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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一缕刺目的光线从冰川的边缘掠过。

    方离视野中的粉色朦胧,冷冽的风拂过裸露的皮肤,手指缝里是梁明煦乌黑的发丝。不知道隔壁阳台有没有人,方离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有航拍无人机经过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能只有几分钟,又或者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辱骂、推搡都安静了下来。

    方离大脑处于空白宕机状态,人还在急促地呼吸,整张脸都呈现不正常的红。

    梁明煦好像帮他也擦了,方离不确定。

    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是保持那个坐姿坐在原地,已经穿好了裤子,除了衣服的下摆还搭在裤腰上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肢绵软,他努力找回对这副躯体的控制权,跌跌撞撞地打开阳台通往室内的门。

    梁明煦不在房间。

    后背吹着风,整个人一阵一阵地起着鸡皮疙瘩,方离的大脑重新开机。

    但是脑海里满是梁明煦刚才闭着眼睛的画面,左眼的睫毛被黏住了,糊了很多,根本睁不开。

    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篓子……

    方离可怜的大脑又空白了几分钟。

    先跑到洗漱台去抠喉咙,再狠狠地漱了口,方离很快发现做这些都是徒劳,那酒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没错,他是拼命地拒绝了,可是当看到梁明煦顶着一张高冷脸启唇的那一刹那,他没守住防线。

    “要不跳海吧,别活了。”

    他想。

    “死掉就不用再面对,这种嬴荡的身体拿着有什么用!”

    门开了。

    梁明煦走进来,只见方离正横眉倒竖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和自己生什么气。

    两个人的目光一对上,方离的脸就瞬间比番茄还要红,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我去拿这个。]

    梁明煦走过来,给方离看了手里的药膏。

    [嘴唇有点疼。]

    梁明煦出去过一趟,脸当然已经洗干净了,只有头发和睫毛上面还有一些湿润。

    他这么比划,方离马上就注意到他的嘴,唇角确实比挨打之后破得更厉害了一些,唇瓣则不自然地发着红,像刚被什么撑过。

    救命!

    方离脸又红了一个度,像要滴血一般,无能狂怒道:“梁明煦!我说了停,你是不是听不见!”

    梁明煦:“?”

    方离自己说了蠢话,不慎还咬了舌头,痛得飙泪。梁明煦伸手过来,捧着他的脸要看,方离马上挣脱了:“别碰我!”

    梁明煦就松开了他,垂着手站在原地。

    方离一点办法都没有,气结:“你这个,你这个……”

    梁明煦重新看着他,用手语问:[舒服吗。我第一次做。]

    “!”

    方离要炸了,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在外面游荡到快一点,巡逻的船员看了他好几次,方离才再次回到房间。和以往一样,房间里拉下了遮光帘,再看不见那片粉色的海和天空,只开了一盏台灯。

    梁明煦已经睡了,以一个直挺挺的姿势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上多了一个眼罩。

    这个人居然睡得着?!

    方离气不打一处来,为了避免被这个人再控制住,他两步跨上了床,膝盖把梁明煦的手臂两边的被子牢牢压住,让他动弹不得,然后一把扯掉了他的眼罩。

    “梁明煦!”

    梁明煦睁开眼睛,看起来很平静。

    方离恶狠狠地说:“道歉!”

    梁明煦看懂他的要求,但手被被子压着做不了手语,便开口道:“对不起。”

    声音低沉,发音还算清晰,但是语调有一点怪。

    得到道歉,方离没有要放过他,也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眼睛很红。

    于是梁明煦继续用音量大小不一,声调不标准的声音说:“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强迫你。”

    “当然是你强迫我!”方离大声道,“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喝了——”

    “所以舒服吗。”梁明煦看着他,用不甚清晰的语调问,“这对我很重要。”

    方离目瞪口呆。

    趁他手上松了劲,梁明煦翻身而起,借着那张被子,像上次一次轻易地就把方离给压制住,动弹不得的人转瞬间就成了方离。

    梁明煦想不通为什么方离总想着在床上这种地方解决问题,字面意义上的。

    “你松开!”方离怒极,“梁明煦,你放开我!”

    梁明煦如法炮制,用被子将方离裹得严严实实的,依然是俯身过去,从床头摸来了手机。反正听不见,也不管方离怎么骂他的,自顾自地在手机上打了字,然后把屏幕给方离看。

    [应该很舒服吧,你很快,弄了很多。我不小心吞进去了。]

    梁明煦垂下睫毛看方离,脸似乎也有点红。

    [是情人节礼物。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神经病!”方离爆炸式大喊,“你自己不会躲开吗!你那么突然谁受得了!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是不是没人给你做过。]

    梁明煦问。

    方离霎时明白梁明煦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刚才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以佐证“很快、弄了很多”这个事实。

    他的确是第一次,因为嫌弃这种事恶心,自己不愿意给人做,也就不愿意别人这样碰他。哪里知道会遇见一个这么不知羞耻的梁明煦,乘人之危,毫无心理准备!

    “……”

    梁明煦得到无声的答案,忽然蹙了下眉,露出有点难受的表情。

    “你又怎么了!”方离警惕,“你又想干什么?!”

    该不会要说因为吞了那个所以现在开始不舒服了,又有哪里痛了吧!

    梁明煦不声不响地从他身上下来,坐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微扬着脖子轻轻喘了口气,湿润乌黑的眼睛仍看着他。

    方离:“……………………”

    他妈的嬴魔!

    从床上弹起来,方离恨不得离梁明煦百米远,可惜空间实在有限,他退到沙发的旁边就已经是极限了。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几十秒,方离干巴巴开口:“你、你自己去浴室!”

    梁明煦很听话地回答:“好的。”

    *

    隐约的水声从浴室传来,持续了约半个小时。

    方离早就洗漱过,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持续凌乱中,听见梁明煦出来就赶快闭上了眼睛。他可不想再和这个神经病进行什么奇怪的对话,产生什么奇怪的互动!

    还以为今晚肯定睡不着了,没想到最终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第一时间就又想起了昨夜的荒唐。

    方离在被窝里深深呼吸,算了,冷静,淡定,最后一天——

    极境先驱号即将驶出布兰斯菲尔德海峡,抵达洛克罗伊港,这算是他们在南极旅程的最后一天。那里有高耸的冰川和雪山,是世界上最靠南的港口,有世界上最偏远的邮局。方离打算在那里给林夏果邮寄明信片,听说往往会花上6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收到,所以也计划给自己寄一张。

    从被窝里探出头,方离发现遮光帘早已经打开,梁明煦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光线把梁明煦高挺的轮廓打亮,让他看起来像刚重逢时一样,有点陌生,高冷,也……正经。

    气血上涌。

    方离可以想象接下来的相处会有多尴尬。

    可能是从玻璃的发光里看见方离坐起来了,梁明煦转回身,很自然地同他打了招呼:“早。”

    方离:“……”

    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梁明煦做了手语:[我让凯文送餐过来?]

    “嗯。”方离同意了。

    说实话他很担心梁明煦会在公共场合做出点什么。

    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保险。

    不过方离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一晚过去,梁明煦像换了一个人,彬彬有礼,态度自然,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好像昨天真的只是突然发神经,要送他所谓的“情人节礼物”。

    方离在想,到底要有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能活成梁明煦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没在管别人的死活。

    他不提当然是最好的,方离更不想提。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早餐,下去和准备登陆的客人们集合,梁明煦依旧戴上了口罩,这让方离稍微松了一口气。

    上冲锋艇的时候,梁明煦先站上去,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打算扶一下方离,但被方离无视了,梁明煦没有很在意。

    他们先参观了南极博物馆,可以购买一些纪念品。方离身上钱不多,登陆前找凯文换了点现金,购买了了一只企鹅挂坠,远远地看见梁明煦也在选东西。

    众人汇合的时候,梁明煦把小盒子递过来:[送给你。]

    方离不要,梁明煦很坚持。

    周围人多,方离不想两个人太过引人注目,便狐疑接过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枚画着冰川企鹅和海豹的冰箱贴。

    [重新开始收集吧。]梁明煦在手机上打字,[以后我每去一个地方,都给你买。]

    方离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虽不是很想领这个情,但还是感觉眼眶有点发热。

    “谢了。”方离把盒子合起来,塞进外套口袋里,“我没有多余的钱,就不回送你什么了。你也用不着再给我买。”

    回去就拉黑你。

    梁明煦:[可是我想给你买。]

    方离:“我不要。”

    梁明煦又开始打字,方离以为他要说什么长篇大论,没想到递过来却是这样一行字:[昨晚你抓着我头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方离吓得脸马上就红了,迅速把他手机关掉:“………………”

    第22章

    在世界最南端的“企鹅邮局”,方离写了两张明信片,一张给林夏果,一张给自己,都盖上了含坐标的邮戳。

    梁明煦也写了明信片,不知道是写给谁的,写了好久,期间还抬头来看方离的。

    “不准看。”方离用手盖住内容。

    简单的口型更容易读取,现在方离用词简洁退化为学龄儿童级别,表达不满显得没什么威慑力。

    梁明煦戴着口罩,表情不明,眼底看上去是轻松的。

    方离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好。

    要离开南极了,人们都恋恋不舍,有人提议整支登陆小队一起拍合影,反响热烈。含带队的工作人员,一共二十七位人类在洛克罗伊港的雪地里比出“耶”的姿势。梁明煦站在身后,方离面向镜头,配合地露出了微笑。

    “到时候邮箱发给大家哦。”拍摄者说,“现在轮到我了。”

    将相机塞给别人,拍摄者回到人群中,于是大家又拍摄了第二张。

    方离以为他们会原路返回,已经在祈祷德雷克海峡接下来风平浪静,可是直到极境先驱号重新起航,他才知道他们接下来只是穿过德雷克海峡北边,驶向乔治王岛,在那里乘飞机返航,不用再穿越整个德雷克海峡了。

    “什么?”方离震惊了,“竟然可以坐飞机的吗?”

    凯文笑着说:“是的,不是一定要坐船穿越德雷克海峡的,这样可以避免在海上颠簸。梁先生没有选择飞行。”

    方离对晕得昏天黑地的两天无法释怀,忍不住想,梁明煦是不是什么受虐狂!

    凯文又说:“没有那两天的惊涛骇浪,又怎么会有刻骨铭心呢。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最后一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这是一首老歌的歌词,方离明白凯文想表达的意思,确实,在德雷克海峡那两天的经历让后面的航线体验提高了不小的层次,显得尤为珍贵。

    “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辛苦了。”方离对凯文说,“如果有下一次来南极的机会,希望我还能和你见面。”

    凯文笑着说:“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再说,梁先生十分慷慨,这一趟我也收获颇丰。希望能见到您和梁先生再次拨冗莅临。”

    方离:“……好的。”

    中文十级了。

    放心好了,这艘船上不会再见到方先生和梁先生一同出现了。

    回到房间,梁明煦已经在整理行李,没让凯文代劳。方离看到衣帽间的台面上有自己叠好的衣物,内裤放在最上面。

    方离:“……”

    无所谓了,只管埋头整理。

    他发现自己越是有所表现,梁明煦越是可以发挥。

    近十个小时的航程听起来很久,实际上过得很快。因航班时间限制,他们一登陆就马不停蹄地前去机场领取登机牌。

    从这里回国需要三次转机,不知道是不是晕船造成了身体上的什么影响,方离晕机了,整个过程都显得很模糊。

    好在梁明煦很靠谱,全程都带着方离,方离在转机的机场吐了两次,梁明煦给他喂水,还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这种情况下,方离根本无法思考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有一次在飞机上醒来,看见梁明煦也闭着眼睛在睡觉,但是依然握着他的手。

    方离轻轻地把手抽走了,放进盖毯里。

    梁明煦的眼皮便动了动,像是要醒了,方离赶快重新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一只手挤了进来。

    隔着商务舱座位中间十几厘米的扶手。

    梁明煦把手伸进盖毯里,握住方离的,每一根手指都挤入指缝。

    方离:“……”

    就没有人教过梁明煦,他们并没有在谈恋爱吗。

    还有五个小时落地。

    他就再也不用烦梁明煦了。

    *

    飞机呼啸着落在国际机场,十几天的旅途过去,方离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城市,恍如隔世。

    一回头,看见梁明煦也面对着舷窗,不知道是在看外面还是在看他。

    [还难受吗?]

    见方离回头,梁明煦便问。

    “没事了。”方离说,“谢谢。”

    疏离得很客气。

    梁明煦应该懂的。

    [今晚去我那里?]

    没过一会儿,梁明煦递过来手机。

    方离:“?”

    被迫脱敏训练,现在的震撼已经没那么强烈了哈。

    梁明煦笑了一下,有点无奈的样子,重新打字递过来:[你不会想再见到他。我那里还有一个客房。]

    方离明白过来,梁明煦指的那个“他”是项锋。

    虽然没和梁明煦聊过,不过梁明煦是知道他们之前在同居的。方离人在南极,还没有正式搬出去,现在如果回家的话必定会遇到项锋。长途飞行,方离已经非常疲惫,这确实是不太理想的面对状态。

    “项锋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我今晚住林夏果家。”方离说,怕梁明煦看不明白,又接过手机打下“林夏果”三个字,“已经和她说好了。”

    上一次转机,方离就发了航班信息和林夏果商量好了。

    他一出机场就会坐地铁过去。

    梁明煦:[我送你。]

    他的车就停在机场。

    “不用了,我的行李就一件。”方离看着他,“你好好休息。”

    别再想有的没的了。

    两个人下了飞机,领行李的过程中也没怎么说话,梁明煦主动提了方离的箱子,很自然地和他一起往外走。

    不想节外生枝,方离没说什么,打算分开之后发信息给梁明煦说清楚——这个人是不适合当面处理这种情况的。

    站在出口,他们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方离挥手又说了一次“再见,你好好休息”,便转身走了,走了十几米远,一回头看见梁明煦果然还站在原地,方离鼓起脸颊,再次长呼了一口气,回到他面前。

    [舍不得我吗。]

    梁明煦垂眼看着他问。

    方离:“……”

    说回正事,方离不自然地问:“你听不见,怎么开车?”

    还说要送他,他看梁明煦也是坐飞机坐昏头了。

    帮助残障人士,方离勉强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梁明煦打字:[我准备叫代驾。]

    方离醍醐灌顶,也是傻了,世界上有种职业叫代驾他怎么没想到。

    转身要走,手臂却被梁明煦抓住,手机屏幕递到方离面前,露出困扰的样子:[可是好讨厌陌生人开我的车。方离送我。]

    不明白为什么会坐上了梁明煦的驾驶位,方离想,自己一定是在可怜那个小时候因为活动被邋遢鬼坐了位置,用一整包消毒湿纸巾擦拭桌椅的梁明煦。

    好人有好报,反正也是帮最后一次。

    车是方离上次坐过的那一辆,因为没开过,有些不习惯。

    梁明煦给他讲了基础操作,方离一起步,用力过猛差点撞上停车场的柱子。

    方离惊出一身冷汗,心脏也吓得砰砰直跳。

    以前因为出门谁开车的事和项锋有过小小争执,项锋至少有一件事说的很对。他这个人确实不适合开车。

    一只大手覆上手背,和方离的右手一起握着方向盘。

    他转过头,梁明煦显得很平静:[没事。不要怕。]

    方离:“要不还是叫代驾吧。”

    梁明煦微笑了一下,问他:[不敢开了么?]

    方离经不得激,车子重新行驶起来。

    不过,他开得很仔细,接下来都没出什么错。路上等红灯的时候,他看见梁明煦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个人是真的没在怕的。

    生过那么重的病按理来说应该很惜命,方离却总在他身上找到一种不要命的感觉。

    梁明煦还没搬进新房,暂居在一家豪华酒店。

    将他送到之后,方离就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梁明煦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泊车的侍应生已经走上前来,方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别再见了,梁明煦。

    *

    搭上地铁,被人流挤得差点无处容身,手机里,关于开学注意事项的群消息响个不停。

    仿佛前一秒还在南极,后一秒就跌落回了现实世界,方离不得不承认这种令人遗憾的落差。

    关于生活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涌来。

    “嘭!”

    方离推开林夏果的门,被乍然响起的礼花吓得半死。

    “欢迎回来!”

    林夏果喜气洋洋,先浮夸地一声喊,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还唱起来了。

    方离不敢动。

    这房子里到处挂着气球,墙上好大一个横幅,上书:热烈欢迎方老师单身凯旋!脱胎换骨!摆脱渣男!

    桌上的蛋糕……好大一个冲天屌,花体字写着“Fuck your ex”。

    “…………”

    “谢谢。”

    林夏果买了很多酒,因为不会做饭,除了那个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蛋糕,还点了很多很多外卖。方离觉得他们两个人未来几天的伙食都被包圆了。

    方离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林夏果已经把东西全都摆好,并欢快地开好了酒。

    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她宣布:“好了,从今以后你就脱离苦海,正式回归到一大片树林中。”

    “我分手你这么高兴的吗。”

    方离忍不住笑,但也拿过酒瓶,开始看上面的字。

    嗯,以后不会乱喝酒了。

    “我早看项锋不顺眼了,只是没好意思说。”林夏果说,“其实你们以前好多次叫我一起吃饭,我说加班都是假的。”

    方离道:“难道你未卜先知。”

    林夏果摇摇头:“不是,是一种感觉,我总觉得项锋在你面前有一种优越感。”

    方离不明白。

    “对,他是对你很好没错,别人也这么说。他不让你花钱,不让你做家务,是很宠你。”林夏果道,“但是你知道吗,我就觉得他那么做是有目的的。好像他这么做了,他的位置就更高,你就要无条件地服从他了。”

    方离不认可:“我从来没有,我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好吗。”

    “你有自己的思想,就不会白白为他花这么多钱。”林夏果道,“还找梁明煦借钱?你怎么敢的?”

    最近发生的事,方离都已经和林夏果说过。

    事情都已经过去,现在他们聊起来,只是为那些事情感慨。

    林夏果感叹:“梁明煦居然真借了,真够朋友。”

    那是因为始作俑者就是梁明煦,还因为是梁明煦本人在发疯。

    不过这种事实在是太离谱了,方离难以启齿。现在一想到梁明煦,脑海中就只有在海面上,那张闭着眼睛的,被弄脏了的脸。

    脏了,方离觉得自己思想也脏了。

    “钱都还给他了。”

    准确来说是梁明煦自己扣掉的。

    林夏果已经听说了,点点头,又提醒他:“项锋给你打的借条呢?”

    “在家……在那个房子里。”方离说,“我准备明天回去收拾东西,先搬到你这里来,然后再去找房子。”

    房子是租的,方离只用搬走东西就行,他现在庆幸当时没有买,否则情况只会更复杂。

    当初方离成功面进青梧,因两个人的待遇都还不错,有了想买房子的念头。父母离世以后他一直都是租房子住,很想有个自己的家。

    连续看了好几套房子,项锋都不满意。他嫌弃地段太差,或者房子太小,又或是物业不佳。和买戒指时一样,项锋说方离值得最好的。

    “我不能委屈了你。”他抱着方离承诺,“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家。”

    方离一度很感动。

    现在想起来真是物是人非。

    “你明天什么时候去?”林夏果道,“我看能不能请假。”

    “不用,全勤你不要了吗。”方离想想就替她心疼,“我自己去就行,上午吧,他那个时候要去公司打卡,不在家。”

    作者有话说:

    小方:呼~终于可以正常生活了。

    梁明煦:你意思是我不正常?

    第23章

    马上就要开学了,方离有一堆准备工作没有做,第二天还得去青梧开个会,所以时间并不多,得尽快把事情都处理完。

    家具什么的方离都不打算要了,但已经住了好几年,他预估东西会很多,打算全都整理完再叫个车一次拉走。

    早上九点,方离带着纸箱和口袋进了门。

    天气很阴,不巧还停电了,房子里有些暗。等眼睛适应光线,看清环境的一瞬间,和项锋在这里生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了方离。

    刚租下时房子是空的,大到桌子沙发,小到挂画绿植,全都是由他们亲手操办。

    半个多月没有回来,房子里很乱,沙发上堆了衣服,餐桌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碟,像每一个忙着上班的慌乱早晨。

    项锋应该刚走了没多久。

    方离不敢多看,首先进了书房,先挑重要的东西收拾。

    电脑、书籍,还有一些资料文件,都是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因为混着项锋的东西,没有办法让搬家公司直接来。方离把属于自己的都整理出来,腾出一块地放好,一会儿叫了车直接装。

    门铃响的时候,方离被吓一跳。

    他像是一个不敢面对的胆小鬼,只想悄悄地离开。冷静两三秒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应该不会是项锋回来了,毕竟主人会使用密码才对。

    门铃再次响起,外面的人很有耐心。

    是物业吗?

    方离还是应了门,看到门口站的人是谁时,他还以为自己在船上待得太久,精神错乱到已经出现幻觉。

    梁明煦穿着那件黑色大衣,神情自若地出现在这套房子门口。

    “早。”他说,“收拾得怎么样了?”

    方离:“?”

    确认不是精神错乱。

    方离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夏果说你今天搬家,我来帮你。”梁明煦垂眸看着他,“两个人会快一些,我助理借了一辆皮卡,在下面等。”

    林夏果?

    方离迷蒙,还没弄清楚状况,他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难道也是在某个地方偶遇了?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重逢率是不是太高了。

    “她说你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担心你搬不完。”

    一天不见,梁明煦自然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已经戴上了助听器,现在说话口齿清楚,语调完美,比他没有助听器的时候显得有压迫感。

    “所以抓紧时间。”

    方离下意识挡住门,凌乱地说:“不用……了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应该没在做梦吧。

    好离谱。

    他以为他们昨天就是告别了。

    显然梁明煦不那么认为。

    梁明煦朝室内看了一眼,优雅地退了一步:“不方便进去?那我在这里等你,外面也不是很冷。你好了叫我。”

    方离:“……”

    大哥你站在这里更不方便!

    这么大个人在楼道里站着,方离怕被邻居注意到,只好侧身让梁明煦进了门:“停电了。也不用换鞋。”

    “好。”

    梁明煦进了别人的房子,完全没有局促的意思,甚至手都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没拿出来。

    他的个子比项锋还要高一些,不知怎地,一站在那里,就让三十多平的客厅显得特别小,吊灯也变矮了,好像他一走过去就能撞到头。

    只见他将客厅扫视了一圈,目光淡淡,扫过项锋放在沙发上的衣物,方离的抱枕,还有方离脚上的情侣拖鞋。

    似乎想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但是却又什么都没说。

    方离还在过于离谱的震撼中,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和梁明煦讲他才能明白。但是,明明没有在喜欢梁明煦,梁明煦一进门,一种奇怪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却立即袭击了方离——

    这不是某种小说里的“NTR”设定吗!

    过于刺激了!

    为什么从南极回来还能见到啊!

    他以为他们此后的交集最多也不过是因为李安安的家长出差,身为舅舅的梁明煦出现在教室门口,见个面,打打招呼而已。

    而不是已经有过“口口”违禁词关系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和前男友同居的房子里。

    所以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我的东西特别少,一个口袋就装完了,哈哈!”

    方离内心咆哮,但刻意做出自然的样子。

    路过梁明煦,他兀自前往书房,“你先回去吧梁明煦,我想慢慢收拾。谢谢你,我收拾完再联系你哈!”

    才怪。

    来到书房迅速摸出手机,方离发信息给林夏果:[你怎么会让梁明煦来帮忙?这合适吗,我请问呢!【摊手.jpg】]

    林夏果回:[啊?朋友帮忙搬个家有什么问题?你少啰嗦,给我抓紧。]

    方离:[。]

    反复去世。

    梁明煦当然没走,跟着他也来到了书房。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一脚踏入方离的私密领域,用那种平淡的目光,将书房里全都扫视一遍。

    这么一来,方离觉得书房也很挤了,他甚至能闻到梁明煦身上很淡的,很干净的香水味。

    梁明煦是真的来帮忙的,是方离自己思想污秽。

    只见他脱掉了大衣,随手搭在方离的椅子上,便挽起了毛衣的袖子:“从哪里开始?”

    方离已经拔掉了电脑的电源线线,显示器和主机斜斜地放着。

    梁明煦已经主动抱起了显示器,方离只好指挥道:“……那边有个箱子,用泡沫包一下屏幕,谢谢。”

    “好的。”梁明煦很利索,全程都彬彬有礼。

    方离无话可说。

    有人帮忙确实要快一些,再加上帮忙的是梁明煦这个强迫症,方离只要说了哪些东西要拿,他就能分门别类收拾得整整齐齐。

    “上面的东西还要吗?”梁明煦问。

    方离心不在焉,还在想要怎么和梁明煦说清楚,听到问话循声看去。原来不一会儿,书房里的物品就只剩下了书架顶部的一些相框和纪念品。

    那个位置梁明煦伸手就能拿到,如果方离自己拿有些勉强,得加凳子才行。

    方离还没回答,梁明煦已经拿下来一个相框,上面有些灰尘,他轻轻掩了下唇。

    “是他给你拍的。”

    方离没看见他拿的哪个相框:“什么?”

    梁明煦背对着方离:“那张你站在麦田里的照片……你的手机壁纸。你也给他拍了。”

    原来他手里拿的是一张项锋的单人照,照片背景是和方离手机壁纸同款麦田。在南极的时候,他用过方离的手机,见过那张壁纸。

    “没关系的。”梁明煦转过来,对方离笑了一下,“虽然你没给我拍过,但是这次摄影师给我们拍了很多合照。”

    谁问你了。

    方离:“……”

    还有,在欺骗岛的时候他问梁明煦要不要拍,明明是梁明煦自己装酷说不用的!

    所以热心帮忙,彬彬有礼什么的,全都是装的吧!

    “都不要了。”方离努力麻木自己,无视梁明煦后面这些话,“那些相框和纪念品全都不要。”

    说完,便准备抱上一个纸箱往外走。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

    方离整个人都僵住。

    算来算去,他没算到项锋这时候竟然会回来。

    “灯怎么打不开?这么黑。”

    说这句话的人是陈书远,他正在按开关。

    项锋低沉的声音传来:“忘记交电费了。”

    方离感到耳后一阵麻,他太熟悉这把声音了,这是项锋低落时的表现,有时候项锋还会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说“宝宝我好难过”。

    书房里一片寂静。

    方离回头看向梁明煦,只见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相框,因站在不慎明亮的位置,脸隐没在阴影里。

    好热闹的一天!

    怎么办,这种时候,他们要出去吗?

    *

    外面的两人似乎没有要往书房来的意思,方离听见鞋柜开合的声音,以及陈书远在收拾碗碟的声音。

    “你家里也不收拾,电费也不交,一没有方离,你就过成这个样子。”陈书远在吐槽,“生病了也不去看医生,要不是逼着你去,我还不知道你胃溃疡那么严重!”

    “去年那阵子陪客户喝多了点。”项锋说,“不要收拾了,我得赶飞机。你帮我拿一下证件,在衣柜的抽屉里。”

    陈书远说:“都这样了你还出差!”

    书房在拐角,客厅和厨房都和这里有一段距离。

    因为搬东西,书房的门也正好合了一半,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一声轻响。

    是梁明煦放下了相框,他不乐意躲藏,正要朝门口走去。方离站在门后,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了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梁明煦便停住了脚步,昏暗的光线中,他们两个几乎靠在一起。

    “别出去。”方离望着他,小声道,“他们应该马上会走。”

    梁明煦垂下睫毛,也放轻了声音:“为什么?”

    方离答不出。

    “怎么?”梁明煦蹙眉,“怕被误会?”

    他指的是自己也出现在这里这件事,表现得很不爽。

    梁明煦的声音有点大了,方离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

    方离不怕因为梁明煦被误会。

    就算是他们真的有什么,那也是和项锋分手之后的事。他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见项锋。七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一刀斩去的。方离只想和平分手,不想再节外生枝。

    被方离捂住嘴,梁明煦便不动了。

    方离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注意到梁明煦在做什么,正觉得梁明很乖想松手的时候,手的侧面忽然被咬了一下。

    坚硬的牙齿,湿润的触感,方离闪电般缩回手:“?”

    瞪着梁明煦,方离用眼神问:你是狗吗?

    梁明煦把手机屏幕给他看:[怎么办,我现在很兴奋。]

    方离:“………………”

    梁明煦闭了闭眼睛,浓密的睫毛搭在眼下。

    复又睁开,他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硬了。]

    方离震惊一百年:“……………………………”

    哥你的开关好变态!

    外面的对话声继续。

    “那么拼命,想还方离的钱?”陈书远说,“你这拼死拼活地,就是还了,他也不会再回头了吧,他不是和那个梁明煦在一起么。”

    项锋没说话。

    陈书远:“为了帮你,他都把自己卖给人家了。你不会觉得他陪人家半个月是纯聊天吧?”

    方离皱了下眉,觉得陈书远这话十分刺耳。

    项锋说:“马上要开学了,他会回来的,他很有责任心,不会为了这种事随便丢掉工作,他最关心班里那群小鬼了。”

    陈书远:“那你呢,你又追过去,死皮赖脸地求他?就像大学求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样?”

    项锋又沉默了。

    “我们和方离就不是一种人,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吗?把他绑在你身边,他就和你一样了?”陈书远道,“是啊,他又善良,又纯粹,气质好品位也高,连带着影响你也变高级了,我是比不上他。”

    方离霎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抬起头。

    梁明煦正安静地看着他。

    陈书远摔了什么东西:“你去赌的时候,你他妈当初和我睡的时候,也没见你就高级到哪里去了啊?”

    作者有话说:

    小方最可怜的一集。

    文案写了狗血烂梗,其实前面有读者早就猜到了,我怕剧透一直不敢回

    小方哭哭

    第24章

    客厅里静了一瞬,书房里也是。

    昏暗中,方离刚被梁明煦惹恼的脸分明褪去了血色,失去了表情管理。梁明煦没说任何多余的话,上前一步,手轻轻握住了方离的。

    方离的手很干燥,也很凉,梁明煦摩挲他的指腹,是无声的安抚。

    只听外面项锋道:“快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有必要还拿出来说?”

    陈书远冷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能说,怕被方离知道?是不是怕他知道你在遇到他之前爱约炮,破坏你在他心里的形象,怕他知道你对他一见钟情的头一天晚上还和我在宾馆里乱搞啊。”

    项锋明显有点急了,但压着情绪:“不要说了。”

    “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陈书远道,“我只后悔我当时没说,不至于这么多年看着你和他在一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也恨我自己。项锋,你是不是真觉得你就那么好,我真愿意当你兄弟?”

    “我对你从来没那方面的想法。”项锋回答,“你也是要结婚的人了。”

    陈书远:“已经这样了,我还结什么婚?”

    他说得很直接:“再说,相亲的对象而已,大家都是为了完成任务。承认吧,我们都不是什么老实过日子的人,没那么想过一成不变的家庭生活,你早就觉得乏味了,不是吗?和他在一起压力那么大,总想努力更配上他一点,我不信你每次在外面出差,面对那些诱惑就真的没有过什么想法。生活不毁也毁了,是你自找的,但是现在你我都是单身,你还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项锋的语气有些痛苦:“我心里只有方离。”

    陈书远:“可惜方离不要你了。你乐意等就等吧。”

    两个人说了这一通便没有再交谈,应该是在怄气。陈书远仍然是去卧室里帮项锋拿了证件,项锋全程都瘫在沙发上没有动。

    期间方离想到了什么,把手从梁明煦手中抽走,拿出手机开了静音。果然,下一秒,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响了很久才停。

    是项锋。

    相处这么多年,这点方离还是能猜到的。

    几分钟后,那两人的脚步远去,大门关上了,客厅里恢复了宁静。

    方离在原地大概又站了一分钟,才抬眸看向梁明煦,说:“梁明煦,你帮我把这几个箱子搬到客厅,我去收拾我的衣服。”

    方离的表情很寻常,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明煦很听话:“好。”

    项锋要出差,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方离收拾得很仔细,不想有任何遗漏。因为方离整个人生所拥有的物品都在这套房子里了,东西比想象中还要多,很快纸箱和口袋便不够用了。

    梁明煦打了电话给助理,不一会儿,助理便带着东西和两个搬运小哥上了楼。

    “这是我助理小宋。”梁明煦介绍,“这是方离。”

    方离刚把衣服装完,正蹲在地上用保鲜膜包他的模型,是梁明煦开的门。

    梁明煦毛衣的袖子挽到肘间,黑发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裤子上有一团灰,是从来没有过的居家模样,很接地气。

    小宋戴着个黑框眼镜,看着呆呆的,人却很机灵:“您好呀,方老师,咱们先把这些箱子搬下去,里面有没有易碎品?”

    方离感激地说:“没有的,这些都是书和杂物,还有一箱是鞋子,都有点沉,谢谢你们了。”

    “客气什么。”小宋道,“您和梁先生收拾东西才最辛苦。”

    再加上几袋衣服,三个人搬了三趟。

    最后,墙上剩下几幅方离收藏的画,梁明煦都取了下来,用气泡薄膜包好。方离再检查了一遍,从厨房里抱出来一口红色的铸铁锅。

    “这锅是我刚买不久的,好贵,都还没用过。”方离说,“这个得拿上。”

    梁明煦拿着画,问:“你会做饭?”

    方离:“不会怎么了,我送给林夏果。留下来便宜他了。”

    梁明煦笑笑:“好的。”

    路过客厅,方离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了杯垫上。

    他朝门口走去,没有回头。

    是梁明煦朝屋里又看了一眼,关上了门。

    *

    方离的东西装满了皮卡车,这么多东西,林夏果的一居室根本装不下,方离目前已经征用了她的沙发。

    梁明煦说:“我有个小仓库,可以先帮你存放一段时间。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也暂时堆在那里。”

    这再好不过了。

    方离从一开始的嫌弃他来帮忙变成感激:“谢谢,我一找到房子就马上搬走。”

    梁明煦“嗯”了一声,问他:“饿吗?”

    已经快下午三点,大家都没有吃饭。

    方离知道附近有一家砂锅做得不错,想请小宋一起去,小宋却说要带搬运小哥一起去仓库:“方老师你们去吧,我和他们一起去仓库,下午还有工作呢。”

    同为社畜,方离更不好意思耽误人家时间了,露出梨涡:“好,谢谢你,改天我一定单独请你。”

    老板在场,小宋打了个哈哈:“好的好的,下次一定。”

    最后只有方离和梁明煦一起去。

    已经饿过了头,面对一桌美味的菜肴,方离却没有怎么动筷子。

    梁明煦没有说什么,方离魂不守舍,临走时他默默地结了账。

    梁明煦的车停在不远处,后备箱里放了方离的电脑和工作要用的东西,他们现在得先拿回林夏果家,根据她的要求,晚上是要一起吃饭的。

    再一次坐上梁明煦的副驾驶,情形已经和上次大不相同。

    电台里播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行驶过程中方离全程都侧着脸看向窗外。

    奇怪得很,世界上是每个分手都附赠雨天氛围吗。

    竟然下雨了。

    初春的雨越来越下,越来越密,城市开始堵车。

    梁明煦手指握着方向盘,冷淡的脸孔面向视前方,下颚线条紧绷,几分钟后,他从一条岔路口驶出,走的不是去林夏果家里的路,方离都没有察觉。

    车子停在一条河边的树荫下,梁明煦关了电台,雨水打着树枝和玻璃形成白噪音。

    方离在哭。

    梁明煦知道。

    他叫了方离的名字,这一次没再递上纸巾叫方离擦一擦眼泪,而是扳过方离的脸,在方离的挣扎中用拇指把那些泪水擦掉了。

    “……不要看我。”方离很恼怒,想要别过脸躲起来,“梁明煦,你松开……”

    不管是梁明煦,还是别的什么人,方离都不想被看见此刻难堪的自己。

    “都怪我。”梁明煦沉声道,“怪我那时候没有来找你,不然你就不会遇到他了。”

    方离:“……”

    这个人脑回路真是够奇特。

    还是伸手拿开了梁明煦的手,方离鼻尖发红地低着头,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滴落在裤子的布料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遇到项锋,是我们系和他们系的篮球赛,我帮学长做后勤,给队员发矿泉水。他那时候打前锋,个子不是最高的,但是弹跳力很好,姿势也很帅。他晒得很黑,笑起来一口白牙,很淳朴爽朗,引人注意。”

    梁明煦蹙眉,问:“你喜欢比较黑的?”

    不巧他是个冷白皮。

    “肤色不是重点!”方离无语,“我是在回忆我的青春!”

    方离也不想再因为项锋哭。

    十八九岁的青春时期,遇上健康、充满朝气的青年,第一次恋爱的青涩和对爱情的单纯向往真的很刻骨铭心。

    项锋的热情追求,项锋的忠贞,还有项锋的家庭,几乎组成了方离全部的青春。

    所以在一起近七年的时间里,方离都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即使出现了危机,也把他当成终身陪伴来看待。

    他不是要求另一半在遇上自己之前不能有任何经历,只是当年的全部憧憬和记忆全都被戳破,犹如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得到的从来就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他控制不住。

    梁明煦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道:“那天你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手腕上戴着红色的腕带,和你们系的啦啦队一样。”

    方离抬头,红着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

    梁明煦眸子幽黑,弯了一下唇角,几秒后回答说:“刚才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相册里的照片了。”

    “是吗。”方离不记得他那天是不是梁明煦说的那样穿的,但当时的确拍了照片,“这和我跟他遇上有什么关系。”

    梁明煦:“你比他更引人注意。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才会被人觊觎。”

    方离:“……”

    没心情和梁明煦开玩笑,方离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原来我以为的爱情一开始就没那么纯粹。”

    因为被蒙在鼓里,还和那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梁明煦说:“你嫌弃他。”

    方离“嗯”了一声。

    是很嫌弃。

    他又吸了吸鼻子:“弯人哪有直男兄弟,我以前还不信。”

    梁明煦语气毫无波澜:“说起来,我和谭高飞其实都算不上很熟。”

    方离差点被他逗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吧。不是所有人都是他们那种畸形的关系。”

    “但是幸好。”梁明煦感叹。

    “什么幸好?”

    梁明煦说:“幸好我干干净净,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乱搞过。第一次牵手是和你,第一次接吻是和你,第一次口jiao也是——”

    “你闭嘴!”

    方离大惊失色,马上捂住了他的嘴巴。

    怕他这个不要脸的又咬自己的手,方离马上松开,连正在难过都忘记了:“你能不能别总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

    “嗯。”

    梁明煦很轻快地答应了,方离怀疑他是在敷衍。

    因为他接着又说:“是我和你在一起就忍不住想说,不想骗你任何事。你随便都可以问我,我也经得起你查。”

    方离说:“我才不想查。”

    也没有权利去查。

    顿了顿,他很认真地告诉梁明煦:“梁明煦,谢谢你今天来帮我。但是我不想谈恋爱了……虽然以前说过,前几天也有想试着告诉你,可是你好像没明白。你以后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响声。

    车内,梁明煦伸手摸他的脸:“没关系,单方面的我也可以的。”

    方离:“?”

    手被拍开了,梁明煦继续道:“我可以假装是在和你谈恋爱,你不用在意。”

    方离:“…………”

    所以动不动就对他说“硬了”的人,他要怎么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从执着哥,到龙井哥,再到硬了哥。

    以上是蛇精小梁演变史。

    谢谢大家的评论!让我不是单机码字,更新动力up!

    顺便,微风几许的专栏也很多完结文可以看~求收藏[捂脸偷看]

    第25章

    将日用品都先带回林夏果家里,方离和梁明煦一同下楼,来到她预定的烧烤店。

    店内环境不错食客很多,是工薪阶层常光临的连锁平价餐饮品牌。在靠近过道的卡座落座,一转头,就能和商场里购物的顾客面对面。

    林夏果说今天她请客:“不好意思了,高级餐厅我暂时还请不起,这个月业绩不行。梁同学,你是不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过饭呀,我和方离经常来。”

    店里播放着有一些吵闹的音乐。

    梁明煦很礼貌:“这里挺好。”

    因为方离没有和他一起坐,他的眼神从方离脸上扫过,方离当没看到。

    大家都没有提项锋事,期间林夏果聊到小时候,就读同一所私立学校的他们都是家境优渥,她感慨世事无常,梁明煦出国,方离转学,她家也破产了。

    “前两年我参加了同学聚会,人都很善变。”林夏果说,“我这种没有利益可图的直接被忽视掉,与其说是同学会,不如说是人脉关系交际场。像我们三个这样不为名利,也不为任何目的还保持联系的不多了。”

    方离都不敢说话。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梁明煦在上次提到过林夏果以后就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没有目的,梁明煦比谁都有目的好吗!

    梁明煦果然不愧是精于算计的人:“我最近其实在看一些银行理财产品,但是不敢轻易下手,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参考么?”

    林夏果哪还不知道他这是支持工作,双眼放光:“好的好的。”

    方离:“……”

    整餐饭相处下来,梁明煦都表现得很正常,优雅有礼,谈吐间不卑不亢地表达独到观点,和方离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判若两人,他见多识广,又有风度,把林夏果迷得晕头转向。

    饭后三人在停车场告别,梁明煦对他们点了点头,又垂眸看了方离:“我先走了,下次再聚,有事随时联系。”

    好客套。

    方离嘴角抽搐。

    他一走,林夏果就对方离说:“梁明煦真有魅力啊,可惜是个Gay。”

    方离差点跌倒:“?你怎么知道?”

    该不会梁明煦对她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

    说实话一开始就连方离都没看出来梁明煦是。

    “我猜的,八九不离十。”林夏果说,“你没闻到吗,他身上香香的,哪个直男会这么好闻。普通直男就算喷香水应该也是古龙水之类的,他身上是那种很清淡的香水味,有点茶茶的。”

    方离激动道:“是吧!你也闻到了吧!”

    他就说梁明煦身上一直很香!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而且他好细节,穿衣搭配,头发造型,指甲盖的弧度,都是精心打扮但是又不会用力过猛的,这种品位直男真不会有。”林夏果揽着方离,“告诉我,你们是姐妹吗。”

    方离:“……”

    梁明煦,这是你应得的。

    *

    方离忙了整个晚上,才勉强把开学前的准备工作做完。第二天一早,就在地铁站和林夏果各奔东西,跑去青梧开会。

    作为在本地有一定软硬实力的私立学校,青梧每学期的会议时间都很长,任务、责任层层递进,落到班主任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看了一眼这学期的教学综合指标,方离感到头皮发麻,果然寒暑假的爽感都是四个月的牛马生活换来的。

    教室有校工清理消毒,一些新学期的布置却需要自己动手完成。和副班一起去了仓库领用先前设计好的美术饰品,两个人忙活一个下午才准备完。

    隔壁班的老师走过来:“方老师,晚上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要去看房子。”方离说,“约了中介。”

    “方老师要搬家呀?”

    方离笑笑:“嗯,离学校近一些,早上好睡懒觉。”

    中介是头一天下午和梁明煦在一起的时候约的,梁明煦开车,他找房子,全程都在看手机,但梁明煦没有多问。

    从六点半到九点,方离一共看了三套,因为手上没什么钱,最终选了一套最便宜的。

    接下来的两天,就是签合同、开学、上课、打扫卫生,然后搬家。

    这两天,梁明煦都没有和方离联系。

    方离其实在想,梁明煦是不是把他那天在车上说的话听进去了,不再执着地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因为他从原来房子里搬走的东西全都在梁明煦的小仓库里,不得不联系,所以他还是主动给梁明煦打了电话。

    “地址在哪里?”

    梁明煦的声音低低从电话那一头传来。

    方离报了地址。

    然后想要提出自己找车过去仓库搬东西。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梁明煦就说:“知道了,马上就过来。”

    电话挂断了。

    方离说服自己,算了,恭敬不如从命,有时候太在意就是矫情,等搬完东西再感谢吧。

    天下着雨,春雨一开了头,似乎就不愿意停歇。

    时值下午六半点,光线朦胧,方离撑着一把伞来到了小区门口。这是一个比较老旧的住宅区,里面没有停车位,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

    街道两边种了法国梧桐,这个时节还光秃秃的,看着很萧条。

    白色越野车远远地驶来,停在了路边。

    梁明煦从驾驶室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卫衣家居服的方离。

    “运东西的车还在后面吗?”方离问,见梁明煦没有打伞,便上前一步替他挡雨,“又麻烦了小宋了啊?”

    伞不算大,要把两个人都纳进来便需要靠得很近。

    梁明煦很高,英俊的面孔具有迷惑性,身上的气息陌生又熟悉,方离感到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是被强者入侵领地的动物本能。

    梁明煦看着他说:“没有,我还没去仓库。”

    方离“啊?”了一声,好像有点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不是说好搬东西的吗。

    梁明煦道:“刚刚去机场接我的猫了。”

    方离:“!”

    猫!

    梁明煦转身打开后排座位,从下面拎下来一个航空箱,里面果然传来猫咪的叫声,但箱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

    梁明煦道:“它晕机了,可不可以先去你家?”

    方离当然同意,小猫咪晕机了怎么可以继续待在黑箱子里!他现在只担心小猫咪会淋雨,赶紧把伞又往梁明煦那边偏了一下。

    梁明煦弯了弯嘴唇。

    两个人就这样撑着一把伞拎着航空箱往家走去。老小区很有年代感,虽然政府做了外立面翻新,但设施都很旧了,墙面上还有社区没有更换的简报和广告。

    进入楼道,梁明煦问:“几楼?”

    方离收了伞,说是三楼。

    方离走在前面,梁明煦跟在他的身后,可能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拎着箱子的梁明煦走得有些慢,方离怀疑他在嫌弃灰尘。

    用钥匙开了门,室内明亮的光线刺得梁明煦有些睁不开眼。

    方离没有多余的拖鞋给他,又觉得地板很凉,就把自己的给他穿了,只穿着袜子进屋:“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水。”

    整套房子很小,客厅只摆得下一张沙发和一个餐桌,没有餐厅。梁明煦看了一圈,客厅和卧室窗户都做了防盗护栏,厨房也是,安全性还可以。

    转过身,方离已经端着水碗往箱子那边去了:“小猫咪,快出来喝水。”

    梁明煦:“……”

    水就不是给他倒的。

    航空箱打开,深棕色的纤细小猫走了出来,白胡子大眼睛,耳朵像精灵一样尖尖的,整个体态都很优雅,就是方离在梁明煦的朋友圈看到那一只:“它是什么猫啊?叫什么名字?”

    方离跪在地上逗猫,猫嗅了嗅水碗,蹭方离的手。

    梁明煦看着他头顶:“阿比西尼亚。叫离子。”

    方离:“……”

    “梨子,那种水果。”梁明煦说,“我是在一家梨园收养它的。”

    好吧。

    方离问:“它几岁?”

    梁明煦:“十一岁。”

    原来是一只年龄这么大的猫了,梁明煦告诉方离:“留在公寓帮忙照顾它的阿姨生病了,所以只能先接到我身边。现在住的酒店不方便养猫,它能不能和你待一段时间?”

    “可以。”方离当然没问题,“但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准备,猫砂,猫粮什么的,你怎么不早说?”

    梁明煦没有说话。

    方离没有在意,抱着小猫来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看外卖平台,问梁明煦梨子都用什么牌子的猫砂猫粮。

    “梁明煦?”

    没有得到回应,方离疑惑抬起头,梁明煦的吻就落在了他嘴唇上。

    一个很霸道的、不讲道理的吻,梁明煦手捏着方离的下巴,迫使他不能动弹,咬他的嘴唇,然后再把手移动到方离的后脑勺重重控制住,舌头卷走方离的。

    方离猝不及防,猫跳开了,他又被梁明煦抓住右手,十指紧扣地压住。

    又发神经!

    方离恼起来,张嘴就咬:“唔……”

    梁明煦是疯子,任他咬。嘴唇很烫,舌头也很烫,梁明煦整个人都像是烫的,方离挣扎着,被这热度烫到,听得见梁明煦的心跳。

    他一松懈,体位便瞬间调转,梁明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那么把他抱了起来,摁在腿上,压着他的头继续深吻,这一次吻得很se情。

    “放开……滚……嗯……”

    含糊不清地骂着,接吻好像打架,抱枕掉落一地,梁明煦的助听器也要掉不掉,好像是为了不错过这亲吻的喘息和水声,他居然抬手塞了回去。

    方离马上趁机弹开好几步,站得远远的,脸也完全红了,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梁明煦这次没有挨揍,好像有点爽到。

    他就那么闭上眼睛,靠在方离家的沙发上:“两天了,你都没有想过要联系我。”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方离擦着口水:“你也没有联系我啊?!”

    “我不敢。”梁明煦平息着呼吸说。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管我怎么和你说,你就是要张嘴就来?”方离嘴都擦红了,大声道,“你是非要我和你绝交是吗?!”

    梁明煦终于睁开眼睛,眼底幽黑:“我答应过你会改正。”

    方离:“?”

    哥你像改了的样子吗!

    “我不想让你找房子,不想把东西还给你。想你让找不到地方住,只能去有我的地方。”梁明煦垂眸说,“每一条都很坏,每一条都可以想办法做到。我得控制住自己,所以不敢联系你。”

    方离震惊了半分钟,真心道:“梁明煦你要不要看看心理医生。”

    “看过的。”梁明煦说,“说我有潜在反社会人格。”

    方离:“……”

    梁明煦:“所以我都有在做公益。”

    方离内心咆哮。

    这是两回事啊谢谢了!

    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喝完水,又走过来蹭方离。

    梁明煦有些自我厌恶地对他说:“所以,答应我,方离。除了我以外,你遇到任何一个像我这种类型的人都要赶快跑。”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也会被小梁震撼到。

    他有些行为和言论自己就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的,我都想帮方离捂他嘴。

    但是他又怪有自知之明的勒。

    第26章

    方离现在就挺想跑的。

    莫名其妙又被亲了一遍,还是舌吻……重点是他虽然愤怒,但是他自己很清楚,刚才至少有一个瞬间,他是被这种吻给迷惑了的。就像那天在极境先驱号的套房阳台上,梁明煦身上有世界末日般的疯劲,不分时间场合,要拉着他共沉沦。

    就很绝望。

    方离现在有一种自己忽然从良家少男变得荒淫无度的无力感。

    还能不能好了!

    弯腰抱起了猫,方离又退了一步,直到靠在了墙上:“……”

    梁明煦见到他的举动,敛着睫毛继续道:“我不想骗你,我的内心就是这么阴暗,这两天我不停地幻想你的前任有没有来纠缠你,你是不是又心软了,以后不会再理我了。这些想法就在我的脑海里打转,我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生活,只能拼命工作。所以刚才看见你一个人乖乖的样子,一时没有控制住,很想亲你。”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多说话,方离抓住重点吐槽:“你当是吃自助餐呢?”

    梁明煦问:“我先问你的话,你会不会同意?”

    方离忙否认:“当然不可能同意!”

    梁明煦幽幽地叹一口气。

    荒唐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梁明煦依然维持着靠在沙发上的样子,肩宽腿长的,灯光打亮他瘦削的脸,看起来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大手抓紧了一只抱枕,不得不承认,这画面算是赏心悦目——如果他能一直这么正常的话。

    梁明煦记得刚才方离的话:“你真的想过要和我绝交吗?”

    方离:“……”

    “确实,像我刚才说了,除了我,遇到我这样的人你都要赶快跑。”梁明煦说,“我永远都不可能伤害你,但别人会。我们自私,冷血,凉薄,所以一般都不会有人愿意靠近。只有你心软,愿意相信我。”

    “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恶心。”

    “可以做真实的自己,不用伪装,也想要慢慢变好。”

    方离班上有一个小男生,一年级的时候就有坏坯雏形。那么小的孩子,会悄悄划破同桌的书包,掀女生裙子,对老师比中指,屡教不改。

    所有的人包括科任老师在内都很讨厌他,方离也是。可是有一次,方离发现他那么坏竟然会帮忙校工推车,就表扬了他。后来开家长会方离才知道,那孩子父亲就是个流氓,仗着有几个臭钱还家暴,他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慢慢地,经过引导,方离发现了他更多的优点,带到如今三年级,老师们都大大改观,那孩子已经有了很多朋友。

    “……你自己冷静一下,梁明煦。”

    方离的脸还是红的,最终没有狠心和他绝交。

    “下次再这样我真翻脸了。”

    那么小就出国外生活,语言不通还有听力障碍,做那么多次手术。这种情况下,不仅成长得很优秀,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还能很好地控制住并且有强烈的改正倾向,已经很不错了。

    梁明煦毫无异议,答应道:“好的。”又对方离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会接吻?”

    方离忍无可忍:“你闭嘴吧!”

    问了梁明煦,梨子都吃什么猫粮,用什么猫砂,方离就下单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东西全都收到,因为下雨,他还给了外卖员打赏。

    梨子是只自来熟的小母猫,性格非常好,到了新环境不仅没有躲起来,还把这套房子都巡视了一遍,最后坐在桌子上,低着头看方离把它的猫砂盆和猫食碗都布置好。

    快八点了,梁明煦没有要走的意思。

    方离想提醒他时间不早了,委婉地下个逐客令,他却主动接着方离安装了一半的书架继续安装。

    方离买这个书架是准备放自己的书和资料,但是它的结构比想象中复杂,再加上自己挺忙的,本想等周末备完课有时间再来研究,现在有人帮忙也好。

    “梁明煦,这是说明书。”

    方离递过去。

    梁明煦把板材配件都摆好,扫视一圈:“不用。”

    装什么高冷。

    方离又递东西过去:“手套。”

    “担心我受伤吗。”梁明煦回头看他一眼,接了,“谢谢,我会小心的。”

    方离:“……”

    方离花四十分钟都没怎么弄明白的书架,被梁明煦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三下五除二地全部装好了。身为文科生的方离忍不住怀疑,梁明煦脑子里是不是装了什么扫描仪……不亏是读了半个博士的脑子。

    两个人一起把书架立起来放在墙壁上固定好,每一格都空空荡荡,因为方离的书还在梁明煦的仓库里。

    “这周末可以搬东西吗?”方离问,“我着急用。”

    梁明煦不说话。

    方离耐心道:“你说不想还给我,我理解。可是你也要想一想,那些全都是我要用的。没有的话,我不能正常的生活。你也能理解的,对吧?”

    可能是这种态度让梁明煦比较受用,他告诉方离:“周六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方离道:“不如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拿?”

    梁明煦轻飘飘地答:“我的仓库里有暂时还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方离:“。”

    那他就不问了,肯定不是什么他想听的。

    做完这些快九点半了,方离一直在看墙上的挂钟。一开学,他的作息时间就很规律,因为第二天早上七点得起床,为了保证有清醒的头脑讲课,他晚上十点钟就要上床睡觉。

    梁明煦并非不会察言观色,叫了猫的名字,交待道:“我走了,你最近住在这里最好不要搞破坏,我会来看你。”

    梨子跳上书架,尾巴扫来扫去,没理他。

    梁明煦临走前道:“这猫对我果然没有感情。”

    梁明煦走了好一会儿,方离才想起来他没有拿伞。

    来到窗前,只见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外面一片寂静,夜凉如水。

    房子里也一下子就空空荡荡,这么小的屋子,却仿佛连说话都有回音。方离再次开始一个人生活,心脏的隐秘处有些无法言说的疼痛。

    有什么蹭了他的裤腿,他弯腰,微笑着把梨子抱了起来:“你爸爸教过你中文吗,梨子。”

    梁明煦居然对一只猫说英文。

    还好,现在陪方离的还有一只小猫。

    *

    周六的早上,梁明煦的助理小宋果然联系了方离,但是这次梁明煦没有出现。

    小宋把当时寄存在仓库的东西都给方离送了过来,还带来了一些新买的东西。例如地毯、落地灯、直饮机,都是方离这套房子里缺的东西,甚至还叫了人来测量窗户,要重新安装窗帘。

    方离拒绝了,小宋说自己做不了主,方离只好收下东西,然后在网上查询价格打算付钱给梁明煦。

    小宋说:“梁先生这周好忙的,天天加班,而且他还感冒了。”

    方离:“感冒了?”

    不会那么巧吧。

    “就是上周四去接了猫之后,第二天就感冒了。”小宋道,“他也不当回事,照常工作,我看他在吃退烧药。”

    方离:“……”

    果然是因为没拿伞吗,生过大病的人身体就是弱啊。

    小宋说:“前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先生忽然给自己增加很多工作量,现在停不了了……没办法,他是我老板嘛,能者多劳。”

    方离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又麻烦你,肯定耽误你工作了。”

    小宋鬼马一笑:“不麻烦,方老师,谢谢你让我有机会摸鱼!”

    同为社畜,心照不宣了。

    小宋感叹:“刚和梁先生一起工作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很严厉呢。你想啊,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后来发现他其实挺好说话的,看到我们加班还会批评,他自己开会也偷偷玩手机,打消消乐。所以这几天越忙心情越不好。”

    方离:“……”

    这很梁明煦了。

    又心想,有没有可能他比你们更不想上班。

    整理物品直到下午,方离喝水休息的时候,看到邮箱里收到了新邮件:“尊敬的方先生,这是您于南极旅行中留下的珍贵影像,非常荣幸能为您记录……”是极境先驱号发来的。

    附件下载了半个小时。

    点开来,属于南极之旅的景象重新浮现。

    整段旅程都配备了摄影师,方离自己也拍了不少,但是和专业的相比还是有差距。不过,方离的镜头更多的是记录景色和生态,对方的镜头更多的是记录他们。

    由于是定下的蜜月套房,除了方离和梁明煦分别的单人照,还有很多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的画面。从刚刚登船,船长给方离别上徽章,到他们离开前去机场,全都做了记录。

    方离一张一张地翻过去,注意到一些此前没注意过的细节。

    梁明煦总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侧,在他上船的时候虚虚地扶着他,用餐时帮他叫服务生替换餐巾,拿取冲锋衣的时候在后方给他整理帽子……甚至真的有无人机拍摄他们的阳台。照片里,方离翘着腿,戴着墨镜在躺椅上晒太阳,梁明煦用一本书帮他挡着脸。

    这都是方离不知道的。

    他从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梁明煦一直在注视他,所谓的“你的全部我都喜欢”,好像没有他体会到的那么空洞苍白。

    但是有一说一,对方离来说还是有点子超过了。

    其中最让方离触动的是他们在洛克罗伊港的大合影。

    当时一共拍摄了两张照片,梁明煦都站在方离后方。第一张照片里,大家都比了一个“耶”的姿势,风很大,方离的头发被吹得非常乱,他记得当时真的很冷。但是在第二张照片里,方离的头发就没有再被风吹起来了,因为梁明煦移动了位置,将从侧后方吹向方离的风全都挡掉。

    方离犹豫了两分钟,还是先给梁明煦发了信息,是一张梨子的照片。

    方离:[看,新猫窝。]

    梁明煦回复得还算快。

    L:[知道了。不想看这只没有感情的猫。]

    方离:[?]

    L:[能看看你吗。]

    方离:[……]

    方离才不会给他发自己的自拍,主要目的还是想把那些他买的东西付钱:[谢谢你帮我添置的东西,你看价格对不对,我把钱转给你。]

    L:[不用,当这只没有感情的猫的生活费。]

    方离:[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L:[我不要了,已经把它遗弃给你。]

    方离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梁明煦把猫带过来又帮他添置东西是出于好心,于是回道:[谢谢你,梁明煦。]

    对方暂时没有回。

    方离又说:[听说你感冒了,现在好些了吗?]

    L:[早就好了,跟你说过我的身体很健康,不用担心。]

    L:[就是心情很差。]

    方离:[为什么?]

    L:[不想在公司。想来你家接吻。]

    方离:“……”

    他多余问!

    作者有话说:

    你们真的没有在谈吗。

    第27章

    虽然早就做好了还会再见面的心理准备,但当方离真正再看到前任的时候,还是在霎那间情绪尽退。

    周一下午放学是由方离值班,家长们一个一个地接走了孩子。只有李安安,因为李女士又不在,家里保姆阿姨来接所以晚了一会儿。

    梁明煦从南极给李安安带了个粉色的海豚吊坠,她挂在书包上,一晃一晃的:“方老师,明天见!”

    和她们一起走下楼,方离笑着:“明天见,晚上早点睡觉哦。”

    说着,方离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棵蓝花楹下的项锋,不由地收起了笑容。

    不知道项锋是怎么进入学校的。

    思绪纷呈,方离都没注意到李安安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望着,最终是方离先走了过去。

    “有事吗?”他问。

    许久不见,项锋比之前瘦得多了,人也平静了许多,没有之前联系时那么歇斯底里:“宝宝。”

    方离手臂交叉在胸前,抱着一本书,是个冷淡又拒绝的姿势:“都分手了,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项锋眼中露出一些痛苦:“你现在住在哪里——”

    “你等一下。”方离打断了他,又看了下手表,“给我五分钟时间,有什么话我们出了学校再说,好吗?”

    项锋忙点了点头:“好。”

    方离快速回到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下楼时项锋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雨刚停不久,蓝花楹刚发芽,春意盎然,一切都翻篇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校,方离觉得在外面说话不是很方便,不如在车上把话说清楚,尽快解决,但没有看到项锋的车,便提议去附近的咖啡厅。

    “我把车卖了。”落座后项锋说,“现在年限还不久,卖的价格还不错,就先把贷款还了一部分。”

    方离放下背包,点了点头:“阿姨还好吗?”

    提到秦阿姨,项锋脸上出现一阵愧色,尤其是上次还编谎话来骗方离,他感到无地自容:“挺好的,就是总问你。”

    方离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说我们分手的事?”

    这种事不应该由方离来交待。

    “可不可以不分手。”项锋的眼眶红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开学会回来,前几天本想来找你,但是我刚换到了销售岗位,临时要出差……”

    方离很直接地说:“我知道。你和陈书远回去拿证件那天,我就在书房里收拾东西。”

    项锋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方离熟悉他的面孔,由初遇时的那张青涩的、意气风发的脸变成现在这般成熟、颓败,方离走马观花似的,他们一起度过的几年时光一一掠过。

    方离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项锋急得眼泪掉下来,徒劳解释:“对不起,我以前的确有一些不光彩的历史,但是我发誓,我和你在一起之后从来没出过轨,我也不知道陈书远还有那样的心思,我们以前只是rou体关系。我多爱你你最清楚的,我爱你都来不及,有你在我根本看都不会看别人一眼……”

    他想抓方离的手,但是被方离躲开了。

    方离的神色中有不加掩饰的疲惫和厌恶:“可是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的恶心交易,是根本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最讨厌别人骗我,而且是一开始就在骗我。你让我蒙在鼓里,把你们当成爱人和朋友被恶心了七年。再加上发生了那些事,你一次次透支我的信任,你觉得我还有接受你的可能吗。”

    方离渴望毫无保留的爱,想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这些项锋都很清楚。

    他纯粹地付出,是因为他交付了全部的真心,给予了无限的信任,甚至愿意动用宝贵的遗产来维护这段感情。

    从一开始到最后,他都让项锋自惭形秽。

    项锋想更配得上方离一些,想角色互换,也有让方离仰望自己的一天。

    也许他追求的不是方离的爱,而是将方离彻底征服,让方离作为附加条件成为他功勋的一章。就像他和同事说起自己是如何照顾父母早逝的方离那样,方离的存在让他获得各方面的虚荣满足。

    方离留下的戒指在项锋的口袋里,把项锋的手指硌得发疼。

    无论如何,方离都不可能再戴上它了。

    两个人对坐无言,咖啡全都冷掉,方离发现自己脑中只有家里的猫和亟待批改的学生课堂作业。

    最后项锋抖着嘴唇问:“你为了帮我,真的把自己……给梁明煦了?否则他怎么可能把钱都转给我?我算了下,除了你帮我借的一百五十万,一分都不少。”

    “我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方离,我知道你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原谅我。但是任何时候,只要你还愿意回来……”

    “第一次帮你是因为还愿意给你机会。第二次帮你是因为秦阿姨。”方离道,“我不会把自己出卖给任何人,也不会再有回头的可能。我相信你不会再骚扰我,希望下次联系,是你来取走你的借条。”

    说完,方离便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临走前他还买了单,事后回忆起来,可能对项锋来说算是一次羞辱。

    *

    方离心知肚明,要告诉自己再见到项锋没有心绪起伏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项锋的身上还穿着他买的毛衣,纯羊毛的,袖口有一点起球了,那晚方离笑着把他推进试衣间,在他出来后帮他抚平肩膀。

    方离被扫兴,连晚饭都没有吃。

    住处距离学校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他背着包低着头,居然走出了二十分钟。

    回到家天快黑了,楼下站着个高挑的身影,方离眼皮一跳,果然是梁明煦。

    梁明煦不知道怎么回事,戴了个黑色的口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路过的邻居见了他都快走两步。

    “你怎么来了?”方离问。

    梁明煦神色冷淡:“嗯。”又很藏不住事地说,“你看看手机。”

    方离不明所以地打开手机,发现梁明煦给他打了七个电话,像有什么急事,忙道:“不好意思,上课的时候调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咖啡厅结账也是刷脸,方离根本没看手机。

    梁明煦又是一声“嗯”,说:“没事。”

    方离觉得他怪怪的,猜他还在因为工作太忙心情很差,顺毛道:“你来看梨子?是不是等很久了,不好意思,站累了吧,我下次会注意接电话的。”

    梁明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转身就上楼,酷得不行,走得比他自己家还熟。

    方离跟客人一样,尾随他上楼。

    梨子这次还是认出了梁明煦的,一进门就在他脚边转了一圈,然后才去蹭方离,梁明煦高冷地没理它。

    方离拿出客人穿的拖鞋——给林夏果准备拖鞋的时候顺便多买了一双均码的,深蓝色棉布款式,梁明煦看了神色稍霁,穿着稍微有点短的拖鞋进屋了。

    “你要喝水吗,梁明煦。”

    这次是真的问梁明煦了。

    “不要。”梁明煦坐在沙发上,没摘口罩,就那么看着方离,“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似乎在暗示什么。

    方离指出:“我没什么想说的啊。是你来找我的。”

    说完就去给梨子倒猫粮,换水。

    梁明煦就不说话了。

    方离想起刚才的事:“对了,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项锋来找我了。我们去学校附近喝了杯咖啡,他卖了车,好像还调动了职位,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还我的钱。”

    他也想找人诉说,毕竟梁明煦全程都清楚情况,还是当时和他一起躲在书房的人。

    “他是五点四十来的。你七点才到家。”梁明煦说,“我等了你四十分钟。你却在和前任喝咖啡。”

    方离奇道:“你怎么知道?”

    梁明煦冷道:“安安说有一个帅叔叔来找你。”

    方离:“……”

    李安安这个小间谍。

    他怎么忘记了眼前这人是李安安的舅舅。

    因为戴着口罩,梁明煦的声音闷闷的:“可惜我还不是你的现任,也没有资格问你,也不敢再随便亲你,怕你真的会和我绝交。没关系的,你也用不着对我解释,我自己可以消化,过两天就会好了。”

    方离心想,解释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啊喂!

    “我只是把话跟他讲清楚了,叫他以后除了还钱不要再来找我。”方离最后还是这么说了一句,“我没兴趣回收一个烂人。”

    以前过度心软犯蠢的事就不说了,他只想表明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

    梁明煦抬眸:“真的吗?”

    得到方离肯定的答复,他松懈肩膀,夸奖道:“我就知道你办事利落,头脑清晰。不愧是我从小就喜欢的那个方离。”

    方离:“。”

    所以就是因为这种事才打了七个电话,还在楼下等了四十分钟吗。

    气氛有点怪。

    梨子吃了几颗猫粮,忽然走过来跳到梁明煦身边,找了个位置躺下。他表情还是冷冷的,但是还是施舍般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挠猫的下巴。

    方离看到他袖子底下藏起来的手背留置针。

    走过去摸了一下,额头滚烫,梁明煦吓一跳似的躲了下。

    方离惊讶:“梁明煦,你怎么还在发烧?这都几天了?”

    难怪好端端的又戴口罩!

    梁明煦否认:“我没有。”

    这和班里的学生硬说自己没有贪玩忘记写作业有什么区别。

    方离直接上前,再次上手摸到梁明煦的额头,两个人视线交汇,梁明煦的呼吸有些急,方离感到他身上几乎都是烫的。

    意识到距离过近了,方离想要退开,梁明煦却抓住了他的手。

    果不其然,梁明煦的手也滚烫,让方离的心跳莫名加快了点,他想挣脱,梁明煦却不放手,黑眸沉沉地看着他,不避不让,满是想要亲近的欲望。

    “你最少有三十八九度了。”方离告诫他,“烧到四十度以上很危险的,还会变傻子。”

    “三十八点三。”梁明煦说,“我体温本来就高,没那么严重。”

    显然是输液到一半从医院跑出来的。

    非常不赞同这种行为,方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问他:“是那天感冒了还没好吗?”

    “嗯。我和你说过我的体质就是这样,恢复得会慢一些,但是真的很健康,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梁明煦强调了这件事,“这几天都还是在工作,觉得很累,可是想快点做完。”

    快点把工作做完,然后呢?

    方离学得聪明了,不敢接这话。

    这些资本家压榨起自己也是毫不手软啊!

    方离试着挣脱手腕,至少不要以一个这么奇怪的姿势,一个膝盖抵在沙发边缘,像即将跨坐到梁明煦身上一样。

    “你先放手。”

    梁明煦不放,还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腰上揽了一下。

    “梁明煦!”

    方离彻底跌坐到了梁明煦身上。

    梁明煦轴得很,方离推又不敢使劲推,他现在觉得梁明煦就像黛玉一样脆弱,搞不好还会赖人。

    但是,大概就两三秒的时间,梁明煦反而主动松开了,脸也变得比刚才要红:“……”

    都是男的。

    都清楚。

    方离烫到般跳起来尬笑:“哈哈,自己都没什么力气,还不滚回去输液退烧!你车钥匙拿过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梁明煦沉默着,竟然没说让人想要他闭嘴的话,方离猜他的脑袋现在其实不怎么清楚。

    作为成年人,方离不想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很不喜欢钓人这一套。

    已经拒绝过梁明煦很多次,最终却都没有真的狠心和梁明煦绝交,他不能再在知道梁明煦的期待情况下,继续和梁明煦做朋友。

    要么接受。要么断掉。

    “梁明煦。”方离叫了他的名字,“我们试试吧。”

    正神色不虞的梁明煦怔住了。

    “现在去医院。”

    方离俯身过去,隔着梁明煦的口罩吻了他一下。

    然后闪现般来到门口穿鞋,也不看梁明煦,只很忙地催促道:“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哈,发烧要人命,我在楼下等你。”

    作者有话说:

    林夏果:方离你……无缝……你……

    方离半夜坐起来,羞愤欲死:我真开放啊。

    第28章

    在楼下等了两分钟,梁明煦才姗姗来迟。楼道老旧,灯泡昏暗,黑衣黑口罩的梁明煦好像一尊煞神,迈着两条长腿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怎地,方离感到有点危险,但梁明煦只是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递来。

    “你好慢。”

    方离接了钥匙,依然走得很快。

    “真的想烧成傻子吗?”

    “我在关窗。”梁明煦的脸和额发都是湿润的,“好像又要下雨了。”

    方离说知道了,不敢想梁明煦到底在后面做了什么,只继续往前走。

    走出小区在路边找到了梁明煦的车,方离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时候感到耳根在发热,心也跳得有点快,为自己刚才的行为。

    疯了吧……

    说出那种话其实真的很莽撞,方离自己清楚。

    如果有撤回选项,他现在甚至愿意马上撤回。怎么会这么突然,他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梁明煦也上了车,跟方离报出一个地址。

    方离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梁明煦没说别的什么,但是他能感到梁明煦一直在看自己的脸,只好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好怪。

    梁明煦听没听清?

    还是在想别的坏主意?

    要是真的没听清,是不是可以就算了?

    暧昧流淌。

    从方离家的沙发上开始,一直持续整段路程。

    抵达私立医院,下车后两人也一前一后地往病房走。梁明煦因为拔针就走的不负责行为,被照顾他的护士狠狠地说了一顿。重新量了体温,他已经发烧到38.5°,输液管插进留置针里,他再次躺到了床上。

    床边果然放着一台电脑,还有几本文件,梁明煦这种拼死拼活的劲头在工作上也表现十足。

    方离帮他倒了水,又点了吃的,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说:“……你休息吧,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很多。”

    梁明煦马上就睁开眼睛:“你要走了?”

    方离:“嗯。”

    作业还没批改,教案也还没写完。这些都是拖不得的,方离自己生病的时候也从来没落下过工作。

    “你在后悔。”梁明煦突然问,“是不是。”

    梁明煦得了方离说“试试”的应允,一路上都不声不响的,但其实一直都在观察方离。他心思缜密,极度缺乏对亲密关系的安全感,除非把握十足,没那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感染。

    冷不防被问到,方离笑的声音有点大:“哈哈,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真的没有吗?”

    “一丢丢。”方离声音小了。

    “我就知道……”梁明煦面部泛着高烧的红,虚弱地说道,“看见我生病觉得我很可怜,所以忽然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你还没有多喜欢我,不过没事的,我会努力,你先不要后悔好吗。”

    方离心里酸酸的,不想伤害这样的梁明煦,他更要硬着头皮上了。

    “嗯”了一声,方离接着说:“我也会努力……尽量调整一下。”

    想了想,方离很诚实地说道:“梁明煦,其实我真的没有很想谈恋爱,对我来说现在就开始新的感情也太快了。我说的试试,是因为我厌倦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不想就这么钓着你。所以,我想给彼此一段时间,看看我们到底合不合适。也许试过了,我还是不太想接受,或者你也会发现……我的缺点很多,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们很合适。”梁明煦低眉顺眼道,“其实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一直钓着我的。”

    毕竟他单方面也可以谈。

    方离:“……”

    “但是我很高兴。像做梦,你知道吗。”

    梁明煦轻轻地说。

    从没和谁有过这种又暧昧、又坦诚的对话,方离有些坐立不安,身上却窜过一阵阵奇怪的痒意,又舒服又不舒服的,就像和梁明煦在一起的感觉。

    “有调查说,要测试两个人合不合适,可以选择一起去旅行一次或者单独相处七天以上,我们都已经做过了。但是因为你的某些因素干扰了过程,影响了我的结论。”

    方离说。

    “所以,我这次说的试试,要先和你约定一些事情。”

    梁明煦看着他:“嗯,是什么。”

    方离脸上发热地说:“首先,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像今天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会让我很有压力。还有就是,你不要总是讲一些奇怪的话,或者突然强吻,最好是暂时不要接吻。”

    听到前面梁明煦还没做声,听到后面就冷着脸道:“不可以接吻,那和没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没在一起你也舌吻过了啊,大哥!

    方离退一步:“可以牵手。”

    梁明煦:“那做艾呢。只xing交,但是不接吻。”

    方离:“……………………”

    方离人都麻了:“我都说了不要讲奇怪的话!”

    他退一步,这个人就要进一万八千步还要掠劫一空!

    “好吧。”梁明煦妥协了,并提出要求,“要牵手,要抱。”

    行了。

    现在是真的大家都让一步。

    方离听得脸上发热,如坐针毡,好像也快发起烧来:“嗯。”

    梁明煦终于满意,因疲惫至极,眼睛闭了一下,睫毛很长的搭着,口罩下的鼻梁高挺,方离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

    原来自己是个颜狗。方离感到有点绝望。

    “走之前可以再亲我一下吗。”梁明煦睁开眼睛,问,“隔着口罩那种,不是接吻。”

    这是在医院。

    方离站起来,说:“其实我有共公共场合秀恩爱羞耻症。”

    不管有没有人,在这种场合被碰他都会不舒服,只不过他以前可以忍。

    梁明煦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坚持:“好的。”

    但方离也不算很无情。

    他牵了下梁明煦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梁明煦很满足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

    回到家里,方离感到像刚跑了八百米,有种透支体力后的兴奋感。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远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十三四岁时鼓起勇气对远方姑妈说要搬出去那天。

    对方虽然冷淡,也不提供吃穿用度方面的任何帮助,却是他唯一的依靠。再加上对方家庭不幸,性格使然,方离每一天都感觉自己是个累赘。夜里,想念父母的时候方离会哭,不由得对对方抱有了亲近的期待,因为得不到回应,长达两个月处于自我怀疑与压抑中。

    “我想一个人住。”终于,他在餐桌上说出了这句话,“我能照顾自己,不会犯错,不会学坏。如果需要帮助,我会主动来找你们,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你们担心承担责任,我愿意先写一份免责声明。”

    且不管那份免责声明有没有法律效益,方离明显能感觉到餐桌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成功地搬到了租住的房子,事实证明,比起压抑他宁愿忍受孤独。

    勇敢的人先幸福。

    将放不下的、理不清的都甩在身后,一步步走稳 ,朝前看,所获远超内耗。

    晚上他们没有再联系,方离觉得梁明煦应该好好休息。

    写完教案,梨子跳到他的身上高高竖起尾巴。由物及人,他不由回忆了一下在病房里的暧昧氛围,也回忆了一下最后的纯情牵手。

    第二天课间,梁明煦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温度计,上面显示37°,已经退烧了。

    梁黛玉:[今天可以来你家吗。]

    完蛋。

    梁明煦现在是预备役男友,方离不知道要怎么回。

    冷静了五分钟,才以正常的语气回道:[好的,你想吃什么?]

    梁黛玉:[医生说不能吃辣的,油腻的。所以我打算打包一些清淡食物过来。]

    方离说:[你歇着,我来买吧。]

    学校的教师食堂味道很不错,味道清淡,很多老师都会留下来吃饭或打包。

    那头,梁明煦将聊天记录发给谭高飞:[他好爱我。]

    因为有时差,谭高飞还在睡觉。

    梁明煦打了五个电话,谭高飞没接,但是回了微信:[神经病!]

    直到晚上,梁明煦开车去方离家的路上,谭高飞才打了电话过来:“谈上了?”

    梁明煦回答:“是的。”

    “那天不是还说他还在为前任哭吗。”谭高飞说,“是你的猫给公主下了什么迷药,还是你强迫人家了?”

    梁明煦:“都没有。”

    谭高飞一针见血:“那就是卖惨了,我听小宋说你这两天都在发烧。你这个手段层出不穷,幸好不是我的对家,不然迟早被你玩死。”

    梁明煦只说:“你帮我看一下利美庄园今明两年都有什么档期。”

    那是专业承办婚礼的庄园。

    谭高飞:“……”

    前面有些堵,梁明煦沉着冷静地变道,蛮横又迅速地插入另一辆车前方:“有问题吗?”

    谭高飞说没有。又问他,人工耳蜗打算什么时候去做:“拖两年了,梁明煦。”

    “再说吧。”梁明煦道,“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我还没准备好以后听到的都是电子音。”

    “但是你听力在下降。”谭高飞道,“我劝你审时度势,得到了也不要太上头。早做早好,趁现在还没人能拿捏你,不要错过时机。还有,适当地学会缓和,不是让你真正的服软……你最好不要和你爸硬碰硬。”

    梁明煦没有回答,沉默表示他对谭高飞的劝告心里有数。

    不管不顾地跑去南极已然成为导火索,迟早有一刻会彻底迸发出来,即使大家都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最后谭高飞说他下个月回国。

    梁明煦问他干什么,他说是要相亲,梁明煦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公司距离方离的家还是太远了,买的那套房子要近很多,当初选址的时候就是以青梧和公司各自辐射五公里来买的。梁明煦上午刚查过装修进度,加上定制的家具入场和环保治理,最快暑假就可以入住。

    一驶出拥堵路段,梁明煦就把车开的很快。

    对梁明煦来说,拥有方离,并且和他住进那套房子曾经是一个触不可及的梦,但现在梦已经实现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小梁好像飞蛾。

    方离是火种。

    第29章

    其实方离不怎么擅长谈恋爱。

    在上一段感情里,他是被动的一方,接受了对方的感情,对方的生活方式,对方在感情中占据的主导地位,甚至连回到这座城市工作生活,也是因为在朝对方靠近。

    现在方离明显感觉到自己是握着主动权的那一方。

    梁明煦没有恋爱经历,所以方离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个恋爱笨蛋。

    把打包回来的餐食都装进好看的碗碟里,方离调整了椅子的坐垫,拉低了吊灯,尽量让氛围看起来温馨一些。

    等待梁明煦的时候,他又告诉自己,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约会。

    门铃响起,梁明煦抱着一束很精致的白色郁金香站在门口。

    方离:“……”

    好吧,对梁明煦来说真的是个约会。

    “打电话订的,想自己拿上来,刚才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梁明煦说,“所以晚了点。”

    方离想象梁明煦站在路边等跑腿小哥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捧着花露出梨涡:“谢谢,很好看。”

    梁明煦看着他,很难忍地问:“像这种情况可以亲吗?”

    方离十分感动,但是拒绝了:“不了吧。”

    他才不要第一次就打破规则。

    方离转身去找了花瓶,梁明煦已经自顾自换了鞋子,又撸了一把站在鞋柜上的梨子的头,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看了这只没有感情的猫。

    两个人在餐桌旁坐下,像在极境先驱号的套房里那样,对坐着一起吃了晚餐。梁明煦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方离以前还以为他是在心情不好,现在已经很习惯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和小时候就认识的人一起坐在自己的家里,以尝试做恋爱对象的身份。

    方离说要试,就是很努力地试。

    吃过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碟,方离看梁明煦不算生疏的样子,心想果然还不算很了解他,擦完手,就抱了一沓作业单来到地毯上,拍了拍旁边:“梁明煦,我们来聊天。”

    地毯是梁明煦买的,白色的羊毛材质,坐感不错,方离的模样看上去很放松。

    于是梁明煦也在地毯上坐下了,下午去了公司,他还穿着西裤,其实不算很方便,但没有拒绝。

    方离从包里摸出红笔,把作业单放在茶几上,习惯性地咬开笔盖:“你以前说如果我想了解你,不管问什么问题你都回答。”

    梁明煦伸手把笔盖拿走,嫌弃道:“你怎么总咬笔盖。”

    他的手指触碰到方离的唇瓣。

    方离看了看他,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了解我吗。”梁明煦忽略手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接着话题说,“我没有不良嗜好,不喝酒,也不抽烟。晚上睡得很早,一周去三次健身房,喜欢蓝色和方离。”

    方离已经批了作业单的一面:“……没问你这个。”

    梁明煦很乖地说:“那你问。”

    又摸到方离的另一只手,说,“我要牵手。”

    小学生的错题很幼稚,但方离怀疑梁明煦才是小学生。可惜方离已经和梁明煦说好可以牵手,不方便反悔,所以只好任梁明煦牵了他的手。

    这个人没发烧了,但掌心还是很热,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的体温确实本来就比较高。

    “你那时候突然就出国走掉,是因为当时病得很厉害。”方离忍住掌心的痒意,努力分心给作业单,“你出去之后习不习惯,在外面生活是不是很难?”

    梁明煦走的时候十三岁,之前在南极时,他对方离提过一些当时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比较笼统,方离觉得两个人如果要交往,他有必要了解那段过去。

    “当时是在家里写数学作业,突发旋转性晕眩。”梁明煦说,“一直在呕吐。”

    “检查出肿瘤已经压迫前庭神经,家里约好了医生出去做手术。我的情况有点复杂,直接切除会牺牲耳蜗神经,医生建议是等两年侧支循环建立可保一部分听力。那段时间就基本上都在医院里,也没怎么上学。

    “刚出去肯定是不习惯的,生病,听不清别人说什么,因为不是母语,也读不出别人的唇语。和照顾我的阿姨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她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方离早已经停下笔,专注地看着他。

    梁明煦神情淡淡:“第一次手术后断断续续地上学,像我告诉过你的,也不认识什么人。再后来就请了家庭教师,一边学习唇语一边学高中的课程。找林夏果想联系你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听力一直不好,经常有耳鸣,试了很多方案,适应新的助听器。后来开始读大学,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复查时发现脑膜瘤,动了第二次手术。家族遗传病史除了肿瘤,还有血小板源性生长因子活性不足,恢复得非常慢,差点没挺过来。”

    说完,梁明煦补充一句:“我母亲就是因为脑瘤去世的。不过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对她的印象,就是有一个很瘦很小的人躺在病床上。”

    命运不公,给了梁明煦一副这样的身体。

    回顾他的整个青春期,乃至青年时期,都是在和病魔做抗争。

    方离问:“你说放弃继续深造,没有再读博,也是因为这个?”

    “不全部是。”梁明煦道,“那时候我和谭高飞已经开始创业,要找投资人、要盯实验室,放弃学业也有工作上的原因。GNT他是研发,我主要是出钱,我的母亲和你父母一样,也给我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现在是聊梁明煦,不是聊方离,所以梁明煦没有主动问起方离父母的事,他知道那是方离的创伤。

    方离是个非常心软,也特别能与别人共情的人,握着梁明煦的手收紧了,问:“你的这些事情我全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不再继续联系我呢?你一个人一定很难捱,很孤独吧。”

    明明梁明煦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也有在他的相册、日志里点赞留下痕迹。

    方离不明白为什么梁明煦不找他。

    梁明煦说:“因为不确定还能活多久。”

    方离怔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因为不确定还能活多久,所以放弃了和别人的情感联系。

    “不过也不是很难熬。”梁明煦云淡风轻地说,“想你的时候我会翻看你更新的照片,一边幻想你的声音,一边对着你的照片zi慰。每次放空的感觉很爽,差点得了性yin,不过我自己控制住了。”

    方离:“…………”

    温情时刻给整得有点无语了,方离在想自己可能永远都适应不了这个人的谈话节奏。

    “有时候可以不那么直白。”方离木着脸说,“很吓人。”

    梁明煦的表情有一种介于成熟和天真之间的诚恳:“可是很想告诉你。”又鼓励方离,“我希望你也可以直接说,我想听。”

    为人师表,方离才没那么嬴荡,指控道:“我早就想问了,你每次讲这些真的不觉得羞耻吗。”

    梁明煦看着他,反问:“面对喜欢的人说出真实的身体反应和内心感受,为什么要觉得羞耻。如果明天就死了怎么办?”

    方离一时语塞。

    梁明煦就垂眸道:“你会觉得羞耻,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严格说起来,梁明煦用约定好不能说的“奇怪的话”吓了方离,算是犯规。

    但方离看在他曾经历过那么惨的时光,缺乏人与人之间的礼貌社交经验,讲的话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所以暂时没有将其计入“试试”的评估范畴。

    方离继续批改作业,梁明煦的手机响了三次,第一次他只看了屏幕就露出厌烦的神色,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无视了。

    几分钟之后,手机再次响起,他甚至看都不看就挂掉,一手仍然牵着方离,一手不轻不重地撸猫。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方离忍不住问。

    “你接吧。”

    梁明煦只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方离说:“你还是看看吧。万一呢。”

    梁明煦拿起手机看了下,表情稍微松懈,说:“人为什么要工作。很烦。”

    原来电话那头是可怜的小宋。

    方离建议他去处理一下。

    梁明煦还想耍赖:“没带电脑。”

    方离道:“用我的。”

    梁明煦慢吞吞松开方离的手,悻悻起身,身为资本家,脚步迈得比社畜还要沉重。通过他在南极视频会议上的表现,方离怀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撂挑子走人。

    梁明煦去往房间使用电脑,方离提醒他:“密码是我生日。”

    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990——”

    “990621。”梁明煦自然地接话,“我知道的。”

    方离讶然,笔尖顿了顿,几秒后才重新落下。

    方离的电脑壁纸是一张梁明煦在欺骗岛亲手为他拍下的照片,梁明煦显得很满意。在方离做完教师家庭作业路过他的时候,他一把将方离拉进了怀里。

    “抱一下。”

    梁明煦也提过要抱,他们说好的。

    所以方离也不方便拒绝。

    梁明煦让方离坐在他的腿上,面对面,轻轻搂着方离的腰。

    房间很小,书桌旁边就是穿衣镜。方离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很瘦,毛衣显得空荡荡,从镜子里能看见方离分开的双腿,腿部和臀部的线条都很漂亮。

    梁明煦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只是方离太保守,连说两句真话都会觉得羞耻,肯定不会允许。

    方离推着梁明煦的肩膀,低头看着梁明煦,很不适应的样子,脸有点红:“梁明煦,好痒,你不要这样摸我。”

    “我还没有摸。”梁明煦的手只是放在方离腰侧,听到这话蠢蠢欲动,“可以摸吗?”

    似乎在想前一天的谈判是不是漏掉了这一条。

    方离马上回答:“不可以!”

    梁明煦就没动了。

    方离觉得,梁明煦应该是很想亲他,或者很想和他上床,说不定还在脑中想了一百八十种方式。

    只不过梁明煦不想破坏答应方离的承诺。

    因为梁明煦的视线落在方离的嘴唇上,仿佛难以忍受,好几秒后才松开了他,低声说:“好吧,那就抱抱。”

    作者有话说:

    腻歪的一章。

    真不敢想象这两个人做起来的样子。

    第30章

    方离想要的“试一试”是循序渐进,正如他所说的,想要互相了解,给予双方都可以反悔的机会。

    因为方离的工作内容固定,每天的时间都按部就班,梁明煦每天都会主动来到他家进行“约会”,有时候方离从学校打包食物,有时候梁明煦则因公吃了晚餐才来。连续快一周之后,方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活十分乏味。

    以前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可能是和项锋在一起时,双方的工作时间大相径庭,方离习惯了一个人度过下班的时光和周末,改改作业,发发群通知,偶尔和同事聚餐,宅家打游戏。

    但梁明煦不一样,虽然他看上去对目前的相处已经很满意,但方离还是觉得他应该有更丰富的体验。

    孤僻,偏执,偶尔显得过于冷漠,口出狂言还有潜在的反社会心理,方离认为这都是缺乏关爱和社会化训练的表现。

    梁明煦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人。

    利用课间时间批改了学生的作文,方离把下班后的时间完全空出来,约梁明煦去外面吃饭并一起观看了一部电影。

    是一部科幻片,为了拯救全人类,在影片结尾女主驾驶飞船开启了自毁程序,放弃了和爱人重逢的机会。许多观众都发出了啜泣声,方离也是不禁泪流满面,走出影院还沉浸在震撼与伤感的情绪中。

    梁明煦神色如常,方离问他这部片子怎么样,梁明煦只说:“特效不错。”

    方离问:“你不觉得那种宿命感很悲伤吗?相伴十年,他们有那么多璀璨的过去,但是就这么天人永隔。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梁明煦:“你想听真实的想法?”

    方离:“当然。”

    梁明煦说:“如果是我,就算要毁灭全人类才能飞回地球,我也会回去找你的。”

    方离:“……”

    “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梁明煦道,“我不会为了别人牺牲。”

    方离很不客气地指出:“你真冷血。”

    梁明煦:“是的。”又说,“你换个角度想,也可以看作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不会拿你交换。除非我已经死了。”

    方离:“……”

    新的一天,get新的经典发言。

    电影而已,方离没有太较真,但不由得感到道阻且长。从梁明煦性格和以前的作为来看,法律只是约束他道德的最低标准,这个人要是走偏了,搞不好真会成为社会危险分子。

    偏偏梁明煦又有一套自我行为准则,公平公正,一板一眼,让人无可指摘。

    GNT在南极时就已经陷入审核危机的新型医疗设备,虽然欧美国家均已获批上市,但因为其临床试验有概率极低的致瘫风险,依然没有被批准进入国内。

    方离听小宋说,GNT高层有意批皮绕审,将项目以别的名目重新展开。梁明煦曾经投过一次反对票,这一次他火力全开,终是违背高层意见态度更为坚决地叫停了。

    有一天开视频会议,对方对梁明煦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嘲讽谩骂,不过梁明煦摘了助听器,甚至专心写完了一份文件。

    方离听后想笑,这不就是梁明煦小时候用来对付自己那一招。

    所以,方离始终没有办法把梁明煦真的看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存在。

    梁明煦对身体健康很重视,一周果然去三次健身房,再忙都去。方离年年体检都是心肺能力弱,属于无运动人群,为了和梁明煦的“试试”和增加更多的户外活动,也开始参加。

    方离选择了打网球,一场下来酣畅淋漓,有同在球场的人来问他要微信号。

    “你给了吗。”

    梁明煦来时正好碰到,开门见山就问。

    方离收拾球拍,额发上还有汗水,整个人都热腾腾的鲜活,逗他说:“给了啊,约了下次一起打球。”

    梁明煦就拎着运动背包,默默走在他身侧不说话了。

    好装。

    方离问:“梁明煦,你在生气?”

    梁明煦垂眸道:“我还不是你正式的男朋友,没有资格生气。再说了,选择和谁交朋友是你的自由,我没权利干涉你的人际关系。”

    方离就知道。

    于心不忍,他碰了梁明煦的手指一下:“说实话。”

    梁明煦就看着他:“想把你手机通讯录里的所有男人全都删掉。再悄悄安装一个后台程序,每天监视你都和谁聊天了。”

    方离:“……想法很恐怖,梁明煦。”

    分分钟跳转法制频道。

    梁明煦有点委屈又厌烦地道歉:“对不起。”

    知道他不会真的做,能主动说出来并有明显的自我约束意识,这很好。方离笑了一下,告诉他:“骗你的,没有加别人的微信。这种事你可以直接说,不用压抑自己。”

    顿了顿,又说,“别的事你就别那么直白了。”

    比如对着他的照片都干过什么,方离其实真的没那么想知道。

    *

    网球场这件事提醒了方离,除了彼此的喜好、生活经历,这一场“试试”还要了解双方的社交关系。

    总体来说,他们两个人只在十几岁时共有林夏果这一位朋友,成年后也只有往返南极的十三天,对彼此的人际关系了解都是一片空白。

    好像是在做一场游戏,在一个组装完新买的猫爬架的傍晚,他们面对面坐着,交换了彼此的手机。

    方离有两个号码,手机通讯录里共有两百七十六位联系人,除了几十名学生家长,还有不少高中以及大学时的同学,剩下的就是职场必备的联系人。

    方离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是我的大学室友,现在都在不同的城市,不过偶尔会有联系。还有这一个,这是以前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同事,很会打游戏,我以前排位上分会拉他一起开黑。”

    梁明煦问:“有多会打?”

    方离:“韩服王者。”

    梁明煦:“……”

    比不过,这个真比不过。

    一一划过名单。

    方离继续介绍。

    “陈老师,是我们副班,人很搞笑,很靠得住,你上次来参加亲子运动会见过。”

    “咦,这个人是考驾照的时候认识的,后来都没联系过,我还以为都删除了。”

    “这是以前住那边的水果店老板,有时候会找他团购……也可以删了。”

    划到一个号码,方离难得沉默了一下,告诉梁明煦:“这是我的一个姑妈,血缘上不是很亲近,不过她以前是我的法定监护人。好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方离还没讲过父母的事,也没讲过自己的成长经历。

    梁明煦很有耐心,并不追问,只是问:“她对你好不好?”

    “小时候觉得不好。”方离道,“现在觉得其实她已经很不错了。换了谁突然多一个这样的累赘,可能避之唯恐不及,她还亲自坐车来接的我。她家有两个孩子,甚至给了我一个单独的房间,让她的两个孩子挤在一起。”

    方离的善良和柔软,让他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闪光点。

    因此自己也在发光。

    梁明煦建议:“如果你想,可以抽时间去看看她,我陪你。”

    方离点点头。

    继续滑动,方离的手指在“秦阿姨”这个名字上悬停,点进去后,却迟迟没有点击删除键。项锋曾经用秦阿姨的号码打来过几次电话,所以方离将这个号码屏蔽掉了。医院分别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也不知道她身体恢复了吗,好不好。

    最终还是退出来,方离关掉手机屏幕:“该你了,梁明煦。”

    两个人还是坐在地毯上,中间隔了一个茶几。

    方离伸手的模样带着几分独属于他的天真,他没删除那个号码,梁明煦没说什么,只把手机推过来:“好。”

    相比方离,梁明煦的通讯录联系人乏善可陈,仅有五十六人。除了方离、林夏果、谭高飞,便是几个公司的高层——他甚至没有分私人号码,全都存在一起。剩下的就是一位颇有威望的教授、李安安的妈妈,小宋、医生,以及在国外照顾他的阿姨和国内装修房子的负责人。

    联系人太少了。

    梁明煦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什么朋友。

    方离觉得梁明煦很可怜,指着一些名字,让他讲一些和这些人的关系,试图寻找一些温情的、有意义的过往。

    梁明煦的介绍总是很简略,说“很吵,话很多”、“工作能力不行,但背景很硬”,“很厉害,最近在接触,打算挖过来”或者“可以删了”。

    “这一个呢?”方离问。

    这个联系人名字叫“cutecute11”,看起来很可爱。

    梁明煦伸手,把方离拉过来抱在怀里,才回答说:“梨子的兽医。这是宠物医院的名字。”

    “这个?”

    这个联系人叫“the old man”,方离以为是梁明煦的父亲,或者亲戚。

    梁明煦看了一眼:“我住的公寓楼下卖早餐的大爷。”

    方离:“…………”

    所以真有这么个大爷是吧!

    “是个早餐摊,他儿子做的很难吃。”梁明煦说,“我有时候会打电话确认是不是他出摊,他做的煎饼很不错,以后我带你去,不用和游客排队。”

    这种高评价,再加上居然还留有联系方式,那对梁明煦来说关系真的是很好了!

    四月下旬,方离特地挑选了一部爱情电影,和梁明煦一起前往影院观看。影片中,亲情与爱情线并驾齐驱,男女主角不畏世俗眼光经过重重困难终于走到了一起。

    这一次方离没有再询问梁明煦观后感。

    送方离回家的时候夜深人静,小区里大部分人家都熄灯了,有一颗不知名的花树花期将尽,在夜风中掉落片片花瓣。

    梁明煦执行可以牵手的准则,一路都牵着方离的手,把他送回了家门口,并打算在家门口拥抱。

    分别前方离叫了他的名字,走上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方离深思熟虑以后采取的行动。

    方离不想莽撞,不想再无条件地对谁付出,也不想再沉浸式地一头扎进某段感情里,是理智的,是情有可原的。

    可能方离现在只有30%喜欢梁明煦。因为梁明煦太执着激进了,方离不接受就得断掉,所以才答应尝试。

    方离有太多美好回忆和继续获取那些美好的经验,梁明煦什么都没有。

    对梁明煦来说,目前的每一条都是不公平的。

    方离的唇瓣很软,有薄荷糖的香气。

    梁明煦背对楼道的灯,表情看不清,他问:“现在可以接吻了吗。”

    方离脸有点热:“可以的。”

    梁明煦问:“伸舌头的呢?”

    方离:“……嗯。”

    梁明煦靠近方离,一边垂眸注视他,一边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门钥匙。

    两个人进了门。

    在漆黑的玄关处,梁明煦大手掌控着方离的脖颈,有种不动声色的涩情。自从在方离面前暴露了本性,梁明煦冷淡的气息中仿佛总糅杂了压抑的疯狂欲望。

    他压下来,撬开方离的嘴唇,和方离进行xing欲和纯情交织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舌吻。

    作者有话说:

    在谈了在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