想守在这里,你怕你妈回来你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每年三月去登报就是为了找到你妈,现在你要为了个男人,离开家,坚守了这么久,你不等了吗?”
宁桥的手有些抖,他从向驰安的背后站出来:“我不是不等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想去找她。”
不知道怎么话题就变到这里,姜毅看了一眼梁杰,用手肘拐了一下他:“你说这么重干什么?”
梁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不是你让我拆散他俩的吗?”
“但我没让你说香姨的事情啊。”姜毅看了一眼宁桥有些苍白的脸色,“你看,他都快哭了。”
“小桥啊,梁杰他不是这个意思。”姜毅赶紧解释,“他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梁杰的无语到了极致:“不是你让我想办法把他俩拆散的?这会儿你又来当好人了”
宁桥本来是有一点伤心难过,但看见他们两个人又闹起了内讧,又觉得有点好笑。
梁杰打了一下嘴巴:“我不该说这个,你别哭,对不起。”
“谁哭了。”宁桥眨了眨眼睛,“你们现在不看好我们也是正常的,但咱们走着瞧吧。”
刚刚说了扎宁桥心的话,姜毅跟梁杰两个人这会儿都不敢再说什么了,也不明白今天本来是要拆散他们的,怎么又变成了走着瞧了呢?
向驰安走到他们的跟前,顺手打开了小卖部的门。
日光和冷风一起灌进屋里,姜毅打了个寒颤:“那咱们过完年再说。”
梁杰又跟宁桥道了一次歉,随后他俩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地离开了小卖部,向驰安靠着货柜,看着宁桥:“所以纸箱里的报纸,上面的寻人启事是你登的?”
宁桥点了点头:“嗯,虽然别人都说是她不要我了,但我知道不是。她可能是被人贩子抓走了。”
向驰安抱了抱他:“我帮你一起找。”
宁桥环住他的腰,又想起什么,很快地松开了手:“以后要再谨慎点。”
向驰安笑了笑:“好,再谨慎点。”
腊月二十八,宁正也回来了,这次是他一个人回来的。二叔在小卖部门口等着他,没见到苗青,还有些怪他:“这小苗怎么没跟你回来?”
宁正这次回来人看着沧桑了很多,看到宁桥勉强地笑了笑,随后又对着二叔说:“黄了。”
“啊?”二叔差点跳起来,“什么意思?什么黄了?不是说过年就能办酒了吗!”
“爸,我有点累,让我先休息一下行吗?”宁正背着个大包,跟宁桥道别之后就回了家,到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论二叔二婶怎么吵他他都不出来。
毕竟是二叔家的家事,宁桥也没跟上去,他今天还得准备过年的事情,熬了浆糊,准备贴他们一早就买好的春联,下午还要去一趟烟花厂,要去进点什么仙女棒,冲天炮,擦炮,摔炮的。
春联宁桥买了好几副,一副贴在小卖部,一副贴在他老房子的门上,剩下的贴向驰安的家里。
向驰安的个子高,他负责贴,宁桥就站在下面看他贴没贴歪,小卖部和宁桥家里都好贴,就是向驰安家的别墅大门太高,家里也没个高梯子,只能贴个半截高。
正巧梁杰出门来,看到他们两个人贴的不伦不类的春联,眼睛抽了抽:“要叫我妈看见你们贴的这样的,得揍你们好几顿,等着。”
没一会儿,梁杰扛了梯子出来:“我家的梯子,搭着梯子去贴吧。”
说完他把梯子架在墙上,宁桥往上爬着,梁杰帮他扶着梯子卡住,向驰安给他递浆糊和对联。
有了梯子就省事儿了很多,虽然还是贴得歪歪扭扭,但看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们贴完了大门口,又继续去贴屋里的,梁杰也在一边帮忙,他看着宁桥伸手,向驰安就能知道他要什么,没有一丝差错。
梁杰的心里有些动摇,其实不管是男是女,相处得好不就行了吗?
第47章
意识到自己开始动摇, 梁杰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头,他不能被表像迷惑,现在他们两个人正是上头的时候, 看起来当然是和谐的, 等不新鲜了,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等宁桥跟向驰安把每间屋子的门上都倒贴了福字,转过头发现梁杰还坐在客厅里,宁桥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啊?”
梁杰哼哼了两声:“是啊,我在这儿坐了好久了,你才发现啊。”
宁桥挠头:“干活太认真, 没注意到你。”
梁杰站起身来:“你下午要去烟花厂吧, 还是老时间吗?”
往常过年宁桥去烟花厂进货, 都是梁杰和姜毅陪他一起去的, 想来今年也不例外。
宁桥支支吾吾:“额, 那什么,今年就不麻烦你们了, 我跟向驰安一起去。”
梁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随后嘴上嘀嘀咕咕地走了。
中午饭没麻烦,米饭和烧白夹沙肉一起蒸出锅,再煮了个豌豆尖汤就算是一顿。
烧白肥而不腻, 一抿就能化开, 咸菜吸满了油,拌在米饭里油汪汪的, 夹沙肉乍一吃甜糯无比, 多吃两个就腻,再喝上一碗豌豆尖汤,整个身心都舒畅了。
下午去烟花厂, 是向驰安开车去的,实在是坐摩托车太冷。
烟花厂在城郊,因着有着火爆炸的风险,四处很是空旷,连树都不怎么见得到,宁桥每年都来进些小玩意儿,也算是在厂里混了熟脸。
不过由于来进货的人很多,这会儿都排着队呢,向驰安站在宁桥的旁边,看起来跟他们格格不入。
排了一会儿轮到宁桥,厂子里的小册子里还有他的记录,他要的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数量不算多,毕竟也就只是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买,多了又卖不出去,到明年说不定就潮了。
向驰安看着后面厂房里的摆着的烟花,外包装是大红色的,带着烟花的图案,写着万紫千红,另一边的写的是火树银花。
宁桥正在签字结账,向驰安凑到他面前:“买两个那个。”
宁桥抬起头,看到堆放着的大桶烟花:“你要这个?”
向驰安点头。
宁桥摸了摸自己的衣兜:“但是我钱没带够。”
向驰安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看向站在宁桥面前的人:“够吗,买两个。”
那人赶紧点头:“够了,还得找钱,我找人给你搬过去。”
一般这样大桶的烟花,都是那种顶有钱的,或者是家里有大喜事的才会买的,他们厂子里一般是卖给县城或者市里的大饭店,听说在过年的时候,那些大饭店里会放这个烟花,来祈求明年生意兴隆。
最后厂里的工人搬了一箱万紫千红一箱火树银花往他们车上放去,宁桥批发的小烟花放在了后座,这两个大家伙就放进了后备箱。
回程的路上宁桥跟向驰安闲聊:“往年这个时候我还要进些香蜡纸钱,还有一些零食小玩具的,等初一庙会的时候,就上后面的山上去摆摊的。”
但今年因为向驰安在,他就不去了,过年的日子他还是想陪着向驰安。
“今年为什么不去?”向驰安开着车,目视前方。
“山有点高,路不好走。”宁桥笑着说,“山上卖的东西都是人背上去的,说真的背上去还挺累。我那会儿,从大年三十开始往山上背东西,一下午背四五趟,然后大年三十不睡觉,两点就往山上爬,因为想去上头柱香的,估摸着四点钟就到了。”
虽然辛苦,初一庙会一天,能赚他开小卖部两个月的钱,所以往年他都不放过这个机会,但今年有向驰安在,他不想向驰安大年三十一个人孤零零地,也不想初一一早向驰安就看不到他的人。
“歇歇嘛,很累。”宁桥说。
“我跟你一起。”向驰安在回村的路上拐了个弯,往县城里去了,“去进你之前进的货吧,这次我陪你一起。”
宁桥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他点了点头。
还是在他原先进货的那个地方拿货,前几年他腊月二十五六就去了,今年等到了腊月二十八。
“我还以为你今年不卖了呢。”老板跟他很熟了,“还是以前那些?”
宁桥犹豫着点头,他看向向驰安:“你真要跟我一起啊?真的很累的。”
向驰安朝老板说了句麻烦了,老板说了句好嘞,就开始给宁桥装货。
等买好了零食,剩下的就是香蜡纸钱,这可是庙会这天最紧俏的东西。
香蜡纸钱不能用向驰安的车来运,不管是香还是纸钱,都是掉灰掉渣的,弄到向驰安车上洗都不好洗。
既然决定要做生意了,那肯定就要做好一点不能敷衍,于是回到小卖部里,宁桥骑了摩托车,就要去拿香蜡纸钱。
“你就在这里帮我看着小卖部,还有村里人要是来买烧白夹沙肉的你也都卖,不管哪种,横竖都五块钱一碗就行。”
五花肉他买成两块五一斤,加上什么油盐酱醋的花销,还有他那肉切得实打实的厚,一碗烧白也有五六两肉,卖五块钱也不过分。
他急匆匆地走了,手套都没戴一双。
向驰安守在小卖部里,帮他整理运回来的货,买回来的摔炮仙女棒什么的可以在小卖部外面支个摊卖,要去山上卖的东西堆在后面。
宁桥没估计错,果然有上门来买蒸菜的。
“还是老样子五块钱一碗吗?”来人问。
向驰安点头:“要什么?”
“烧白和蒸龙眼吧。”虽然十块钱,谁叫自己家的没那个手艺呢,又是过年,十块钱就十块钱吧。
宁桥蒸的不多,天黑了也没卖完,不过也不打紧,反正他们自己也要吃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宁桥还没回来,向驰安想了想,收了摊子,从厨房里装了几碗菜,还有宁桥单独给饭叔蒸的豆腐丸子,统统用口袋装好,开上车往镇上去了,到了镇上,副食店还开着,向驰安眼也不眨地又买了不少东西。
天气冷了,饭叔出门的时间少了,前一段时间毕竟病了一场,到了冬天更是畏寒,毕竟还是年纪大了。
宁桥先前给他买了电热毯,又给他换了新的铺盖棉絮,这会儿他窝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驰安进去的时候看到饭叔抹了一把眼泪。
“叔,这是宁桥做的蒸菜,我给您送来。”向驰安提着东西到屋里。
“我稀罕他做的。”饭叔嗤了一声,又做出一副很烦他的样子,“想吃什么我自己不会做?”
“您的手艺好。”向驰安笑着说,“但这是我们的孝心。”
“要说也是宁桥小子的孝心,你是帮着干什么了?”饭叔坐起了身子,穿上鞋下了床,从自己的屋里摸出几根腊肠,“我今年没做多少,活不活得过明年也不知道。拿去吃吧。”
向驰安哭笑不得:“我不是来问你要东西的。”
“那你就带上你的东西滚。”饭叔毫不留情。
“明天过年,上我们那儿去?我上午来接您?”向驰安也不恼他的态度。
“不去。”饭叔又重新躺上床,“过年过节的,谁像你一样往别人家跑。”
向驰安知道他是在身后自己跟宁桥的事情,也不生气:“我跟他是一家人。”
饭叔呸了一句:“不要脸。”
向驰安也不在意他的这些话,又邀请好一会儿,见饭叔是真的不想去,只好做罢:“那我们过完年来看您。”
“滚滚滚,别来碍我的眼了。”饭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等向驰安回去,宁桥也到家了,他的身上很多灰尘,还带着些劣质的香味,是沾染上的香灰和纸钱的草屑。
“你去哪啦?回来没见到你人。”宁桥洗了个手,他们忙忙碌碌一下午,这会儿都饥肠辘辘。
“我去看饭叔了。”向驰安说,“给他把不做的那些菜都松了过去,还买了点别的东西。”
宁桥拍了拍脑袋:“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他以前每年都在二十五的时候去看饭叔的,今年事情多,都给忘了。
“没事,以后都有我,你主外,我主内。”向驰安安慰他。
宁桥笑起来:“好,那你去做个饭。”
两个人笑成一团。
晚上的时候宁桥也不关门了,他打开了小卖部门口的灯,摆了摔炮出来。
正巧碰见村里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跑出来,看到宁桥还开着门,都兴奋地叫起来:“啊!桥哥!摔炮!”
马上过年了,小孩儿的兜里都有几个钱,这会儿都围到摊子上开始选鞭炮了。
胆子大点的孩子买了擦炮,胆子小的买了摔炮,女孩子喜欢仙女棒,钱多的买神鞭,钱少的买一毛一根的,不喜欢玩的就买辣条零食吃,总之大家都很快乐,这才是过年的气氛。
擦炮点燃之后要过一阵才炸开,宁桥在递给他们的时候,看着他们:“我们以前说好什么?”
“不丢进粪坑,点燃就扔,注意安全。”几个小孩儿大声说。
宁桥这才满意地点头。
向驰安看他们一唱一和的,也挺有意思。
等小孩儿们都走了,宁桥开了一盒擦炮递给向驰安:“你玩过这个吗?”
向驰安摇头,他们家过年的氛围没有那么好,最多就是看看酒店放的烟火。
宁桥给他打了个样,拿出一个擦炮,在包装盒的旁边使劲儿划了一下,小小的擦炮被点燃,尾巴上冒起了烟,宁桥顺手把擦炮扔进水里,擦炮沉底,却冒出了咕嘟的小泡,随后在水底闷响一声。
向驰安以为擦炮在水底下会炸出一片水花,没想到水面上却是风平浪静的。
向驰安从他手里拿过来一个,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燃了,但没立刻扔掉,差点炸到他的手,把宁桥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扔,差点炸到手了。”
“知道了。”向驰安又研究了一下,“下次不会了。”
宁去却不给他机会,从他手里把擦炮没收了,给了他一盒摔炮:“你玩这个吧,这个安全。”
向驰安拿了一个扔在地上,只觉得这个不如刚才的好玩,没一点男子汉的气概,这是那些小小孩儿才玩的。
因为过年,宁桥开店的时候到夜里十点多,向驰安陪着他,这会儿有些饿了,两个人又生了炉子煮泡面。
向驰安捧着碗吃面,四周没有霓虹,没有云鬓衣香,抬起头看只能看到浓重的夜色,身侧是方便面小锅热烫的味道。
再往旁边看,是一双藏着星星的眼睛,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第48章
大年二十九这天, 天气晴朗,山上不时的有鞭炮声传来,向驰安从被子里探出头, 眉头皱得很深。
宁桥在窗边穿衣服, 看他的样子也笑得不行:“别赖床了,起来吧,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
“怎么一大早这么多鞭炮声?”向驰安咕哝着问。
“有些老人家闲不住,一大早就上坟去了,过年上坟,每家都放鞭炮的。”
已经被吵醒了, 向驰安也不赖床了, 穿好了衣服, 跟着宁桥一起出去。
宁桥把灶的两个锅都烧上了, 一个锅煮刀头, 一个锅煮早饭,水开之后, 二叔提着一只鸡在门口叫他。
宁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看到二叔熬得有红血丝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沮丧。
“我们先上山去了,你也别磨蹭了。”二叔把鸡给他, 也不再多说话, 转身就走了。
向驰安打了个呵欠:“二叔怎么了?”
宁桥这才悄悄说:“宁正跟他对象黄了,二叔二婶肯定不高兴, 中秋那会儿不是说过年就办酒嘛, 也不知道怎么了。”
向驰安没发表意见,只是提醒他稀饭要糊锅了。
他们急匆匆地吃完了早饭,这会儿刀头也煮好了, 宁桥拿来了背篓,背着香蜡纸钱和祭品就要出门。
临走的时候,看见向驰安靠着门站着。
宁桥有些迟疑,试探着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向驰安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带我去。”
宁桥松了口气,整个人轻快了很多:“我怕你不想去呢。”随后又关了小卖部的门,“咱们得赶快了,一会儿还得回来煮饭。”
宁桥走在前面,向驰安跟在他的后面。
宁桥的爸爸埋在后山上,跟他们上次捡蘑菇的不是一座山,这座山上更多的都是埋着村里的先辈,他们一路上山,也碰到了不少人。
遇上了就停下来打招呼说几句,没有人的时候脚步就更快一些。
很快就到了宁桥爸爸的坟边,七月半才来过,份上的杂草不多,这个季节也都干枯变黄了,为了来年不让草长满整个坟头,宁桥还是把坟边的草都拔了一圈。
向驰安看着眼前这低矮的坟,甚至没有一方墓碑,只是用黄土垒了起来,四周的杂草被宁桥清理了,但坟上却也有很多枯枝,想来在春夏的时候,坟上也是长了草的。
他哪里见过这样简陋的坟,至少他去向家人的墓园祭拜的时候,墓碑都是描金镶玉的。
宁桥收拾完了杂草,才用托盘把祭品摆出来,一只大公鸡,一块刀头肉,一口袋点心,两个苹果,一瓶酒。
摆好之后,再用火柴点燃蜡,再用蜡的火苗点燃香。
随后虔诚又郑重地把香蜡插到土里,随后才跪在地上,拿出酒杯,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坟前,一杯端在自己的手上。
“爸,过年好。”宁桥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时间过得好快。”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在要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向驰安也跪在了他的旁边,从他手里把酒接了过去,自己喝了。
宁桥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向驰安也不说话,等着宁桥说。
似乎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宁桥还有些害羞,虽然他爸已经去世了,但他总觉得看到了坟就像是看到了他爸。
宁桥说一个字顿一会儿,最后看着向驰安的脸,下定了决心:“爸,他是向驰安,是我,我对象。”
向驰安的肩松了松,随后摸了摸宁桥的肩膀:“伯父您好,我是向驰安。”
宁桥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心跳得也很快,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在他爸墓前承认他们的关系跟在姜毅他们面前不一样,虽然他爸不在了,但这样承认了,就像是这事儿过了明路一样。
他们跪在坟前烧纸钱,燃烧过的纸屑飞得很高,有些落在了他们两人的头顶上,但宁桥顾不得那么多,纸屑飞得高,证明他爸很开心,他爸应该也是同意这件事情的。
等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宁桥收好了祭品放回背篓里,跟向驰安说:“你跑远一点,我要点鞭炮了。”
向驰安提着背篓走远了一些,看着宁桥用一根燃着的香点燃了鞭炮的引线,然后像猴子一样跳开,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宁桥跑过来:“我买的最响的鞭炮,我爸听了一定很开心。”
从他爸的坟,再爬半座山,就到了他爷爷婆婆的坟前,他们的坟情况也是一样,坟包很小,前面已经有了一堆烧完的纸钱和燃完了的蜡,一截还没燃完的香。
应该是二叔已经来过了。
宁桥对爷爷婆婆没什么记忆,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能找到坟也是因为小的时候他爸带他来过。
向驰安也安静地陪着他。
下山的路上,宁桥又在路上的坟边停了一下,也点了香,烧了纸钱。
下山的路上,向驰安问他那是谁的坟,宁桥才说:“其实我也不太知道,记得我爸说这个祖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你看到了吗,很多人都祭拜她的。”
向驰安点了点头。
回到小卖部,宁桥还是开了小卖部的门,虽然今天不一定会有生意,但万一有人家缺个什么呢?
宁桥回来就往厨房里钻,往年他都是一个人,上了坟之后就关上门,虽然不太想做饭,但毕竟是过年,也不好太懒散,所以还是会象征性地做点什么吃的。
前两年二叔也会叫他去家里吃年夜饭,但宁桥觉得不自在,一直没去过,初二才上门去。
今年他不是一个人了,向驰安还等着他做的饭呢。
他穿好围裙,蒸菜放进蒸笼里蒸着,还要做两道菜,毕竟过年,也不能太凑合。
这个时间炖汤有点晚了,干脆就做个豌豆尖肉丸汤,再做个凉拌鸡丝,红烧肉,两个人吃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宁桥把鸡腿砍了下来,重新回锅煮熟透,叫来向驰安把鸡腿肉撕成丝,等着凉拌。
做蒸菜的五花肉他留了一块,这会儿改刀切成小方块,做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没动过的新鲜肉剁成肉馅,加上鸡蛋生粉生姜花椒酱油搅拌上劲。
不是什么繁琐的过程,但宁桥做着觉得内心里一阵阵的满足,以前过年做这些是敷衍,今年做这些全是兴致。
做饭的中途有小孩儿来买甜酒,有些家里还差调料的顺手买上,也有下午才去上坟的来鞭炮纸钱,生意也不错。
等到中午了,红烧肉在小火慢炖着,凉拌鸡丝的调料已经全都备好,准备用来做汤的豌豆尖也已经都洗干净了。
随着红烧肉变得软烂,起锅之后锅洗干净,清水里放上姜末花椒,水开之后用勺子把搅好的肉馅下锅煮定型,一边的豌豆尖铺在汤碗底下,丸子汤倒下去的热度就能把豌豆角烫熟,汤面上撒上葱花。
鸡腿丝用葱姜蒜酱油醋香油青椒圈拌好,蒸好的蒸菜一个个翻过来,他们平时吃饭只用两个凳子拼在一起,今天为了正式,搭了大桌子,桌子上也摆了一半,也是很丰盛了。
向驰安从他车里拿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一瓶葡萄酒。
“是别人送的,我也没尝过。”向驰安把酒放在桌上,他从前喝的葡萄酒比这个看起来高档太多,手上这瓶看起来品相并不好。
宁桥没喝过葡萄酒,这会儿很是好奇。
向驰安在厨房里看了一圈,没有高脚杯,能用来喝酒的只有那个小小的白瓷杯。
宁桥嫌白瓷杯太小喝得不过瘾,用自己的大茶缸倒上了葡萄酒。
向驰安:……
向驰安原本还有兴致品品酒,看着宁桥这牛饮的样子,叹了口气,埋头吃菜了。
不过宁桥也没喝多少,他还记着下午有事,吃了个肚儿圆。
他们还在吃饭的时候,坐不住的小猴儿们就从家里跑了出来,这会让他们都是刚收了压岁钱,看见宁桥还在吃饭,就自己开始选东西。
等到宁桥吃完,他们买的擦炮和零食也都选好了,向驰安在那边收钱。
打发走了孩子们,宁桥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拿了个巴掌大的小小红包。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他笑得很开心,“希望我们向驰安新的一年里也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红包的红色很鲜艳,衬得宁桥的手有点黑,再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含着笑。
向驰安接过红包,放在自己的衣裳口袋里,没有去看有多少钱,也没有说谢谢,只是伸手跟宁桥拥抱。
两个人的厨房很好收拾,没一会儿就整理完了。
向驰安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发现是在京市的杜彦打来的。
“向驰安,新年快乐!”杜彦的声音听起来无忧无虑的,“我在海边度假。”
“你也快乐,代我给陵哥问好。”向驰安笑了笑。
“我哥就在我旁边,你有什么直接跟他说就行。”
电话那头换成了杜陵,两人聊起了公事,宁桥开始装背篓,把昨天带回来的货分装好,向驰安背零食背篓,宁桥背香蜡纸钱,下午也要做生意,宁正恰好过来,宁桥就让他帮忙卖东西。
宁正家里今年过年的氛围不太好,中午吃饭的时候二叔二婶都在唉声叹气,他有些受不了,借故跑了出来。
宁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让他在这里帮忙看店,宁正本来说要帮宁桥的,但看到向驰安,他还是有些虚,只能守在店里。
宁桥让向驰安换了双舒服的鞋子,两个人就背着背篓上山了。
“背上山了今天要在山上住吗?”向驰安的手上拄了根木棍,是宁桥拿给他的,他第一次负重爬山,还是需要做点准备。
宁桥怕起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山上的庙里有个守庙的大爷,背上去了他会给我锁起来。”
向驰安点了点头。
越往山上,路就越崎岖难行,很多地方其实根本就不是路,就是攀着树,踏着石头,一点点往上爬。
向驰安原以为这一趟上山很轻松,毕竟他从前的体能训练强度比爬山大多了,但现在还没到半山腰,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力竭,反观宁桥,只不过是喘息声大了一点。
“歇会儿?”宁桥帮他把背篓放下,自己背着背篓靠着一棵树休息。
向驰安深吸了口气:“还有多远?”
“刚一半。”宁桥笑着说,“一会儿等上去了,你就在山上等我,我再跑一趟,咱们就一起回。”
“咱们一起。”向驰安喘匀了气,看着宁桥,又背着背篓起身。
好在后半段路要好走一些了,在向驰安休息了第二次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寺庙的大门。
这时恰好庙里的钟声响起,绵长又悠远。
第49章
到了山顶, 只见一扇简陋的寺庙大门,大门下面倒是有开阔的一块空地,宁桥指着那空地说:“明天我就在这里摆摊。”
“摊位费呢?”
宁桥摇头:“不收摊位费的, 没多少人来摆摊的。”
毕竟背着货上山太累, 又因为是过年,忙碌了一年了,谁家不想好好休息过个年呢,也只有像宁桥这样,平日里也闲,过年也闲又缺钱的人才会来摆摊子了。
他们把货背上庙里, 平时庙里只有一个老大爷负责守庙, 因为明天是初一, 人流量会大, 因此庙里这会儿人要多一些。
老大爷是个哑巴, 看到宁桥直比划,他跟宁桥很熟, 前几年每年宁桥都来的。
宁桥笑得很开心, 然后像往年一样,把自己背来的香蜡纸钱分了一半给老大爷,老大爷喜滋滋地接了, 放到自己休息的那间屋子里, 随后才拿了钱出来,交给宁桥, 又帮宁桥打开一间屋子, 让宁桥把东西堆在屋子里。
向驰安只是在一边看着,等老大爷走了之后,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太爷生活也不容易。”宁桥揉了揉肩膀, “他一年四季都在这庙里生活,每个月只给五十块钱补贴,生活很拮据,我每年来卖东西,把自己的分他一半,按原价收他的钱,卖多卖少的,好歹也有个赚头,我这里价喊高点,他那就低点,不差那点儿的就在我这儿买,差的呢就去他那买,我俩都有赚。”
向驰安点了点头,宁桥重新背上背篓:“还剩一趟的货了,你在这等我,可以先转转,要是有想拜的菩萨,就去拜拜,大殿锁着没开的话,你就找太爷帮你打开就行。”
“我跟你……”向驰安本想说跟他一起,但自己也确实有些累。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速度很快的。”
向驰安只好作罢,看着宁桥背着个大背篓下了山,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这才转身往庙里走。
他刚才就看到了这庙前桃木牌坊上写的“兴隆观”三个字,向驰安纳闷,明明是佛家的庙,为什么又取道家的观字?
等他走进庙里,正对着门的就是大雄宝殿,三尊佛像眉目含笑,慈悲为怀,俯瞰人间。
佛像下面是供桌,供桌上有香炉,中间有几盏长明灯,左右有莲花灯装饰,供桌前面有功德箱,地上摆有好几个磕头用的蒲团。
正殿外有也有一长列香炉,香炉旁是焚烧纸钱的炉子。
走出正殿有两个方向,一边是通往文殊普贤处,一边是天王殿。
再往后走就是观音像,各个观音司职不同,足有三十三相,竟然也是一一排列好。
向驰安走到另一边的时候,竟然发现这里还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的大殿,不怪要叫兴隆观,供奉的菩萨已经是佛道合一了。
这庙里,司什么职的菩萨都有,文殊普贤不在话下,月老财神处也是香火旺盛。
这庙是建在一座山头之上,初看不觉得大,但转一圈下来,还是用了不少时间。
没一会儿,宁桥就背着第二背篓货物上山来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天天气晴朗,站在山顶能看见太阳落山的波澜壮阔。
他们把房门锁好,在一寸寸的消失的日光下回了小卖部里。
宁正守了一下午的小卖部,虽然很忙,但很充实,充实到不用去想生活中的琐事。
“留下吃晚饭?”宁桥收拾好背篓,坐在凳子上喘气,顺手端给向驰安一杯水。
“不了哥,今天年夜饭呢。”宁正从摊子里拿了一盒擦炮,“我玩一盒啊。”
等宁正走了,宁桥带着向驰安进了里屋,扒开他的衣裳看了一下,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两条红痕,尤其是向驰安的皮肤白,那红色就更加地显眼。宁桥先是用冰凉的帕子也他敷了敷,凉劲儿让向驰安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他想给向驰安擦红花油被向驰安拒绝了。
“味道太大,我不喜欢。”向驰安拉好衣服,“只是一点擦伤,很快就好。”
宁桥只好做罢。
宁桥走到灶房里,皱起眉头来,屋外一阵阵擦炮的声音传来,是向驰安自己玩开了,宁桥探出头:“向驰安,你要吃饺子吗?”
向驰安完擦炮的手顿了顿:“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很爱吃那个。”
宁桥把头收回来,翻了翻自己的厨房,找到了一袋面粉,又去货架里找了了一袋酵母。
他们这里过年并不吃饺子,平日里吃面粉的时间也不太多,幸好他保存得好,没有生虫,他们这里要吃饺子的话一般都是去镇上买现成的皮儿,省去发面擀皮这一个步骤。
等向驰安进来的时候,宁桥的面已经发好了,向驰安有些无奈:“我不爱吃饺子。”
“但你们北方不是过年都吃饺子?我看春节联欢晚会是这么演的。”宁桥开始揉面,他没有擀面杖,就用了个甜酒瓶子来擀皮。
虽然是第一次做,但他的手艺却意外的好,一个个饺子圆滚滚胖嘟嘟的,不过做得不多,够他们两个吃就行了。
没想到的是,那饺子一下锅之后,整个汤都变得黏黏糊糊,最后锅里变成了一锅浆糊。
宁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两个人也没能吃上一口饺子,只能煮了面条勉强饱了肚子。
晚上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宁桥这里没有电视,以前他都是在小卖部守摊子,出去玩的小孩很多,买炮仗的也多,一般他会守到零点,放了新年的第一挂鞭炮之后关门睡觉。
晚上的主食是饺子,菜是中午剩下的,向驰安也没说什么。
小卖部因为没有电视,屋里一片安静,偶尔一两声的鞭炮声,昭示着今天的不平凡。
宁桥进货没进多少,昨天和今天下午卖的也都差不多了,他不想让向驰安跟他一起冒着冷风守到十二点,所以干脆把剩下的那点烟花爆竹都拿着他俩玩了。
从小卖部往向驰安家,他们走了一路玩了一路,摔炮,擦炮,神鞭仙女棒。
仙女棒点燃的一瞬间,宁桥看到了在焰火下面明明灭灭的向驰安的脸,他的心跳得有些快,随后扔掉手里已经燃完的仙女棒,拉着向驰安快步跑回家里。
他刚关上院子门,向驰安就把他摁在围墙上,随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宁桥抓着他的衣袖,让他掌控自己全部的呼吸。
等到宁桥实在喘不匀气的时候,向驰安才松开了他,他们鼻尖碰着鼻尖,宁桥的声音有些哑:“咱们还是,还是注意点儿。”
向驰安轻笑了一声:“大年三十,黑灯瞎火的,谁还来咱家门口盯着看?”
宁桥推了推他的肩,准备把门锁上,就看见大门外面,姜毅和梁杰手上抱着个布袋,跟他们面面相觑。
姜毅首先跳起来:“都跟你们说了注意点注意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就在这儿亲上了!”
梁杰换了只手抱布袋,一巴掌拍在姜毅的身上:“叫他们小心你还这么大声嚷嚷出来。”
姜毅一只手捂住嘴,看向宁桥:“赶紧开门啊!不是你说要打麻将的吗?正好四个人!”
宁桥看了向驰安一眼,向驰安已经上前打开了大门,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毅没来过这里,张着嘴绕了一大圈:“天哪,院子里还有游泳池呢!”
梁杰看他那没见识的样子,捅了捅他的腰,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你这没见识的样子,让他看不起咱小桥呢!”
姜毅赶紧打住,然后说:“快快快,摆桌子啊,打到十二点,十二点回去放鞭炮!”
宁桥打开上楼的灯,准备带着他们上楼,向驰安说:“等会儿。”
还以为是向驰安不欢迎他们,姜毅跟梁杰脸上的笑僵住,就看见向驰安进了车库,从车后座搬了两箱烟花出来,他朝宁桥招手:“来,把这个放了。”
宁桥这才响起他们还买了两箱这个大家伙,他赶紧跑过去:“我还是第一次放这个呢。”
怕落下来的纸屑砂土掉进院子,再掉进游泳池里不好清理,所以他们搬着箱子去了田里。
“毅哥!咱把这搬外面空地去放吧,一会儿别把房子引燃了。”宁桥搬起一箱,随后姜毅也跟他一起搬了一箱出去,两个人把箱子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引线。
宁桥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递到姜毅的手上:“我回去了啊,你赶紧等我回去了你再点啊。”
他跑得飞快,姜毅还没骂出来宁桥就已经跑进了院子里。
向驰安和梁杰已经站在了二层的露台上,宁桥跑上楼梯,跟向驰安凑在一起,梁杰见状,默默地远离了他们。
“我放了啊!”姜毅大声喊。
随后就是嘭的一声响,天空瞬间亮起,随后就炸裂出绚烂的烟火,色彩交织,成为整个夜空里最美的风景线。
在间歇的爆破声之中,宁桥听见了来自村里人的惊叹,孩子们的惊呼,这一切,为这个不平凡的日子增添了更多的生气。
宁桥在烟花绽开的一瞬间,牵住了向驰安的手:“真好看,以后咱们每年都放吧?”
向驰安握紧他的手:“好。”
两桶烟花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这是宁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烟花,什么颜色的都有,红的金的黄的蓝的紫的,宁桥最喜欢紫色的。
放完之后,宁桥摆好了桌子,要准备打麻将,客厅里电视放着,这会儿联欢晚会正巧放到杂技表演。
三个人都坐下之后,三缺一等着向驰安,这时候宁桥才意识到,向驰安会不会打麻将还另说呢。
向驰安姗姗来迟地坐下,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沓百元大钞:“玩就要玩大点。”
剩下三个人看着自己面前的块票毛票,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姜毅把宁桥从向驰安上家的位置挤开,让宁桥坐到向驰安对家去了:“省得你俩打赖牌。”
等开始打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向驰安不会他们这里的玩法,于是停下来教了他三圈,等第四圈的时候,向驰安就玩得很熟练了。
“你怎么学这么快?”梁杰打出一张牌,被向驰安碰掉。
“我们那边玩的是最复杂的玩法,掌握了那个玩法,再玩别的,就很简单了。”向驰安打出的牌被宁桥杠了。
姜毅跟梁杰对视一眼,无比坚信,他们两个就是在打赖牌。
打了一整晚,向驰安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实际上是输得最多的,最后一把打完,他们三个人把向驰安面前的那沓钱平分了。
姜毅抱着手臂:“有些人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输得一塌糊涂。”
向驰安只是笑了笑。
他们三个人每家赢了向驰安向驰安一千,等要走的时候,梁杰和姜毅把钱放在了桌上,姜毅家离得远些:“得回去了,一会儿放鞭炮呢!”
向驰安看着桌上的钱:“你们赢的为什么不带走?”
姜毅说:“这要是十块的,我们就拿了,但这一千,太多了。”
向驰安笑着说:“那这样,就是以后都不一起打牌了?没准下次我就跟宁桥一起赢回来了。”
宁桥赶紧点头。
姜毅只好收下:“咱们明天再战!迟早让你裤子都输没。”
向驰安点头:“那说好,明天再来。”
等梁杰和姜毅都走了,宁桥也已经把要放的鞭炮都摆好了。
等到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倒计时的声音响起,在女主持人说完那个1字之后,整个村子似乎是同一时间,鞭炮声响彻云霄。
村里老人家说,鞭炮巨响会吓走年兽,也预示着明年能够红红火火。
宁桥点完鞭炮,跑回去捂住向驰安的耳朵,向驰安微微低下头,唇贴在宁桥的唇上。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第50章
这个晚上他们基本没怎么睡觉, 打牌打到了凌晨十二点,想紧着时间睡一会儿,但又有不时传来的鞭炮声。
好不容易等鞭炮声停了, 向驰安睡着了, 宁桥就到了该起来的时候,他要上山去摆摊,自然不能跟上山玩的人一样那个时候去。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厕所里拍了一脸凉水才觉得清醒过来。
宁桥穿衣裳的时候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向驰安勉强睁开眼睛:“这么早?”
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你再睡会儿,等会儿七点还要放一轮鞭炮, 然后你跟姜毅梁杰他们一起上山来。”
向驰安挣扎着要起身, 宁桥又把他按回去:“这会儿山路不好走, 摔了怎么办?睡吧, 等你睡着我再走。”
他已经知道怎么样能令向驰安更快地入睡, 果然没一会儿向驰安就睡熟了,宁桥像做贼一样出了房间, 随后出门上山。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凉, 路上有些黑,宁桥带了手电筒,爬山的速度很快。
在天边泛起第一丝光亮的时候, 宁桥已经到了山上。
哑巴太爷也已经起来了, 这会儿帮他开了门,宁桥一趟趟地搬着自己的东西, 在那块空地上摆起摊子。
当然买东西的不止他一个, 在宁桥摆好摊子没一会儿,旁边的地方也被人占了去,人他也认识, 是镇上卖炸油果的。
他们是夫妻俩一起来的,今天不卖炸油果,买凉粉饼子,饼都是之前就做好的,凉粉也搬了很多上山来,在他们这里,有些信奉的人家,初一不吃荤,只吃素,凉粉饼子就能卖得很好。
这块空地买东西就是谁先来谁的位置就最好,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买东西的,卖的东西跟宁桥卖的大差不差,宁桥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进的货也不是很多。
六点钟,庙里再一次敲响晨钟,宁桥没吃早饭,这会儿也不是很饿,就是觉得有点困,拍了拍脸,看到有上山来的人,他赶紧打起精神。
大年初一早上七点,村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向驰安顶着一头乱发,茫然地摸了摸被窝,旁边的被窝早已经冷掉,宁桥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穿好衣服起床洗漱,下楼的时候看到院子里还有一封没拆封的鞭炮,应该是宁桥留下的要他放的。
向驰安这两天也玩了一些炮仗,点个鞭炮自然也不在话下,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等鞭炮放完,他锁了院子门,就想要上山去,迎面看到了打着呵欠揉眼睛的梁杰。
梁杰看到他,步子快了一点:“刚听见你放鞭炮,快,赶紧来吃饭。”
向驰安顿住,有些不解。
梁杰这才说:“昨天小桥就跟我说了,让我今天早上带你吃饭,快,吃了咱叫上姜毅,上山了。”
向驰安只能跟在梁杰的身后,到了梁杰的家里,梁杰家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他家是一长溜的平房,前面有个水泥地的院子,院子前面就是一块菜地。
这会儿水泥地上都是爆竹碎屑,还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是一碗圆滚滚的汤圆,里面还有两个荷包蛋。
汤圆碗的旁边是个竹篮子,竹篮子里放着好两三个鸡蛋。
梁杰把他拉过来:“家里没啥吃的,这是酒酿汤圆,里面的馅儿是我妈自己做的,酒酿也是自己做的。”
向驰安刚要坐下,就看见梁杰的爸妈出门,他赶紧跟两人打招呼。
梁杰的妈两鬓都生了白发,看起来却很是和蔼,见到向驰安有些拘谨,但面上还是笑着:“吃吧,吃吧,好吃的。”
相比之下梁杰的爸爸面上就有些严肃,手上拿着一根卷烟,对向驰安说着欢迎。
梁杰倒是皱着眉头:“给你买了好烟,非要抽便宜的卷烟。”
梁杰爸爸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什么时候找到对象了,我戒烟都行。”
梁杰一下没了着,招呼向驰安:“赶紧吃,吃了咱上庙里去。”
又转头对他爸说:“我今天就去拜月老。”
“你赶紧去!最好再拜个送子观音。”梁爸爸差点拿起烟杆打他,顾及到向驰安在,夫妻两个人一起出了门,他们也怕向驰安不自在。
梁杰毫不在意,坐在旁边开始吃酒酿汤圆:“快吃,爬上可累了。”
说完又给他滚了个鸡蛋:“初一早上滚个鸡蛋,一年霉运全都滚走,宁桥让我盯着你吃,这个滚鸡蛋必须吃了。”
向驰安说了句谢谢,慢慢地剥开鸡蛋壳,配着酒酿汤圆把一个鸡蛋吃完。
吃完之后姜毅也过来了,三个人收拾收拾就准备上山去,姜毅玩心比较大,身上还带着各种炮仗,走到哪响到哪。
经过昨晚的码长城,他们自觉跟向驰安熟悉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拘谨,姜毅又随手扔了个炮仗,发出一声响。
路上的人很多,面上都是笑,一年之中难得有这么轻松的一天,遇到小孩儿,有大胆的还凑到姜毅面前,问他要炮仗玩。
姜毅是个随和的性子,有小孩儿凑上来他就给,最后身上的几盒都给了出去,三个人安安静静地爬山了。
“宁桥……”向驰安的呼吸重了些,“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上学那会儿。”
姜毅想了想:“我那会儿成绩不好,没考上跟他一样的高中,梁杰虽然是跟他一个高中,但不是一个班,那个时候宁桥成绩挺好的。”
梁杰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说:“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宁桥能考上个好大学的。当时他上那个班,叫大火箭班,虽然不比小火箭班那么恐怖,但大火箭班高考的,成绩也都很好。”
向驰安垂下眼睫。
“要不说他聪明呢。”姜毅说,“他就学了一年物理,村里的什么电视洗衣机灯泡风扇的,他就都能修。”
梁杰不比他们强壮,爬了一会儿也有些累,抱着棵树喘气:“那天跟他聚,他说想出去看看,其实我觉得,能走出去对他来说是好事。”
向驰安转过头看梁杰,梁杰喘匀了气,继续说:“他从前为什么不走,说是放不下村里的人,但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怕他妈回来找不到他,两个人就错过了。”
姜毅点头:“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他妈是不要他了,所以才把他丢到镇上走的,他不信,自己跑去报案,说他妈妈被人贩子抓走了。”
“报了案之后,派出所那边说失踪不到48小时不立案,他就坐在派出所门口等,生生等了48个小时,警察没办法,立了案,但找不到。后来他就每年三月份,都去报社登报,七八年了,也一直等不到香姨的消息。”说起这个,姜毅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了。
“那会儿我跟梁杰都还小,帮不了他什么忙,尤其是梁杰在学校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小桥去捡垃圾的消息,回来的时候还哭了一场。那会儿我俩放学回来就去买零食,吃了零食又不吃饭,回家挨几顿打。”
向驰安看着他们两个人,其实看起来他们三个人很不搭,姜毅吊儿郎当,似乎什么时候都没个正行,梁杰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但很明事理。而宁桥,像是介于他们两人性格的中间,偶尔不着调,但又有很多时间令人很安心。
虽然他们平时不在一起,但他们眼里的关切是不能做伪的,思及此,向驰安问:“你们都在哪上班?”
姜毅说:“我上的专科学校,建筑设计工程的,现在在东省的一个建筑公司当技术员。”
梁杰跟着说:“我学的会计专业,现在在一个厂里当出纳。”
向驰安点了点头,说话间他们就快到了兴隆观的正门,向驰安远远地就看到了宁桥,他正笑着跟面前的小孩儿说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宁桥看了过来,随后很用力地朝他们挥手,眼睛里也只能看到个向驰安。
向驰安走了过去,宁桥很自然地把坐着的小木凳交给向驰安,自己坐上了一堆纸板上:“你吃饭了吗?”
向驰安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个鸡蛋:“给你带的。”
梁杰愣住,他根本就没看见向驰安什么时候拿的鸡蛋。
宁桥喜滋滋地接过去,这里没地方能敲,只能捏了捏,随后在手心里滚了滚,然后剥了蛋壳吃掉了。
在另一边看着的两个人,看宁桥笑着的那个样子,只觉得自己兄弟笑得也太不值钱了,简直没眼看,于是他们凑过去:“我俩去拜菩萨去了。”
宁桥敷衍着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东西,他们两个人就也忙碌了起来。
约莫到了中午,宁桥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早点收拾,之后可以跟向驰安逛逛庙里,还能去拜拜菩萨,再给向驰安写点功德,保佑他平平安安。
收拾完之后,宁桥把杂物还是锁在庙里的屋子里,又看了一眼哑巴太爷哪里,香蜡卖得也很好。
“你想拜什么菩萨?”宁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两人走进了大雄宝殿,在大殿里的功德箱旁边,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他的旁边排着很长的队。
向驰安问宁桥:“这是干什么?”
“捐功德。”宁桥也排到人群的后面,“我也给你捐点。”
等排到宁桥,他很豪爽地拿出了今天卖东西的钱,给向驰安捐了二十块钱的功德。
和尚记上了向驰安的名字,宁桥嘿嘿一笑,就想带着向驰安离开,却没想到向驰安直接放了一张一百的,朝他说了宁桥的名字。
没等宁桥拒绝,他就把人拉走了。
“哎呀,一百块呢。”宁桥有些遗憾,“五十也好啊。”
他们绕着整个兴隆观转了一圈,本来宁桥想带向驰安在山上吃一顿斋饭,但今天人太多了,估计排到他们也吃不上了,只能下山回家。
不过走到刚摆摊那里,宁桥还是给向驰安买了个凉粉饼子,向驰安吃了几口就交给了宁桥:“不好吃,没上次吃那个好吃。”
“上次那个贵些啊,这是白面饼装的,一早就做好的,你上次吃那个是方酥饼装的,刚出锅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宁桥两三口吃完了剩下的,“咱回去吧?”
向驰安点头,转身往山下,这里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见山下,有早种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一片绿一片黄,像是他从前上的油画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调色板。
虽然杂乱,但又让人心旷神怡。
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向驰安你看,油菜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