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漂亮主播(完)
个人剧情在主播赛落幕后也迎来了落幕。
系统的副本收集工作在七日内完成,也就说明在脱离副本前,小蝴蝶还有段自由的暑期生活。
难得的小长假,无需担心其他事。
小蝴蝶擦着汗在路边买了杯冰饮,听着树上传来的蝉鸣声,感叹暑期最大的特点——
“天气好热!”
最近的气温已经到了小蝴蝶都不太适应的高温。
系统处理着后台的数据,不忘接上他的话,【需要系统帮忙吗的】
许玉潋摇了摇头。
眼睫在日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点,望着路边的绿植,他忽然提议道:“我们不如回老家避暑吧。”
系统当然不会反对。
所以区别于之前忙碌的兼职生活,随意搭上了辆大巴车,这个暑假,许玉潋回到了叔叔的老房子。
房子的位置在个偏远的小县城里,临近边缘的村庄。
当初因为地段不好,也不是什么大房子卖不出几个钱,这才留了下来。
许玉潋倒是很喜欢这里。
老式的平层,外面围了小院子,里面铺着好几块黑泥地。
但因为好长时间没人打理,上面长满了杂草。
“系统……”许玉潋拧着眉,扒拉了下面前的叶子,“怎么办呀。”
凭空出现的透明身形反射着周围的环境色,站在原地的少年被它抱起,稳稳地放到了屋檐阴角下的摇椅上。
【让系统来收拾吧。】
小蝴蝶的心思好猜得不行,得了空,随便找到个机会都要往土里种几朵花。
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他的天堂。
系统特意将他心心念念的那几块地给松了土,谁能想到,有天无限世界的系统还要具备田园模式。
房子整理好的当天晚上,许玉潋就下单了花苗。
这次不能在这里久住,他养的花也不能从小培育,所以只能买带着些小花苞的花苗。
要是开得早,估计脱离副本前他还能看几眼。
夜深。
家中没有热水器,灯泡也有点要坏掉的意思。
晚上是系统准备的热水。
但在等对方把浴室里的灯修好前,门突兀地响了起来。
有阴影投落在门边贴了报纸窗户上,伴随着摇晃狰狞的树影,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国产恐怖片的开头。
许玉潋琢磨着自己才刚下单,即使店铺再快,也不能秒送达吧。
脑袋里一瞬间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坏人都想了一遍。
许玉潋从沙发上冒出个脑袋,眼眸浑圆,“系统!”
他手忙脚乱地缩到在系统背后。
即便隔着那层透明的身体,什么都遮挡不住,他还是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是谁啊的”
许玉潋抓着系统不知道什么布料的衣服,边小声地问着,边碰他的手。
疑惑又好奇地戳他,“哎,你的胳膊摸起来好硬,和我完全不一样。”
【……】
系统沉默了片刻,捏住他的手,转移话题,【外面的人是顾少连。】
听见是顾少连,许玉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奇怪。
屋子外面没有路灯。
打开门的第一时间,顾少连甚至没能说出话来。
室内暖黄的光线拢在小男生的发丝上,他眸色柔软,颤着眼睫,似乎很惊讶,“你怎么来了呀的”
顾少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之前你不告而别,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见面了。”他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的”
扣着木质的门边,许玉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发生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本来就不打算过多牵扯,所以不告而别似乎也很正常。
只是被人当着面问,这样的话显然不适合作为回答。
室内闪烁的灯泡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灯坏了的”
“嗯……好像是的。”
“我帮你换吧,我有经验。”顾少连信誓旦旦,“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的】
莫名其妙的,当晚顾少连登堂入室,直接住进了为数不多的客房里。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许玉潋在客厅里碰到正煮着早餐的顾少连,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等粥喝到了嘴里,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对方好像是昨天来的。
第二天隔壁的那个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许玉潋搬着小凳子在谋划哪块地种哪种花的时候,有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在了旁边,好多人在往里面搬东西,动静不小。
他看了几眼,没想起来以前隔壁住的是谁,索性就不想了。
念着自己的花种,快递还没到,小蝴蝶先回家里面去拿水壶和铲子了。
随手按亮屏幕,手机上的订单已经提示正在派送。
下一秒就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许玉潋边接电话边往外走,“喂你好的”
走到门外,看见停在院子外的高大身影。
戴着鸭舌帽,普通快递员工服,手上提着箱东西。
显然是他的花种来了。
那电话里这个是谁的
“有人在吗,您的快递到了!”
“我在这里。”来不及思考,许玉潋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
可等他准备接过那箱子时,快递员却忽然后退了一步,他手落了个空。
“你……”
迟钝地抬起眼,刺眼的阳光下,那张格外熟悉的面容对他扬起笑,“潋潋。”
“好想你。”
自从主播赛的事情过去之后,许玉潋几乎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通讯软件无法联系,直播间也已经解约,好像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果不是昨天对方突然诈尸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钟岭生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
“钟岭生的”许玉潋懵懵地看着他,瞳孔都放大了瞬,“你、你开始干快递了吗的”
钟岭生:“……不是,你不觉得很惊喜吗的”
在许玉潋还没理解有什么好惊喜的时候。
有人撑在旁边院子的围栏上,朝着他们这边开口。
“怎么这么多人啊的”
兜兜转转,都是熟面孔。
钟岭生当时表情就变了,十分不爽地皱着眉,“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跟踪狂吧你!”
贺熄渐双手摊开,“你说的自己吧,我可是这里的正经住户。”
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顾少连穿着睡衣,手上还拿着两片西瓜。
浑身上下充满了生活气息,特别不刻意地站到了许玉潋身边,“哦,是花种到了的晚点我们一起种吧。”
被遗忘许久的电话那头,男人轻笑了起来。
薛傅韫说:“好热闹,宝宝。”
“我在你家附近了,能告诉我该往哪走吗的”
……
短暂的假期生活几乎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两个院子才能装得下的人数,硬是要挤到许玉潋家里,每件小事都能惹得他们吵起来。
但也不是不开心。
不了解养花的几个男人们在许玉潋动手的时候也跟着学。
他们不会觉得乏味,反而异常认真地去学,把许玉潋的小爱好也当成了自己的爱好。
两个院子的花圃里种满了花。
这些男人对待那些花苗就跟对待孩子一样,恨不得太阳大一点都要给它们遮阳。
十分夸张。
除了在家中待着,偶尔他们还会一起出门。
几天时间,把附近逛了个遍。
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去溪涧里玩水,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去山上抓萤火虫,在半夜的时候躺在院子里,一起数星星。
每个人都享受着这样难得静谧的时光。
幸福是无需言语的陪伴。
但物极必反。
或许是这段时间过得太惬意,所以刚脱离副本,许玉潋就遇到了完全没想到的突发事件。
他本该空无一人的玩家公寓里此时正开着灯,厨房里有烧水的咕噜咕噜声。
“系统,是你做的吗的”
【不是。】
许玉潋愣在了原地,就在此时,卧室门响起了微弱的吱呀声。
系统突然道:【先离开这里。】
但显然为时已晚,一双大手从他身后出现,堵住了玩家公寓里唯一的出口。
而卧室里,曾在副本和他新手副本和他见过面的谢锐泽,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潋潋。”
闻修齐和谢锐泽二人同属一个公会。
有人查到了消息,就很难不让另外那个人知道。
所以,在谢锐泽找到人之后,他们两个直接强闯了公寓,守株待兔。
许玉潋被他们吓得好半天没敢说话,捏着手,几乎是要把自己缩到墙角里。
闻修齐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个圈,最后挑眉,拉着许玉潋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姓谢的,别把人吓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被吓走就知道该死了。
谢锐泽一声不吭转身进了厨房。
和许玉潋幻想的各种可怕进展并不同,谢锐泽只是将他炖好的排骨汤给拿了出来,碗筷的地摆放着,他坐到了许玉潋的对面。
他们吃了顿还算和谐的晚餐。
在许玉潋稍微放松了点后,他们才说出了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
“有兴趣加入我们公会吗的”
模样漂亮的小男生缓缓抬起眼睫,粉润的唇瓣抿得发白,犹豫地看向他们。
桌上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的方向倾斜了身。
视线集中在许玉潋的表情上。
副本似乎并没有令许玉潋太过耗费心神,他依旧如初见时一样让人心跳乱速,甚至更为惊艳。
谢锐泽喉结下压着,补充道:“加入公会有很多好处,定期回馈的积分还有道具。”
“如果你来,我们可以陪你一起下副本。”
他说:“排行榜玩家的实力,足够保护你安全通过副本。”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敢确定下次许玉潋从副本里出来,还能不能再找到他。
但如果他是公会成员,那就可以定位他进入的副本和脱离地点。
这个条件绝对是无限世界里的独一份福利。
要知道公会里从来不做慈善。
许玉潋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东西。
但先不说他们闯入他的公寓,莫名其妙地邀请他进入公会这件事有多冒犯,光是他自己的身份,他就不可能加入公会。
他们只是在任务里遇到过的人而已。
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我不要。”
他严肃着小脸,语气认真。
“还有,你们现在立刻离开我的公寓。”
两个人听话的离开了。
但只离开了大概半天不到。
许玉潋刚睡醒就听见了有人在敲门。
又是闻修齐和谢锐泽两个人。
“潋潋,之前的事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在毫无道德可言的无限世界里,两个男人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多想,直接按本能,选择了条最稳妥的待兔方法,却没想到那样做会不会吓到许玉潋。
久违地进行了自我反思,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为什么被赶出门的原因。
所以今天又来了。
在门边诚恳地道歉了近三分钟,小蝴蝶心软,怎么也没办法再和昨天一样,对他们冷脸,糊里糊涂的就被哄出了门。
他们公会领地外恰好就是在生活区附近。
谈话地点定在了玩家自营的餐厅里。
靠窗位置,许玉潋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抿唇,“我不想加入公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
“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副本。”
谢锐泽眼眸黑沉,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有其他反应,只是垂眼,“不用加公会。”
“让我们跟着你一起下副本,那些公会福利你也会有。”
闻修齐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并没有反对。
许玉潋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可能还有这种天上掉钱的事。
他摇了摇头,“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
午饭时间,玻璃窗外,有许多玩家经过他们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许玉潋的错觉,他感觉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好像有人在偷拍他。
闻修齐还想邀请他去公会参观一下。
但许玉潋现在只想逃。
公会外的光屏上显示着会内前十的人员积分,除了闻修齐和谢锐泽二人,他还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柏景。
想到上上个副本他做的事,许玉潋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要是在公会里遇到,多半得闹得很难看。
借着需要离开一会的理由,穿上系统给的伪装,他偷偷钻进了公会外的小角落里,呼唤系统,“系统……我们快进副本吧!”
【宿主不休息了吗的】
“不了不了,我想快点走。”想到公会里都有些什么人,许玉潋差点把头摇成拨浪鼓。
系统沉默了许久,在副本即将开启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那些你遇到过的玩家里,没有你喜欢的类型吗的】
【感觉你很反感和他们碰见。】
“喜欢的类型……”许玉潋表情有些茫然,“我没遇到过蝴蝶玩家,他们都是人。”
言下之意便是小蝴蝶和人没有可能,他确实不喜欢。
系统没有再多说。@正版尽在晋江文学城
……
【南黎朝代,人妖共存。】
【双方关系形同水火,厮杀不断,百姓叫苦不迭。】
【南黎国国师夜观天象后同天子商讨,在南黎国领土内分批召集了名为“缴妖营”的队伍,开始了覆灭妖族的计划。】
【包庇妖族者,罪同妖族。】
暴雨洗刷着山野里的树木。
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水流汹涌,四周泥泞一片。
不起眼的灌木丛内,浑身鲜血的青年警惕地缩在那,皮开肉绽的手掌说明了他在进入这里前,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随意嚼烂嘴里的树叶,苦涩的味道蔓延舌尖,他猛然抬起头。
视线锁定在一处摇动的草丛里。
这样的环境里,随时可能会出现夺走人性命的野兽,宁肃羽感受着呼吸中的铁锈味,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但下一秒。
一双纤白的手轻轻拨开了那片高大的草叶。@正版尽在晋江文学城
披着雪色绒袍的美人身姿纤弱,轻颤的眼睫上翘着,若有若无地望向了灌木丛的方向。
“有人在吗?”
第 82 章 养兄如妻
乌云沉重,雨水晕深树丛颜色。
本就光线稀缺的深崖里四周如黑夜般阴沉。
偏偏就是这样的环境里,避无可避,那抹雪色清晰地撞入了宁肃羽的视线里,令他瞳孔猛地紧缩。
手上不自觉用力,缺口的匕首压在未结疤的伤口上,生痛。
目光从来人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渐渐看向他伞下轻抿的唇瓣,宁肃羽皱着眉,仿佛在思考能在三秒内让他丧命的可能性。
深崖环境恶劣,少有人涉足,就连来检查的那些官兵也不会特意来这里看。
这也是宁肃羽会选择躲在这的原因。
他不觉得会有人在这样寒冷恶劣的天气里误入这里,还能安然无恙地走那么一大段路,最后恰好出现在他躲藏的位置。
尤其是像对方这样,看上去该是在官宦家族里,多走几步就有人着急得不得了的大少爷。
——“咔吱”
树枝由重力折断的声音,来人踏近了。
依旧保持着警惕,宁肃羽屏住呼吸,没有轻举妄动。
没得到回应的美人轻捻着伞柄,又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却不是宁肃羽想象中的靠近。
透明水珠从伞面滚落,砸进泥土里,悄然无声地消失。
美人垂首,小心翼翼地缓步迈过水坑。
玉白侧脸因着寒冬暴雨氲了点水汽,鼻尖通红,恍若水墨眉间点了神的画中仙子,跃然于眼前。
只是在灌木丛旁边停留不到两秒,他提着过长的衣摆,转而便要再往深处走去了。
他的装扮不是适宜走入深林的类型。
踏过河流,伞面摇晃,不可避免的沾了雨水。
洁白绒毛粘成几簇,放在那人身上,如何看都让人觉得违和。
该是捧了暖炉踩进软毯里,枕了这柔软的外袍,同人谈些书卷上的典故才是,而不是跑进这有野兽精怪出现的悬崖深处。
纸伞落下,画面转瞬即逝。
最后那一眼,是对方蜷着苍白指骨压住唇瓣,压抑地咳嗽了声。
宁肃羽呼吸一窒,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从对方出现到现在,能够分析的线索也不过是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宁肃羽摸不清他来此的目的到底是找人,还是迷了路寻人帮助,但无论是何种缘由,显然都与宁肃羽无关。
本应是如此的。
“嘶……”
灌木丛内的泥土过于湿滑,踩在上面稍微不注意就没蹲稳。
宁肃羽即使习武多年也难逃离地心引力,他朝着后方倒去,整个后背压在上面,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果然,准备离开的那人脚步停了下来。
泛黄的纸伞缓缓地抬起,透过发白的冬季雨幕,眉目如画的青年轻垂眼睫,同倒在灌木丛里宁肃羽对上视线。
似乎愣了片刻,青年怔怔地看着他,唤了句什么,但雨声太大,宁肃羽没能听清。
这季节无疑是冷的,暴雨之后多半就是大雪。
对方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宁肃羽看见他染上点点白霜的羽睫,可他的眸光却带着出奇的暖意。
许玉潋试探着叫出眼前人的名字,“你可是宁小公子……宁肃羽的”
他口吻迟疑,甚至没敢离对方得太近。
哪怕系统提示他附近只有宁肃羽在,许玉潋还是下意识地害怕了起来。
实在是因为面前这人看起来过于可怖。
浑身狼狈,脸上用染血的布料半遮住脸,衣衫破烂至极,还能看见他肌肉结实的腰腹上依旧渗血的伤口,伤痕遍布。
完全叫人联想不到剧情里那位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现在的宁肃羽看上去就像个手上染血无数的歹徒。
许玉潋偷偷后退了一步。
站在了面前,宁肃羽能将眼前人的所有小表情收入眼中。
看不出任何危险的可能性。
苍白面容,孱弱身形,仿佛比他这个伤员还要脆弱。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又怎么会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缴妖营里何时有过这样弱不禁风的人物。
擦去模糊了视线的雨水,宁肃羽撑起身从灌木丛里坐起,充满戾气的剑眉紧皱,盯着他,恶声问:“你是谁,怎会知晓我的名字的”
他口中说着防备眼前人的话,却只字未提自己若是真的怀疑对方,为什么已经躲避了这么久时间的灌木丛,会令他突然打滑。
那声质问伴随着声响彻天地的雷,雨势愈发大。
轰隆一声,许玉潋怔然地后退了几步,差点踉跄摔倒在地。
好在系统及时出现在他身后。
看不见的手紧扶在青年腰间,系统帮他撑住伞,缓声安抚,【他伤不了宿主,放心。】
许玉潋不是没见过脾气凶的玩家,他也不是特别胆小的人,但今日的场景实在过于可怖了些。
这副本说着人妖共存,他怎么总觉得人比妖还吓人。
许玉潋轻推开系统,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压下那点心悸的慌张,他从衣袍里拿出片折叠过的薄纸。
隔了段距离,滂沱大雨里,许玉潋就举着伞站在宁肃羽几米开外,那样醒目的白色身影,在伞下展开了那张纸。
“别害怕。”
语调轻柔,似乎能融进雨里的嗓音,是宁肃羽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宁肃羽说完看见许玉潋的反应才意识到不好。
衣料遮掩下的面容僵硬,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该做什么,只隐约察觉这次,是他的不对。
皮肉外翻的手上那把匕首早就藏了起来。
此刻他撑在泥泞腐叶上,血水染红了周围的小水泊。
宁肃羽从灌木丛里站起身,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他脚下沾满黄泥的长靴,还能从缝隙里瞧出几分之前的纯白。
明明自己被吓到了,青年还是强撑着所谓长辈的风度,对龇牙的狼崽子耐心解释道:“我欠了你父亲的恩情,算是他的旧友。”
“他走前曾给我传来这封书信,叫我务必在危机时帮他的后代一把。”
青年愧疚地垂下眼睫,眉间带着愁绪,“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听闻你的兄弟们已经都……后来恰好得知你出现在附近的位置,我同人打听,这才找到了这里。”
和书信一同拿出来的物件,还有块小巧的金色令牌,上面刻有宁肃羽父亲的亲印,做不得假。
许是方才的事真的令他怕极了。
拿着那些东西,面上分明是想要交到宁肃羽手里,让人亲自检查的,偏偏犹豫地站在原地,拧着晕了粉的指尖,不知如何是好。
惯是胆小,好半晌才憋出句。
“若是你愿意,往后便将我当做兄长,唤我声哥就好。”
宁肃羽沉默片刻,朝着他走近几步伸出手,看神情并没有什么恶意。
许玉潋试探着将那令牌和书信递过去,对方抬眼看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两样东西。
许玉潋清楚,这是愿意和他走的意思了。
……
“还好带了这些东西,不然这个任务就完不成了。”
想到宁肃羽前后的态度对比,他欣慰地点点头,为自己找到了正确带走任务目标的方式感到庆幸。
系统替他隔开那些潮气,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
这个世界里的小蝴蝶是妖族,刚化成人形那年就遭了别人的暗算。
本就没什么修为,那件事之后,整个人就伤了大半元气,导致他现在身体素质可能还不如一般人类。
和宁肃羽的父亲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碰见的。
系统担心许玉潋的身体,在这种小事上格外重视,生怕疏忽了半秒,让人又难受了起来。
许玉潋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反正他只是副本里是这样而已。
而且这次剧情似乎也很简单。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照顾好宁肃羽,等对方考取功名后,跟着去到京城黎都内然后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完全是个无辜的配角身份。
除了常常跟在主线角色身边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比起前几个副本的复杂,这次的任务看上去十分轻松。
和普通生活之间的差距,可能就是多了个宁肃羽。
暴雨天的山路不好走。
许玉潋抢先一步走在前面带路。
听着周围的雨声,他的注意力渐渐就转移到了剧情上,连脚下拦路的枯木枝也没察觉。
猛然朝前扑了过去,在许玉潋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前,一双手已经拦在了他的胸口,将他上半身的重量重新平衡。
带着冬雨潮气的身体挨得很近。
拒绝了许玉潋共撑一把伞的人一直暴露在大雨下,连隔着衣服的触碰都带着股寒意,令许玉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捂着唇,小声地咳了几下。
宽大绒袍的帽子裹着层浅色的毛领,青年拢在其中的小脸不过巴掌大。
墨色的长发从缝隙里流出,肤色白得几乎透明,皱着眉的娇气模样,似从西洋那边运来的玻璃娃娃,稍微用点力,就要碎。
毫无他口中所谓的兄长气质。
可偏就是这样的人,愿意为了个和死人不作数的约定,独自冒着大雨来悬崖下的山林里找自己。
父亲是他很重要的人吗。
“多谢你了。”许玉潋用伞撑着二人,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方才走了神,幸好有你。”
宁肃羽很快收回手,后退一步,再次离开了许玉潋伞下遮挡的范围。
也撤离了那拢了片暖融香气的呼吸。
他没有回应许玉潋的道谢,只是沉默着走在许玉潋身后,保持着一个能像刚刚那样,第一时间接住人的距离。
长时间淋雨对宁肃羽这样的伤员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不过宁肃羽不愿意和他撑同把伞,许玉潋也毫无办法。
勉强在天黑前走到了家门前。
位于悬崖下方河流流经的某个小村庄,靠近山脚的位置,住户不算很多。
许玉潋的屋子看上去还算不错。
竹子和石砖搭建而成,遮雨的布置是用了从外面运来的黑瓦片,引了雨水滚落,底下还垫了许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玩意。
总之勉强成个温暖的小窝,能供狼狈的二人在寒冷的冬日里暂时休息。
收拾着灶台处的草木灰,许玉潋不太熟练地处理着家中的杂物,准备先烧出锅热水来,再做个小火堆暖暖手。
平日里这样的事都是系统来干,看得久了,就以为他自己也学到了点皮毛。
半懂不懂的,在灶台转了好几回,火还没烧起来。
许玉潋默默祈祷宁肃羽不要伤势加重,家中没有那么多治疗人类的药材,到时候病重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烧水现在看起来都是个问题。
宁肃羽坐在不远处,发烫的头脑令他思绪都开始变得缓慢。
麻木地摊着血肉模糊的双手,视线不聚焦地落在许玉潋身上,腹部泡了水的伤口边缘发白,看上去没一块好肉。
以他这个的状态,能在夜晚前被许玉潋带回来,已经是他最好的结果。
其实从前宁肃羽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濒死的时候去相信一个陌生人,那是连他父亲都懒得斥责他的愚蠢行径,但他今日昏了头的,就是这样做了。
可能因为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得死,那放任自己做点什么蠢事,似乎也无可厚非。
“肃羽。”
算不上熟悉却十分深刻的温柔语调,那股馥郁的奇怪香味又靠近了他。
宁肃羽睁开眼,恰好对上青年凑近的面容。@正版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地弯了弯眉眼,“我们先处理一下你这些伤口吧。”
他手上拿着几卷纱布和草药,旁边放着清水,不远处的火炉已经生起。
水壶咕噜噜地开始往上冒蒸汽。
宁肃羽当时觉得。
那一刻冷冽的寒冬和暴雨击打窗沿的声音,突然一下就被层柔软的棉花,隔绝在了他的世界外面。@正版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83 章 养兄如妻
许玉潋坐在椅子旁准备给宁肃羽擦伤口,捧起衣袍的时候才发现脏了。
眼睫颤着,拧着湿毛巾的细白手指明显停顿了下,任由谁人来了都能看出他的不愉快。
【能弄干净。】系统安抚他。
小蝴蝶妖力微薄,最是畏寒。
天冷的时候他的屋子里不怎么开窗。
正正方方的雕花小木窗,可四周不太平整,关了窗也还是漏风。
为了保暖,他找狐狸借了好多绒绒的尾巴毛,搓成条,塞进缝隙里堵住风口。
不过收效甚微,所以狐狸问他拿自己的毛做什么,他也不好意思说。
觉得自己想了个蠢办法。
长达近四个月的寒冷气候,在窝里全靠那点小火炉过日子,但凡有人来小蝴蝶家打开门,散掉几秒热度都能让他皱眉头。
隔壁那只坏狐狸来这不过几次,就惹了小蝴蝶的不快。
直到狐狸从家里找了些品相好的兔毛给人做了绒袍,这才勉强哄得许玉潋搭理他。
那绒袍保暖又轻便,许玉潋常穿着,也是宝贝得紧。
可惜今日出门做任务淌了水,尾部早沾了脏污,灰扑扑的一块落在上面,格外碍眼。
系统控制着灶台处的火,抽空看他,立刻就懂了小宿主在想什么,忙哄他,【晚些时候就帮您清理。】
妖力深厚些的妖怪能将自身与环境隔绝开来,衣袍不论如何都不会被弄脏,但以许玉潋现在的情况,想要达到那种程度还得再修炼个几十年。
不过也没什么影响,系统总是会在不违反副本设定的情况下给他的小宿主开点外挂,那是它存在于此的意义。
“没事呀,下雨天弄脏也很正常。”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许玉潋摇了摇头,还反过来在脑海里轻声和系统吐槽道,“都怪这个副本的衣服太长啦。”
他把毛巾重新放进盆里,又沾了回水,指尖被冻得发红。
身后响起火柴的轻微爆裂声,屋子里灯烛缓缓晃动,在青年微垂的眉眼轮廓镀了层昏黄的光晕。
宁肃羽按着太阳穴,逐渐出了神。
青年说话的声音传入大脑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似乎是:“要是觉得痛的话就告诉我。”
上药之前需要需要清理干净那些皮肤上的血迹,还有泥土。
洇了清水的毛巾叠出个方便擦拭的小尖角,许玉潋控制着力度,按在了宁肃羽的伤口旁。
伤口发痒。
像是被人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冰凉的温度让宁肃羽清醒了几分。
他拧着眉,强撑着坐直了身,推开了许玉潋的手,“我自己来。”
男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凡是能看得见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好肉,新的旧的口子混在一块,看上去十分狰狞。
许玉潋正担心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会不会把人的伤势加重,现在见宁肃羽要自己来也乐得轻松。
不过他没有离开。
因为后续包扎需要用的草药还需要处理。
拿起旁边放着的草药,许玉潋估摸着剂量抓了些放进木研钵里,认真地锤捣了起来。
空气中苦涩的草木味逐渐盖过了之前浅淡的香气。
许玉潋看着研钵里溢出的绿色汁液,还不忘学着印象里长辈的模样抬头,叮嘱男人:“那你小心些,别把伤口又压出血……”
结果没等他说完话,对面眉眼凌厉的男人草草摊开那毛巾,直接往伤口周围粗鲁地擦了好几下。
脏污消失的同时,不少伤口也开始再次出血。
许玉潋被他那动作吓了一跳,淡粉的唇微张着,好半天讷讷问了句,“肃羽,你没事吧的”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许玉潋便摘下了兜帽。
苍白的面颊在室温下多了几分血色,脖颈纤白,乌黑的发丝柔顺挽在胸前,用门前细细的小藤蔓充作头绳,虚虚绑着。
羽睫颤抖时,眼下那滴泪痣格外引人注目。
宁肃羽移开视线,一声不吭地把毛巾又丢回了水里。
清水被血迹染成了淡淡的棕色。
似是察觉到宁肃羽拒绝与人交流的态度。
许玉潋抿了抿唇,没再多说,转而拿起已经捣得差不多了的草药递过去。
“这些草药你先敷在那些伤口上面,可以止血。”
湿润阴暗的崖下村落,周边生长最多的就是这些野生植物,能入药的种类不算少。
许玉潋在副本开启的那段时间,没事就会往后山深处逛。
想着住在周围的村民们或许会需要,所以在家中存了一些,但这些用于治疗宁肃羽,显然还是不够。
他伤得很重,起码看起来情况就很糟糕,普通的止血不一定能让他好起来。
思考着,许玉潋轻声道:“现在家里能用上的只有这种药,若之后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明天我们再去找村里的郎中看看。”
草药研磨了许久。
宁肃羽拿到手里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青年在研钵上留下的温度。
他咽下口中的铁锈味,在许玉潋转身时,艰涩开口。
“你这样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说完,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现在什么也没有。”
命也快没了。
完完全全是个无用的废人。
许玉潋什么也得不到。
宁肃羽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
那些话里,许玉潋全是在为自己着想,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带回来了个多大的麻烦。
生病治疗在这个时代所需的开销很大,其实能从屋子里的装潢看出青年并不富裕。
而且,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多半会引人怀疑。
最近缴妖营行动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宁家的人,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
在人妖两族关系还没有这么恶劣的时候,常常有弱小的妖族被人类虐弄。
宁家家主那时站在了妖族那边,收拾了不少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结下了许多仇。
等到南黎国皇帝策划好关于覆灭妖族的计划,宁家当时的那些行为,自然被划入了反贼之内。
就算皇帝能既往不咎,可人心险恶,宁家遭此劫难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往日交好的大家族纷纷与他们划清关系,连家门都紧闭着,就怕招了旁人的口舌,直接惹来灭顶之灾。
可偏偏眼前这个听他说话都会被吓一跳的人不怕。
敢独自走到悬崖深处寻他,也敢把他这个麻烦带到家中。
宁肃羽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要这样做的原因。
明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自己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若是别无所求,就为了和那个已经死透了的人的约定,真的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吗的
狭小的空间里似乎静止了。
没人说话,互相对视着,安静了好长时间。
那时候,宁肃羽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病得不轻,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要说些让人难堪的话。
小孩说什么呢。
在副本内设定足足有几百岁的小蝴蝶眨了眨眼。
“系统。”
宁肃羽说话的时候,灶台上的水已经开始沸腾。
咕噜噜地往外冒着热气。
今天的晚餐许玉潋已经想好,打算好让系统做两碗热腾腾的青菜鸡蛋面了。
【饿了的】
“有一点点,一点点。”许玉潋想着家里种着的时蔬,补充,“我想要多加点娃娃菜。”
他惦记着晚餐,也没怎么琢磨宁肃羽的意思。
往后院里的小菜地走过去,许玉潋弯着眉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之前说过。”
“因为你父亲对我有恩,所以我才会救你。”
至于是在什么方面有恩,许玉潋并不打算告诉对方。
毕竟妖族在南黎国生存的第一步,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人族发现。
“之前的事是之前的事。”
宁肃羽抿住唇,泄气般的,把手中的草药用力捣了捣。
“他与你之间的那些旧事都与我无关,你现在做的这些,全算我欠你的。”
“往后我离开,这期间的债务和花销,我定会翻倍还给你。”
……
擦拭伤口被拒绝,猜测宁肃羽是不信任别人靠近他,所以后续的敷药和包扎,许玉潋全都交给了宁肃羽自己做。
烧好的水舀了些出来,用作给宁肃羽洗漱。
男人这时才想起把脸上那块染了血的布料拿下来。
靠在灶台边,许玉潋看着对方解开布料后的那张脸,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绝对能说得上是极其英俊的长相,但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淤痕,怎么看怎么诙谐。
宁肃羽看向他,眉心不解地皱起。
许玉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转移话题,夸他,“我发现,你和你父亲的模样十分相像。”
“……”
“以后定会大有作为。”
毫无依据的话语。
在认识许玉潋的第一天,宁肃羽发现了他会撒谎。
因为宁家家主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众多养子中的一个而已。
屋子里唯一的客房没有打扫。
晚上睡前,许玉潋才想起来给他新收养的小孩准备床铺。
就在主卧对面的位置。
宁肃羽跟在他身后,看他手忙脚乱地整理半天,结果半点杂物都没有清空的房间,沉默了片刻,最终把人安排到了旁边坐着,开始自己动手。
“肃羽。”@正版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玉潋端起长辈架子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称呼他,宁肃羽头也不抬,把破旧的木板凳叠在了一起,“有话就说。”
捧着小暖炉,小蝴蝶并着腿乖乖坐在角落里,头一次开始思考怎么照顾好一个小孩。
即使对方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许玉潋打量他从没来过的客房,眉心蹙了蹙,“家里比较简陋,要是你实在睡不习惯,我可以和你换房间。”
“不用。”宁肃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别在那可怜我,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回你房间休息。”
垂着眉眼,青年表情有些委屈,反驳道:“我没有可怜你。”
“兄长对弟弟好些,本就是正常的,是你没有把我当兄长看待。”
宁肃羽把被房间内吹得摇晃的窗户纸重新贴紧。
扭头看向才不过片刻,就捂着脸没忍住咳嗽两下的人,他皱眉道:“那算我可怜你。”
“赶紧走,行吗的”
也不知怎的,一个伤员竟然比他一个妖族还要来得有气势。
许玉潋闷红了张脸也说不过对方,在房间里看了半天,找不到自己能发挥的地方,还是回了房间。
深夜。@正版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着不要让重伤玩家死在副本第一夜的想法。
头次当哥哥的小蝴蝶,再次进入了客房。
昏暗的房间里,许玉潋踮着脚尖,两只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确保呼吸声都很微弱后,拖着自己已经变得干净的绒袍,做贼似的从门边悄无声息地飘进来。
这个时间的客房显得更加磕碜。
没有点灯,毫无装饰。
宁肃羽正安详地躺在由两个大木板组成的床铺上。
除了模样凄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就在许玉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绒袍忽然被人从后方抓住。
含糊的呼唤声从床上传来。
“不要走……”
第 84 章 养兄如妻
秋风瑟瑟,梧桐落叶。
泛黄的窗棂纸在一阵阵呼啸声中摇摇欲坠。
天将蒙蒙亮的时刻,装潢简陋的屋内光线昏暗。
灶边烧着火,模样清丽的青年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啄饮。
窗外有赶集的人声传来。
时间接近辰时,到了该上工的时候。
“先生大病未愈,何不多休息几天?”
苏言澈在灶台旁熬着粥,木勺搅动,半袖的粗布衣裳抬起,遮不住男人常年劳作而线条明显的肌肉。
空气中有微微的甜意扩散,是杂粮粥的香气。
几日的照顾下来,苏言澈观察到许玉潋偏好甜些的东西,这次特意多放了红薯。
许玉潋垂下眼睫,只道:“我这次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一直麻烦你也不好……孩子们还等着我。”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见这个回答,苏言澈皱了皱眉,不太赞同。
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气四溢。
一想到喝完这碗粥许玉潋就要去私塾,苏言澈还是没忍住回头,想要继续劝许玉潋好好休息,“可是……”
木凳子就那么小一个,小先生坐在那,双腿自然地合并着,看上去没比那个凳子大多少。
那杯热水被他捧在身前,双手握着杯壁,眼睫纤长,上升的水雾没有尽头,细密缥缈,像是在青年白皙的脸蒙上了层绒。
他穿着身墨蓝长衫,是秋季常见的那种款式。
因为受不住凉,被自己叮嘱过后,单薄的肩头上还多披了件外套。
原本苍白的脸颊被燃烧的火光晕了层薄红,喝过了热水,整个人总算看起来有了些血色。
想起前些天对方被高烧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样,苏言澈噤了声。
粥盛了大半碗,放至温热后递给许玉潋,他说话很轻,“先生出门时再多加件衣裳吧,莫要被冷到了。”
“多谢你。”
见小先生眉眼弯弯地朝他道谢,苏言澈又开始庆幸自己刚刚没说不好的话。
他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两个,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先生在镇上的私塾里帮忙,性格温柔和气,一心投身在教育事业之中。
私塾的那些事和镇上村里的孩童有关,在先生心中的意义肯定非同寻常。
自己只是一个邻居,终究是不该多嘴的。
他能够离对方这么近,能够以朋友和对方相处,就已经足够好了。
别人说许玉潋是个教书先生,穷酸秀才,他却总觉得对方是个小神仙。
是那种漂亮得不行,话本里,因为犯错被罚下凡间的神仙,他要是说话大声一点,惊扰到对方,对方就会飞走。
于是从第一次见到这位瞧上去弱不禁风的邻居起,苏言澈就傻乎乎地放轻了声音。
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留下对方-
“现在不比夏天舒服,入夜就降温很快,先生只穿这一点衣服,一定要早些回来。”
“熬好的药要记得吃,我做完活就会回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我。”
连续不断的叮嘱令青年心虚无比,快速地点点头,匆忙就离开了家中。
许玉潋不敢说自己其实一口药都没喝。
他高烧一场,在苏言澈的照顾下,能够治好的病都已经好了。
至于其他治不好的病,那就是他这个世界根本无法治好的。
明知如此,他何必再喝那些苦苦的药来折磨自己。
微凉的风穿过颈间,许玉潋瑟缩了一下,喉间突然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痒意。
“咳、咳咳……”
胸口闷疼,捂住口鼻间的白色手帕挪开时,上面已然晕开了一处触目惊心的红色。
脸色好像又白了些,唯余唇瓣嫣红似血。
他动作熟练地将那块手帕塞进口袋里,假装无事发生,心头开始复盘起了这个世界的剧情线。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为华亮如,是镇上第一富商华家的小儿子。
他顺风顺水的一生颇为不思进取,但在失忆后突然变了一个性子,开始疯狂学习经营之道,后来又前去京城发展,最后带领家乡发家致富的故事。
在主角的视角里,作为炮灰的原主只是一个来过府里的私塾先生。
他甚至连原主的长相都没有看清过。
后来再得知关于原主的消息,便是原主在背地里抹黑自己的事情败露,彼时,他已经成为了一方名商。
最后,原主丢掉了私塾老师的工作,名声扫地,凄惨一生。
剧情原本是该这样展开的。
但因为世界错乱,角色缺失,导致剧情彻底卡在了开头。
许玉潋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扮演这个角色,将世界线补充完整。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剧情线中没有说明的部分会是这样奇怪的展开。
比如说他要去抹黑主角的原因——
居然是因为对方辜负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崩溃之下,才开始偷偷说主角坏话……
许玉潋在上个月时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正好是原主刚在镇上住下,开始在私塾工作的时间点。
系统说让他先好好熟悉一下这个世界的职业,任务的事无需太过着急。
只是话虽如此,许玉潋还是无法不担心。
在私塾讲课的事情他都快得心应手了,所谓的辜负感情还没看见个人影,这情况好像不太妙。
可作为被辜负的一方,他能自己主动去找主角,然后被辜负吗?
要是自己真去找主角,可能华亮如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到时候他的满腔热情白费,就只算是他单方面付出,连辜负的条件都无法达成。
许玉潋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不过后来,在一次意外和华亮如遇见后,原本一筹莫展的剧情线突然开始推动了。
华亮如好像很欣赏自己,每天都会来私塾找他。
许玉潋猜对方可能因为一开始的不学无术,所以对教书先生这一类职业特别崇拜。
按照人设,成长环境缺少关爱的许玉潋在面对新出现的朋友时,几乎是有求必应。
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就好像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朋友之间会做的一些事情,例如交换爱好,一同出游,牵手拥抱,他们都有做过。
在上上周的时候,华亮如突然提出想在某晚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许玉潋答应了。
自然而然的,在那天晚上,剧情终于再一次推进。
华亮如没有按照约定前去赴约,以为能够拥有朋友的小先生就这样被辜负了。
秋夜寒凉,风卷落叶
知道他不会来,许玉潋等了一会后便回家了。
本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但第二天时,每个世界都会出现的病弱特征忽然出现,他还是着了凉。
风寒引起了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演变到最后,体弱的小先生竟然咳出了血。
其实是不痛的,和普通咳嗽时的感受一样,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许玉潋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到了。
苏言澈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半夜的墙头冒出个头,看不清面容,健壮身材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可怕。
“小先生?”
这场面太诡异了,许玉潋包着眼泪,连哭都忘了哭。
但总之,苏言澈是个特别热心的好邻居。
替他找了大夫,贴心照顾了他一整晚,直到后来都还一直在帮助他。
许玉潋不明白华亮如为什么会那样做。
明明是约定好了的事,却还是突然毁约了,甚至在生病的这几天也没有找他解释。
他们不是朋友吗?
过于平和的日子,让许玉潋一时忘了任务的存在。
起初坚硬的态度,也在这温水煮青蛙的环境下渐渐缓和,开始想要和主角成为朋友。
谁曾想,剧情线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太讨厌了,他决定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就和原主那样!-
私塾内只有两位教书先生。
一位是许玉潋,另外一位便是褚文清。告假几日,私塾内便全权由褚文清负责。
褚家世代从文,这私塾便是褚文清的父亲创立的。
从祖上三代数起,他家中全是学者,甚至还教出过某代的状元,在整个镇子上名气响亮。
许玉潋初来乍到便能来到这,还多亏褚文清父亲珍惜好苗子。
他一开始不太熟练时,大多事情都交由褚文清来做。
二人的关系之前不算太差。
褚文清说他虽然笨,但是肯学就还不算无可救药,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善。
但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差了。
好像是从许玉潋开始和华亮如见面的时候开始变差的。
因为华亮如总喜欢站在私塾的院子外等他,许玉潋觉得这样有些耽搁对方时间,每次下学都会急急忙忙地去见他,不想让对方等太久。
褚文清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直到许玉潋请假要离开的那天,他没忍住开了口。
“许玉潋,你就这样上赶着要去见他?”
“这么喜欢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
许玉潋当时没有听清,他着急去赴约,没空回答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匆匆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当时褚文清好像真的生气了。
“随便你,反正我也不会永远待在这,管不了你。”
褚文清确实算得上是许玉潋的上级,他也知道褚文清明年会上任地方官员,如今也只是临时来帮忙,迟早要走。
可这又怎样,明明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再后来,假期被拉长了三天。
生病的消息传到了私塾内,不少学生写了书信希望他们的李小先生早日康复。
许玉潋还收到了他很想吃的桂花糕。
他曾经在私塾内看着开满了桂花的院子,小声好奇过桂花糕的味道。
不知道是哪个学生记了下来。
在家中休息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
一来到私塾,一种旷工的愧疚感就莫名出现了。
学生还没有来,今日也不是许玉潋教课的日子。
没有走正门,直接从侧门绕去了后院,他有东西落在那里,今日要带去华府用来给小小少爷授课。
其实也有想要避开褚文清的念头。
许玉潋反思了自己,他之前可能因为和主角交朋友,教学质量被影响了不少。
在对谁都非常严格的褚文清看来,自己这样肯定很差劲吧。
而且后来他又请假了那么多天……算了,还是不要正面遇上吧。
步入后院时,木门打开,刮落了墙边开得正盛的桂花。
柔软淡黄的小巧花瓣一团团地往地上散,馥郁至极的香气传入鼻尖。
有人放下了茶杯,“终于知道回来了?”
褚文清好似已经等了很久了,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一两点桂花。
“说你笨,在私塾里也就罢了,怎的连感情都这样愚钝。”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华亮如那样的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他追求你未必会是真心。”
站在树下的青年咬唇嗫喏片刻,轻声道:“……你说得对。”
“我不会再信那些话了。”
从前每一次谈到华亮如,他说一句,对方都恨不得要顶嘴十句,这还是头一次,许玉潋没有反驳。
褚文清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突然僵在了嘴边。
最后化成一句,“知道就好,你最好说到做到。”
“刚生完病就穿这么少的衣服,你是觉得发烧不够难受吗?”
一件长衫又披在了许玉潋的身上,他没忍住轻咳了咳,被人扶到了屋内坐下。
“是不是还在发烧,头晕吗?”褚文清清隽的面容沉着,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他又伸手探了下许玉潋额前的温度,“这种时候你又知道要来。都请了四天假了,也不差再多几天。”
许玉潋只是摇摇头,捂着嘴轻咳,说不出话。
一开始语气冲极的男人在许玉潋几个动作之间就方寸大乱,着急得差点自成了医师,最后还是许玉潋自己缓了过来,要了杯热水慢慢地喝。
他轻声细语地解释,唇瓣软软抿了抿,“没有要来,是有东西落在这了。”
沾了些水渍,淡粉的唇瓣瞧上去分外软嫩,随着青年的动作,不太明显的唇珠被抿得微微鼓起,诱人采撷。
“是,你就是不想跟我待着,我也没求着你来。”
褚文清挪开视线,语气冷硬,“有东西落叫个人传话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能拿给你,知道自己身体没恢复好就在家里待着。”
“要是又病出个好歹,私塾也不用开课了,整日旷工,你等着喝西北风吧。”
“没有,我恢复好了的。”许玉潋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请假是我的不对,这个月的月钱……就扣掉吧。”
这番话还是许玉潋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他家里穷,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衣食住行样样要重新买,身上也没什么钱。
一个月的月钱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笔巨款。
是真的觉得自己这样做得不对了,才会提出这样弥补的条件。
褚文清没接话,转而提起别的事情,“知道我不在私塾的时候要去哪找我吗?”
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其实许玉潋隐隐约约记得褚文清曾经跟他说过,只是他忘了。
粉白的手指藏在衣袖间微微绞起,许玉潋蒙了一个地点,下一秒,手就被人拽出来拍了一下。
是那种教训学生的手法。
许玉潋难为情地扭开了头,“我只是忘记了,你怎么能打我。”
“我再和你说一次,这次能不能记住了?”
“……能的。”
直到褚文清前去上课,许玉潋拿到了他去华府给小小少爷授课要用的东西,走出私塾门外,他才慢一拍地想起一件事。
“啊?我以为他是想跟我做朋友的。”
许玉潋还是不清楚主角的心思,友情本就是让他琢磨不透的东西了,对于其上的爱情,他更是难以理解。
系统已经习惯了:“主角从最初见到宿主起,好感度就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之上,后续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归为是为了追求伴侣。”
“追求……?他是想和我做夫妻的那种吗?两个男人之间的夫妻?”
“是的宿主,其实按照设定,您应该是打算在那天晚上答应主角的追求,不过因为主角的失约,您黑化了,决定再也不相信男人所说的话,还要报复主角。”
许玉潋心情有些糟糕了,“‘我’也喜欢他吗?我被甩了?”
“……没有,您没有喜欢他,也没有被甩。”
系统叹了口气,又和许玉潋细细解释,“您只是被主角放了次鸽子。不论是原剧情,还是现在,自始至终都是主角在单方面的追求您而已。”
“原来是这样。”
许玉潋抱着书本冒着风走在路上,风把他额前的发丝吹得凌乱,他抽不出手去整理,还在和系统说话,“还以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一次恋爱都没谈就要被人甩了。”
“那样对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小先生的脾气很好,很少生气,唯独不喜欢被欺骗。
如果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希望对方能够直接跟他说清楚,莫名其妙的事,会让他感到难过。
“怎么会。”系统给他遮住吹向脸部的风,实话实说道:“没有人会舍得那样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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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养兄如妻
空气中弥漫着秋季特有的寒冷。
街边铺子刚度过最为忙碌的清晨,仍在加热的蒸笼涌起白雾。
风一吹,香味和蒸汽就随着风流淌在街道上,像是一条带着包子铺味道的河流。
路边的树光秃秃的萧瑟,地上一片接一片地落满了枯叶。
人来人往,树叶躲避不及,轻轻一踩就脆响不断,和季节倒是有着相反的热闹。
逆着人群,青年捧着书本路过街道。
一身墨蓝长衫衬得他长身玉立,迈出的步子很慢,再加上儒雅温和的气质,令他在一群脚步匆匆的粗布麻衣之间格外显眼。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
“这不是小先生吗?”
“嗯?”
许玉潋天生肤色就白,如今生了场大病,更是有种不见天日的透明感,秀气眉眼因为生病疲惫地垂着。
听见有人叫他,他便缓下了脚步,眨着眼侧头去看。
暖融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白皙的侧脸唯余唇角处一点嫣红,转过脸时,像是骤然晕开了颜料的美人水墨画。
下一秒,画中的美人活了。
青年嘴角噙着一抹笑,将书本抱在身前,温声道:“是林大哥啊。”
众人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在快要走出街道时,目光依然流连忘返。
街边的开铺子的百姓家中,有不少孩童都在私塾上课。
家中贫困些的,凑不出上学的钱,便趁着褚文清偶尔在休沐日开的免费识字课去学上一二。
许玉潋来了之后,也会在休沐日前去帮忙。
一来二去,镇上的百姓也渐渐知道了,私塾里来了个小先生。
小先生比褚先生温柔,又很好说话,家长们虽然没怎么和他接触,但总听小孩们夸他,对他也颇为有好感。
“先生,您今日这么早啊!”
“先生您吃早饭吗?要不要来试试我家的面,味道保准鲜!”
“哎,面有什么好吃的,还是我家的包子香,先生来我家吃!”
许玉潋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因此更为无措,太过热情,他一直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要如何回报。
摇了摇头,许玉潋刚抿着唇斟酌着想说什么,喉间又传来些痒意。
用衣袖遮住唇瓣轻咳了几声,他细秀的眉难耐地皱起,苍白的脸颊浮起点点病态的红晕,叫人不忍再多惊扰,“多谢大家的好意……”
回绝了众人后,绕过这条街,再穿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子,许玉潋便来到了华府。
华家不愧是镇上最有名的富商。
府邸雕梁画栋,规模宏大。
院墙沿绕,四周全是属于他们的地盘,放眼看去,两旁再也没有其他人家。
这样的深宅大院总是墙高树密,像是藏住了什么秘密一样。
一走进去,耳边源于街道的所有噪音都消失不见。
高墙隔绝了所有的喧哗,安静得有些压抑,领着许玉潋进门的仆人也始终保持缄默。
沉闷的环境,室内各样的名贵摆件,院内仆人统一低头行礼的动作,诠释了华府冰冷的繁华。
时间尚早,备受宠爱的小小少爷还未完全清醒。
侍卫让许玉潋在走廊处稍作等候。
四周没有遮挡,狭窄的通道阵阵晨风吹来,含了冰刃似的割人。
明明刚刚从街道走来时还有太阳,进了华家,阳光被隔绝在高墙之外,温度就又降了回去。
怕冷的体质好像在这个世界生病后变得更严重了。
背靠在走廊处的柱子处,许玉潋止不住地搓手,捂住脸呼了呼气,试图以此来得到些温度。
衣服好像还是太薄了……出门的时候,他该听苏言澈的话再多穿些的。
小小少爷名为白致知。
其实并不是华家的嫡少爷,是老爷远嫁的嫡亲妹妹所出,因为一些事情,被暂时托付给了华家老爷。
更多的事情许玉潋也不太清楚,他第一次见小小少爷,还是在遇见华亮如的第一天。
对方带着同样是刚到镇子上的小小少爷来私塾报名。
但后来,小小少爷因为水土不服休了几天学,这也是他如今会出现在这,给小小少爷补课的原因。
想到华亮如,许玉潋停下了呼气的动作,沉默地抱住了书本。
不想看见华亮如。
华亮如是个很讨厌的家伙-
“嗯,就按之前我说的做。”
秋季之后紧接着便是寒冷的冬日。
取暖所需的炭火和布料是时下最为紧俏的商品。
华家最近和隔壁镇子的布行有合作,身为即将成为下一任家主的长子,华衔青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
跟随的侍卫快速记下他的吩咐。
越听,心中便越是惊叹长公子这可怕的经商能力和敏锐的判断力。
“是,属下遵命。”止步于庭前,为首的侍卫瞧见华衔青眉目中的疲惫,道:“长公子舟车劳顿,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退下吧。”
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紧绷的神经传来微弱的疼痛感。
挥退众人,华衔青揉了揉太阳穴,准备继续回书房处理堆积的信件,最近想要和华家合作的名单再次增长了。
想起临走前父亲严厉训斥时的冰冷口吻,华衔青面无表情地踏上台阶。
一直都是这样。
他是父亲迫不得已选出的继承人,被所有人崇敬的大少爷,未来的华家家主,但他不会是任何一个人心中特殊的存在。
他随时可以被替代。
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他并不看好自己,只是迫不得已。
如果华亮如争气一些,那连带着他这二十几年所付出过的努力都会是一场笑话。
那又如何。
难道他觉得自己这个华家就如此值钱吗,值得自己拼尽全力去争夺那个位置?
华衔青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觉得好笑,觉得老头子那个愤怒的面孔可笑至极。
恐怕老头子也清楚吧,没有自己,华家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地位,拖着那副苍老的身体,他也在恐惧对于华家掌控能力的流逝吧。
前去书房的必经之路上本应是空无一人的。
但华衔青踏进游廊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见了对角处衣衫单薄,靠着柱子的青年。
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容。
隔着两处弯弯绕绕的游廊回旋处,青年正怕冷地瑟缩着肩背,脸颊白皙带着些软肉,稚气未脱,看上去是个还在读书的年轻人。
捧着一眼便能看出使用过很多次已经泛黄的书本,鼻尖被冷得泛红,可怜兮兮吸着鼻子。
一身读书人的寒酸打扮,连那件墨蓝色的长衫都看得出水洗过的痕迹。
也没什么戒心,明明自己毫不遮掩地站在这里盯着他看,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是来探望华亮如的人吧。
啊,看上去也不像是不学无术的那种人,难道是看上了华亮如的钱吗?
随便了,和他又没有关系。
华衔青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可怜的人,远山般的黛眉轻轻一皱,就好似在跟别人说,快过来哄哄他。
换别人在这,或许就要上去热心关心一番了。
但华衔青没有那么多善心发散,他现在不把人赶出去就已经算是仁慈。
在原地看了一会,华衔青没再多分眼神,准备径直路过他,去书房处理自己的事。
沉稳的脚步声接近,直到走近自己的身边,许玉潋才惊觉周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太过突然,许玉潋被他吓得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寒气在嗓子眼里刺激这喉咙,一口气不上不下,他捂着唇,闷声咳了几下。
没心思再去注意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份,见人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越走越远后,他才赶紧弯下腰,小声咳嗽了起来。
其实没有那么难受,痒意是构成咳嗽的大部分原因,只是咳得太急时,还是会有些呼吸不畅。
蹲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后,终于感觉好受了点。
许玉潋起身,刚想看看前去传话的侍卫有没有回来,就发现原本走远的男人又忽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你……”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睫颤抖着,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近距离看得更清楚了,远比之前隔着游廊看人更为清楚。
抬眼看向人时,一张昳丽精致的脸便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华衔青眼前。
因为咳嗽无法抑制的晶莹还停留在纤长的羽睫之上,眼尾也沾上了泪意,微微泛红。
不止是小巧秀气的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华衔青原本没有看清,这时才发现,原本白皙的脸颊也被吹得泛起了潮粉。
明显是受了凉,大宅阴冷,秋季又多是刮风,华衔青不明白自己弟弟为何不提前叮嘱他多穿两件。
可等再往下看时,青年唇瓣处一抹突兀的红色忽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男人忽然递出了一条白色的手帕,许玉潋捏着手指,犹犹豫豫地接过,“是给我的吗?”
华衔青没什么情绪,“擦一下吧。”
许玉潋很快意识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紧张地咬了咬唇,擦去了唇边的血迹。
手帕很快被他折叠在了手中,遮住了那一块多出来的艳红,“我是小小少爷的私塾老师许玉潋,今日来是给他补课的。这手帕……我之后会洗干净了还给您。”
“我可以知道您……”
“华衔青。”
男人淡淡开口,和之前转身离开时一样的漫不经心,“手帕不用再还给我。”
华衔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新回来。
就和他最初给青年下的定义一样,对方的一举一动,模样皆是楚楚可怜,可能今日他也被风吹晕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不过在听见对方只是前来上课的私塾老师时,华衔青便突然觉得对方顺眼了许多。
看着对方惨白得在咳嗽之后才显得好了些的面色,他没什么情绪地问道:“生病了为什么还要来?”
“没有。”许玉潋慌忙回答,“只是今日天气太冷,有些不适而已。我不影响上课,也不会传染给小小公子。”
来华府的这笔补课费用对许玉潋来说很重要。
生病要用的药,即将过冬的被褥钱,还未准备好的冬季新装,和家里所剩无几的粮食都急需用钱。
在私塾挣到的钱早在之前生病时就花掉大半。
眼看临近农忙,私塾即将关闭,这一眼望到头的收入好像昭示着他即将迎来的悲惨生活。
许玉潋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
他无措地拉住华衔青,张嘴要给他检查,“没有生病,只是、只是牙疼出了血……”
“好了,闭上。”
华衔青捏住他的脸,原本平静的神情被打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去上你的课,我又没说你什么。”
许玉潋乖乖地闭上了嘴,又偷偷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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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养兄如妻
小小少爷虽是孩童年纪,但自幼寄人篱下,心思敏感,在许多方面都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懂事些。
对待课业,他总是十分认真。
不似其他天性顽皮的学生,整日想着敷衍了事。
课堂上先生们的教诲他听得认真,笔记更是做得满满。
课后也有在自己复习,就连书页上写下的白致知三字,都显得格外工整。
这样的孩子格外令人心软。
许玉潋看着白致知动笔时微微鼓起的婴儿肥,眉眼柔和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知知觉得累吗?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再继续。”
“先生,我不累。”白致知摇头,留恋般地蹭了蹭青年放在头上的手,“这才刚开始呢,我喜欢听先生讲课。”
身上有好闻的味道,香香的,和娘亲一样温柔的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如果不是生病了,他宁愿一直待在私塾里。
请假几日落下的课程并不多。
再加上最近学的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对于白致知来说不算很难。
在许玉潋耐心的教学之下,他很快便掌握了大半,开始写起了布置的练习。
补课进行得很顺利。
中途休息过一段时间,用过午餐后,许玉潋又陪着白致知小憩了会。
好像做了噩梦,白致知是哭着醒来的。
抱着刚刚睡醒的小孩在怀里轻哄,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就埋进了胸前。
听着对方稚嫩的童声抽泣着,小声说自己好想娘亲,许玉潋心头软乎乎地发疼,“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等秋天过去的时候,知知就会在冬天和娘亲团聚。”
“乖孩子不哭。”他轻拍着白致知的后背,柔声安慰,“先生会在这陪着你。”
“娘亲……”
含糊的声音夹杂着哭腔,许玉潋任由小孩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
其实原本补课持续到午时就该结束了。
早该离开华府的,但是许玉潋没办法拒绝一个乖巧的学生对他撒娇说:希望睡醒的时候先生会在身边。
也罢,他今日无课,留在这陪陪学生又有何妨。
屋内门窗紧闭,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适宜的温度令许玉潋也有了些困意。
小孩子精力来得快去得也快,白致知在哭了一场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眼看差不多到了该走的时间,许玉潋将他放回床上,动作轻柔地掖好被角后,便偷偷推门离开了。
一走到游廊处,秋风从侧方吹过,许玉潋忽觉胸前一阵凉意传来。
在房间内时还没察觉,此时低头去看,他才发觉自己身前被白致知哭出了一片湿痕。
因为抱着的动作,白致知是埋在他胸前哭的。
这样看去,那一块的颜色比别的地方都要深上不少。
位置有些奇怪,看见周围有仆人路过,许玉潋下意识地用书本挡在了身前。
过了几秒,他突觉自己这样有些刻意,又咬着唇放松了背脊,试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奇怪。
只是白皙脸颊上浮现起的红晕还是令路过的仆人止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来时是沁凉的清晨,离开时已是夕阳渐下的傍晚。
好像完全地错过了最为暖和的正午,不管是什么时候,许玉潋站在华府里,都觉得天气冷得有些不像秋季。
也或许是他大病一场后,身体变弱了吧。
离开之时,许玉潋又看见了那个把自己带进府内的侍卫。
他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华府内许玉潋没什么认识的人,这几天唯一接触的也不过是传话让他前来补课的侍卫。
出于老师的基本道德,他准备和对方交代一下白致知的情况。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状态,可能会对白致知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但还没走几步,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庭院内拱门之后。
许玉潋匆忙向前走了几步。
安静的环境下他踩着落叶的声音格外刺耳,不由自主的,他放缓了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谈话声传入耳畔。
许玉潋捧着书本,自觉不妙地背靠墙壁藏在了拱门旁,试图将自己隐形。
“你这个岁数也是该成家了。”
有些苍老的男声正絮絮叨叨地念着,带着长辈惯用的口吻,大概是在催婚,“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现在干不出一番大事业就是因为没有成家。”
“老头子我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我,我和你娘给你筹备婚事。看看别人,十八九岁就定了亲,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整天板着那个脸。”
庭院内,华衔青面无表情坐在石凳上喝着茶,华家老爷子正站在他的身前不断数落着。
“能不能学学亮如,从小他就招人喜欢,哪家小姑娘见了他能不春心萌动……要不是他也不开窍,早就让我和你娘抱上孙子了!”
“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茶杯被人放回了石桌上,没收着力,杯底与石头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华衔青有些不耐烦了,“你成家就立业了?”
谁不知道以前的华家不过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商行。
一家人的生活说不上有多好,顶多撑个温饱,只比起镇上那些靠劳作挣钱的农民好上一点。
后来在华家大少爷接手后,经过一番整改,商行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华家也一朝成为了附近镇上最大的富商。
就连现在这华府,也是在华衔青接手商行后的五年,他们一家才搬进来的。
事实如此,但华家老爷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大儿子面前的逊色。
“你现在不听我的话迟早吃亏。”他面上挂不住,一张老脸神色窘迫,“在外面天天跟那些混在一起,学了一身坏毛病,我和你娘想抱孙子难道是想害你吗!”
他又面色一变,“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我的两个儿子至今未婚,莫非在外,你们都有此癖好……?”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头发斑白,神色惊慌迟疑,甚至当场倒退了两步,“天要亡我华家啊……”
华衔青不知道华亮如是什么情况,他对自己这个弟弟一向不太关心。
至于自己,听到龙阳之好的第一反应,华衔青脑海中竟然是闪过了那在游廊处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实在奇怪。
但表面,华衔青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老爷子,“我喜欢男女与你何干?”
“父亲不如多注意一下自己,城东有家医馆就是治癔症的,我现在叫人给你安排个日子。”
许玉潋早在华家老爷子说出龙阳之好时就逃开了。
属于原剧情中的情感上涌,逆着犹如刀割的寒风,许玉潋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想,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为何要以性别区分……
既然华家老爷都是这样想的,那华亮如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所以才离自己而去吗?
明明,明明是他先提出来自己才想要答应的,自己明明,只是想做朋友,华亮如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今天也没能在华府看见华亮如的身影,是知道自己要来,所以才躲起来了吗?
好过分。
许玉潋蹲在墙角,默默地等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缓过去。
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许玉潋甚至有闲心抽空骂一句华家老爷真过分。
华衔青应该就是原剧情里没怎么出现过的那个大公子,虽然戏份不多,但是一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华亮如的角色。
许玉潋对他印象不差。
华衔青人那么好,还借了手帕给他擦嘴,和苏言澈一样热心。
这样的人华老爷怎么能用婚姻来定义他的品性,还那样胡乱猜测对方,真是、真是过分!
“宿主。”
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出现,系统提醒他回神,随之而来的,是紧随着主线任务之后的新支线。
“您因为被人轻视感情而怀恨于心,又耳闻老爷子说男子相爱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以为主角也是这样觉得的。
被接二连三打击的您伤心欲绝,走入歧途。
于是在华家主宅遇见主角大哥的那一刻,看见他和老爷子谈论龙阳之好时轻蔑的神情后,您决定要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报复。
你想要华家未来家主,那位矜贵冷漠的男人也成为不被世俗接受的那类人。”
【本世界主线任务:按照人设完美扮演因情黑化的小先生。】
【支线任务:请您刻意引诱华家大公子——华衔青。
并让其亲口承认喜欢你,主动渴求不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爱情。】-
和老爷子一番不愉快谈话结束后,华衔青揉了揉眉心,俊逸潇洒的面容难掩疲惫。
古板无聊又千篇一律的长辈谈话他这几年已经听得够多了,外出回来还要被这样一番废话叨扰,实在让人耗费心神。
他漫不经心地松开领口处的扣子,开始考虑何时搬出宅子会比较好。
脚下步伐不停,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一会,他晚上还有事情要做,临近年关,任何事情都耽误不得。
又是那一处遇见的游廊。
许玉潋听见脚步,怔怔抬头,反应了一会后才站起了身,“大公子。”
秋日的夜晚总会来得快些,连接了冬日的寒凉,华衔青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青年瑟缩的肩头。
他松开领口的手又慢慢扣了回去,语气淡淡,听不出是责怪还是陈述,“补课的时间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已经结束了……”许玉潋觉得这应该是赶客的意思,但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咬了咬唇,强忍羞涩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想请您帮帮忙。”
遮住胸口处的书本挪开,一片深色的痕迹露出。
沾了水的东西风一吹过就会格外寒凉,湿了水的三件薄薄衣衫粘在一起,华衔青很快挪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小少爷不小心哭了,然后就……”
其实白致知的眼泪哪有那么多。
许玉潋此时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块,是他自己用茶水洒的。
虽然比之前还要冷些,但起码位置没那么尴尬了。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没考虑什么,只是觉得那几滴眼泪的部分有些不妥,却不知道这样湿透后,冰凉的刺激下有多么明显。
华衔青没说话,许玉潋一时坐立难安。
撒谎这件事,小先生不常做。
一心虚他就止不住地爱咬唇瓣,因为紧张总是反复碾压,松开时已是糜/烂的艳红。
来这之前曾偷偷哭过,小脸微润,眼睑处此时还有未曾消退的红。
这样的小先生看上去倒不像是心虚。
更像是遇到超出自己解决范围的窘迫时,柔弱无措寻找来人帮助的模样。
单纯至极,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一遇见个谁就会立马把自己柔软的肚皮露出来,根本不知道被这样诱惑而来的人会带着怎样的心思。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完成过几个世界任务的青年生涩得动人。
听见男人留有余地的提问,许玉潋白皙透粉的脸颊渐渐变得通红,眼睫止不住地颤抖,嗓音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风中,“我能问您借一件衣服吗?”
大公子人这样好说话,自己却要对他做这些事,而且他根本不会……
这是在太难了,这次的支线任务,自己真的能完成吗?
拙劣的演技。
但已经足够可怜。
没有回答,华衔青越过转角处的许玉潋,率先走向了游廊尽头。
就在许玉潋低着头,难为情地捏着手指,以为自己第一次主动就这样草草收场时。
华衔青在门口处回了头。
“不想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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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养兄如妻
夕阳昏沉,装潢雅致的院子里树影摇曳。
淅淅飒飒之声被掩上的木门阻拦,走入卧房,光线黯淡的屋内有淡淡熏香味道浮沉。
是来的路上,他曾在空气中闻到过的气味。
吹火折子的声音响起,视野内忽然出现晕开了光亮。
许玉潋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再看时,入目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梨花木制成的衣柜打开,里面大多是秋季新添置的新装。
只有角落还放着几件看上去有些褶皱的衣裳,是华衔青常穿的便服和贴身的衣物。
“选一件衣服去换吧。”
华衔青点燃了一旁的烛灯,“既是致知给先生造成的麻烦,作为长辈,我自然该为此负责。”
“公子误会了,这件事怪不得知知。”
急忙摆手,许玉潋将书本压在自己身前,指尖因为用力泛起了白色,“还是我自己疏忽,来前没多准备一件衣服。而且,是我麻烦了公子才对。”
“嗯。”华衔青没什么含义地应了一声。
“贴身的亵衣放在最底下,外袍和中衣在上面。”修长有力的手臂半扶着柜门,他侧眸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打量了几秒后得出结论,“可能会有些大。”
男人声音冷淡,语速和之前一样。
明明是在说这样私密衣物,却轻易得就好像在说今天要吃什么一样。
这使得许玉潋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直到他从衣柜里扯出一件白色柔软的袖子时,才蓦地反应过来。
遮住胸口的手慌乱松开,许玉潋快步走到男人身前,耳根通红地将对方的手又重新按了回去。
“不是、不用这个。”
书本掉落在地发出微弱的响声,无人在意。
“不用这个。”华衔青没动作,任由对方将体重压在自己手臂,淡淡的视线落在眼前人颤抖的眼睫上,他又问,“你不穿吗?”
这些话由华衔青说出口,正派又冷淡。
好像他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虽然知道华家大公子对待谁都态度平平,肯定不会是那种会故意逗弄人的性格,许玉潋却依旧听得面红耳赤。
那样贴身的物件怎么能就这样说出口。
虽然他们都是男人,可……可他们关系也没到那样亲密的地步呀。
系统此次发布的支线任务,是有史以来最有挑战性的一次。
只是这样的任务,青年根本不明白要如何去做。
要如何去引诱一个人,又如何能够让对方喜欢上自己?这些难题的答案,从未真正进入过一段感情的青年都不知道。
对他来说,这些问题真的过于难缠了。
而且,华衔青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喜好又是怎样的,许玉潋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拿了一张空白卷。
考试的科目是没有学过的东西,考试的内容更是完全陌生。
让自己刻意去引诱原剧情中根本没出现过几次的华衔青。
二人的关系陌生,这注定了自己需要先设计接近对方,任务才能正式开始。
接到任务后的几个小时里,许玉潋在游廊里反复踱步,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是制定了个循序渐进的计划。
就像看过的那些爱情故事一样。
他可以先借着什么事情和对方熟络起来,这样一来二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好了之后,然后他再旁敲侧击问问华衔青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然后他再往对方说的那个类型靠一下?
总之,一位感情白痴在一番深思熟虑过后,选择了温水煮青蛙的策略。
给自己身上泼水就是他的计划第一步。
许玉潋准备借着这件事去问华衔青借一件衣服。
如果对方愿意给,说明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还行,那他之后还可以继续来找对方。
给了之后呢,他就可以借着还衣服这件事再来找华衔青一次,一面复一面,他们迟早能成为朋友。
许玉潋的想法止步于此。
能够想出这个办法还是因为早晨的时候,他和男人在游廊内的相遇给了他启发。
华衔青对他说,那个被他弄脏的手帕不用再还了。
那手帕对于华衔青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许玉潋对此很是珍惜,因为买手帕的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一笔开销,能省则省。
不过既然手帕华衔青不在乎,那么换成一件衣服呢?许玉潋决定借一件华衔青会让他还回来的衣服。
至于要不要换亵衣,许玉潋从来就没想过,他只是想借一件外衣挡挡风就好。
所以在华衔青问出那些话时,他大脑直接宕机了几秒。
“嗯?”
青年一言不发,华衔青靠着衣柜的门看向他,忽然闻到了一种不同于房间内熏香的味道。
浅淡的,混合着微涩的茶香,像是从青年白皙肤肉之间透出来的,隔着几件秋季的衣衫,顺着暖融气流上升的皂角香气。
华衔青第一次知道,那种被他幼时嫌弃过的劣质皂角,在人的身上也能有这样好闻的味道。
但还是过于奇怪,这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到底是皂角的味道,还是来这之前,青年的身上熏过了什么香。
对香气很是挑剔的男人眉头一挑。
发出了商人的感叹。
这香挺不错的。
如果能制作出来贩卖,估计会受不少人的追捧,他愿意自掏腰包买上一批货,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告诉自己了。
薄唇微启,华衔青刚想开口问他,就见青年抬起了头。
“穿的。”
许玉潋小脸滚烫,声音细弱,“但是我现在不用换,借公子的一件外衣就可以了。”
华衔青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清,沉默了两秒后,他不顾身上那一点微弱的阻力,把被重新塞进柜子里的亵衣又扯了出来。
“是嫌我穿过?”
许玉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扯出那一件长衣,华衔青面色平静,“这件我没穿过。你只是上衣脏了,换个上衣就好,亵裤……”
他看着重新站好的青年,视线在那细如柳枝的腰间打量了一秒,淡淡道:“你应该也穿不上,没脏就不用换了。”
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引诱对方,许玉潋就该直接答应了。
借用贴身的衣物,听上去都会觉得暧昧,是一件极好拉近二人关系的物件。
但许玉潋做了两秒心理准备,比之前稍微大声了点说话,只是道:“多谢大公子,但、但我只想借一件外袍就好。”
话说出口,他整个人已经红透了,从发丝间冒出的耳尖到衣领处渐隐的锁骨处,皆是一片粉红。
就好像这样一直重复自己的请求,已经耗费掉了他的所有勇气。
偏偏这个时候华衔青犹觉不够地补上了一句,“湿着衣服回去不会觉得冷吗?”
“如果因为吹着风回去生病了的话,那之后的补课你就不用来了。”
“我会去和私塾沟通,让褚文清换一位补课的先生。”-
还是换上了华衔青的衣服。
柔软的丝质亵衣带着属于华衔青房间内的味道,因为不合身,在走动时还会随着步伐摩擦着脖颈。
明明是比自己之前的衣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料子,许玉潋却总觉得那亵衣格外的有存在感,让他不自在极了,不管他怎么走动都会感觉怪怪的。
换上这几件衣服的过程实在是太过难为情,以致于许玉潋都忘了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因为家中贫困,李小先生一直穿着的都是过去十年流行的款式,对于近几年市面上流行的衣物一概不知。
面对着男人花样颇多,系带款式繁杂琐碎的衣服,许玉潋咬着唇瓣坐在床上试了又试。
“还没好?”
“啊!”
许玉潋被对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就是往床上一缩,也忘了这到底是谁的床,像一个差点被占便宜的良家先生似的拽住了两边散开的衣角,试图遮住自己身前的春光。
他其实也没觉得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说法。
只是下意识的,他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尤其是在被对方以教他穿衣服为由,比自己体温要高出几倍的大手握住腰间时。
听着对方平静的教学,手指捏着袖扣穿梭来回,好似十分专注的行为。
那不经意间触碰到腹部的动作,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微热的呼吸洒在耳背时,导致许玉潋控制不住地微颤的事情。
似乎都是他一个人过于害羞所的。
再之后,在华衔青的房间内,他是怎样褪下湿透的衣服,又是如何重新穿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外袍,完全忘了。
只记得对方微哑着声音让他扣好扣子。
在他抱着衣服要出门时,被对方滚烫的手指捏住了后颈。
脚步来不及停下,他差点撞进了华衔青的怀里,对方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他扶好后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熏的是什么香?”
许玉潋迷迷糊糊,“熏香?我没有钱买熏香。”
然后华衔青就不说话了,二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最后华衔青只道让他把脏衣服留在这,下次来的时候再带走。
很怪异突兀的问题,许玉潋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觉得有视线一直飘在自己身上。
但能够再次和对方见面就是许玉潋最初的目的。
听见华衔青这样说,许玉潋完全拒绝不了,一时间思绪都跑远了,也就没再多想对方之前问的问题。
捧着不知何时被男人捡起的书本,许玉潋垂着小脸,细声细气地答应了,走之前还没忘让华衔青多关心一下白致知的心理问题。
等穿着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袍走出华府的时候。
思绪渐渐回笼,许玉潋感觉自己的头上已经开始冒蒸汽了。
他怎么能麻烦别人来帮自己穿衣服。
夜色渐浓,苏言澈没有耽搁。
他惦记着自己那生着病的邻居小先生,做完农活后就直接回了家。
想到对方那堪称可怕的厨艺,苏言澈生怕对方病上加病,准备在许玉潋回来之前就做好饭菜,请他来自己家里吃晚饭。
可再见到许玉潋时。
苏言澈发现自己惦念了一整天的小先生身上,正套着一件明显与其身形不符的衣袍。
早上离开时,先生穿的衣裳还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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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养兄如妻
薄暮冥冥,晚风习习。
天边仍留有残阳,橘红斑驳的光线洒落在路边摇曳的草丛里。
纯白毛色的小猫直起身张望着,琥珀色的眼眸剔透莹亮,转眼又跳跃在其中,翘起的白色尾巴和绿茸茸的狗尾巴草互相玩闹。
“咪咪。”青年轻声哄逗,想要招那只小猫过来。
不远处就是许玉潋如今的住处。
但显然,比起回家休息,他现在更想在这吹着晚风,和小猫相处一会。
盘起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墨发顺滑地贴合在他修长的颈间,柔和秀丽的轮廓被夕阳晕了层漂亮的金线,好似是这逐渐变为冷调的墨蓝天空下误入的唯一暖色。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这个时间段,镇上的百姓们大多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屋檐处悬挂着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灯笼,摇摇晃晃的,因为天冷,连往日里前仆后继的飞虫都少了很多。
日头在消逝的时间中完全地落了下去,天色昏沉。
借来的衣服衣领很高,刚好阻隔住想要从脖颈间钻进的寒风。
用手捏紧了衣领,许玉潋不舍地向小猫告别,起身准备回家做些晚餐犒劳自己。
才转身,他就看见了不远处自家门前站着的人,愣了一秒后,许玉潋便迈着步子小跑了过去。
“苏言澈,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你在这很久了吗?”
他小半张脸藏在衣领里,因为冷意脸颊两处变得红扑扑的,跑过来时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水润的眸子含着盈盈的一汪清水,正专注地看向对方。
褐黄篱笆边,苏言澈静静地站在那,身上还穿着中午下工时的短袖。
闻言,他摇了摇头,伸手接过许玉潋手中的书本,只是说:“先生,我刚回来没多久。”
“可是你的手好凉。”许玉潋眨了眨眼,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男人肌肉微鼓的手臂,“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吗?”
“没有。”苏言澈沉沉答他,“只是今天太冷了。”
手指下的肌肉变得好像更紧绷了些,许玉潋抬眸,就见苏言澈正慌张地转过身,要往屋子里走。
这幅模样看上去就好像不想再理人似的。
许玉潋以为苏言澈是生气了,小跑了两步追过去,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中途被苏言澈牵住了手,重新放慢了脚步。
“不要跑,先生。”
苏言澈好似叹了一口气,回头替他整理好了衣领,重新将青年动作间露出的肌肤遮得严实,“先生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小心吸进了寒风又要咳嗽。”
许玉潋拉着他的手轻晃,不承认,“没有跑,只是走得快了一些。”
“……好,那我们走慢一些吧?”
苏言澈耳根微红,感受到和对方和紧贴的部分,微凉柔软的触感,只是碰一些好像就会绵软地融化掉。
好奇怪-
走到屋子里时,胡乱席卷的秋风就被四周的墙壁隔绝在外。
若只是如苏言澈所说的那般普通相遇,也并没有等待很久,在许玉潋回到家中时他便该离开。
但他并没有离开,反而跟着青年的身影,一同走进了屋子里。
昏暗的屋子内忽然出现了亮光,烛台重新落回了桌面。
苏言澈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回身看着青年放下手中的东西。
和在外面不一样,现在的先生,有一种小动物回到了巢穴后逐渐放松的模样。
比起出门时显得微乱的盘发,散落在白皙低垂的脖颈间,微微幼稚的放松动作,舒展着纤柔的身姿。
外人所不会窥见的小先生。
他站在这,登堂入室,却能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自然得像是他本来就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就如同,自己每天都会和先生一同在夜晚归家,又或是,他稍稍提前一些回来准备好晚饭,和今天一样等待对方回来。
一起度过这样,寒风萧瑟的夜晚,进入这由烛火包围住的梦境。
苏言澈甚至不愿意出声打破这样静谧的时刻。
他的幻想,只他一人收入眼底的私藏,此时的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美好,只除了,青年身上那一件碍眼至极的衣服。
视线游移在青年的身上,犹豫了片刻后,苏言澈还是邀请道:“今晚,先生能来我家里吃饭吗?我特地做了您喜欢的菜。”
“啊,你已经做好了吗?”
封闭的空间内气温上升,有些返还的热意,青年解开了一颗扣子,纤长的眼睫微微翘起,有些惊讶地看向了苏言澈。
本就空间不大的屋子内站着两人,门窗紧闭,灯光明灭。
原本掩盖于衣袍之下的馥郁香气从领口解开的那一刻,随着来回流动却无处可逃的空气,逐渐包裹住了苏言澈的呼吸。
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一下,苏言澈点头,“做的是先生最喜欢的那个口味。”
“啊……多谢你。”许玉潋放下手中的书本,自觉很亏欠对方,抿着唇连眉头也垂了下来。
让别人等自己这么久,之前又麻烦了别人照顾自己那么久,如今还给自己做了晚饭,明明他从来没有帮助过苏言澈什么。
他小声道:“你下次不用等我了,而且,总让你来做饭,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如下次的晚饭我来做吧?我很厉害的。”
看着青年从内疚转为兴奋的表情,苏言澈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片刻后又重新闭上。
就这样反复了一会后,他终于开了口,试图阻止一下青年忽然燃起展示厨艺的心,“那样太麻烦先生了。”
“怎么会麻烦?难道你来做就不麻烦了吗?”
“嗯。”苏言澈笑了一下,“我做的话就不会麻烦,很开心,如果我做的东西能够让先生也觉得好吃,那样就不会觉得麻烦。”
他说得很真诚,眼神也是直勾勾地看向青年,没带着什么心思,只是单纯地陈述着自己的感受。
眼睫快速地颤了颤,淡粉的唇瓣因为不知所措而微抿了片刻,许玉潋道:“那我也不会觉得麻烦的。”
“你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他微侧着脸看向苏言澈,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
“已经尝……”过了。
“你都做好了,那不如今天再加个餐吧,我再来做一道吧?一道就够啦。”
未尽的话语被青年突然走向灶台的动作打断,苏言澈沉默两秒,在意识到无法阻止对方的行动后,便跟上去准备帮忙。
“你想做什么?”苏言澈站在许玉潋身后,看着他家中所剩无几的菜品,问道。
许玉潋沉吟片刻,随手拿起两样蔬菜,“就做这两个吧。”
“有什么菜名吗,这两个在一起的话。”苏言澈接过,放在水下认真的洗了一边。
他不想让许玉潋碰晚上的水,便把能揽到自己身上的活计全部揽了过来,按他的话来说,“先生的手就该是用来写文章的,用来做这些事情未免也太过浪费了。”
菜名?许玉潋被他认真的问话逗笑了,“这个的菜名吗?”
这哪有什么好名字,他只会随手把菜炒在一起,能够入口已经算不错,哪里还有心思才去想菜名。
不过苏言澈这样问了,许玉潋便思考了一会,“就叫……”
说是让许玉潋去再做一道菜,其实大部分处理工作都是由苏言澈在做。
要不是许玉潋强烈反对,不允许苏言澈掌厨,恐怕这一整道菜都是苏言澈完成的了。
还是不太熟练。
放入带水的青菜时差点被油爆到了身上,站在一旁的苏言澈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柔软身躯。
他赶紧将锅里的东西给处理好,确保油不会再爆出来后,低头去看许玉潋的手,“没事吧?被烫到了?”
“没有……”青年小脸煞白,看着被遮盖住的锅,仍是心有余悸,“太久没做了,我都忘了要注意这些。”
温热的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背,苏言澈安慰道:“没事的,这很正常,先生要不要还是先去休息会?这个菜我来吧?”
“不用。”许玉潋摇了摇头,从男人怀里挣脱时,小脸不知何时又晕上了粉,“刚刚只是失误,不用担心我。”
厨房热火朝天,味道深不可测。
之后便是在许玉潋的家中完成了那道菜。
已是黑夜,苏言澈不想再多麻烦许玉潋再出门,便回去将自己做的菜带来过来。
可能是放了有一段时间,在这个算得上寒冷的天气里,有些菜很快就凉掉了。
还想帮忙的青年被苏言澈安排在椅子上,只能看着苏言澈在灶台边忙活,软声问道:“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很快就好。”
热气腾腾的菜被端上饭桌,苏言澈先是去给青年盛了碗饭才重新回来。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相视一笑,“吃吧。”
饭桌上二人的气氛很是融洽,但后来,许玉潋发现苏言澈总是会有些不在状态。
在苏言澈再一次走神的时候,许玉潋咬着唇,犹豫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摇晃的烛火下,青年白皙小巧的下巴尖与深色的外袍形成鲜明对比。
青年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好像是在提醒着苏言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青年再一次和华家的人接触了。
是又去见了华亮如吗?
为什么,明明对先生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为什么先生还会再一次和他见面。
明明之前说过的,先生说他再也不会对华亮如心软,可如今……那种布料和花纹,明显就是华家的衣服。
给小少爷补课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苏言澈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但他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华亮如根本配不上先生。
“先生今日……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许玉潋不明所以,“为什么这样问?”
苏言澈看着他,随即又低下了头,声音很模糊,像是想让许玉潋知道他的缘由,却又害怕许玉潋真的听清,“因为看见先生您换了一身衣服,这个样式的花纹,您是又去见华小少爷了吗?”
——“叩叩。”
大门忽然被敲响,许玉潋听见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许玉潋,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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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养兄如妻
吃过晚饭,苏言澈主动揽下了收拾碗筷的任务。
几道菜三个人,碗筷不算多,只是洗了半天也没结束。
苏言澈今日干活的速率明显下降。
厨房,也就是灶台附近。
这里离前厅不远,水流的声音压下去后,不用刻意侧耳倾听,就能清楚的听见屋内另外二人的谈话内容。
“你之后还准备一直待在这里?”
视线凝于青年背影,褚文清靠在桌子旁,斟酌着该如何说动对方跟自己离开。
“褚文清,你为什么又这样问?这个问题你好像已经说过几次了。”
眉尖轻皱,许玉潋手上动作不停,回答着那莫名其妙的问题,“可是这里是我家,我除了待在这,又还能往哪儿去。”
拗不过褚文清一直提起名字的事情,许玉潋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
虽然只是完整的名字,但也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褚文清对这点略为满意,又不太满意青年的回复。
他很少会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眉间隐去烦躁,只食指不住地叩着茶几,“你住在这里不合适,这一处离私塾那么远,往来上课很不方便。”
茶几被他敲出了几声轻响。
一道清凌凌的眼神迅速锁定了褚文清,“啊。”
许玉潋家里只有那一个茶几,是唯一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家具。
他有点担心褚文清会把他茶几敲坏,赶紧低头从褚文清带来的东西里掏了个糖果,递给对方。
褚文清果然不敲了,视线在许玉潋和他手中的糖之间转动。
这还是许玉潋第一次给他送东西。
虽然是自己给的,但到许玉潋手上再转赠,不就是送给他的礼物了吗?
在许玉潋紧盯地目光下,他动作犹豫地剥开了糖衣。
“虽然是有点点远。”许玉潋重新转过了身,这才开始思考褚文清的话。
早就不是第一日去私塾上课了,私塾和住处之间的距离许玉潋烂熟于心,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方便不方便。
他以为是褚文清是故意挑刺,找借口要来责怪自己。
贝齿不自觉地咬住猩红唇瓣,齿印点点,许玉潋心中还是有些生气,语气也不是那么好了,回他,“可我又不会迟到。”
说完许玉潋又有点心虚,因为他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是真的呀,你明明也知道的。”
唇齿间甜味晕开,褚文清轻啧了一声,“我又没说你的不好。”
“这月月钱我会给你翻三倍,就当做是给你买药的补贴,至于剩下的钱……”
“很快就到冬天了,你既然不愿意去我给你安排的住处,那你就自己租个好点的屋子,别待在这里了。”
褚文清一直觉得这屋子破。
是那种指不定哪一天一阵大风刮过就要塌的简陋。
起初许玉潋倔也就算了,偏偏天气转凉他身体还不好,褚文清没法看着他乱来不管。
许玉潋还在整理着褚文清带来的东西。
最重的部分便是那十几袋的药材。
是他吃一个月的分量,除了治疗风寒的,还有些是疗养身子的补品。
上面有标注熬煮需要注意的事项,笔锋锐利,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褚文清的字迹,十几袋,每一袋都写了字。
闻言,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眼睫翘起,不太明白褚文清的意思,“可是我之前旷工了,没有月钱,翻多少倍都没有月钱。”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扣你月钱?”褚文清眉头一挑,觉得自己带着这么多东西来,已经足够能体现自己的好意了。
他把糖纸揣进口袋里。
知道许玉潋不愿意接受自己太多的帮助,也没说给他买个宅子,退了一步,“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换。”
“换去镇子里租个近的住处,差多少钱我给你补,就算是……私塾给你这个新先生的福利。”
“哦,多谢你。”许玉潋不为所动,捏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在研究,“不过我最近不准备换,还是算了吧,月钱照常给我就好。”
他还是觉得自己待在这挺好的。
不需要别人可怜的,或者觉得他过得惨惨的,自己吃得饱穿得暖,这还有什么好说。
褚文清人还挺好,居然不扣他月钱,果然是个青天大老爷。
碗筷终于收拾完了。
关上碗柜门的声音闷响一下,苏言澈擦着手走出来,步伐有些急促,“你们在聊住处的事情啊?”
他这样说着,动作有些慌乱,手上的水沾湿了身上粗糙的布衣。
“是啊,我觉得这个地方太偏僻,怕小池哪天遇到点事也没个照应。”褚文清意有所指,眉间有被人打扰谈话的烦意,视线冷淡。
不太赞同对方的话,许玉潋敛着眉间,温声道:“四周都是熟悉的人家,我待在家里又能有什么事。”
像是为了应和许玉潋的话,苏言澈连忙道:“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院子里喊我一声就好。”
“我就住在隔壁,有事的时候先生您知会一声,我立马就来帮忙。虽然我会的东西不多,但就算是再难的东西,我也愿意去学。”
他肤色微深的脸上是风吹日晒后略显野性的深邃轮廓,和褚文清这样常年和纸笔打交道的文化人不是一种风格,独有的庄稼人气质令他说话时看起来十分诚恳。
因为深知自己在别的方面比不过别人,没别人有本事,所以在付出这一点上格外的尽其所能。
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希望能够让自己进入青年的视线。
人和庄稼是一样的,今年如此,明年虽然一样是那个名字,那个地点,可未必会是相同的结果。
抓住季节和时机,叫老天能看见他的诚意,或许能够得到一场及时的甘霖。
本就是他触碰不到的云端,哪怕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他的上空,也足够他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感到庆幸。
许玉潋本就因为对方这几日的照顾,对他颇有好感。
此时听苏言澈这样一说,更是小脸一点,当场肯定道:“你别妄自菲薄,你会的东西可多了,之前还多亏了你照顾我。”
“有你这样的邻居我晚上睡觉都安心不少。”
青年这些话听在耳里,跟世间最腻人的甜言蜜语没差,苏言澈脸上顿时浮起了一层不太明显的红意,“那都是我该做的。”
对,就是这样。
许玉潋很满意苏言澈的态度,听在耳里,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他好不容易和邻居亲近了一些,刚熟悉起附近的环境,他怎么能随便离开。
不想再去和别人认识。
经历了华亮如一事后,许玉潋不想再那样傻傻地付出自己的真心,无法确定别人的心意,那便不要再相信别人。
哪怕被骗,他只需要确定那一时的好意是真实的就足够了。
“要是你非要想要留在这,那便留吧,不过之后,你要是改变了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跟我说。”
“别忙着拒绝我,那是你在私塾应得的好处。”
褚文清受不了他们这郎情妾意的场面,直白地打断二人的交流,站在路中间阻隔了许玉潋的视线,“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确实是该各回各家的时间了,哪怕他们还想继续待在这,许玉潋也差不多该去休息了。
褚文清说的话在理,许玉潋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性子。
捏着指尖,他点了点头,嗫喏道:“那月钱还可以继续给我三倍吗?”
“很缺钱?”褚文清忍不住皱眉,伸手就想往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怎么不早跟我说。”
许玉潋抬眸看他,神情无辜,“不是的,是你刚刚和我说,这些是我来私塾应得的好处,那三倍银钱不包括在里面吗?”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他本来就不用完全拒绝,褚文清又那样说了,那他开口问问怎么了。
三倍的月钱哎。
还怪多的。
褚文清真大方!
听他说不缺钱褚文清才放下心,一时间气也不是担心也不是,没好气道:“包括。要是你能照顾好自己,别再生病,月月我都能给你三倍。”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褚文清都那样说了,苏言澈也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
在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作为主人,许玉潋把两位客人给送到了院子门口才停下脚步。
道别的时候,他眼睫翘起,漂亮的杏眼浑圆,盈着一层水光乖乖地看人,“褚文清,天黑路陡,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褚文清忍不住挑了挑眉,眼神打了个转,压抑着嗓音沉沉应道:“嗯,知道了。”
不跟别人说这些话,就只让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这是什么意思?
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许玉潋小心思还挺多的,对他这么特殊?
他就知道自己在许玉潋这里不一般。
这样一想,褚文清克制地抿唇,不让上翘的唇角暴露自己的心思,连离开的背影都有些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明明只是几句客套话,可褚文清偏偏当了真。
哪里还记得苏言澈就住在许玉潋隔壁,转个弯就进了家门的地方,难道还能摔死了不成?
根本不需要对方再对苏言澈说什么空话。
谁也没比谁特殊。
挂在院子处的灯笼灯光黯淡,飞虫萦绕着,枯黄的叶片被晚饭吹着摩擦过地面,发出了点干燥的声音。
许玉潋站在那看了一会自己的影子,思绪空荡,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叫住。
“先生。”
他有些惊讶地抬眼,“你还没回去吗?”
苏言澈是跟褚文清一起离开院子的,他还以为苏言澈早就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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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养兄如妻
那忽然变换的称呼亲昵暧昧。
从褚文清嘴里非常流畅地说出时,没有一丝卡顿,就像是已经在背地里叫过千遍万遍一样的自然。
可联想起他平日的作风,那二字顿时就失去了亲近含义,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怪异的瘆人。
不清楚的,估计还以为褚文清是故意在讥讽人。
也确实是带着些刻意的成分。
只是这刻意并不是针对许玉潋,而是针对那出现在他家中的陌生男人。
这样的举动和圈占领地的小狗没什么差别。
许玉潋听见了那一声称呼,只是道:“稍等。”
没有往别的方面多想,因为褚老爷子也经常这样叫他。
或许是他这位虚伪的上级,准备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友爱也不一定。
毕竟现在讲究民心,新官上任,总归要注意一些。
虽然褚文清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放在官场上,他以后或许会是一方清廉公正的青天大老爷。
招呼着不知为何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坐下。
许玉潋声音是如常的轻柔温和,回答道:“这位是我最近认识的新朋友,苏言澈,他就住在我隔壁。”
“之前我因为生病请假的时候,还多亏了他来照顾我,不然我都不一定能这么快恢复。”
话语间还不忘给褚文清多添了一双碗筷。
邻居?
恢复靠他照顾?
短短两句话听得褚文清无名火起,越看苏言澈越觉得碍眼。
都说相由心生,就凭苏言澈这模样,鼻塌嘴歪衣衫破旧的,这样的人如果成了邻居,他夜里都要多防备几分才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们不在同一条路的人,许玉潋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他本就不愿意让许玉潋住在这里,不是说自作多情想要管对方,只是,明明他可以给许玉潋更好的生活条件,哪怕只是作为同僚之间的帮助。
何必让青年一个人待在这处偏僻地。
周围都是山野农田,一到夜晚就黑得无法视物。
青年的屋子又没什么防护,半人高的篱笆,一踹就能踢开的房门。
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如今又认识了这样一个邻居,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不论是哪个,都不如让许玉潋和自己离开来得好,之后他一定要找机会把人带回去。
见许玉潋说着说着就要去给自己装饭,褚文清赶紧阻拦,“你去坐着,我自己来。”
坐回位置上时,许玉潋正在和苏言澈介绍他。
话语里不乏夸赞,把他的形象说得格外的高大伟岸。
听得褚文清都有些脸热。
他端着样子,拿着装满了白米饭的碗也像是捏个茶杯似的,“在你眼里,我真的这么好?”
褚文清有意无意地看向对面。
见苏言澈不自然地低下头一个劲吃饭,面对许玉潋的话,也只是含糊地应声,褚文清狭长的眼眸里盛满了得意。
像是在说,看吧,我才是许玉潋最亲近的人,就算你住他隔壁又怎样。
你算什么东西。
“自然,褚先生待私塾众人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吃饭时许玉潋不太喜欢说话,只是褚文清又问他,他又不好不回答。
垂着眉眼,青年嗓音清润柔柔,像是有些累了,少了些活力,只慢条斯理地说话。
今日忙了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就有些饿了。
本来早该开饭的,结果褚文清突然来了,现在还这么多事。
好麻烦。
话说着说着就不走心了,多是挑些场面话去夸人,讲到后面,许玉潋用上的大多形容词都有些疏远。
不像是真心,更像是随手挑了点词。
大概在想着把褚文清的品性夸赞到天上就好,和往日里那些人的阿谀奉承没什么差别。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说出这些话的人变得不一样了。
一个让自己很在意的人这样夸他,这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心中愉悦欣喜,毕竟第一次亲耳听许玉潋对他说这些。
但一想到对方可能只是在敷衍他,说出来的那些都并不是对方真实的想法,这又让他有些摸不着底。
他宁愿对方没把他说得那么好。
最好是能提起些日常的事情,让他听听自己在对方眼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好就最好,不好他就去改,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名誉,他更想要的是和青年接近一些。
无论是距离还是心灵。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褚先生谦虚了……”
“不用叫我先生,小池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公子谦虚了。”
褚文清面无表情地夹了点菜到许玉潋碗里。
不懂褚文清的心思,许玉潋言罢,又开始对之前生病时的照顾表达感激,话里话外都在夸赞苏言澈的好心。
褚文清眉头皱起,欲言又止,“你生病的时候,明明我也给你找了郎中……”
他拿着筷子有些别扭地夹着米粒,带着些不服气,但又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有点丢脸,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许玉潋没听清,又侧耳靠近褚文清,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褚文清毕竟是他带来的朋友,落座时便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
屋子里空间不大,小小一个饭桌,一边摆上两个凳子就有些挤了。二人坐得很近,许玉潋这样一凑近,几乎是和褚文清贴在了一起。
青年发丝间的清香丝丝缕缕地转进他的鼻尖,褚文清在此时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呼吸,正微弱地擦过他的脸侧。
余光里,他轻瞥着青年白皙莹润的侧脸。
脑海里所想的东西都在此刻放慢了不知几倍,眼瞳里倒映着的东西,是那几缕割断暖黄光线垂落慵懒的发丝,青年小巧挺翘鼻尖下静待回答时微弯的唇。
只要他现在转过脸,就能够轻易地吻上他肖想已久的人。
“没说什么。”褚文清否认了。
连带着脑海里那些未尽的幻想一同掩埋,身侧被遮盖住的手臂早已因为攥拳而显现出了青筋。
耳根冒红。
他看着许玉潋听完就乖乖点头应声的模样,心中对他好哄的评价又再次上升了一个等级。
这样的青年要是不将他留在身边,好好的看着他,褚文清真怕哪天他就会被人拐跑。
“原来你就是小池的邻居啊,久仰。”
久仰二字说得飘忽,听不出久仰的意思,更多的,是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轻蔑。
言下之意,原来你就是妄想待在许玉潋身边的那个人啊。
居心叵测,诡计多端,但是再怎样想方设法,也无法撼动属于他的位置。
褚文清高傲的态度轻易刺穿了苏言澈所剩无几的自尊。
哪怕苏言澈此时对许玉潋只是有些,有些连自己都还未捋清的好感,被人这样一说,他难免觉得冒犯。
二人之间的差距,苏言澈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这个时代最为普通的百姓。
靠天吃饭,没有什么学识也没有多少钱,住宿简陋吃食粗糙。
可写字看书,考取功名,这其中所用的银钱如汹涌的流水般消逝,他能够给对方这样的生活吗?
就算他拼了命地去赚钱,那这其中所花费的时间,小先生又凭什么等他。
拿出自己这十几年来所有的积蓄,恐怕对于褚文清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日的收入罢了。
李小先生不是他能够觊觎的存在。
他这样美好的人,该是伸展着不断向上的枝芽,不该被自己这样的泥泞所打搅。
但他不配,褚文清就一定配吗?
感情一事从来都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不过一个和自己怀着同样心思的人,现在说出这种话,是以怎样的身份说出口的?
只怕褚文清是也在忌讳着自己吧。
因为在小先生的眼里,褚文清和自己没什么差别。
没有特殊的对待,摸不到底可有可无的态度,每一个出现在许玉潋身边的人,都有获得青睐的机会。
所以褚文清才会无法抑制地产生了类似于嫉妒的情感。
连他这个才是见了第一面的人,褚文清忍不住对他露出如此防备的态度。
虽然防他防得没错,自己确实对小先生有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可褚文清这以眷侣自居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烦意乱。
苏言澈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褚公子说笑了。”
“我何时开过玩笑。”褚文清一袭白袍中着墨黑纹金长衣,面容俊朗清逸,略微冷硬的气质含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即使是在简陋的屋子里,他端坐在那里就自有一种登上高堂的感觉。
没什么情绪的视线审视着对面局促垂首的男人,褚文清淡淡道:“还多谢阁下在我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小池了,今后有需要的地方,阁下只管开口。”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苏言澈和许玉潋这几日的交情归结为一场交易。
苏言澈是见过褚文清的。
褚家那位年少便功成名就的公子,在夏初的时候来了镇上的私塾,富有才识,许多人都梦想着找他指点一二。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但苏言澈没想到对方的心机竟也如此深沉。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话。
只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又不懂该如何去回绝那一句话。
思考片刻,只说:“褚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阁下不必客气,小池的事就是我的事。”
“……”
无形的硝烟没有蔓延到许玉潋那边。
他们这边针锋相对,每一句话都是绵里藏针,一旁的许玉潋已经开始夹菜了。
许玉潋只知道他该开饭了,再不吃,桌上刚热好的饭菜就又该冷了。
后来过来半天,发现旁边两个人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许玉潋才咽下嘴里的饭,眨了眨眼,提醒道:“你们还不饿吗?”
接连不断的交谈声终于停了下来,转而变成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
过了一会,褚文清憋不住了。
他在吃饭的过程中偷瞄了无数眼,认真吃东西时脸颊一鼓一鼓的青年过于可爱,他状似无意地夸赞道:“没想到小池你做饭还不错啊。”
“不过我的厨艺也还行,下次换你来我家尝尝我做的菜吧。”
许玉潋抬眼,有些诧异地扫过褚文清碗里的饭菜,“可是你都没有吃我做的那盘菜。”
褚文清夹菜的动作一顿,“这些不是你做的吗?”
“不是啊,是苏言澈做的。”许玉潋点了点苏言澈面前所剩无几的一盘菜,“只有那碗是我做的。”
正好是褚文清一直没夹过的一盘。
啧。
褚文清咬牙,怎么千算万算算错了这一步,倒是给苏言澈占了先机。
“啊,难怪吃起来这么奇怪。”他没什么负担的当场改口,转而夹走了那碗里的最后一块,“还是小池你做的最、”
他神情猛地一顿,眼神震惊看向苏言澈。
苏言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抬手喝了杯水。
许玉潋没发现,再抬眸时褚文清已经吞下去了,男人对着他点点头,“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你也这样觉得吗?”
许玉潋轻笑了声,漂亮秀气的侧脸微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苏言澈也是这样说的。每次我一下厨,做的菜基本上都是他吃完的。”
“你觉得好吃就再好不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