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害怕
焚烧炉旁放有几个垃圾桶, 几个塞不下的黑色垃圾袋零散堆叠。
太宰治从垃圾堆里找出一根断掉的棍子,探进炉子里翻弄,并对幸村精市嘱咐道:“你往后站一站, 别沾到你身上。”
警方那边怎么都好说,别说没犯事, 就算是真干了什么,太宰治也有办法洗脱嫌疑, 难搞的就是高个男子的家人。
听登记员之前的描述,高个男子的家人应该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太宰治和丸井文太在案发时段在场, 不管是帮忙无视还是帮凶,人都已经死了。即便凶手案情水落石出,他们也很容易被迁怒扣上帽子, 所以他才没立刻报警。
尸体、凶器、现场、衣服都处理好, 想办法假扮受害者出去走一圈,骗过监控, 推迟出事时间,或者假装失踪。
处理一个没权没势又没朋友的人,这些就够了。
然而, 高个男子家里有钱,家人看样子也比较惯着他,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别说高个男子的家人会督促警方,就算警方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他们一旦发现可能的嫌疑人,自己都有可能下手。
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大不了把嫌疑范围扩大。
多搞出几个案子混淆视线这种事, 好歹是在自己经常活动的范围,太宰治不打算干。
还有一个选择。
把线索断干净, 再加以混杂。即便明确暴露出凶杀案就是在学校发生的,凶手就是在这些人之中,也没关系。
高个男子家里再有背景,也不可能对今天在校的所有人下手,立海大可不缺有钱人家的小孩。
太宰治打算先把所有能找到的线索找出来,想办法破坏,模糊高个男子出事的时间、地点甚至原因。至于免费帮田中明他们收尾的账,他之后有大把时间可以算。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棍子划过灰烬的沙沙声。垃圾站外拐角的大树洒下半边阴影,遮住太宰治眼中的情绪。
学校的焚烧炉运作很慢,尸体和凶器分批处理可能接续不上,最好是能一起处理。
假如不是同一个人负责运送,它们就有概率出现在炉子里。尤其是凶器,一个又脏又旧的网球拍,丢进焚烧炉也不算太奇怪。
将炉灰扒拉了个底朝天,太宰治没有翻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外校人员中途离校便不能再进,矮个男子既然没报案,也不找人,至少是对这个案子有所了解,就算是为了不增加嫌疑,他也不可能这时候离开。
焚烧炉现在不烫,留下的时间便不足以完成一次焚烧,矮个男子又还在学校,凶器一定还没处理干净。
或许,再等一会,负责处理它的人就会主动送上门了。
即便垃圾站定期清理,仍浸透古怪难闻的气味。这股气味涌入幸村精市的鼻腔,幸村精市不禁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些许为难。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幸村精市抿了抿唇。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他下意识压低声音:“你是想找什么呢?”
“我丢了个东西。”太宰治随口说。
话音刚落,太宰治听到了脚步声,瞬间转头望去。
那道脚步声隔得远,原先又刻意放轻,却因突如其来的人声受惊,乱了一步,这才让人听到。
隔着铁丝网,太宰治看到大树旁有一道矮小的人影。
“过来。”太宰治冷着脸发号施令,“快点,难道还要我去请你过来吗?”
学校的监控没有录音功能,前面拐角有个摄像头,只能勉强覆盖垃圾站,附近只有幸村精市一个人,是以太宰治说话时无需顾忌太多。
“你们认识?”幸村精市迟疑着看了眼那道人影。
“不熟。”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早上检票的时候见过。”
那道人影犹豫了几秒,竟然真的走了过来。打开铁丝网,他的面容清晰展露在太宰治眼前,正是矮个男子。
矮个男子右手揪着黑色垃圾袋,垃圾袋装得鼓鼓囊囊,令人忧心是否下一秒就会爆开。
矮个男子看着太宰治,又瞥了眼幸村精市,犹豫着:“他——”
只和矮个男子对上视线,太宰治便知晓,对方已经得知他见过尸体。那是一种看同谋者的眼神。
不过很遗憾,太宰治并不想当别人的共犯。他打断矮个男子的话,质问道:“你还管人家?鬼鬼祟祟的来做什么?怎么看到我们还不过来了?”
矮个男子愣了一下,而后表情稍变,慢吞吞道:“我从烹饪社那边走了一趟。正好他们要倒垃圾,我就帮忙带过来了。抱歉,我看到你就有点……”
他说得慢,却并不磕绊,不像临时撒谎。
太宰治以矮个男子为中心,左右看了看,问道:“你怎么没跟那谁一起来?”
矮个男子深深垂下头,左手攥紧,“他不让我跟着……”
一看就没那么简单,恐怕是发生了什么矛盾才分开的。如果不能明确证明死者那时仍活着,容易引火上身。
“那你看到他了吧?人可别在我们学校里丢了,到时候再赖上我。”太宰治一手叉腰。
矮个男子别过脸,悄声道:“我不敢找他……”
看来,骗过监控那一点应该已经完成了。
太宰治撇了撇嘴。
既然都选了今天这么特殊、这么热闹的日子下手,该用的倒是都用起来。
大型道具中午吃完饭再搬过来,戏剧社和学生会都是这么安排的。
伪装成搬运大型道具的社团成员,将尸体藏在道具箱内,或者干脆哄骗几个学生来,完全可以混淆视听。
本来就已经是多人作案了,情况弄得越乱越好,还能让警方溯源慢一点。
就算全校都知道今天死了个人,甚至对凶手是谁有所猜测,那又怎么了?
在刑事诉讼中,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指控,否则就不能定罪。只要销毁证据,保证不会溯源到他和丸井文太头上,这事迟早会翻篇的。
不过,这些东西,太宰治要想实施,只能自己来。到底出发点不同,他是想把情况搞乱,不择手段,田中明他们实打实有问题,当然是希望转手次数越少越好。
面对矮个男子,太宰治能做的,也只是暗示一下而已。
“行了。走吧。”太宰治叫矮个男子把垃圾袋丢进焚烧炉,而后嫌弃地摆了摆手,“别什么都往垃圾站带,哪有地方装啊。学校外面不是也有地方扔吗,找学生给你带出去就是了。”
现在就差处理尸体和打扫现场。
分尸太麻烦,刀具处理又是一个问题。就算管理室有水桶、拖把和漂白剂,也蛮考验人心理素质。
既然如此,就只能把全尸丢掉。
人今天找不着,高个男子的家人就有可能想办法来查,那个没封死的小格子经不起查,所以拖到后面挑日子处理不太可行。
即便田中明背着琴包在校园里晃过,不会被路人觉得奇怪,但总不能真的把琴包丢进焚烧炉。
校外没监控的死角多了去了,找个合理的借口,搬去外面才是正解。
不愿意把情况复杂化,那案发现场就必须精细处理。别的地方倒是无所谓,监控拍到过高个男子,有对方的头发之类的很正常,只是镜子后的小空间得处理一下。
这就得看那三个人怎么干了,太宰治是不想再把自己扯进里面。
此外,对于幸村精市,太宰治有了新的看法。就以幸村精市今天帮他圆话的那个爽快劲儿,给对方稍微透露一下,说不定会更好。
平复了一下心情,太宰治把多余的垃圾袋塞进焚烧炉,果断打开运行键。
幸村精市看着太宰治,陷入思索,而后缓缓开口。
“太宰。”幸村精市压着眉心,“你之前和田中前辈说的、我叫你去帮忙什么的……”
“我瞎说的。”太宰治干脆道。
幸村精市叹了口气:“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他现在揣着满肚子疑问。
太宰治说是丢东西,这肯定是个借口。
既然怀疑东西丢在这里,就不会那么果断运行焚烧炉。即便是害怕这里,要做好拉长战线慢慢找的准备,这才拉着他过来,至少也该有个东西很重要的前提。
他总觉得,太宰治跟矮个男子说的那些话,含着些他不明白的弦外之音。
太宰治沉吟片刻,而后以莫名的目光看向幸村精市。
堆叠的垃圾袋被处理掉,垃圾站敞亮不少。此时,幸村精市却忽然觉得,这里太空旷了。潜意识察觉到危机,他现在不想再听太宰治说出什么。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害怕。”太宰治目光郑重,完全没有给幸村精市拒绝的机会,紧接着说:“学校里死人了哦。”
幸村精市尝试从太宰治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然而完全失败。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网球部流传的,太宰治家里有具尸体的传言。
没等幸村精市消化这件事,太宰治又问:“你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幸村精市摆了摆手,扯出僵硬的笑容:“不、不用了。”
“是吧。”太宰治煞有介事叹了口气,“身边的熟人做了这种事果然还是有点……”
幸村精市深深悲伤了,不是都说了不用吗?
就算幸村精市想相信太宰治,但这个情况,真是怎么看怎么像凶手自爆坦白局。
“你别担心,不是我做的。”太宰治平静地说。
哦,原来不是……幸村精市刚想舒口气,见太宰治又要开口,忙道:“等等、其实——”
“具体成分比较复杂,网球部有人掺和进去了。”太宰治语气平常,仿佛他只是在说还没想好今天吃什么,“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想怎么办呢?”
第92章 宛若灵堂
下午, 两点十分,学生陆陆续续进入礼堂。忍足侑士暂时没什么想逛的地方,便和同伴分别, 顺着人流来到礼堂。
幸村精市坐在前排,抬头注视着拉起帷幕的舞台, 意识却一阵迷蒙。
现在是要开始节目了吗?
这种时候,他竟然坐在这里等待节目开始吗?
他想不通。
学校里的大家安然坐在这里看节目,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事实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这就是很普通的一次海原祭而已。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幸村精市多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那么想。
注意到幸村精市恍惚的神情,柳莲二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凑过来问:“幸村, 发生什么了吗?”
听到柳莲二的声音, 后排的丸井文太小心翼翼投过一道视线。
之前太宰治单独把幸村精市叫出去,丸井文太就有预感, 太宰治应该是要说点什么。如今看幸村精市这样子,大概是真的知道了很多。
幸村精市稍稍偏过头,将目光落到柳莲二身上。
如果他真的把发生了什么告诉柳莲二, 对方肯定会后悔问过他这句话的。
相信大部分人对接受刑警调查,还是心存抵触的。尤其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某人在你家里杀人抛尸。
最后,警察还要来问你, 你当时在不在场啊?你都做了些什么呀?你有看到什么吗?实际上这也正是你想问的——你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啊?
幸村精市则很想问, 他听到的, 到底是什么啊?
那个时候,在太宰治问了他想怎么办后, 幸村精市脑子里闪过很多问题。
所以这个意思是,杀人的人,就在他们网球部里,是吗?该不会尸体还放在他们网球部的什么地方吧。
当人感到极度荒谬的时候,大概真的会突然平静下来。他又能怎么办呢?于是,幸村精市只是静静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缓缓道:“我正在想办法当它没发生过。为了不给自己增添麻烦,你们今天就不要再去网球部了。”
这个时候,幸村精市才忍不住出声:“但是、这件事明明不是你做的吧?”
说实话,问出来那一刻,幸村精市就后悔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太宰治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帮别人收拾烂摊子呢?假如这个杀人的人,和太宰治关系很近,那他就可以理解一切了。
无论太宰治会不会告诉他具体的名字,以后再开部活,幸村精市都感到自己难以再面对那些队友,尤其是仁王雅治和丸井文太他们。
“这也不是我朋友做的,你别乱想。”太宰治轻飘飘睨了幸村精市一眼,“有些事呢,不是说你没有能力去决定它,它就可以跟你完全无关。”
太宰治这么说了,幸村精市反而更加不安。如果有什么仪器能屏蔽太宰治对他想法的推测,他一定会买的。
“这么说吧。”太宰治露出了似乎是有些无奈的表情,打了个响指,“假如你的家人在出去玩的时候出事了,你知道当时有个人去过你家人出事的那个地方。设想一下,那个人早去半分钟,你的家人就可能平安无事……你能做到完全不去考虑这件事吗?”
幸村精市无言以对。
哪怕理智上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对方的错,但那一条没能走过的道路,真的能够忍住不想吗?
但也正是被点中了这一思路,幸村精市下意识带入受害者家属那一方,一时不太痛快。
“我大概能猜到,做这件事的人是有苦衷的,而你也知道。但是……”幸村精市没有说完,但他明白,太宰治一定理解他的意思——受害者家属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太宰治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到这个,其实我也还有一些疑问。我当时没太想明白,现在大概有了点思路。”
幸村精市不知道太宰治当时在想什么,但他看得到,对方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
那不是在探究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又或者是在看更广泛意义上的——人。
“假如你想做一件事,却又不敢做,最后由别人代劳,那个人又要替你承担骂名……是你的话,会怎么处理呢?”太宰治歪了歪头。
“不敢做的话,肯定会担心事情暴露,但也不能平白让别人替我承担骂名。那只能是……”幸村精市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出最后半句话:“把这件事瞒好?”
“做这些事,是站在那个正力图弥补一切的人那边。这样说,是不是在道德上好受一些了呢。”太宰治轻笑一声。
这话实在让幸村精市有点难堪。而更让他难受的是,如果太宰治愿意把话说得漂亮一些,想必他会接受这个解释。
幸村精市感到喉咙发干,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发出的声音却仍是干涩的。
“那个人,是你吗?”
“不是。”太宰治摊了摊手,“我只是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并且好心提醒你,少给自己找麻烦。”
幸村精市沉默了一阵。
他没有立刻回话。但与太宰治那样面对面站着,僵持一分钟之后,他最终给出他的看法。
“可是、我觉得——”幸村精市向前半步,带着一种他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那个人也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假如并没有证据说明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的话。那样,你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要是他做得到的话,也挺有意思的。而且也不算白费,不是吗?”太宰治看着他,脸上带着他看不懂的笑容,“就来看一看,他会怎么选择吧。”
那之后,幸村精市就和太宰治分开了。
幸村精市不知道太宰治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能是回顾剧本,可能是去整理班级里的项目,也可能只是吃饭去了。
直到幸村精市吃完饭,回到礼堂,化完妆,他都没再看到太宰治。
思绪流转,看着柳莲二略带担忧的面孔,幸村精市平静地说:“没事。”
他决定就按太宰治说的那样,今天谁都不要再进网球部,就当做不知道,不去打扰。反正,他本来也不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点半,表演正式开始。幸村精市只是浑浑噩噩看着,第一个节目演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直到第二个节目报幕后,表演者没有立刻上台,幸村精市才回过神。
台上,主持人拿着手稿,不禁汗颜。他从耳机里听到通知,原定表演的太宰治已经到场,但还需要半分钟准备。他只能绞尽脑汁思考报幕词,拖延时间。
后台,太宰治拿起之前为节目准备好的白衬衫、牛仔裤。妆发什么的是来不及弄了,但这灰扑扑的衣服好歹得换一换。迅速换好,他直接上台。
在观众的窃窃私语响彻礼堂之前,表演总算开始。
技术人员帮忙搬了个板凳,太宰治抱着吉他坐在台上。观众在台下安静地注视他,脸上有好奇,有困惑,也有期待。
由于没有提前跟技术人员沟通过,一片黑暗中,只有一束白光打在太宰治身上。幸好他的脸比较能打,勉强扛下了这个死亡打光,但还是显得莫名凄惨。
前奏以轻快简洁的节奏开始,而后层层铺叙,在太宰治开口之前,便已经形成富有情感的立体旋律。
坐在现场的,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太宰治,大家还想捧捧场,多少跟唱两句,却发现这是一首他们不熟悉的歌。
这首歌是太宰治刚才出去吃饭,在店里听到的,据店主说是首小众新歌。
在联欢会之类的场所唱一首冷门歌曲,是件相当需要勇气的事,缺少反馈也是早有预料的事。这些对太宰治来说都无所谓,他刚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现在还是蛮愉快的。
这种安静并非只有坏处,至少营造出一种大家在认真看表演的假象。
幸村精市隐约记得,他在附近的商业街听过这样的旋律。
所有朦胧的歌词中,他捕捉到了一句“尽管什么都没有”。
幸村精市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他仔细品了品这股情绪的来由,发现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心情比较忧郁。
有此种感受的,并非幸村精市一人,几个感性的学生正深情凝望台上的太宰治。
后排座位,忍足侑士无聊四望,注意到他斜前方的那个男生眼神认真,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这首歌。
不知那个男生到底体会到了什么,眼眶红红的,竟然还掉了滴眼泪。
忍足侑士大感奇怪,重新抬头看台上的太宰治。他应该没看错吧,这个人就是平静得毫无感情,像是死了一样地演唱嘛!
非要说太宰治流露出了什么感情,那也该是开心才对。就好像刚完成了什么大事,有种油然而生的轻松的感觉,看得忍足侑士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了。
不过,太宰治的外表,还是过于具有欺骗性。能看破太宰治这一层伪装的人,还是少数。
如果说刚才这里只是安静得像空无一人,当这首歌进度过半,观众们特给面子,声泪俱下,舞台灯光又十分别致,场面变得十分诡谲,礼堂宛若灵堂。
这首歌好不好听,就算是掉了眼泪的那些学生也很难给出答案。唱了什么,大家也基本没印象,全程都在看人。
听了的人想着“虽然不知道在唱什么,但是还蛮帅的”,压根没腾出脑子听的人则想着“虽然没听,但是应该很厉害吧”。
直至弹唱结束,太宰治下台鞠躬,以前排那些等待上场的表演者带头,会场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掌声。
忍足侑士假模假样鼓掌,眼底一片死水,毫无波澜。仅以他的观感,观众表演得比台上那家伙卖力多了。
第93章 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礼堂大门关着, 田中明抓紧肩带,穿过后门,走进后台。他放轻脚步, 小心翼翼探入视线。
音响声充斥后台,足以遮蔽不太响亮的声响, 候场的表演者聚集于此,包括轻音社成员与太宰治。
太宰治坐在化妆镜前, 闭着一只眼,身前的学生拿着化妆刷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他则与一旁的轻音社社长闲聊着。
注意到田中明,太宰治并未刻意招呼,甚至没有瞥过一眼。
中午, 和幸村精市分别后, 太宰治本来打算去吃饭,路过门卫室, 顺便打听了一番。
得知田中明刚刚出门,太宰治干脆出校门,一路找到商业街, 最终在一家餐厅如愿抓住田中明,跟对方聊了一段时间。
聊完之后,太宰治便明白,这事不用他再操心。
太宰治没反应, 背对着田中明的轻音社社长等人更是没有注意到他。
趁此机会,田中明身手敏捷地躲进更衣间。
今天后台人来人往, 为腾出空间, 更衣间便被当成储藏室,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箱子堆满其间。箱子堆出的小平台上, 摆着一架电子琴,没有多少下脚的地方。
田中明轻轻拉开背包,拿出塞在里面的箱子,与电子琴掉了个位置。
接下来的动静,终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看着田中明挪动电子琴,并未感到奇怪,很快收回视线。轻音社社长则打了个招呼。
“哎呀,你终于来啦!”轻音社社长眉飞色舞,语气轻快,“太宰君都已经表演完了,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啦!”
田中明背着手,歪了歪头,神色全然放松,“诶,我错过了什么超级精彩的环节吗?”
“是啊!你错过最精彩的节目了!”轻音社社长呲牙大笑,“太宰君唱了一首超级冷门的歌,现场像图书馆一样安静呢,哈哈哈哈!”
轻音社其他成员彼此对视,会心一笑,田中明则不懂这帮人的幽默。他谨慎地瞟了眼太宰治的表情,同时在心中思索,这是可以笑的吗?
然而,令田中明意外的是,太宰治的脸色,竟然还蛮好看的,甚至自己也在笑。
虽然不是没看过太宰治脸上带笑,但刚刚经历了那么一遭,田中明很难接受太宰治掺和进这么校园、这么普通且正常的场景。
田中明草草顺着气氛附和,思绪不自觉飘向中午吃饭时的经历。
那时,田中明背着被箱子撑起的琴包。
箱子里装着一具成年人的尸体,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田中明。
躲着监控走去网球部时,田中明本想把尸体丢进焚烧炉,和杀人的旧网球拍一起烧掉,但两位同谋者给他带来不同的消息,消息却都指向不能在学校处理这具尸体。
还有一件事得到印证。
他总怀疑太宰治知道了些什么,同谋者的话证实了这点,更让他头脑混乱。但朦胧中,得知太宰治偏向友善的态度,他竟然感到安心了一些。
田中明装好尸体,离开校园,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脑子却一片混沌,难以想清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知不觉便来到商业街。
进入一家餐厅,田中明走去前台,随意点了份招牌菜。他不敢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正在圆桌和靠背椅之间犹豫着,忽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麻烦来一份虾仁炒饭——”太宰治一手插兜,拖着懒洋洋的调子。
田中明控制不住地投去诧异目光。太宰治悠然偏过头,以平静的表情看着他。
“呀,田中君也在啊。”太宰治声音轻盈,放在口袋的那只手伸出来挥了挥,双手活泼地一拍,“那就一起吃吧。”
田中明最终坐下了。他卸下背包,将其放在脚边。
双方表面看起来都很轻松,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同学拼桌,只有田中明知道自己满溢的紧张。
与太宰治相对而坐,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幸运的是,田中明脑海中那层白雾好似突然散去,使他能够飞速想出接下来的行程。
与此同时,田中明仍拿不准太宰治的意思,不时瞄向太宰治的脸。
被偷偷看了十几次,太宰治心肠很好,如田中明的愿,回给对方一个眼神,问道:“等一下还有别的安排吗?”
难道是问他要怎么处理尸体吗?田中明克制住摸索琴包的欲望,微微点头,谨慎地说:“我的电子琴出了点问题,我想等下去找乐器商店。”
太宰治漫不经心点了下头,一手撑着脸颊,随意道:“店主手艺怎么样?”
这说的是哪方面的手艺?田中明不得不多想,纠结万分,最终折中回答:“他比较用心。”
“嗯。那就好。”
说罢,虾仁炒饭被端上桌,太宰治拿起筷子,就这么吃了起来,没再给田中明一个眼神。
服务员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着田中明,手指地上的琴包,柔声询问:“您好,我帮您把这个放起来吧?”
田中明只觉得面部肌肉都跟着心脏跳了一下,强装镇定摆了摆手:“不用了,就放在这里吧。”
“好的。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叫我。”服务员保持甜美微笑,小步离开。
空气中流淌抒情乐曲,淡淡的香薰味弥漫四周,紫色调装潢安抚着人的心绪,令人沉醉在这片平静的浪漫之中,愈发不想开口。
太宰治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考虑着节目时间,慢条斯理道:“三月开的那批料理店,当时还跟同学讨论。这家店也是其中之一,评价是服务好、但价格虚高,原本不打算来的。”
田中明眼神一凛。这个、绝对是明示了吧?果然是知道他在这里,特意追过来的吧!
可是,太宰治到底想说什么呢?
田中明保持警惕,抓心挠肝地等待着,太宰治却说完那段话就没有下文了。
当自己的菜也上桌,确认服务员暂时不会过来,田中明左右看了看,终于按捺不住。
“早上,我进校之后碰到了丸井……”田中明低着头,声音也随之放低,视线却向上飘,余光留意太宰治的表情,“我们约好尽量减少联系,但把别人卷进去,绝对不是我们最初的预想。”
太宰治眸光幽深,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只听着田中明的话,却不回应。
田中明鼓起勇气道:“无论 发生什么,我保证,绝对不会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虽然是这么说,不也已经影响到别人了吗。”太宰治弯起眼。
田中明一咬牙,承诺:“我会想办法弥补你们的。”
太宰治轻笑一声。
“真有这种觉悟,就不必强调这么满了吧。”太宰治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能叫人体会一丝温度,“明明是你想做的事,还要弟弟君出来替你做,实在让我没办法相信你呢。”
这是登记员的表述,太宰治套用了一下。实际上,关于这事的真相,在他这里已有了新的推论。
即便是太宰治也无从得知,事发时,那三个人都做了什么。
在登记员的故事中,登记员作为那位死者的亲弟弟,为兄报仇动手合情合理。但第一次杀人总归会有些不寻常的表现,太宰治从登记员身上看不出这点。
既然矮个男子能在登记员口中隐身,想必不是动手杀人的那个。
太宰治倾向于,当时在场的是田中明和矮个男子,人是田中明杀的。
田中明已经满十四岁,犯故意杀罪应负刑事责任。兄弟俩感情好,串供让年纪小的背锅,也是合理选择。
即便笃信两位同谋者不会把细节说出去,但被太宰治说到这一步,田中明已经没办法思考,对方是从何得知这一点的。
“不是的!”辩驳脱口而出,音量不自觉大了一些,田中明紧忙压低声音,抬起头,神情郑重,“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是我干的。”
会得到什么反应呢?田中明紧张又期待。
不论其他,在胆识上面,田中明还是值得嘉奖的。这个人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勇于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太宰治略感满意。如果有可能,他会愿意与田中明合作。
至于矮个男子,作为高个男子的同行者,无论想法如何,矮个男子最后一定会报警。除非矮个男子有勇气直接跑路,但看对方那样,显然是做不到如此决绝的。
所以,他不用再做什么,等一切自然发展就好。
面对田中明暗含期盼的表情,太宰治摆了摆手:“是你做的,那就是你做的呗。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田中明不禁沉默。
如果有什么能让他大感挫败,太宰治这样的态度一定是其中之一。
太宰治的反应,几乎就是没有反应。
明明是做了不得了的事吧,明明是发现了和之前的不同的线索吧,结果太宰治就这么平常地接受了,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
背景音乐仍在循环,太宰治惦记之后的节目,花心思记了曲调。发现田中明依然盯着他,他打发道:“你不是还有事?快点吃啦,下午还有节目呢。”
田中明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餐厅的玻璃门却被推开,一名成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穿休闲西装,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进入屋内,他习惯性地打量四周,当目光落到太宰治身上时,他视线一顿。
发现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田中明凑近太宰治,悄声问:“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太宰治转过头,看向男子。
那名男子看着有些面熟,似乎是他暑假去游乐园时见过的刑警,估计是在休假。
与刑警对上视线,太宰治面带微笑,冲对方挥了挥手。
第94章 她不会相信你的,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刑警冲太宰治点头, 微笑道:“好久不见了,太宰君。”
太宰治依样寒暄,又问:“是在放假呀?”
“是啊, 好不容易申下来的假嘛!”刑警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最近大家都忙得很,桥本这周连假都没得请。”
“真是辛苦呢。”太宰治感叹着。即便他也曾为桥本亮的工作量添砖加瓦, 看上去却是那么真情实感。
“唉,这几年都这样。”刑警抓了把头发, 瞥见田中明,稍微端正了一点姿态。他目光下移,落到琴包上。
田中明不禁挪了挪脚, 遮住刑警的视线, 又很快收回脚,假装自己只是不经意挪动了一下。
刑警微微挑眉, 眼神带上探究,“你们等下还有什么活动吗?怎么还带这么大件的东西。”
“哦、那个啊。他的琴坏掉了,下午表演就要用呢。”太宰治瞥了眼桌下, 望向刑警,一双眼十分诚恳,坦荡地问:“话说警官你是拆弹专家,是不是也会修理乐器?”
乍一听到“警官”这个称呼, 田中明尚未反应过来,没有露出什么异常。
刑警眼神缓和了一些, 露出为难的表情, 捋着袖口回答:“拆个家用电器我倒是可以,这个就饶了我吧。”
“好吧, 真是可惜。”太宰治叹了口气。
“希望你们的节目顺利。”刑警和气一笑,摆了摆手,“你和同学先吃吧,我不扰你们了。”
太宰治目送刑警走去前台,笑吟吟祝了句用餐愉快,而后转向陷入后怕的田中明。
点餐处离这里不远,说什么做什么,那位刑警都能注意到。田中明不敢瞎打听,只能孤独地头脑风暴。
“啊、那位是有证的正经刑警哦。”太宰治平静地说。
恐怖的就是这个吧!田中明顿感悲催。他这都不是做贼心虚了,差点就被人赃并获了啊!
眼前这人明明知道琴包里藏了什么,还能与刑警谈笑风生。就算人不是对方杀的,也未免太淡定了,就不担心刑警真的会打开包看一看吗?
然而,田中明与太宰治对视两秒,发觉太宰治仍然是那么平静,而且绝不是装出来的,只感到一阵无力。
“这样啊…”于是田中明只能这样嘟囔一句,尽可能保持表面的镇定,佯装随意闲聊,“话说你是怎么认识那位警官的?”
“日常生活中难免会认识几位警察嘛。”太宰治随口答。
太宰治如此理直气壮,几乎令田中明怀疑起自己来。
原来现在犯罪率是有高到这种程度,随随便便就能认识几个警察,日常碰到还能寒暄两句了……不对吧!
他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警察,也不见得就跟那些警察搭得上话。
依那位刑警的口吻,太宰治显然是与对方见过不止一次,而且还和对方的同事相当熟悉。
究竟是什么样的学生会经常跟刑警打交道,田中明想象不出来,但这样一个人竟然就这么坐在他面前了。
这也可以解释太宰治过于平静的态度。所谓友善的态度,大概也只是他自作多情。什么杀人什么抛尸,说不定人家见得多了,根本不在乎这么点小事。
“是这样啊……”最终,田中明只能怀揣着泪流满面的心,暗自神伤,埋头快吃。
最终,他比太宰治先一步吃完,先去了乐器商店,他们就此分别。
回忆到这里,田中明痛苦地掐断了回想。
田中明现在无法以正常的态度面对太宰治,只能想方设法避开对方,跟别人搭话。
整个表演期间,除了上台,太宰治都呆在后台抢妆候场。
终于轮到轻音社的节目,田中明如蒙大赦,忙不迭溜上舞台。
很快轮到戏剧社的节目。
这次戏剧社的剧本是《海的女儿》新编,太宰治的角色是个没台词的花瓶,设定上是已经变成人类失去声音的性转版小美人鱼。
为这个角色准备的服装,与太宰治没离家出走时会穿的服装风格类似,细节精致,由戏剧社社长本人单独出资,不得不感叹其财大气粗。
答应帮忙时,太宰治没能得到详细剧本。选性美人鱼的角色,只是因为这是个哑巴,而其他角色各有各的难演,连树都有台词。
来了之后,太宰治才发现,这剧本各种恨海情天,狗血乱洒,小美人鱼更是站在混乱的中心,而且非常蠢。
戏剧社社长当场加码,给太宰治上供了一沓餐厅招待券,太宰治则当场放弃追究。
观众席上,忍足侑士默默坐着,感觉自己像在坐牢。
他看到有人提前离场,本来也想离开。怎奈斜前方那个男生碎碎念很大声,强势给他透露一嘴,说是之后还有太宰治的两个节目。
之前说好的算一卦还没兑现,忍足侑士便又坐下来,准备等太宰治表演完再一起离开。
等待期间,忍足侑士忍不住皱起眉头。
除了音乐类,其他节目之生硬,忍足侑士简直替台上的人尴尬,早知道就不听那个男生的话了。可是一想到太宰治还有节目,他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忍受。
终于等到据说有太宰治在节目,报幕结束后,灯光熄灭,旁白字正腔圆、感情真挚,讲了一段性转版小美人鱼的故事。
直到美人鱼获得双腿,剧情有了微妙的分歧。
「海巫说,假如小美人鱼不能获得公主的爱情,便会一日比一日衰弱,直至死亡。然而,即便收留了小美人鱼,公主对小美人鱼却并不抱有爱慕之心。」
帷幕缓缓拉开,柔和的灯光一打,在花园布景中,站着一位少年。
太宰治穿着丝绸衬衫,眼尾抹着蓝色亮片,抓了个精致的发型。在灯光下,他整个人几乎在闪闪发光。
虽然太宰治没有使用任何演技,忍足侑士绝望地想,但看到那张脸,格外捧场的观众会愿意原谅一切的。
过了几秒,忍足侑士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美人鱼的角色。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太宰治居然担任了主角,勤快得出乎他的意料。
灯光一转,穿着华丽裙装的金发少女登上舞台,这应当就是那位公主。
这位姑娘长相很是甜美,只是与太宰治站在一处,相较而言略显逊色。不过,从种族印象的角度考虑,美人鱼长得好看一点也属正常。
接下来又上场了几位随从,这一幕正式开始,大致情节为公主把美人鱼当弟弟宠溺,美人鱼又结识了一些精怪朋友。
由于太宰治的表情太过淡漠,忍足侑士实在无法沉浸于旁边给出的情景,甚至也没法将太宰治带入小美人鱼的人设,公主眼里的慈爱倒是快要溢出来了。
接下来应该是邻国王子出场,抢走公主的芳心。
然而,接下来登场的却是个女生,她身上的服装与公主类似,色调截然相反。
旁白适时出场:「这天,邻国公主拜访了这个国度。邻国公主富有且聪慧,瀑布般的黑发顺滑如绸,深邃的黑眸如漆黑的夜空。」
忍足侑士一愣,怎么还是公主?难道是要搞三角恋?
不出忍足侑士所料,邻国公主果然喜欢美人鱼。
「当邻国公主看到公主和小美人鱼之间的甜蜜时,心中涌起了一股嫉妒。她开始暗中破坏他们的关系,散布关于小美人鱼的谣言,说他是邪恶的海妖,会给王国带来灾难。」
什么甜蜜相处,忍足侑士一点没看出来。他真是好奇了,旁白到底有没有和演员有沟通过,还是说刚打了一架就直接上台了。
「失去了声音的小美人鱼无法向公主解释,邻国公主时时刻刻守在一旁,他的所有表达都被曲解。而他留下的任何文字,都会被邻国公主的随从撕碎、扭曲。
「公主不愿相信小美人鱼是邪恶的海妖,但在铺天盖地的传言下,她不由得开始对小美人鱼产生怀疑,内心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挣扎的具体表现便是,公主开始疏远美人鱼。
往常两个人一同散步的花园里,太宰治摘了几朵花,亲手将花包装成漂亮的花束,等待公主像往常一样到来。
然而,从天黑等到天亮,公主都没有来。
直到这一段情节出现,忍足侑士才有了点入戏的感觉。
太宰治还是那副表情,但在旁白的声情并茂、两位女演员卖力的表演以及刚赶完的憔悴妆容加持下,竟真透露出了一种破碎感。
其他观众也有此感,一些女孩子不禁发出怜爱的轻呼。
「随着时间流逝,无法得到公主的爱情,小美人鱼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而公主忙于事务,无暇亲自照顾小美人鱼。
「夜里,小美人鱼感受到家人的召唤,来到岸边。」
家人告诉太宰治,如果他还不能得到公主的爱,那他将会在明天死去。
但如果他愿意,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重新变成人鱼,回到大海,只是永远不能再与公主相见。
「小美人鱼知道,假如自己同意回到大海,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家人一定会杀掉公主。所以,他拒绝了家人的好意。
「小美人鱼在陆地认识的朋友小树也知道了这件事,找来了能让小美人鱼重获自由的方法。」
灯光一暗一亮,新的一幕开启。
太宰治躺在花丛中,闭着眼,似乎在浅眠。
“她不会相信你的,你能依靠的只有我。”邻国公主站在太宰治身侧,俯下身。她伸出纤长的手,沿着太宰治的发丝,缓缓下滑。
太宰治没有回答,仍然闭着眼,睫毛却轻微颤抖着。
“亲爱的,和我走吧。去我的国家,那里才更适合你。”邻国公主抚摸着太宰治的脸颊,微弯的眼眸含着狂热,“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永远爱你。”
一直在花园后面当背景板的社管代表动了起来。他的表情比太宰治还僵硬,走到太宰治身旁,掏出背在背后的手,递出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
小树说:“用它剖开公主的心脏吧。你将不再被公主的爱情束缚,还可以恢复声音,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不,他不会去别的地方。”邻国公主夺过弯刀,恶狠狠地瞪着社管代表,“他会跟我走。”
说罢,邻国公主回眸看向太宰治。她一只手贴上脸颊,唇角高高扬起,娇笑道:“亲爱的,我去帮你杀了她。你不会再为她受苦了。”
第95章 欲哭无泪
花海拥抱着太宰治, 暖色灯光映衬得他的面容十分温柔。塑料假花在灯光的柔和下,也显得绚烂美丽。
「邻国公主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小美人鱼试图挣扎,想要从这片花床中坐起来, 可是虚弱的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微微颤抖。」
“亲爱的, 难道你想阻止我吗?”邻国公主故作吃惊,捂住了嘴巴, 复又发出高音调的笑声。
「小美人鱼十分虚弱,但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
太宰治的眼睛缓缓睁开。
邻国公主凑近太宰治, 垂下眼眸,满脸兴奋,“亲爱的, 我都是为了你呀!你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
太宰治拽了拽邻国公主握着刀那只手的衣袖, 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小美人鱼不希望自己的爱变成束缚,困住公主, 更不希望公主被迫背负他性命的债务,因此痛苦。于是,他向邻国公主祈求, 希望对方能够了结他的性命。」
“怎么?难道你想让我杀了你吗?”邻国公主压低声音,表情变得冰冷,“别再任性了,亲爱的。”
「小美人鱼的手使不上力, 但他绝不会放任公主受到威胁。即便邻国公主能够轻而易举地甩开他,小美人鱼依旧固执地抓着那把弯刀。」
二人就这样僵持, 对视。
「良久, 邻国公主注视着小美人鱼憔悴的面容,心中泛起怜惜之情。」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 至少我得不到你,任何人也得不到你了。”邻国公主勾起唇角,微微喘息,话语带上颤音,“啊…一想到你会死在我手里,我真是高兴……”
邻国公主拔刀出鞘,双手握住刀柄,悬高双手。
当视线落到弯刀上,太宰治忽地眨了下眼。
这把刀和他之前见到的,似乎不大一样。
经过这几秒的观察,太宰治终于可以确认,刀柄的形状和他之前见过的不完全一样。仔细看来,纹路上也有细微的差别,绝不是同一把。
几次彩排一直沿用的道具,没理由现在才换。太宰治瞬间警觉起来,伸手探向弯刀。
邻国公主眼底藏着困惑,剧本中并没有这一段。
太宰治虽然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也一直是按着剧本走的。邻国公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相信太宰治不会在正式表演搞出乱子,任由太宰治摸向刀刃。
负责旁白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演员。他和太宰治磨合了几次,不止习惯了睁眼说瞎话,也养成了大心脏。他耐心等待着太宰治的动作,并不急于找补。
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刀刃滑过。刀刃擦过皮肤,竟轻易带出一道血痕。
准备的弯刀只是伸缩玩具而已,不应具备伤人的能力。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邻国公主手里拿着的这把,显然是开过刃的。
很快,其他演员也反应了过来。
社管代表愣愣地看着弯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注视着太宰治手指的伤口,邻国公主脸上闪过惊愕。她吸了口气,努力收敛表情,心跳却无法控制地加快。
太宰治的衬衫下绑了血袋,按之前的排练,为了挤破血袋,邻国公主必须用力将弯刀插进他胸口的位置。
假如刚才太宰治没探查这一下,他们都没发现道具有问题……
注意到表演节奏的停顿,观众席渐渐出现讨论声,礼堂变得嘈杂。
负责摄影的社员放大画面,对准太宰治,而后从相机后探出头,一脸讳莫如深。
此时应有一段旁白来解释情况,然而旁白演员真情实感地沉默了。他早就听说戏剧社勾心斗角多,没想到这么惨烈。
台上的演员尚且需要克制,台下的演员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扮演公主的姑娘捂住嘴,下意识发出短促的尖叫。
一片骚乱之中,技术人员面无表情,坐在操作台前,轻轻推动推杆,逐渐调高背景音乐音量。
借着背景道具的掩盖,戏剧社社长扒拉着后台门框,视线拼命往斜前方探。
瞟到太宰治指尖晶莹的血珠,意识到那绝不是化妆效果,戏剧社社长发出了擦碟子般尖锐的抽气声,眼白一翻,直直往后倒去。
一旁的社员紧忙接住戏剧社社长,腾出一只手摇着对方的衣领,哭丧着脸呼唤:“社长、社长——振作一点啊——”
下面乱成一团,压力来到演员身上。
这一段可没排过,邻国公主不禁有些慌张。按理说应该按原定剧情来,但她的手止不住发颤,后怕让她的四肢都有些无力。
太宰治坐起身,侧过头避开观众视线,做出“给我”的口型。
社管代表注意到太宰治的口型,灵机一动,忙抢走弯刀,递给太宰治,提前念出原定的台词:“你应该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整个过程中,旁白演员虽然内心在尖叫,表面仍然稳健,话语流畅,任哪个观众也听不出来是现编。
「小美人鱼改变了主意。他忠诚于公主,不希望因此造成任何误会。看到小美人鱼眼中的祈求,邻国公主心中一软。趁此机会,小树夺回弯刀,交给小美人鱼。」
太宰治皱起眉,紧紧抿着泛白的嘴唇,将刀尖指向心脏。
「小美人鱼决定自我了结。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弯刀,刺进自己的胸膛。」
随着乐曲达到高潮,技术人员再次调高音量,并伸出一根手指堵住耳朵。
殷红的液体瞬间涌出,太宰治咬破藏在后牙槽的胶囊,血浆漫过口腔,顺着嘴角流下。他的舌尖泛起丝丝苦味,有些许酸麻。
太宰治眼含遗憾,复杂的情绪通过神情传达得淋漓尽致。最终,他缓缓闭上眼睛,放任身体向后倒去。
无需旁白,便能从太宰治身上感受到属于美人鱼的情绪,这还是头一回。忍足侑士不禁挑起眉毛,这是快要谢幕,所以奋起了?
「尽管小美人鱼不能言语,但即便死亡也无法放下的、他对公主的爱意,无需语言来强调。」
太宰治倒在花丛中,掀起一阵微浪。他的脸色苍白脆弱,所有血色都集中在嘴角血迹,胸膛几乎没有起伏,看上去就好像真的离开了。
邻国公主颤抖着手,怯怯去探太宰治的鼻息,试图获得一丝安全感。
然而,当她将手指伸到太宰治嘴唇上方,却没有感到湿润的呼吸。
如果现在有人上来泼一桶卸妆水,或许会看到邻国公主粉底下比粉更白的脸色。
这一刻,邻国公主的理智崩塌,眼眶迅速湿润。泪意朦胧了她漆黑的瞳孔,一颗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
本来,她的角色是公主,怎奈她不擅长哭戏。
剧本中,得知小美人鱼死讯后,公主伤心地大哭一场,这才悔悟自己对小美人鱼的感情。
之前第一次彩排,该为小美人鱼流的泪,邻国公主怎么都落不下来,这才换了角色。
现在,她明明不用哭泣,那颗迟来的泪珠却终于坠落,无比凄美。
音乐渐弱,旁白声变得愈发清晰。
「公主终于赶回了皇宫,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公主从侧方登场,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跪倒在太宰治身边。
「公主伤心不已,只有哭泣才能发泄她心中的悲伤。」
公主嘴唇微颤,欲哭无泪。
旁白演员捂住麦,叹了口气。今天是他见过突发情况最多的一场表演。他的词这么多,所有演员都有责任。
「小美人鱼深深爱着公主,不希望公主为他哭泣。即便小美人鱼已经离去,但公主依然体会到了这份感情。于是,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为小美人鱼送上最后的笑容。」
公主艰难地扯出笑容。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她表演上的瑕疵,观众的目光紧紧系在邻国公主和太宰治身上。
帷幕缓缓合上,灯光渐暗,乐声高扬。
观众们随着音乐回味余韵,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开场到现在,无论道具、完整度还是表演,戏剧社的节目本就是超模的好,结尾也是瑕不掩瑜,足以把人带入故事的情景。
为了这场完整的表演,观众们奉上热烈的掌声。
帷幕拉上后,太宰治撑着地面坐起来,与邻国公主对上视线。
见对方表情难看,太宰治眨了眨眼,试图说两句俏皮话缓和气氛,却见泉涌般的泪水从邻国公主眼眶哗哗流下。
太宰治抿起嘴唇,又绽开讨喜的笑容,“学姐——”
听到太宰治的声音,邻国公主突然站起身,捂着脸,奔向后台。听声音,貌似是哭得更凶了。
太宰治卷起一缕头发,绕了两下。等收拾布景的学生过来,他和人聊了两句,缓和了这股尴尬,才走进后台。
戏剧社社员们正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哭,他们险些以为平静的中学生活将就此结束。此刻,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在他们心中。
戏剧社社长已经缓了过来。见太宰治回来,他掏出刚从医务室要来的创可贴和消毒酒精,强拉着人包好创口,再召集所有社员,在角落开起小会。
他先将今天上台的演员夸了一遍,尤其是社管代表,表现出乎意料得还不错,而后表情变得严肃。
“今天道具出了问题,你们有什么头绪吗?”戏剧社社长目光锐利,扫过周围所有人。
这个道具的替换颇有针对性,在破坏表演之前,首先对太宰治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直至上午那次彩排,弯刀都还没有问题。少有参与者闲的没事关注别人的彩排,能拿出一把造型神似的刀来,大概率是内部传出的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挤眉瞪眼,彼此怀疑。
纵使戏剧社看起来对太宰治十分热情友好,但这里大多是人精,装个样子并不费事,谁知道各人心里藏着什么鬼。
第96章 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呐
正在这个时候, 网球部的正选们来到后台候场。一进入后台,丸井文太视线四处寻觅,很快投向角落里的戏剧社社员。
之前彩排, 丸井文太关注过戏剧社的情况,知道原定剧本并不是像台上那么发展的, 因而有些担心。
并不是没有临时改剧本的情况,可当看到最后太宰治突然爆发的演技, 丸井文太敢确定,绝不是普通的改了剧本那么简单。
搭眼看了下上台的入口, 幸村精市也将视线投向角落。虽然没有特别关注过戏剧社的节目,但他的位置离舞台比较近,清楚看到了太宰治受伤的情况。
具体是怎样的突发情况, 内部自有定论。他们不好插手, 只能注意着那边的情况,根据对话推测大概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忧心忡忡, 太宰治倒不着急。他没在戏剧社中任何人身上察觉恶意,况且涉及死亡这么敏感的事,从窝边下手未免太草率。
下手的人至少能跟参与过彩排的人搭得上话, 首先就不能跑了学生会。这个范围又实在太广,只能先从动机和时间筛起。
“中午大家都是在食堂吃的吧。”戏剧社社长双臂环胸,直视前方,“谁走得比较早, 大家还有印象吗?”
相熟的社员立刻彼此对视,他们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要说提前走的特别早的人, 貌似并没有, 所有人几乎前脚后脚就回到礼堂了。
即便如此,对于不是自己小团体里的人, 他们还是怀疑着对方,气氛顿时紧绷。
太宰治缓缓举起手,认真道:“我不是在食堂吃的。”
“啊、我知道。没关系的,太宰君就不用说了。”戏剧社社长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带着安抚意味。
虽然也有自导自演这种可能,但到底是真刀真枪,风险太大,况且还容易卷进舆论风波,太宰治没有必要拿自己去赌。
“其实、我是想说,可以稍微改变一下怀疑范围嘛。我相信,肯定不是我们的社员做的。”太宰治微笑着说。
这是中午出了什么问题?而且太宰治似乎没有嫌疑……联想舞台上的情形,幸村精市顿时想到了那把弯刀。所以,道具是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更换成了真刀。
丸井文太只听到嫌疑什么的,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听到主持人为他们社团的表演报幕,只能跟随网球部一干同伴上台。
网球部的节目在戏剧社后面第二个,整个表演流程比较短。等网球部演完下台,戏剧社的人还在角落里开小会。
丸井文太迈着小碎步凑过去,正要再听,却见戏剧社社长大手一挥:“好,那这次就暂时先这样。之后有什么发现,大家及时互相通知。”
人群四散离开,太宰治未在其中。
丸井文太视线一转,在化妆台前发现了太宰治。对方已经换回了衬衫,正在为最后一场表演改妆。
负责化妆的姑娘正给太宰治上唇妆,淡粉色水润质感的唇釉顺着唇刷均匀留色,被暖色灯光映衬出水泽透亮。
太宰治与丸井文太对上视线,他不方便说话,只能冲对方眨眨眼。
旁边站那么多人,丸井文太不好意思拿戏剧社内部的事情去问,只能摆摆手说:“没事,等你画完了我再讲。”
说罢,丸井文太才意识到,在太宰治旁边,还站着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显然已经与太宰治聊过一段时间了。见丸井文太不再讲话,他接着说:“吃完饭之后,又去做什么了呢?”
没等到太宰治回答,小红帽仁王雅治也终于是下了台。他妆还没卸,便先过来问候。
“怎么样了,还疼吗?”仁王雅治完全不怵还有个化妆师站这,直接凑过去,一手抓起太宰治受伤的手指,一手捂着脸,面露不忍,姿态夸张到仿佛是有人给太宰治砍了一刀,“哎哟,你看看……有没有把那个混蛋抓起来啊?”
唇妆涂抹完毕,太宰治轻轻撇了撇嘴。
“肯定痛啊。有那么容易找到就好了,我一定要警察把他抓起来关一辈子。”说着,太宰治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走向离丸井文太近一些的位置。
留步站定,太宰治望向幸村精市,缓缓开口。
“吃完饭去带我们家孩子逛了一圈,之后暂时把他留在烹饪社那边了。待会表演完,还要去那边参加活动。”太宰治嘟嘟囔囔,又将视线转向丸井文太,“话说你有报名那个比赛吗?”
“料理大会吗?有啊。刚接到传单我就去报了。”丸井文太回答。
“那么,你加油吧。等比赛结束,那个事差不多也该拎出来讲了。”太宰治摊了摊手,故作无奈。
“那个事?”仁王雅治一挑眉,“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一听到那模棱两可的词,丸井文太一下子想起他过来的原因,赶忙悄声问:“太宰,刚才,你们那个戏剧表演……是怎么回事啊?”
“一点表演安全事故,不用在意。”太宰治抬起绑了创可贴的手指,翻来覆去地看,唉声叹气,“今天真是辛苦我了。这工伤还没报销呢。”
手臂的伤口才拆线没多久,这又伤上了。虽然伤口不深,又是他主动选择比较快捷的方式,但也是痛了一回。
最近的破事未免太多,太宰治如今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个出门在外能替自己挡刀的人。
仁王雅治忙不迭点头,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辛酸泪,附和道:“就是啊,一连表演三个节目,也没人给咱们歇一歇。”
太宰治呵呵一笑:“怎么样?你替我上去表演吧。”
俩人就这么聊上了,丸井文太也没心思插话。
看太宰治这个态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说不定对真凶都有人选了,丸井文太先松了口气。然而,想到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丸井文太抬手抹了把脸,垂头咕哝:“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呐……”
幸村精市感同身受地轻声叹息。
台上,节目依次进行,很快来到了最后的大节目。
相比戏剧社的客气,任太宰治从第一次彩排摆烂到正式表演,学生会对成员使用起来就是相当豪横了。
艺术细胞、品鉴能力什么的,作为以风纪部为主要成分的学生会,脑子里除了抓考勤就是维护秩序,大家在这方面都缺点弦 。
而且,整个学生会,从上到下,找不出三个姑娘,性别比例比网球部没好到哪里去。这两个姑娘性格还都比较内向,不想上台,只学化妆负责化妆。因而,能表演的节目范围也有一定限制。
对于会内成员,经过之前的失败,会长已经失去自信了。要不是太宰治不乐意,他肯定把太宰治直接推上去,单人讲个脱口秀,干脆不让其他人出场。
学生会里会乐器的学生不少,大节目本来打算搞摇滚,但轻音社特地给学生会支了个招,提供曲目参考,还上供了一个相关人才助演。
要是演戏,学生会肯定是比不过戏剧社,那就另辟蹊径。之前不是说节目不如打球的披个被单上去扭吗?那就来表演跳舞吧,反正网球部不是有个人也在学生会吗!
一般而言,联欢会上跳舞和唱歌的节目数量应该差不多。但今年,由于某种神秘力量作祟,除了学生会的大节目,一个舞蹈节目都没有。
即便如此,会长也不是很有底气,所以并没有安排纯舞蹈的形式,而是歌舞表演配备灯光秀。负责调控的技术人员就是学生会花经费特地从外面请的。
太宰治懒得学舞蹈,所以主要负责的是唱歌,附带一点互动。
目前为止,观众的留存率,比去年好了不要太多。
上台前,会长在内心不断祈祷,今年的节目千万不要再垮台,最后深吸一口气,等待帷幕拉开。
黑暗中,一束灯光忽然聚焦,穿着黑色夹克长裤的太宰治站在舞台中央,手拿麦克风。
十几秒的哼唱过后,音乐骤然响起,舞者从各个角落蹿出,在黑暗中形成动态的环绕组合。
舞者分别穿着不同色系荧光涂料的T恤,关灯之后十分亮眼。
舞台没有背景屏幕,但舞者营造出来的背景氛围并不逊色分毫。他们在地上翻滚、旋转,光影与烟雾巧妙结合,好似真的在空中挥洒颜料。
除了戏剧社,这个节目花销最大。经费燃烧效果到位,这个舞台是真的看哪都好看,曲子选的也很对味。
两分半过去,表演结束,观众真情实感给出掌声,这种技术力出现在国中部的舞台上堪称降维打击。
舞台表演圆满结束,没有喝倒彩,所有学生载兴而归。
抛开一些突发意外,大家各自完成了目标,都很高兴。
会长看着众人散去,表面温和优雅,心中感慨万千。这也是就是今年这回,能让学生会重振荣光,明年再敢公权私用,就要被联名投诉了。
人潮涌动中,忍足侑士风雨不动。等人流散得差不多,他才撑着座位起身,却没有往外走,而是朝后台摸去。
丸井文太等人已经赶去烹饪社的比赛现场,只有最后两场节目的演员呆在后台卸妆,太宰治也坐在化妆台旁。他的眼妆早被擦了个七七八八,这场主要画的唇妆,加上两次上妆都很轻,着重点缀他这张脸,清理较为容易。
至于发型,本来也不是很浮夸的造型,只是一缕头发被别到耳后,蓬松的刘海抓了个更立体的造型,太宰治懒得弄,打算等回家再洗掉。
忍足侑士站到太宰治身前,跟化妆师打了个商量,从对方手里接过卸妆棉,轻柔地在太宰治脸上擦拭。
听到脚步声,太宰治掀起眼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问道:“你还会这个?”
“我姐会化妆。”忍足侑士边倒腾化妆棉,边平静地说,“看多了不说化妆,卸妆还是能上手的。”
“嗯……”太宰治低低应声,略显倦怠,“我等下要去烹饪社,你想好算什么了吗?”
第97章 你开后门敢不敢别太明显
太宰治闭着眼, 眼尾残余的亮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忍足侑士小心翼翼扫去那些蓝色亮片,想起之前舞台剧的内容,动作不由得又放轻了一些。
眼前这家伙只要不开口, 忍足侑士便忍不住对其带上一点小美人鱼的滤镜。
为了心爱的事物,热爱的事业, 可以付出一切,太宰治会是这样的人吗?
忍足侑士没见过太宰治这样的一面, 也没听说太宰治特别喜欢什么事。可是在那一刻,他从太宰治眼中看到的情绪, 是那么真实。
“其实想不到究竟要算什么……”忍足侑士声音轻缓,“可以提供参考业务吗?”
太宰治指着角落道:“我的包在那边,你翻一翻。先抓到什么, 就用什么算。”
忍足侑士点点头, 花了两分钟完成卸妆,这才拿起包。
太宰治凑过去, 先把自己的校服拿出来,去更衣间换上校服。拉开布帘,他看到忍足侑士正低着头, 似乎陷入思索。
走近一看,忍足侑士手里拿着颗六面骰子。
包里那些道具的具体用法,太宰治听同学讲过,六面骰子是比较简单的一种, 每面代表不同的凶吉属性。
“想一个问题,然后丢一下吧。”太宰治淡淡道。
忍足侑士转了转眼珠, 手掌上扬, 将骰子朝上抛,眼中含着期待。骰子落在他掌心, 翻滚两下,三点朝上。
“这个是…有机会。”太宰治摸着下巴,“你问的是什么?”
忍足侑士摸了摸耳后,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之前不是给你看了那部建筑师的片子嘛。扮演女主角的演员最近要开线下活动,我在想会不会抢到票呢。”
“会的。”太宰治非常肯定地说。
假如之前合宿时,他在商场看到的那位女士的确是建筑师的演员,人家都跟一群后辈去商场商演了,如今混得显然不怎么样。纵使有情怀因素在,票不会多难抢。
忍足侑士合起掌心,握紧那枚骰子,乐呵呵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将骰子塞回背包,太宰治朝外走去。
忍足侑士自觉跟着太宰治走,想了想太宰治的目的地,问道:“对了,你去烹饪社是要做什么?”
“给比赛做裁判呢。”太宰治回答。
“哦,那个啊。我之前也收到传单了。”忍足侑士顿了顿,以一种微妙的语气问:“你们网球社也有人参加这个比赛吗?”
“嗯。”太宰治应声,“丸井报名了,别人不清楚。”
“噢……”忍足侑士语调拉长,停住了脚步,“那你先去吧,我去别的地方再逛逛。”
立海网球部那些正选,尤其是丸井文太,在忍足侑士印象中,是非必要不招惹的那类人。他认为丸井文太大概仍然看他不顺眼。
太宰治摆了摆手,任人匆匆离开。
本次料理大会分为五组,分别为冷盘组、主菜组、汤品组、素食组、点心组。
评委加上烹饪社社长一共五人,除了太宰治都是烹饪社内的成员。五位评委共同负责五组,每人从每组选出三个作品,按照票数依次排出前三名。
烹饪社的活动教室在一楼,教室不足以容纳选手。除点心组,制作都在家政教室内完成。为方便群众围观,保证公开透明,评委品鉴在开阔的广场进行。
太宰治赶过去时,各种规则早已宣读完毕,制作如火如荼,再有二十分钟就要上交作品。
丸井文太报的是点心组,这是他的好球区。
从活动教室前门进去,一道玻璃格挡将教室一分为二,左侧是灶台锅炉,右侧是烹饪台,中间由一扇玻璃门连接。墙壁粉刷为淡粉色,阳光斜落在房间内,显得十分可爱。
闲置的锅炉房内,和树坐在木制小板凳上,双膝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
烹饪社社长站在玻璃门边,带着红色袖标,身穿粉红色围裙,围裙口袋装得鼓鼓囊囊。他手指抓着围裙边,揪来揪去,低垂着脑袋,不时回望和树。
听到脚步声,烹饪社社长抬起头。见来人是太宰治,他眼睛一亮,瞬间扬起唇角,很快又垂下头。
和树目光紧紧盯着太宰治,从小板凳跳下来,哒哒哒跑到太宰治旁边,抓住对方的衣角。
“太宰君…欢迎来到烹饪社。”烹饪社社长小幅度抬起眼,望着太宰治,声音微如蚊蝇。
“我的荣幸。”太宰治弯起唇角,挥了挥手,“太感谢了,麻烦你照顾和树。”
“不、我……”烹饪社社长张了张嘴,但过了好几秒也没憋出完整的一句话,不由得涨红了脸。
犹豫片刻,他抿起唇,手伸进围裙口袋,拿出了叠成方格的同色围裙,双手捧起,递至太宰治眼前。
太宰治正要接过,烹饪社社长却是几步走到他身旁。
围裙里夹着红袖标,烹饪社社长先给太宰治别上象征评委身份的袖标,又主动帮对方戴好围裙。
目光聚焦于纤细的围裙带,烹饪社社长竭力控制发抖的手,中途带子几次从指尖滑落。
当两根带子再一次擦肩而过,和树扑过来,敏捷地抓住带子,三下两下打成蝴蝶结,而后以祈祷般虔诚的眼神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抬手摸了摸和树的头,而后看向烹饪社社长。
他本想多寒暄两句,却瞥见烹饪社社长的腿在小幅度狂抖,仿佛再说两句就要站不住,只好真诚道了句谢,而后走向另一边。
烹饪社共有十个烹饪台,依次整齐排开,丸井文太占据了靠窗一角的烹饪台,紧挨着长桌。
长桌上铺红白格纹亚麻桌布,上面摆了一盘猫爪形状的小果冻,有个学生坐在桌边守着,那应该是已完成的作品。
太宰治退出教室,从后门绕到丸井文太那边,和树紧紧跟在他身后。
月白色台面沾有些许面粉,摆着橡皮刮刀,琳琅的原料,两只陶瓷碗。一只碗盛有面糊,另一只碗装着柔滑的乳白色蛋奶液。
丸井文太正将液体倒入装有面粉的碗中,小心翼翼完成混合,又拿起橡皮刮刀,这才转头看向太宰治。
“你来了啊。”丸井文太边招呼,边用橡皮刮刀从碗底向上翻拌,“之后还有工作吗?”
太宰治沉吟片刻,以一副很勉强的模样说:“海原祭的话,暂时没有了。”
这话指的什么,对话的二人心知肚明。丸井文太瞬间面露菜色,几乎感觉自己的胃痉挛了一下。
“不说烦心事了。你是打算做什么?”太宰治凑到丸井文太身旁。
“华夫饼。这个做起来比较快。”丸井文太回答着,放下碗。碗中已没有明显的干粉,面糊初步成型。
而后,丸井文太走出教室,去锅炉房翻出华夫饼机,拿过来开机预热。
“能做出不是这个形状的华夫饼吗?”太宰治指着机器内部的凹槽。
“嗯?”丸井文太不假思索道:“那就不叫华夫饼了吧。”
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嬉笑道:“如果你能做出别的形状的,我就三票都投给你。”
“还能那么投吗?”丸井文太挑眉。
太宰治沉吟片刻,回答:“大概会只算一票。”
“就这样啊?”丸井文太这么说着,还是走出角落,去锅炉房翻模具。点心组借用模具的人太多,这里只剩下刚还回来的猫爪模具。
一盘灌了六个面糊,丸井文太将它塞进烤箱,温度调整为180度,15分钟。太宰治蹲在烤箱旁边,目光灼灼,试图透过烤箱门探向里面。
“这个得等一下,大概上交时间才能好。”丸井文太说明。
太宰治点点头:“那我先去另一边看看。”
走出烹饪社,刚过后门,和树拉了一下太宰治的衣角。
太宰治低下头,眨了眨眼。
“我也会。”和树眼巴巴盯着太宰治,声音因久不开口略显干涩。
太宰治勾起唇角,轻拍和树的手背,放缓声音道:“好孩子。”
和树心满意足,乖乖放下手。
家政教室那边更为热闹。
走廊上,许多群众在此围观,网球社的几位正选与赤司征十郎带来的人也在这里。另外三个挂红标的烹饪社社员在这里监督观察,以防操作不当导致事故。
太宰治点点头算作招呼。黄濑凉太扑过来还想多聊两句,太宰治知道这一聊起来肯定没完没了,做了个手势示意打住,先进家政教室。
仗着自己有红标,太宰治大大方方走进去,在操作台之间溜达。
虽说比赛报名面向游客,但会一直留到现在的还是少数,家政教室里基本都是本校学生。
外向一些的学生纷纷问候太宰治,稍微与太宰治熟悉一点的烹饪社社员更为热情,顺手拿食材喂到人嘴边。
太宰治只捡喜欢的东西吃,空腹进门,出门却也已吃了个半饱。
距离正式开始评比只剩不到三分钟,作品已经开始在广场摆的长桌上盛放。
太宰治又去烹饪社看了一眼,猫爪华夫饼新鲜出炉。丸井文太用牛皮纸袋将它们装起来,太宰治拿着纸袋塞进背包,满意地转移向广场。
有更多人候在这里,忍足侑士也在其中。太多学生过来围观,又快到结束时间,还在营业的班级不多,他便跟着人流过来。
聚集在这里的人太多,即便没有大吵大闹,三三两两的讨论声也足够嘈杂。
长桌上,各色菜盘摆成两行,靠近桌边的一侧贴着作品名称和作者,单划分出一块区域放着公筷和汤匙。
评委人手一个盘子一双筷子,流水线般走过长桌,每一道菜都必须品尝 。
太宰治兴致不高,每道菜都只扒拉一丁点进碗里。刚才吃太多,而且也没有他很喜欢的菜,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一旁,烹饪社社长凑过来,手指揪着衣角,扭扭捏捏地问:“太宰君……这些都、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啦。”太宰治摆了摆手,一本正经,“我觉得后面一定还会有很精彩的作品,不能因为胃口影响对后面的评判嘛。尝一点就够了。”
太宰治微笑着,语气十分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烹饪社社长小幅度点头,脸颊微微泛红。
等到全部品尝完毕,社员分发投票卡片,剩下的菜品由选手自由处理,基本都分给了围观群众。
人群挤成一团,许多人探着头往卡片上看,好奇会有哪些名字被写上去,忍足侑士也凑到太宰治身后。
拿到投票卡片,太宰治抬笔就写,不带丁点犹豫。其他评委还在纠结,他手里那张点心组的卡片,已经刷刷写好了三个整齐的名字。
忍足侑士探过视线,一排三个全写着“wonderful立海”。
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丸井文太的作品。
“你开后门敢不敢别太明显?”忍足侑士几乎震惊了。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能这么难听?”太宰治撇了撇嘴,直接将卡片丢进投票箱,“这是人家的努力与坚持。”
第98章 那跟这次的事没关系
附近的人都看到了太宰治写的内容, 其中还有两个是参赛选手。对此,大家接受良好。
看到之后几张卡片,太宰治正经投了三个不同的, 众人甚至有些诧异。
在他们眼里,太宰治就算五张卡全写了一个名字, 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反正这位也是非专业评委的定位,平时还爱整点稀奇古怪的小活动, 填了桌子上贴的名字就不错了。
品鉴美食是蛮主观的东西,太宰治对其他菜品没有特别的喜好, 于是捡有点眼熟的名字填上去,很快投票完毕。
摸到太宰治那张点心组的投票卡片,负责唱票的烹饪社社员很明显愣了一下。他盯着卡片看了两秒, 最终只念了一遍“wonderful立海”, 算作一票。
最终结果,“wonderful立海”获得五票, 荣获点心组第一。
获奖者拿到奖状,进行合照,其他人吃吃喝喝, 海原祭随之来到尾声。
料理大会实际上算是学校组织的活动,各组前三名都有奖状,由学校教育委员会盖章。名义上来说,拿到这个奖状, 对“优秀学生表彰状”的申请有好处。
优秀学生表彰状会发放校级奖学金,要求学生全面发展, 每年发放一次, 仅是成绩好不够,还要积极参加各项活动。参与学生会评优秀干部是一种途径, 另一种就是参与料理大会这样的活动。
国中部的奖学金封顶不过三万円。凭丸井文太的成绩,最多也就是能拿到第三等的五千円,参与料理大会,更多是出于爱好。
选择了学生会那条途径的太宰治则不同,他是真心奔着奖学金去的。
即便如此,对于太宰治来说,家里还有个小孩,一年三万円当然不够用,他还要兼顾其他奖项。
国家级的高额奖学金不面对国中生,本地民间财团倒是有支持中学生的奖学金,太宰治看中了其中一项,财团包学费,每月再赞助两万円学杂费。
以太宰治的生活支出,抛开学费,加上和树,两万勉强能用。也该有稳定一点的明面收入项了,打工他是懒得去的,总不能天天往警局跑。
评审条件比较模糊,什么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强行量化,大概是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参加过多项大型赛事并获奖,最好是在学校有个干部职位,名声尽可能好。
成绩方面,太宰治肯定没问题。作为学生会干部,该开的会他也想方设法去了。名声方面,仅以他表面的孤儿身份,他便占据了道德高地,帮警局破的案子算是加分项。
唯有大型赛事,太宰治还没参加过。
为了申请该项奖学金,太宰治准备参加几场比赛,其中一场在海原祭后就要赶过去集训。最后申请不到也没关系,那些比赛获奖,本身就是有奖金的。
来到五点,游客各自散去。
太宰治与帝光的几位和忍足侑士道别,一路送到校门口。
黄濑凉太拉着太宰治讲个不停,太宰治无可奈何,答应了黄濑凉太下次去东京会通知他,这才把人送走。
烹饪社社长和另外两个社员留下来收拾残局,广场上还有一些学生拆除摊位,其他学生走得七七八八。
没什么人说话,愈发空旷的广场上只有收拾东西的悉悉索索声,还有愈显尖锐的风声。
风划过树梢,拽下几片泛黄的叶子。云朵遮住倾斜的太阳,天空略显暗沉,地面的颜色仿佛也变深了。
距离结束仅仅过去十分钟,校园完全褪去了喧闹,只有校门口还未拿下的横幅昭示着曾有的欢声笑语。
太宰治站在保卫室附近,背靠墙壁,打开手机,给列表的同班同学发消息,确认每个人都安全回家。
丸井文太与和树一人站在太宰治一边,目光四处打量,偶尔看到几名游客从教学楼下来。
在这样稍显安静的环境中,警笛声格外明显。
太宰治问完同班同学,手机上忽然弹出幸村精市的消息。对方在班级里打扫卫生,以隐晦的语言跟他打听案子的情况,问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消息刚弹出来,太宰治便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他笑了一下,回复道:“先留下吧。”
这时,楼道又走出一个人。那人踩着高跟鞋,悠哉悠哉走下楼梯,脚步声清脆响亮。
太宰治移过视线,定睛一看,是那个叫赤桥的红发姑娘。
赤桥将墨镜别在衬衫领口,头发稍有些凌乱,额头带着轻轻的红痕,睡眼惺忪,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似乎是睡了一觉才刚醒。
听到警笛声,赤桥脚步一顿,歪着头朝校门外望去。她垂下的手摸进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两眼,一手扶额,翻了个白眼。
而后,赤桥在旁边走廊没搬走的板凳上坐下,继续拿着手机,手指翻飞,貌似在与谁聊天。
没过多久,矮个男子从角落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焦急,嘴唇发白。
过来的是附近派出所的两位巡警,一个是中年人,另一个看起约莫二十出头。二人先找到矮个男子,双方进行了一番交谈。
离得不算远,太宰治稍微听了一下。大致是矮个男子报了失踪,巡警询问失踪人员的具体信息及失踪时间、地点。
等双方谈话告一段落,太宰治走过去,表明自己是学生会成员,询问发生了什么,巡警便将那套问话又问了一遍。
太宰治沉吟片刻,答道:“我对那位先生有印象。我是负责检票的,和那位先生有过对话。不过这之后,我就没再看到他了。”
中年巡警眸光一闪,问道:“你和失踪者有过对话,具体是发生在什么情境下?”
“今天是校庆嘛,我们班的活动是占卜主题,我也稍微做了一点宣传。那位先生似乎是不太喜欢占卜。”太宰治微微蹙眉,面露为难。
年轻巡警眼神流露出同情之色,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被中年巡警打断了:“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我应该做的。”太宰治抿唇微笑。
而后,巡警来到保卫室调取监控,太宰治也跟着去看。
打开保卫室的门,木质桌子摆放着登记表和几个还未领取的邮件,保安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四四方方的监控屏幕挂在窗户上方,屏幕分为四块,对应校门口、操场、食堂、广场四处人流较大的地方。
见到巡警过来,保安连忙起身,带着人往隔间走去。
走进低矮的小门,隔间大约是外面空间的两倍。一侧主控台接着监控显示器,另一侧是足以躺下一个人的沙发。
这个显示器连着全校所有监控摄像头,有几个摄像头是关机状态,屏幕上的小窗口显示黑屏。
根据监控显示,进入校园后不久,高个男子去了网球场的方向,矮个男子紧追其后。
不久,二人在网球场附近的监控画面再次出现,这次算得上并肩同行。在那之后,太宰治出现在画面中,朝着网球场过去。
矮个男子再次清晰出现在摄像头中,是在社团活动教室附近。
此时,无论从哪个摄像头中都没再看到高个男子,校门口也没有这人离开的影像,这人仿佛就这么消失了。
年轻巡警将监控拨回高个男子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指着屏幕,盯着矮个男子,问道:“从这个地方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了?”
矮个男子低着头,试图以此避免被看出破绽。他右手握拳,左手捏着主控台边缘,缓缓开口。
他从校门口发生的事讲起,一直到高个男子进入校园后。
“……之后,他一直朝学校里面快步走。在田径场那边,他终于停下来,愿意听我讲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我说的话哪里不对,他又生气了。”
年轻巡警追问:“你们聊了什么?”
“我跟他,之前在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我谈到了一位同学,因为我看到了网球场。那个同学擅长打网球。他…不太喜欢那个同学。”矮个男子眼珠微转,语气有些艰难。
年轻巡警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忙问:“那个同学怎么了?”
中年巡警抬手,示意年轻巡警打住。他注视着矮个男子,眼神复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那跟这次的事没关系。”中年巡警先向年轻巡警解释,而后转向矮个男子,“失踪者说什么了?”
“他不让我跟着,也不许我打听他在哪。”矮个男子收紧拳头,暗自咬牙,“等到该离开了,我才敢给他发消息,但他一个字也没回我……我跟学生打听,没人下午见到他。我只能报警。”
拍下高个男子最后出现的监控,附近有几个盲区,其中有一个盲区是摄像头坏了还没修。
那边的盲区连通校园围墙,可以通过墙爬到校园外面。虽然搞不清高个男子有什么这样做的理由,但他们也只能往这边想。
至于是否涉及刑事案件,要由机动搜查队或其他刑警负责,与他们无关。
年轻巡警还想再询问一些细节,中年巡警再次叫住了他。
透过窗户看去,一辆民用车刚停在校门外。车身无明显的警用涂料,但中年巡警认识这辆车,它属于警察本部的机动搜查队。
下车来的两人穿着普通的风衣,都是中年巡警见过的机搜队员。然而,前门刚关上,后座又下来了第三个人。
机动搜查队常和巡警打交道,附近辖区的成员,中年巡警大多见过,这第三个人却完全是个生面孔。
听到动静,太宰治走近小门,朝外看去。
看清那两位机搜队员身后那人的样貌,太宰治挑起眉。那是他中午吃饭时遇到的那位刑警。
第99章 是我杀的
仅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没有证据显示失踪人员可能面临人身安全危险,非事故导致失踪,失踪人员也并非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士, 警方应当不会立即派遣刑事人员进行调查。
这位刑警负责爆炸相关的特殊犯罪,怎么也和这个失踪案扯不上关系。
太宰治大概能猜到这位刑警被叫来的理由, 应该是高个男子的家属向警察本部施压。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接下来的盘问或许会更严格一些。
刑警跟在两位机搜队员身后, 远远看到保卫室内有个学生,皱了皱眉, 仔细分辨一番。
发现那名学生是太宰治,刑警缓了口气,烦躁消去些许, 竟有种心安的感觉。
虽然现在连发生了什么都还不清楚, 但刑警总觉得,看到太宰治在这, 案子就好像已经告破了。
挤进保卫室,刑警望着太宰治,大大方方挥手, 招呼道:“还没放学呐?”
“活动已经结束了,正在收拾东西。”太宰治微微抿唇,脸上泛出一个无奈的笑,“本来是应该走了。”
“这事其实还不归我们管, 但是失踪者的家属听说这事,非要我们特别派人去看。”刑警深深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 大家都在忙。知道我在这边放假,就先叫我过来看看咯。”
在场还有其他不怎么熟的同事, 刑警说的话还算克制。
太宰治倒是能读懂对方的言下之意:真不知道那家伙干过什么好事,这么担心被打击报复。
“能确认一下也是好的。”太宰治温声道。
“嗯…不提这些了!”刑警苦着一张脸,看向巡警,“有什么消息先说说看吧。”
问完这话,刑警退后一步。
在接警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案件应该由机动搜查队负责。
虽然如果最后无法破案,也会移交到其他刑警手里,但他现在出面领事,到底还是插手了别人的程序,面子上不是那么说的过去。
保卫室空间容纳这么些人略显拥挤,机搜队员率先走出去,巡警跟在其后,四人到外面谈话。
丸井文太与和树还待在保卫室旁边,四人特意撤远一些才站定。中年巡警将目前获得的线索梳理一番,年轻巡警偶尔补充一句。机搜队员一脸严肃,默默倾听。
与此同时,刑警凑到太宰治身旁,悄声与对方交流。
“太宰君,这事你有什么头绪吗?”刑警问。
“稍微有一点想法吧……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讲。”太宰治耸了耸肩。
“没事没事,你知道就行。”刑警很无所谓地摆手。
看太宰治这架势,肯定不是紧急情况。要么人没事,要么人早死了。这案子反正不是自己负责,刑警一点不着急。
原地等了三分钟,刑警双臂环胸,脚尖轻轻点地。
云朵被风刮走,昏黄的阳光倾泻而下,将安保室映得满室金黄。
又过了两分钟,外边的人还在讲。刑警有点按耐不住,又垂下头,凑到太宰治耳边。
“你们刚才,有没有聊到关于那个…失踪者的事?”刑警一手掩在唇边,弯着腰,把鬼鬼祟祟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概听到了一点点吧。”太宰治抬起一只手,食指拇指比了一个小缝隙,声音随之放轻,“所以、失踪者的那个高中同学是……”
刑警小幅度点头,左右看了看,着重瞥了眼安静如鸡的矮个男子,又把太宰治扯远一点,这才缓缓开口。
“其实那个案子,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逮人要讲究无罪推定嘛……”刑警一脸讳莫如深,“反正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太宰治歪了歪头,注视着刑警的面容,轻声问:“这案子当时是你负责的?”
“不是啊,是外面那俩哥们负责的。”刑警抬起手,大拇指指向外面两位机搜队员,面不改色,“刚才坐车来的路上,他俩给我讲的。”
太宰治稍一挑眉。
讲得倒是身临其境。
刑警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接着说:“朋友,给我透个底呗?这人…还在吗?”
“学校里找不到,外面也找不到……”太宰治神秘一笑,唇角弧度饱满,眼神却发凉,“你觉得会是怎样呢?”
意识到太宰治眼中蕴藏的信息,刑警唇角下意识扬起,又努力压下去。
“嗯,真是完全猜不到啊——哇!太宰君,你看外面!”刑警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放晴的天空,神态要多纯良有多纯良,“今天天气真好啊,是吧?”
刑警格外浮夸地凝视着天空。半晌,他转回视线,极轻极快问了一句:“还能找到吗?”
太宰治微微颔首。
一般家庭炉灶无法高效且完全地燃烧尸体,高个男子恐怕还存放在那家乐器商店,等着田中明回去处理。
坚持追查下去,失踪案的实情还是可能查出来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就那么多,每一种都有暴露的概率。
不能把尸体处理干净,接下来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高个男子家里确实有钱有势到一定地步,且选择不计后果地追查下去。
不过,太宰治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像这种家庭,通常不会缺继承人。最初可能出于面子查一查,时间久了,自然不会再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投入过多精力。
另一种,家属放弃督促追查,等因意外找到尸体,已经过了杀人案的十五年追诉期。
假如暴露比较早,太宰治还有备案可以选——推 一个人出去当凶手。
这个人便是矮个男子。
此人动机充足,监控也拍到过他是最后和高个男子在一起的人。
除此之外,太宰治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单纯出于私怨。
今天,戏剧社道具被更换那事,太宰治几乎可以笃定是矮个男子做的。
后台没有监控,附近有盲区,说不定就是壮着胆子,赶着人流多放的。那把刀上不会留下有效指纹,没人目击,追溯道具源太费劲,只能根据动机排查。
就像太宰治之前想的那样,利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可以多搞几个案子掩人耳目,矮个男子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至于其他人,太宰治暂时没发现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最有嫌疑的,大概是烹饪社社长,那家伙表现不对劲,在他面前紧张过头。就算对方跟这事无关,之后爆出什么雷,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让太宰治坚定这个设想的是,在看监控录像时,彩排的时间段,矮个男子在礼堂附近的监控画面出现过。
看到他没出大事,矮个男子估计会有点失望吧。
既然敢对自己下手,不论一开始是否抱着杀心,真到了那个时候,需要把人推出去,太宰治一点都不会手软的。
毕竟,让一个人主动自首,对太宰治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警官,我朋友他、他…还能找到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矮个男子不知何时靠近了太宰治二人。
明明都没人问他,在那里低着头装自闭不好吗?太宰治心里浮上厌烦。
过了半秒,太宰治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人抱太多偏见,说不定这家伙只是因为害死了人而害怕呢。
没等二人搭理矮个男子,巡警和机搜队员结束了对谈,往回折返。
一名机搜队员望着矮个男子和太宰治,不急不缓道:“感谢你们的配合,我们对事情大概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段颇具官方性质的感谢词还没说完,便被矮个男子打断了。
“你们、之前在聊田中的事吗?”
矮个男子以略带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他的模样还是那样畏畏缩缩,可他的语气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坚定感,以至于没有任何人从他这句话中感到一丝怯弱。
太宰治首先联想到的是田中明,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矮个男子说的,应该指对方那位擅长打网球的高中同学。
那位高中同学,大概便是田中明的继兄。
太宰治左右看了看,瞥见机搜队员脸上带着了然。
看刑警跟机搜队员应该不是很熟,刚才来的路上那么短的时间,能把过去的案子倒腾明白,除了那位刑警爱八卦,这俩机搜队员肯定也不是闷葫芦。
这有现成的知情者,还是能撬动的那种,太宰治懒得动脑子去猜,直接跟刑警对了个眼神。
刑警看向一名机搜队员,暗暗碰了下对方,跟对方比口型。
机搜队员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望着太宰治,以无比正经的口吻说:“同学,麻烦你先跟我出去一下。”
走出保卫室,太宰治先冲丸井文太眨了眨眼,算作安抚性的指令,而后与机搜队员去了一处角落,互相交代情况。
“当年那案子,先过去的是巡警——就是屋里那位年长一些的巡警。然后才是我和我搭档过去。”机搜队员瞥了眼保卫室的门,“案情结果,那位警官应该跟你说了吧。”
“稍微有一点了解吧,好像是说没有证据什么的。”太宰治故作迟疑,“所以报案人和那个案子的关系是……”
机搜队员叹了口气:“当年调查的时候,报案人也是被问询的对象。”
既然是问询对象,多少该和死者有点联系。
要么是有仇,要么是关系好,要么是可能目击了现场的证人。
假如是作为高个男子的跟班,这种程度的联系不值得单独拿出来一说,目击现场的人应该也不少,那就很有可能是……
太宰治刚琢磨出这事不对味,便听见保卫室内传出一道喊声。
那声音带着决绝,同时又有一丝癫狂,像是某个走投无路的人,在绝境下爆发出来的惊叫。它穿透那扇薄薄的门,扩散至空旷的广场,将空气凝固成一块亚空间。
“是我杀的!”
太宰治不由得沉默了。
真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
第100章 一个巴掌刚刚好,提神又不失和气
一片寂静之中, 机搜队员凝望着保卫室,平静地说:“他是死者的朋友。不过,这么说不太能概括他们的关系。”
机搜队员语速适中, 将当年的调查情况娓娓道来。
“被校园霸凌的人,一般没什么朋友。我们当年调查的时候, 的确是这样。”
死者曾经是网球部的正选成员,在全国性的赛事获过奖。可是, 在死亡的前段时间,他退出了网球部, 都是孤身一人行动。
在学生时代,学习或者运动有一技之长的学生,更多是被老师保护起来的。
越是懦弱不敢反抗的人, 越容易被当成出气包, 但失踪者家庭条件很好,不会怯于欺负任何普通学生, 即便是老师也会退让三分。
“可即便如此,挑一个不太容易被人欺负的学生下手,还是很奇怪, 对吧?”
犯人都自首了,还在这营造悬念呢,真是爱讲故事……不过人家交代了信息,表达欲是应该被满足的。太宰治表面维持着优雅的微笑, 自行动脑完善后半部分。
最开始被高个男子欺负的,应该是矮个男子。
后来, 田中的哥哥替矮个男子出头, 欺凌对象于是变成田中的哥哥。
通常这种性格的家伙,不到完全混不下去, 是绝对不会选择爆发的。既然他已经在高个男子身边做成跟班,待遇肯定比高中时好多了,如此还会选择跟田中兄弟合作,估计就是愧疚感作祟。
欺凌转移后,矮个男子从此隐身,甚至可能干脆加入了欺凌田中的哥哥的队伍,希望以此摆脱自己被欺辱的命运,没想到田中的哥哥竟然死了。
被痛苦极端的情感缠绕,折磨几年,矮个男子终于狠下心,主动攒了今天这个局,却又临时退缩。田中明怕错过时机,直接顶上。
猜测警察在讨论田中的哥哥的事,矮个男子便理智崩溃,主动把这个锅顶了,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等进监狱,他的心理状态大概会比现在好很多,不失为一件好事。
接下来,机搜队员所言,与推测的差不多。太宰治刚打算把注意力转向保卫室,对方却忽然说出与预料有些许出入的事。
“死者看不惯报案人任人宰割,恨铁不成钢把人揍了一顿。失踪者发现他揍自己在欺负的人,很不爽,双方又打了一架,”机搜队员轻轻撇嘴,小声吐槽了两句,“白长个大高个,被人家压着打……总之矛盾就这么产生了。然后,报案人那边,没怎么管这事……”
至此,机搜队员终于停下了讲述,准备折返。
怪不得田中的哥哥回家之后什么也没说,这不是都直接揍回去了吗。退出网球部,估计也只是怕连累同社团的兄弟禁赛吧。
有这么个长兄,倒是可以理解田中兄弟俩为什么敢杀人了。兄弟俩怀疑案情合情合理,自杀水分属实有点大。
保卫室里传出了哭泣的声音,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又好像是根本没有人在说话。
或许他们只是听着矮个男子的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语言,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要怎么去安抚一个铤而走险、又走向崩溃,在形势大好时选择自首的犯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的有效交流方式,从来不止于口头。
先机搜队员一步来到门边,太宰治推门而入,快步来到矮个男子身前,迅速扬起手。
旁边五位警察在,直接动粗不合适,一个巴掌刚刚好,提神又不失和气,矮个男子估计还蛮怀念这个的。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室内,众人皆是错愕不已。
矮个男子的哭声乱了一拍,张着嘴,呆呆望着前方,脸颊上泛红的肉微微颤抖。
太宰治嫌弃地皱眉,将手掌沾的眼泪往机搜队员胳膊上一蹭,同时瞪着矮个男子,冷冷道:“让你哭了吗?该干什么不知道吗?”
一瞬间,矮个男子泪流得更猛了。
眼见太宰治手探向背包,矮个男子眼神一凛,猛地打了个嗝,顿时止住泪水,只还有些控制不住的抽噎。
对上矮个男子那恐惧又略带依赖的目光,太宰治有点犯恶心,自己那巴掌仿佛是不小心奖励了这家伙,遂将已变干爽的掌心又在机搜队员另一只胳膊上蹭了蹭。
而后,太宰治退至刑警身后,双手交叉,放置身前,端庄美丽,优雅大方,根本不见刚才那股凶劲儿。
刑警双手揣兜,十分平静。
之前游乐园,太宰治是怎么招待犯人的,他从白鸟凛世那听过情况,心里有个底。
刚才矮个男子语无伦次讲了半天,也没说清是怎么个事,就是个讲八卦都抓不住重点的,他听着都烦。
要是能让人镇静下来好好说,一点小手段而已,他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机搜队员看了看袖子,又看了看太宰治,不可置信地扭曲着一条眉毛,整张脸都在控诉对方的无耻行径。
另一位机搜队员与两位巡警面面相觑。
事情发生太突然,关系人突然就扇了嫌疑犯一巴掌,但是现在又好像没在打架,这还管吗?
被扇巴掌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反应,那…那就算了?
这样不太好,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三人眼神交流达成共识。
现在喊“停下”,好像不是太来得及。中年巡警示意年轻巡警先记录一下这个情况,机搜队员给同事使了个眼神,被抹了一袖子泪的机搜队员将太宰治拉到外边,单独询问情况。
机搜队员皱着眉,有些不解地问:“为啥突然打人家呢?”
“一点恩怨。”太宰治回答。
机搜队员马上来了兴致:“诶哟,让我听…不是,你尽管说,有事我们可以帮忙处理。”
太宰治轻啧一声:“我们有表演嘛,有个道具被那家伙换成真的了。是把伸缩刀,往我心口捅那种。”
“我天,还有这事?”机搜队员眼前一亮,明显兴奋起来,忍不住搓搓手,“有证据没?”
太宰治冷酷道:“公诉案,你问我?”
“也是哈……”机搜队员挠了挠头,“还有其他警察知道吗?”
“你觉得呢?”太宰治平静地反问,又补了一句:“刀在戏剧社活动室里。”
机搜队员乐了。
他从业多年,由于机制所限,除了找猫劝架小偷小摸,就没有几个案子是在他手里破的。
虽然听人家吵架啥的也挺有意思,但当刑警就天天干这个,他总觉得差点味道。
想要购买手工打造研磨开刃的刀具,个人不需要任何资质,可刀剑商需登记持有者信息。只要知道型号,想溯源太简单了。这要是能先调查清楚,不让其他部门有接手的机会,那不就是他们机搜队的功劳了?
再看太宰治,机搜队员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这人能处啊,有案子是真给他破啊。
重回保卫室,太宰治又走到矮个男子眼前。
机搜队员警惕地提醒:“有事好好说啊,别急着动手。”
太宰治两手摆在身前,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看着矮个男子,平静地说:“我今天中午去西郊的刀具店问过了。”
矮个男子抽噎了一下,瞪大眼睛。他咬着牙让自己镇定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点头应下:“是我做的……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但是、真的非常抱歉。”
太宰治无比温柔地笑着说:“虽然没太看出来你知道这话是没用的,但难为你还能比较顺畅的说出来,准备了很久吧?”
那张哭到通红的脸,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矮个男子只感到浑身的力气离自己远去,站在原地便摇摇欲坠。
机搜队员拽了下太宰治的衣袖,悄声问:“已经溯源过,查清楚了?”
“没有。”太宰治毫不迟疑地回答,“周边出售类似款式刀具的店铺只有七家,我随便猜的。”
如果不是从别人那偷的,矮个男子大概率会选择在偏远的小作坊购买,西郊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不错。
机搜队员眉头一皱:“你为啥这么清楚啊?”
刑警凑过来,好奇道:“又什么事啊?”
“参加表演难免会担心出现舞台事故嘛,尤其是还有刀具这么明显的破绽。所以,稍微关注了一下。”太宰治淡定回答,又将事情原委跟刑警简单交代。
机搜队员并不想接受这个解释。
正常人会考虑这么多,去调查的这么清楚吗?
一般中学的舞台演出不会筹备太久,这么点时间,连出售类似造型刀具的店铺有几家、在哪里都知道了,这得是个多丧心病狂的疑心病患者啊!
机搜队员向刑警投去求助的目光,刑警却是摆了摆手,平静地说:“他们推理爱好者就这样,理解一下。”
了解到太宰治这边有个杀人未遂案,另外几个警察让刑警和年轻巡警先安抚受害者情绪,他们则在另一边安抚嫌疑犯情绪,力求理清案件经过。再让这俩人相处,他们真怕嫌疑犯被刺激疯了。
周围都是几年前见过的老面孔,矮个男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开始交代自己的罪行。虽然他神态有些不自然,面部肌肉偶尔会抽搐一下,但他刚刚大哭过一场,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据矮个男子所言,当高个男子走到监控盲区之后,他勒死了对方。监控中能看到他背了一个包,那里装的就是凶器,是田中的哥哥的网球拍。
“你把凶器烧了,那尸体呢?”机搜队员问。
矮个男子下意识看向太宰治。尸体在哪,他现在也不知道。说实话,自首也就是一时冲动。编完了自己的杀人经过,他现在真是有点圆不下去了。
警察们的目光也随之转向太宰治。
虽然对矮个男子没什么好感,但田中明那边,顺手能帮着圆了,太宰治不介意多说两句。
田中明琴包里应该是塞了个箱子,箱子可能是早上带过来的,琴或许是海原祭之前就提前放在学校某个地方。
他当面直接说什么,田中明顺着圆倒是没问题,就怕警官到时候袒露的信息不全,把他俩都给架住,只能尽量说的模糊一点。
对上刑警的视线,太宰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还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同学带着的那个包吗?”
刑警挑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