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不是装着呢么
游戏开始, 太宰治主动提出帮忙发牌。而后,按顺时针顺序,从丸井文太开始, 每人轮流从相邻玩家手牌或牌堆中抽取一张,丢弃对子牌。
端详着太宰治的神色, 似乎不像抽到了鬼牌,丸井文太很随意地抽取一张, 与手中的方片3组成一对,直接出掉。
太宰治只随意瞟了眼自己的手牌, 甚至没有看清牌面,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手牌是什么,便从宍户亮手中抽走一张。是红桃2, 与他手中的黑桃2组成一对。他没急着丢, 观察着其他人的情况。
一轮又一轮过去,许多人手中的牌只剩一两张, 太宰治手里还有四张牌。
再轮到丸井文太,他手里只剩一张牌,看都没看, 随手从太宰治手牌里摸走一张。视线划过花色,他起初没在意,但当脑子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刚想重新看一眼, 便听到噼里啪啦丢弃手牌的声音。
牌堆还有几张牌,太宰治果断从牌堆抽出一张, 是一张方片4。他丢出两张2, 两张4,成为了这盘游戏第一个出完手牌的人。
赢家都已经诞生了, 但鬼牌在谁手里,其他人还没找到苗头,这局玩得一头雾水。
幸村精市在丸井文太旁边,是最后一个抽牌的人。他本来决定这次从牌堆里拿牌,但他现在有些怀疑,鬼牌是不是藏在牌堆里。
很快轮到幸村精市抽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从丸井文太手里拿牌。
看清牌面的那刻,毫无防备的幸村精市动作一顿。鬼牌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看到幸村精市的表现,其他人或多或少猜到鬼牌的去处。等所有人将牌抽完,鬼牌仍然在幸村精市手中。
作为赢家,太宰治十分宽和:“输了就贴张纸条好了。”
刚开始第一局,脸颊上就挂了张纸条,幸村精市心情有点复杂。
延续之前的办法,第二局默认由太宰治发牌。
拾掇起背对自己的第一张牌,幸村精市将牌面放到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还没从复盘中缓过来,他蓦然发现,鬼牌又一次来到他手里。
游戏进行得飞快,众人的表情从最初的轻松变成凝重。明明最开始是他们私下定好了要让太宰治输一次,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努力,太宰治都不会是最后拿到鬼牌的人。
后来,他们不再让太宰治负责发牌,情况依然没有多少好转。
一个多小时过去,幸村精市的脸上已经贴满纸条。
整个游戏过程,除了太宰治和幸村精市,其他人的体验皆宛如铁窗泪。
虽然不太能提起劲,但太宰治玩这类游戏游刃有余,只在引导谁输上花了点心思。幸村精市作为被针对的对象,一直在尝试挣扎逃狱,偶尔把鬼牌给到别人,就感到一种带着淡淡悲伤的成就感。
“我说,换个游戏玩吧?”在又一局游戏结束后,毛利寿三郎忍无可忍。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并迅速将牌收起来。抽鬼牌他们还能指望运气,玩拿破仑之类可以算牌的东西,他们不用开始都能看到结果了。
幸村精市暗暗思考。凡是能掺入智力因素的游戏,他都不指望能让太宰治输了。但假如分阵营,他们这里这么多人,就算是太宰治,拖着一群队友也有概率翻车。
在图书角找了一圈,众人翻出人狼游戏的盒子,决定接下来就玩这个。
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大家经过眼神交流,一致决定,哪怕连带着自己出局,这局也非要太宰治输掉不可。
都来针对他,这就有点没意思了。得让大家有点为自身奋斗的紧迫感,才会有参与感嘛。太宰治唇角微扬,轻飘飘道:“我说,这次的惩罚定点有意义的吧。加训怎么样?”
幸村精市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想怎么加呢?”
“输了就围着球场跑二十圈。”太宰治摆弄着手指,神色混不经意,“不算过分吧?”
一圈是一百米出头,相比一盘比赛的运动量,二十圈不算什么,但在原本训练量的基础上再加这二十圈,就有点艰难了。
幸村精市稍稍停顿,若是这样,大家为了规避惩罚,便不可能如预想中那样团结一致。不过,加强训练也不算坏事,他还是应下:“好。如果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说罢,幸村精市又补充道:“你就算了。到时候给你特别定制一个怎么样?”
太宰治未置可否。
不同人狼游戏的规则大同小异,但这些小小的差异会极大影响游戏体验。
在正式开始前,作为最了解这个游戏的人,丸井文太被选为主持人,介绍并划定相关规则。
“游戏分为村民、狼人和妖狐三种阵营。这局设置三个狼人阵营、五个市民阵营。狼人阵营中有一个狂人,查验时显示为人类。市民中包括三个神职,分别是占卜师、骑士和猎人。”
“市民阵营胜利条件为狼人全灭。狼人阵营胜利条件为人类数量小于或等于狼人数量。”
“死者无发言、投票权,被票出局的人身份会被公开。”
太宰治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很认真地听了规则,在脑中尝试推测这个游戏的基本玩法,若有所悟。
“规则都听懂了吗?有什么问题?”见许多人眼含茫然,丸井文太摆了摆手,洗牌分发,“先玩一局就明白了。”
拿到自己的牌,宍户亮脑袋向后仰,悄摸看着上面的字。是张市民牌,他不由得有点失望,无能力注定了市民的可玩性不会太高。
游戏正式开始,丸井文太宣布夜晚来临,所有玩家闭上眼睛。
第一夜狼人不能行动,占卜师可查验一位玩家,得知该玩家是否是狼人。而后,所有人睁开眼,开始第一个白天。
白天是自由讨论,没有发言顺序,但第一天没多少信息,宍户亮只能茫然四望。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发言。
毛利寿三郎提醒道:“有视野的站出来一下呗?”
太宰治注意着其余人的表情,摸了摸下巴,以一种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都不说话,我当一下占卜师好了。”
田中明微不可查地挑眉,很快便收敛了表情。
毛利寿三郎汗:“什么叫当一下?你悍跳就不装一下?”
“这不是装着呢么。”太宰治平静地说,随后望向其他人,“诸位,我昨天晚上查了毛利君,他是狼人。”
说罢,没有任何说明性的语言,太宰治就这么停止了发言。虽然睡了一天,但刚才玩了那么多局扑克,一直在算牌,他已经有点累了。
“你这是随便揪一个就泼脏水啊?”毛利寿三郎看了太宰治几秒,眼中带着震撼与不解。
“真的是毛利前辈?”柳莲二问着,语气却不像质疑,反而像是为了确认而多问一次。
太宰治眼神诚挚,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宍户亮忍不住反问:“怎么是判断了?你不是说你是查出来的吗!”
“嗯嗯。”太宰治很敷衍地应声,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
场上又安静了下来,众人互相看来看去,一阵思索。
“漏洞太明显,反而不像狼人了呢。”幸村精市略略沉吟,没有其他人站出来的话,跟着太宰治投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说不定就是故意打反逻辑骗人呢?之前抽鬼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吧!”毛利寿三郎垂死挣扎。
田中明其实有点赞同毛利寿三郎的话,但他又觉得太宰治是狼人的话,不会第一轮就暴露自己,所以选择保持沉默。
最终,田中明、宍户亮和毛利寿三郎投了太宰治,仁王雅治弃权,其他人都投给毛利寿三郎。
毛利寿三郎被投出局,牌面被公开,果然是狼人。
第二夜,狼人技能可以正常发动。狼人可指定狼人以外的一位玩家并杀死他,知晓其他狼人的身份,这局共有两个狼人。
所有人再睁眼,丸井文太宣布:“昨晚死的是柳。”
柳莲二翻开自己的身份牌,是猎人。猎人出局时,可以指定一人并杀死他。
“你可以发动技能,也可以放弃。”丸井文太说。
柳莲二摇了摇头。现在场面不明,但市民阵营人数一定更多,他宁可放弃使用技能。
而后,讨论正式开始。
“有没有要当占卜师的?”太宰治左右张望,声音中气不足,但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没有我就要宣布了。宍户君是良心市民一位。”
宍户亮诧异地看了遍自己的牌,有些迟疑:“你真是占卜师?”
“都说了我要当占卜师了。”太宰治靠在沙发上,双手摆在胸前,神态安详,“这局没查到狼人,大家积极发言,到时候把划水的投出去哦。”
幸村精市盯着太宰治,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幽幽道:“你真的要坐实占卜师啊?那我可要怀疑你是狼人了。上一局其实是为了控场而牺牲了同伴吧。”
太宰治偏过脑袋看去,稍稍坐起身,徐徐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要是狼人,直接验一张猎人牌,晚上让他出局明牌,同样能博得信任,岂不是更划算?”
幸村精市平静地说:“那你也得猜得准才行。让队友出局,你有视野可以保证,神职可就做不到精准打击了。”
这时,田中明举起了手。
“首先说明,我是占卜师。第一晚我查验了真田,他不是狼人。”田中明看向太宰治,眼神带着犹豫,“我这次查的是太宰,他也不是狼人。”
其他人纷纷看向太宰治,目光在两位“占卜师”之间游移。其中肯定有一个是假的,但他们背后藏着的是什么阵营,这就不好说了。
“嗯,有眼光。”太宰治应下田中明的话,“本来想说你上局划水还投我,想把你投出去呢。既然如此,那换个人吧。”
太宰治板正坐姿,语气变得正经了些:“骑士在夜里指定一位玩家,防止其被狼人袭击,但无法守卫自己。昨夜,骑士可能会选择我,所以狼人没有对我下手。既然如此,狼人就得想办法在白天把我投出局。不然等到第三夜,骑士依然可以保我。”
许多人看向幸村精市。
“不是狼人,也有可能是狂人呢。”幸村精市说。
太宰治垂下眼,摆弄起手指,随意道:“那按这个说法,狂人又看不到谁是狼人。你之前的指控可不是这么讲的。”
经过投票,幸村精市出局,身份为村民。
第三夜,死的是田中明,身份不明牌。
“这局怎么算?有人一直没说话吧?”宍户亮望向仁王雅治,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理解这个游戏了。
“是呢。”太宰治煞有介事地点头,“不过我们已经赢了,不爱讲话也没关系啦。”
宍户亮一愣:“什么?”
“我和仁王君啊。”太宰治轻轻笑着,随后看向丸井文太,问道:“两边阵营人数一样了,我赢了吧?”
丸井文太点了点头,而后以复杂的眼神看向真田弦一郎。
整盘游戏,由于占卜师没能支愣起来,市民阵营表现得眼盲心瞎,真田弦一郎的表现尤其让丸井文太血压升高。
此骑士连着两局守了太宰,要不是丸井文太是局外人,他真想冲上去质问对方,你究竟在守护什么东西啊?
所有未公开身份的人一一翻开自己的身份牌,而太宰治的身份是——狂人。狂人作为与狼人同伴的人类,无技能,与狼人互不知晓身份。
宍户亮捏着自己的身份牌,瞥了眼太宰治,陷入沉思。
太宰治看了眼时间,怏怏问:“还要接着玩吗?再加二十圈还能跑得动吗?”
立海众人彼此对视。
最开始,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比较和谐的方式,让太宰治输一次,再顺理成章地让太宰治交代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好帮对方解开心结。
但到了现在,什么开解不开解的,赢不了太宰治一次,他们都要有心结了。
“再来!”
至此,大家想赢的出发点完全变质。
见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太宰治手指轻触掌心,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又有点微妙的失望。
第72章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深夜, 太宰治哈欠连天,一个人慢悠悠回到五楼。
进到房间,太宰治戴上耳机, 连上窃听器的音频。背景音很嘈杂,偶尔才有能听清的句子, 他努力分辨了一下,像是在人流很大的商业街上。
此外, 定位器和窃听器,现在在两个不同的位置。
不小心刮掉, 沾在了别的地方,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太宰治更倾向于,这是齐木楠子刻意为之。这两个玩意应该都不在齐木楠子身上了。
太宰治翻出邮箱, 给一个风评不好但渠道很广的情报商发委托:“帮我查一个人。粉色短发, 紫色眼睛,也可能不是这些特征。名字和齐木楠子相似, 可能包含其中的某几个字。性别不限。范围是首都圈,主要查东京都。”
情报商先是发了一个问号,过了半分钟回道:“六点多西北海面上生成了个气旋, 明天说不定就擦着首都圈往北了,你指望台风把人给你卷过来得了呗。”
看到情报商这段话,太宰治灵光一现,忽然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一点。
他找人家完全是大海捞针, 但既然他能注意到人家,人家应该也会注意到他才对。他大可不必费力, 那个人早晚会主动来找他。
不过, 该了解还是要提前知道,太宰治回道:“你说得对, 谢谢你。这样吧,你帮我找一个十三四岁的男生,粉红色短发,紫色眼睛,戴着塑料玩具绿色眼镜,头顶两只棒棒糖。”
情报商发了一串省略号,不再说话了。
三、四两天的内容是捉对双打混合练习,受雨天影响,训练暂时撤到室内网球场。
太宰治与宍户亮抽到了一组。
在开始之前,为提前了解,太宰治问:“宍户君,有练过双打吗?”
“我之前和他一起组过双打。”宍户亮指了指对面的向日岳人。
向日岳人与芥川慈郎抽到一组,与太宰治这组作为对手。这组有过双打经验的选手比较多,算是比较有看头的一场。
“好的。”太宰治点了点头,接着说,“方便问一下你擅长的球技吗?有特别喜欢的方面吗?”
“半截击吧……我球速也还可以。”宍户亮思索着。
半截击是在球已经落地,但还未弹到最高点前将球击回。这种击球方式更多用于防守,可以打乱对手的节奏,为自己争取时间调整位置。
从个人最擅长的球技,便能隐约窥见对方的球风,这是太宰治不太喜欢搭的一种风格。
之前所有比赛中,太宰治最顺手的搭档有两个,一个是仁王雅治,另一个是丸井文太。
和仁王雅治搭档,打比赛时展露出来的情况就是一个稳字。
仁王雅治喜欢建立稳固的底线位置,以便控场,这是和太宰治目前建立球风比较契合的倾向。
但太宰治为了双打磨合投入颇多,这种球风究竟是真的适合他,还是他为了搭档而特别定制,在更多尝试之前无从定论。
不过,他们既然想掌控节奏,就会有因心态问题而翻车的风险,好在太宰治通常都能定住,所以不算绝对的问题。
丸井文太擅长网前截击,在球未落地前便进行回击。虽然总说他擅长防守,这其实是攻击性比较强的技术。和他搭档的时候,太宰治在体力消耗上比较少,也算符合了他打双打的初衷。
要想配合宍户亮,太宰治就要调整自己的打球方式,变得更具攻击性,运动量自然也会随之增加。
第一局,太宰治先站在底线,发了个上旋球。这发球用到现在,他已算得上拿手。
一球过去,芥川慈郎很擅长截击,但也只是堪堪回击。
拉扯三拍,还是太宰治拿下这球。不过随着一球接一球,拉扯的时间越来越长,太宰治有点心累。
在第四次发球之前,太宰治找到宍户亮,打商量:“宍户君,你去网前打截击吧。”
“我吗?”宍户亮指了指自己,有些迟疑。拼截击,他不觉得自己比芥川慈郎更有胜算。
“相信我。你球速快,你可以的。”太宰治拍了拍宍户亮的肩膀,鼓舞道。
宍户亮将信将疑,但还是惦记着太宰治的话,打了个快速球,而后匆匆上网。太宰治则自然地后撤防守。
面对飞过来的颇具深度的平击球,宍户亮半蹲下身,持拍手侧的脚向前跨步,尝试追上飞来的球,将拍子向前推,但心中并不抱什么期望。
果不其然,对面把他当薄弱点来突破,球迅疾坠向他往后一个身位,他却不能反应及时。
就在宍户亮以为这球无望时,随着“砰”的一声,太宰治出手半截击。
球从宍户亮身后弹出,绕过他,飞向对面半场。由于他的身影遮挡视野,对面看不清击球动作,没能及时启动,错失一分。
宍户亮望着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不禁陷入沉默。
这是卖破绽吧,绝对是吧!宍户亮看向太宰治,无声地控诉。
对上宍户亮带着怨念的眼神,太宰治夸赞道:“宍户君,刚才发挥超乎我预料的好呢!”
“所以你是拿我当诱饵用吗?”宍户亮以一种平静到略显麻木的语调问。
“怎么会?你是我们超重要的破局点呢。”太宰治说。
宍户亮深深地悲愤了,以为换个词就没关系了吗!
更令宍户亮悲伤的是,他现在看太宰治,带着一种光环滤镜,听到太宰治给他解释,他竟然有点窃喜。
接下来是芥川慈郎一方的发球局,芥川慈郎站在右侧发球区。作为这一轮的接发球者,太宰治站在与之对应的位置。
芥川慈郎算是慢热型选手,一局过去,逐渐找到了状态。他打来一个平击球,球速很快,但距离不是太远。
太宰治以最小的位移追上球,卡着线把球打回去,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犹豫了一下,宍户亮猜测这是要他回球的意思,于是匆匆追上过来的球,哪怕那球不在自己所处的球区。
如是几次,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宍户亮身上,而在这个时候,太宰治回击了一个飞到他身侧的旋转球,出其不意,再次拿分。
冰帝训练总体时间比立海少很多,大多选手最初就选好了定位,进行定向培养。单打选手没有经历过双打练习,直接上双打,打出来的简直是乱套。
许多人打完自己糟心的比赛,见太宰治这一组正在赛点,他们纷纷过来围观。
宍户亮表现很抢眼,最初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然而很快,他们发现,负责得分的其实是太宰治。
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两个家伙都太固执,一门心思要用自己的得意技得分,结果就是得不到分。
整个流程就是太宰治放风筝,旱地钓鱼,愿者上钩。
宍户亮从最开始的不爽,到后来的麻木,到现在,他开始接受这一切。其实就这么无脑打球,无脑拿分,某种意义上还挺快乐的。
围观群众默默看了一会儿,很快四散离去。对面俩人蠢萌还头铁,太宰治一招鲜吃遍天,他们有点不忍心看。
一场结束,太宰治一方以碾压优势获胜。
“哇,你好厉害!”芥川慈郎跑到网前,盯着太宰治,挥舞着双手,神采奕奕,“对付我的截击,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呢。”
太宰治淡淡道:“因为我们学校有个截击高手哦。”
没等芥川慈郎再发表什么感言,向日岳人蹑手蹑脚从旁边绕过来,揪住他的领子,迅速把他往场外拽。
一旁,宍户亮也有话想说。虽然赢了,但他还是想问问太宰治,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战术。
太宰治爽朗地说:“搭档站在场上不能拿分,又没必要教,不就只能拿来卖了吗。”
宍户亮顿时恼火:“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全部赛事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来到餐厅。
然而,出现在这里的基本是穿着灰白制服的冰帝选手,作为夹在其中的唯一一抹异色,太宰治格外显眼。
回头没看见立海其他人往这边来,忍足侑士凑到太宰治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其他人不来了吗?”
太宰治透过玻璃,远远望过去。
“嗯,他们来不了呢。”太宰治平静地说。加跑圈数最多的一个,大概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吃上饭。
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的宍户亮,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
昨晚玩到后期,原本作为主持人的丸井文太忍无可忍,亲自下场,而后惨遭落败。至此,除太宰治以外的立海全员喜提加训。
“要来我们这桌吃吗?”宍户亮好心提议。
没等太宰治回话,向日岳人先跳了起来。
“噫,不要哇!”向日岳人嫌弃地看着太宰治,又紧忙移开视线,他现在看到太宰治就浑身难受,“才不要和这个臭家伙一起吃饭啊!”
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出于解决问题的角度,宍户亮说:“那我单出去坐一桌。”
向日岳人完全接受这个提案,并赶苍蝇似的摆手:“出去、快出去!背叛了我们就不要再回来了。”
忍足侑士无情道:“没有们。”
太宰治婉拒宍户亮的好意,自己打好饭,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窗外细雨绵绵,水珠沿着玻璃滑落,形成一道道流动的银线。光线沉闷,呼吸间透着潮气,穿短袖会感到些许凉意。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是陌生号码来电。
盯着屏幕上的号码,太宰治稍加思索。
过了几秒,太宰治拿着手机,快步走出餐厅,在凉棚中停下。
按下接听键,太宰治以极快的语速说道:“不美容不护理不学琴不买房不赎人,蟹肉罐头促销可以给我来一点。”
对面只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是女人的声音。
可能拿到自己这个社交号码,而且会如此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太宰治一下子想到了佐仓夏。
“是你啊。这么久不联系我,真难过。”太宰治虚情假意地说着,“最近和凛田侦探相处还好吗?”
接下来传出的声线和话语,也让太宰治确认,这便是佐仓夏。
“你怎么发现的?”佐仓夏的语气明明仍是柔和的,却透着一种森冷。
太宰治轻声说道:“第一次见到你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第一只克隆鼠在出生后311天就死了呢。”
第一次见到佐仓夏,太宰治就联想到了凛田侦探。她的穿搭,包括一些细节,与凛田侦探极为相似。同样外穿深色皮夹克,搭配T恤和牛仔裤,脚着靴子,甚至是同样凌乱的短发。
以佐仓夏表露出来的个性,穿着不说一丝不苟,至少不会在和恋人约会时让自己的头发显得杂乱,除非她在模仿着某人。
人们倾向于与他们喜欢的人保持一致,以增强归属感。在很多情况下,这种模仿是无意识的。
佐仓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想着自己究竟露出了什么破绽。几秒后,她仍然以那样温柔的声音回话:“别用这种借口敷衍我。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太宰治微笑着,“替人灭口的体验怎么样?现在他不管你了,有没有心灰意冷啊。”
第73章 仙人跳
“难道你有办法帮我脱罪吗?”说罢, 佐仓夏稍微停了下来,斟酌着自己能否承担下一个问题的答案,而后才一字一顿道:“那个顶着假名招摇过市的人是你吧?”
太宰治笑吟吟道:“感觉很奇妙吧。话说我真的很好奇, 你喜欢他什么?”
“你不会懂的,那种全身心投入去爱一个人的感觉……”佐仓夏的语气中流露出沉醉。
这样看来, 想从佐仓夏那里获得有关凛田侦探的线索,似乎不太可能。太宰治有些失望, 还以为能看到佐仓夏手撕老男人的戏码呢,讨巧的想法果然要不得。
“诶——你这不是比我还敷衍吗?你这样不配合的话, 我可要从他身上索取报酬了。”太宰治注视着外面的雨幕,语气变化丰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佐仓夏沉默片刻。太宰治想要找到凛田侦探很简单, 她手里却没有可用的太宰治的把柄。
至于太宰治身边的人, 同学、邻居,甚至是所谓的朋友, 佐仓夏完全没有考虑过。因为她对那些人都毫无感情,所以下意识认为太宰治也会是如此。
听不到佐仓夏的回话,太宰治也不打算再往下逼。对方显然是找了一个可以供其寄托感情的符号, 要是凛田侦探真出事了,说不定就无缝换个心上人,那对他才是不妙。
“那么,下次想好了再告诉我吧。我的饭要凉了。”太宰治看了眼时间, 挂断通话。
在走出凉棚的前一刻,太宰治给佐仓夏来电的号码回拨。才过去几秒钟, 电话提示音已显示此为空号。
太宰治走到他人难以看到的角落, 换了张手机卡。提示窗弹出,川上半藏发来消息, 问他离东京江东区有多远。
很快,川上半藏表示,犯罪策划师就在江东区的一家酒店里。
“消息可靠吗?”太宰治问。
川上半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斩钉截铁地说:“杀了他。”
“我只提供消息,不杀人。”太宰治果断拒绝。
虽然川上半藏没理由钓他出来,但太宰治不得不防。
他决定造这个假身份,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如果为了经营这个身份,反而要亲自上一线,那就本末倒置了。
川上半藏没有强求,什么也没再说。
这态度,不像是特意来找他的。太宰治换了张电话卡,翻翻邮箱,果然也收到了川上半藏的短信。
不知道川上半藏对那个犯罪策划师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为了立刻杀掉他,都到了不惜代价广撒网的地步。
虽然不想动手,但想想到时候的场面应该挺有意思的,太宰治便回道:“我帮你监工好了。”
重回餐厅,太宰治快速解决晚餐,查找天气预报,今晚雨似乎还会变大。
雨可以冲掉很多痕迹,雨夜容易碰上有趣的事情。
太宰治去安保室借了件雨衣,给保安大爷递了支烟,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去。
远远地,太宰治看到大门附近有把伞,伞下有道影子。他眯起双眼,发现是有人打着伞蹲在那里。
大雨天有人蹲在这里,实在很奇怪。太宰治转过身,正准备去问问保安大爷是什么情况,那把伞却缓缓抬了起来,随后飞快地朝他扑来。
太宰治困惑地顿住脚步。隔着雨幕,他看到了灰蒙蒙遮掩不住的金色发丝,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黄濑凉太。
太宰治挑起一条眉毛,有些意外。这家伙守在门口,该不会是为了蹲他吧?说要每天都来,结果还真来了。
这让太宰治对黄濑凉太的看法有了微妙的改变。
对主动凑过来的人,太宰治并不抗拒,他列表不熟的联系人相当多。只是那天不凑巧,遇上了让他颇为在意的案子,他才没心情搭理黄濑凉太。既然人家能有这份毅力,就这么发展下来也不是不行。
“小治!”黄濑凉太飞奔而来,一路上溅起水花无数,直到来到太宰治近前,他才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实际上,过了好几秒,太宰治才反应过来,那声“小治”,大概、也许、可能是在叫他。
太宰治的表情凝固了。他深深感到,自己这短短几天,受到的冲击太多了。
“好久不见!还以为见不到小治了呢,结果两天就等到你啦!”黄濑凉太兴奋地大呼小叫,满脸阳光开朗,一点看不出他使用了怎样黏腻的称呼。
邻居和佐仓夏谈恋爱的时候,都没将佐仓夏叫做“小夏”,足以见得黄濑凉太称呼方式的含金量。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叫我吗?”太宰治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好长一句话!黄濑凉太抬起手,扒拉着手指头。一双手竟然数不完,坚持果然是有意义的啊!
“啊、那是我对尊敬的人的称呼!”黄濑凉太欣喜地回答。
太宰治用表情表达 了自己的抗拒。
黄濑凉太眨了眨眼,端详着太宰治的脸色,犹豫许久,似乎做了非常大的心理斗争,这才说道:“那我叫你——”
在任何可能更具冲击力的称呼出现之前,太宰治明智地打断了黄濑凉太的话:“算了,随便你吧。”
察觉到太宰治今天对自己态度好了很多,黄濑凉太嘴唇弯成一条弧线,高高兴兴、且得寸进尺地说:“你准备去哪里,我们一起吧!”
“没想好,随便逛逛吧。”太宰治漫不经意,脑中回想着线路图,目标直指川上半藏所说的那家酒店。
酒店位于黄金地带,附近四百米就是展览中心。太宰治先进展览中心逛了一圈,找游客请教并借了一台摄像机,而后进入酒店斜对面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充满情调,墙上挂着几幅艺术画,颇具设计感的灯具散发柔和光芒,唱片机放着老歌。小二层的气氛格外温馨,偶尔有谈话声传出,淹没在富有磁性的音乐中。
桌上放着两杯咖啡,一台摄像机。太宰治选了一层靠窗的位置,向北看,正能看到酒店的大门。
黄濑凉太坐在太宰治对面,肩膀前倾,垂下脑袋,双手局促地交叉。
虽然他是本地人,平时也喜欢闲逛,但对于城市的了解,似乎还不如太宰治多。进展览馆之后,太宰治游刃有余地与其他人谈笑风生,他仿佛就是一个纯陪伴的挂件。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他跟太宰治之间是有一点距离的。
这感觉就像,你一直很崇拜一个讲话犀利的网友,各种撒娇打滚,费尽心机把人勾搭到手。当你逐渐习惯和网友当亲友的节奏,突然间得知,网友其实是法学博士,一时难免会无话敢说。
除了学习,黄濑凉太能轻易地做好许多事,他从不觉得脑子不会动是什么问题。直到现在,想搭话的人近在眼前,他却羞于开口,痛苦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绝望的文盲。
水珠在玻璃上流动,偶尔会挡住视线。咖啡中的热气升腾,在落地窗上渲出一片白雾。
太宰治轻抿一口咖啡。想要把犯罪策划师引出来很难,如果川上半藏手里捏着相关资源,就不会找上他了。
进酒店趁乱杀人是一种办法,酒店流量很大,但价格昂贵,身份排查一般也会比较严格。
如果不进去,就要远程狙击。
根据川上半藏的消息,犯罪策划师住在高层豪华大床房,房间号1606。
太宰治上酒店官网查过房间布置,床前是电视,床靠背后面是窗户,窗户前加上防晒布料,共有两层窗帘。
如果住户坐在床上看电视的话,会暴露出人影,那个时候才有几率开枪拿下。
酒店周围一圈没有高层建筑,最近的就是展览中心的塔楼,大概相当于十九层的高度,算是附近视野最好的地区。
然而,这个距离,即便是天气好的情况下,由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来做,难度也很大。
就算雨天没人上塔楼,有个天降猛士完成了这项艰巨任务,怎么逃也是个问题。
这样看来,如果不想让人折在里面,相比狙击,还不如提前安排人入住酒店,过两天再图谋解决。
杯子落回杯托,陶瓷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太宰治转过头,目光落在黄濑凉太脸上,眉毛稍稍抬高。自从进了展览中心,这家伙就不怎么讲话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太宰治随口问道。他专注地望着黄濑凉太,略显温和的嗓音自然地流淌出来。
黄濑凉太抬起眼,小幅度地点头:“吃过了。”
对方变得拘谨,太宰治反倒自在一些。他温声道:“我想再在这里休息一会。可能会有点无聊,你想玩点什么吗?”
黄濑凉太抬起头,看了眼太宰治,有点困惑地歪了下头,眼睛稍微睁大,更仔细地观察太宰治的神情。
面对太宰治突如其来的温柔对待,他甚至有几分害怕,忍不住揣测:“这不会是宣判死刑之前最后的晚餐吧——就像电影里那种,玩完就要说再见的?”
最终,黄濑凉太谨慎地问:“可以吗?”
“当然。光在这里呆着也蛮无聊的嘛。”太宰治瞥了眼窗外,酒店门口不常有人进出,富丽堂皇的大门静静矗立。正餐之前,还是要有小菜打发时间。
太宰治翻出手机看了看,咕哝道:“借我摄像机的女士说过两个小时再出来。在此之前,先用一下这个吧。”
川上半藏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干掉犯罪策划师,来干活的人到底要怎么办,太宰治十分好奇。要他现在立刻想个办法,他也只能想到先用纠纷把人骗出来,找借口上路,再把人控制起来。
太宰治打开摄像机,旋转模式转盘,调到手动模式,调整高清分辨率,缓慢转动变焦环,将镜头焦点拉近至十六层。
左手托住机身,右手抓住握把,太宰治看着摄像机传来的影像,愣了一下。
太宰治移开视线,以肉眼看向酒店,又重新看向影像。
1606的位置,住在里面的人只拉了那层薄纱,透过光能隐约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窗口这片狭小的位置,似乎是有两个人影,疑似一男一女。
无论是川上半藏找的人,还是那个犯罪策划师单纯倒霉碰上了美人局,这犯罪策划师的警惕心也太低了,难以理解此人是怎么平安混到现在的。
第74章 一个人走夜路好可怕
既然已经进到房间里, 那能用的办法就多了,注射器,窒息, 冰锥,各种谋杀手法可供选择。只要不发出太大声音, 都能够延迟被发现的时间。
至于酒店的登记,虽然规定必须进行, 但实际情况下漏洞比较多。假如一开始就乔装打扮,又没有登记过, 很大概率是能逃掉的。
雨势似乎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愈发激烈,雨点连成了线, 再汇成了幕。点点滴滴敲击在玻璃窗上, 发出节奏分明的声响。
天空忽然撕裂开一道裂缝,释放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紧接着,雷鸣滚滚而来。
镜头难以捕捉到清晰的画面,摄像机默认设置可以连续录制将近30分钟的视频, 太宰治切换至视频录制模式,微调曝光。
行人在雨中匆匆走过,一些人选择走进店内躲雨。
起初,没人在意这场大雨。
玻璃隔出了一片温馨的空间, 人们笼罩在温暖与安逸中。对于坐在咖啡馆里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天气不仅没有破坏心情, 反而增添了几分乐趣。
店长看向窗外, 望着雨幕微微皱眉,随后走到电视机前, 调成气象节目。时间正值晚上8点30分。
“晚上好。今天晚上的气象信息。”
“受外围环流影响,未来24小时内,东京地区风力将会显著增强,阵风可能达到7至8级。”
“伴随强风,东京地区将出现大到暴雨。累积降水量可能达到100至150毫米,临海地区可能超过200毫米,浪高可能达到3至4米。”
“航班、铁路和公路交通可能会受到较大影响。请市民们提前做好出行安排,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出行。注意防范城市内涝,避免在低洼地区停留,确保人身安全。”
电视信号受天气干扰,播报员的声音时有断层,音质也像隔着一层纱,听起来有些失真。
太宰治紧盯着影像画面,现在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影子。房间内的男人忽然离开了窗口,向门的位置走去,大概是与那个女人合谋的人来敲门了。
过了几秒,太宰治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三道身影挤在窗口处,新进来的人应该是身形比较壮硕的那个,而这个壮硕的身影与女人纠缠在一起,像是在厮打。
很快,一侧的防晒窗帘被拉上,室内的情况更加模糊。
在眉心下压的那刻,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想起了被他忽略的一点。
在他的思路中,行动应该是暗中进行的,足够谨慎的,可这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当火力足够时,暗中行动就没有必要了。
既然川上半藏是广撒网,对方很有可能找了不止一队人马。
如果放开酬劳的考虑,以他自己的联系列表做参考,川上半藏能找到的人手会很繁杂。尤其是那种专业组织的行动小组,相比单人行动,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狙击手需要使用高质量的光学设备,给设备做好防水措施,确保枪械安装在稳定的支架上,并重新计算平时鲜见的弹道和射击角度。
有人扫尾,选择就多了,即使技术上可行,也没必要选择远程射击。酬劳足够,强行闯入的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在拍什么?”黄濑凉太冷不丁问。
太宰治平静地说:“对街的酒店啊。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黄濑凉太望向镜头所指之处,酒店外墙的灯光与雨丝交织,在雨幕中显得尤为神秘,吸引人的目光。
咖啡店位于写字楼一层的商业区,写字楼最高是九层,与酒店的距离比展览中心近很多。
现在要考虑更复杂的情况,究竟来了多少人,说不定连川上半藏都说不清,但那些人都觊觎着犯罪策划师的项上人头。在他们这栋建筑的顶层,可能就藏着一个蓄势待发的狙击手。
信号愈发衰减,电视中,播报员的声音仍在继续,但已发生彻底的畸变。
“期待今后…气象、息更新。祝你度过平安的一天——”
连续的话语变成破碎的片段,一阵阵类似静电的噼啪声穿插进正常的音频中,音调发生随机的升降,听起来极为诡异,令人不安。
黄濑凉太捂住一边耳朵,嘀咕道:“信号这么差吗?”
相比台风影响,太宰治认为更可能是有人放了信号干扰器。他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眼灯具,又看向摄像机。
屏幕上,男人出现在窗口,似乎想把另一边的防晒窗帘拉起。这一刻,他距离窗口很近,他头颅的轮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店内仍弥漫着悠闲的气息,人们在这里享受着晚间小憩,讨论着台风天和糟糕的电视信号,谈笑声与咖啡香交织。
然而,这份和谐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打破。
实际上,那并不是一道声音,而是许多短促尖锐的声响重叠在一起。
这声响不同于雷鸣,没有自然的绵延感,尖利穿透了空气,直击每个人的神经。
紧接着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
气氛瞬间凝固,谈话声戛然而止,杯碟碰撞的细微声响在此刻异常清晰。
有人开始意识到,那是枪声。
狙击枪发射的高能量子弹足以穿透普通的钢化玻璃,几颗子弹同时飞去,伴随着轻微的“哗啦”声,街区蓦然变成漆黑一片。
供电在此时,如此不合时宜、又或者说是十分恰逢其时地断开了。
周围陷入了原始的静默。
闪电成了最大的光源,在白光划过天际时,人们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悚——黑暗的环境里,有人持枪呆在这栋楼中。
前几天才经历过抢劫,黄濑凉太的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此刻很快回过神。尖锐的响声不断在他心中回放,当危险可能降临在他身上时,他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怎么、怎么突然断电了?”黄濑凉太小声说着,他扯动着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的声音染上笑意,试图打破凝滞的氛围。
太宰治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天灾人祸啊……”
那道闪电伴随的声音袭来,将这句话的余音裹挟,新的光源出现。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火势最初并不明显,只有一缕轻烟自玻璃破碎的地方缓缓飘出,但很快,窗帘的缝隙透出隐隐火光。
真是物理意义上的火热,川上半藏一定是开出了天价悬赏。
“光是选择远程狙杀的就有三个,好受欢迎呢,不过……”太宰治一只手撑着脸颊,暗自嘀咕,声量很低,哪怕是旁边的黄濑凉太也听不清。
一场大火能够销毁许多痕迹,让这桩大张旗鼓的犯罪无从追寻,从收尾的角度来看是合理的。
可是,太宰治不禁想到,假如是自己花大价钱住了酒店,结果有人放了把火……他盯着窗口,眼睛被火光点亮一簇细小的火苗。
看到太宰治轻松的姿态,黄濑凉太心情缓和些许,同伴的平静给了他极大的安定感。他松了口气,分出精力观察周围的情况。
被突发状况慑住的尖叫终于爆发开来,人群躁动,噪音逐渐炸开。
店长站在前台,拿着喇叭,安抚在场的客人,尽力维持着秩序,可惜收效甚微。
一些人抓起伞,跑出咖啡店。一些人尝试拨打110和119,然而无果。还有一些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烟火四起的窗口,拍摄下这并不常见的画面。
写字楼上有不少人冲下来,人群混乱地挤在大街上,代替路面接受暴雨的洗礼。
最后将镜头扫过人群,太宰治关闭录像,左上角的录制时间定格在“00:07:29”。他找店长借用了电脑,迅速用数据线将视频导入手机,而后删除原文件。
太宰治瞥了眼窗外,不知道感烟火灾报警器是不是损毁了,大楼还没什么动静。
酒店楼层太多,不容易察觉火灾。假如由他人引导疏散,在紧急情况下,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他只能通知对面的工作人员。
“对了,店长。”太宰治看向店长,“喇叭能不能借我用用?”
接过喇叭,太宰治一把扯起雨衣穿上,冲到店门口。
太宰治清了清嗓,对着喇叭扬声大喊:“对面酒店的经理请注意,现在立刻出来!”
周围的人纷纷将脸转向太宰治,诧异地盯着他。
喇叭很给力,没过几秒,酒店大门处,有人探出头来。太宰治远远招手,指向高楼。
那人走出几步,抬起头。无需太宰治多言,刺目的红进入他的视线,他立刻退回酒店,开始组织处理。
在太宰治忙活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毫无用处,黄濑凉太拿过摄像机,替对方复原设置并关机。
喊完话,确认酒店已经响应起来,太宰治退回店内。他注意到摄像机的情况,问了一嘴:“你有学过摄影?”
黄濑凉太稍微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才看了你的操作。”
太宰治上下打量着黄濑凉太,淡淡道:“记性很好啊。”
“怎么说呢…比较擅长模仿而已。”黄濑凉太抬起手指,挠了挠脸颊。
太宰治微微颔首,随后装好东西,对黄濑凉太嘱咐道:“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还东西。”
人群已经没有那么拥挤,但仍然密集。黄濑凉太注视着太宰治挤进人流,而后便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他无从得知对方究竟会向哪里走去。
坐回座位,黄濑凉太捧起一口未动的咖啡,小口小口地啜饮,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杯壁。今晚他恐怕是睡不着了,就算全都喝了也不碍事。
原本热腾腾的咖啡逐渐冷却到室温,警车和消防车都在街道走过一轮,太宰治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店门外。
“久等了。”太宰治唇边扬起微笑,望着黄濑凉太,“好像也不适合再玩什么了。警方封锁排查还要再等段时间,待会要我送你回去吗?”
黄濑凉太遵从内心,忙不迭点头。他从没这么清晰地感知到,一个人走夜路好可怕,东京好危险。
第75章 你没有不小心跑到那边吧
警方四处巡逻维持秩序, 并询问可能的目击者。为了立即控制现场,警方对街道进行了绝对封锁,然而这只持续了两个小时。
出警不够及时, 加上当时混乱的场面,嫌犯大概率已经逃逸。
这个路口人流很大, 今晚出事的地方不少,人力资源也不太够用, 在简单盘查无果后,警方只能先放开。
由于没有抓捕到嫌犯, 尽管街道解封,警方在主要路口依然部署了检查站,持续监控搜查嫌犯, 这将维持较长的时间。
按照黄濑凉太所说的地址, 太宰治将对方送回家。在应对整起事件上,太宰治都表现得云淡风轻, 有这么一个人陪同,黄濑凉太的安全感爆棚。
“太感谢了!”黄濑凉太十分感动。他想抓住太宰治的手,但只能晃晃对方雨衣的衣角。
到了家门口, 神经放松下来,黄濑凉太才想起,太宰治待会可是要一个人回去。
快要到十二点了,不说害怕, 一个人走在街上至少是很危险的。
黄濑凉太汗颜,他其实还比太宰治高一年级呢, 结果沦落到这种境地了。他赶忙试图补救:“那个、我去叫我家里人送你吧?”
太宰治低低摆了下手, 在雨中远去。
回到网球公园,太宰治将雨衣还回去, 跟夜班保安聊了几句。而后,他将视频剪切出一部分,发给川上半藏,进房间冲了个热水澡,再来检查消息。
川上半藏没有回复,想来他现在应该忙得很。太宰治并不着急,翻出加密隐藏的软件列表,随意点进一个暗网论坛。
案件影响很恶劣,电视和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暗网也闹翻了天。媒体还在关注破案进程,但在这些人眼里,案件不可告破似乎已变成不争的事实,一些人已经开盘讨论最后悬赏会挂多少钱。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翻看这些讨论贴,不时重看录像,放大细节进行分析。
案情很复杂,相比通缉到具体犯罪者,更大可能是给予提供线索者一定奖金。
若是价格足够有吸引力,他也不是不能当次热心市民。
十多分钟过去,把有价值的帖子过了一遍,川上半藏仍然没有回信。
太宰治给川上半藏打了个电话,通话显示对方已关机。他捋了捋头发,只要不是销毁号码,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人因为付不起酬劳跑路。
将手机塞进床头与床垫的缝隙,太宰治躺在床上浅眠。
一觉睡到天亮,太宰治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训练开始的时候。早上没人来敲门,大概是丸井文太以为他还没回来。
太宰治洗漱完,吃过早餐,见时间已经快要来到午休,干脆放弃去球场,打算回房间续上午觉。
睡前,太宰治例行查看消息,却发现一张银行卡被打进了一笔钱。他最近一单就是帮川上半藏录的那个视频,这种零工显然配不上这么一大笔钱。
太宰治扒拉起消息,川上半藏已经给他发来回复,并且额外附加了一个文件夹。
太宰治打开文件,一眼便看到许多熟悉的照片。
文件中是部分悬案的资料,受害者全是未成年人,在凶手那一栏,有两个名字不断重复出现,分别是伊藤远与伊藤深。档案中,为他们标注的罪名是谋杀、贩卖人体器官以及拐卖儿童。
案件多为陈年旧案,一些时间注为今年的案子,犯罪那栏只写着伊藤深一个人,且犯罪手法极为残忍,完全是虐杀。
虽然不认识那个伊藤深,但伊藤远这个名字,太宰治印象深刻——这正是孤儿院院长的名字。
在太宰治查看文件的时候,来自川上半藏的通话请求弹出屏幕。
乍一接通,没等太宰治说点什么,川上半藏便一口气将事情讲完。
“我知道你最近和平田健太走得很近。你很在意身边的人的情况,对吧?我知道他以前的情况,作为交换,你帮我把这些交给警察。”
川上半藏的嗓音略带沙哑,带着深深的疲倦,但他的语气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在川上半藏认识的人里,太宰治是罕见的敢光明正大和警方接触、且能为他办事的人。
他多年攒的钱已经付给昨晚干活的人了,现在没有足够的报酬叫人冒着风险帮他做这个,只能用别的做交换。
在他眼中,太宰治就是个有疑心病的孩子,对经济这方面似乎不是很看重,他便寄希于手里的情报能够打动对方。
太宰治撇了撇嘴。
这种他有着独特优势,而且很可能拉长战线的工作,那笔钱则显得过于少了。
不过,即便钱不多,他对川上半藏所说的情报还是挺好奇的。
说到平田健太,他首先想到的,是此人曾经在其组织活跃的那段时间。这条情报大概率牵扯到那个组织的背景,顺利的话,还能推出川上半藏的情况。
斟酌片刻,太宰治决定接下这个委托:“可以。”
听到肯定的回答,川上半藏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那是卸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的、解脱般的叹息。而后,他以一种极为庄重的口吻向太宰治表示感谢。
太宰治的思绪百转千回。
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吝啬鬼,会为了什么花掉自己的积蓄。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什么要收集这些罪证,为什么追查犯罪策划师,又为什么要在犯罪策划师死后,以那样的郑重的语气,将这些托付给他。
想通一切后,太宰治意识到,这个人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一个被仇恨支撑的人,当其完成复仇,生命便基本燃烧到头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还要重新找一个人。
虽然有点失望,但不要紧。对他来说,能有人给他提供一点启发,比那些痛苦的工作有趣多了。
短短的几秒,没人说话,电话仍未挂断,大概川上半藏也想在生命的最后与人聊一聊。
“你有孩子吗?”太宰治以一种极为渴求的语气问着,他是从纯粹好奇、探究的角度出发的。
“有啊…曾经有过。”川上半藏的语调轻松,他好像已经放下一切,又或者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可惜我没有保护好他。”
太宰治接着问:“他长什么样?”
“他有双纯黑色的眼睛,很特别很可爱。”稍微顿了顿,川上半藏被这个问题打开了话匣子,他回想着过去所有美好的时光,慢慢组织语言。
太宰治默默听着,随着川上半藏断断续续的叙述,他脑中构建起了一个形象。
如果孩子还活着,马上就该过九岁生日了。
他很喜欢忍者,还说过长大想当忍者。
他是那种很机灵的孩子,邻里都喜欢他,缺点就是有点嘴碎。为了扮演忍者,他有段时间刻意沉默寡言,当时把川上半藏吓了一跳……
最后,川上半藏以无比平静的声音说道:“那天公司发了奖金,我就去给他买了手里剑的模型。可惜他没有拿到。”
太宰治微微皱眉,隐约感到一种熟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偏偏被一层纸蒙住。
“你这些年有找到过可能是他的孩子吗?”太宰治问。
“有啊。”川上半藏淡淡地说,“可惜都是空欢喜。”
“你是怎么验证的?用DNA比对过了吗?”太宰治微微皱眉。
“我不敢见他们,只找人黑进了数据库,查过他们的资料。都对不上。”川上半藏回答。
那不一定是那些孩子的DNA。太宰治的眼神有些奇异,他脑子里那个名字终于浮出水面了。
为了帮助寻找走失儿童,防止人口拐卖,孤儿进入福利院和领取户籍时,一般要登记DNA。
然而,院里的孩子,有时会被安排去做一些事。能留下来的都是有用的孩子,为了不被查到,不乏有DNA数据不配套的例子。
申请户籍时,太宰治登记的数据就不属于他,而是来自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刚刚病死的孤儿。他直接顶替了这个人的身份,拥有明文的出身证明,避免了排查。
曾经被川上半藏调查过,又失望而归的人选中,很可能真的有那个孩子。
既然川上半藏这些年查出的结果涉及伊藤远,想必那个孩子也会和孤儿院有所联系。纯黑色的眼睛并不常见,太宰治心中有一个人选,其年纪与长相特征都能对得上。
不过,太宰治并不打算现在跟川上半藏说,这毕竟只是个猜测,要是事实不如意,反倒叫人平添痛苦。
“好吧,那就先到这里吧。关于你的委托,之后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罢,太宰治挂断了电话。
太宰治打开地图,查找鹤见区。等回神奈川之后,他要先去一趟鹤见的养护学校,再忙活川上半藏的委托。
确定好接下来的行程,太宰治放下手机,闭上眼。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非常助眠,然而太宰治的大脑一直很精神。
他听到隔壁传出开门的动静,关上门,过了几十分钟又走出来,应该要到下午的训练时间了。
眨了眨眼,太宰治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出门。
“嗯?”听到身后的声音,丸井文太诧异地回过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早的时候。”太宰治答。
丸井文太试图回忆蛛丝马迹,但他昨天很累,睡得太死,一点迹象没注意到。他抛开这点,转而道:“你昨天去哪了?有明那边出了件大案,好像还着火了……你没有不小心跑到那边吧?”
说话的同时,丸井文太上下打量着太宰治。没看到什么伤痕,他松了口气。
“没有不小心跑到那边呢。”太宰治诚恳地回答。
第76章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丸井文太点了点头。想想也是, 江东区那么大,他一看不见太宰治人,就忍不住想对方是不是和什么案子牵扯上, 属实是刻板印象了。
下午仍然是双打练习,太宰治与仁王雅治抽到一组。
室内网球场很温暖, 但外面传来的细碎声音仍然勾起太宰治对凉雨的感知,他回想着月中旬那件事, 总觉得那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正经对话过了。
虽然想起了这回事,但太宰治并不急着解决。等开学之后, 他还有的忙活,暂时不打算再去网球社,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再去, 这个矛盾不会影响正事。
而且, 诚实地说,太宰治不想再提起这事。
那时候正赶上他心情不好, 一点小事都能点爆他,因此才拐弯抹角地发了脾气。
可平复下来情绪,他认为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得体一些, 正如他一直以来的做法。
只要不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被理解就是理所应当的。既然接受了这一点,将预期调到最低,就不会有真正的失望。
这一轮作为太宰治对手的, 是丸井文太与向日岳人。
集训到现在,只要不是太混的, 多少都能学到点新东西。
看冰帝的选手打了那么多场球, 在每日的训练中,仁王雅治精进了自己的扣杀, 学了一些假动作的技巧。
因各种缘由缺乏实地练习,太宰治没有学到太多技巧性的东西,但是也积累了比赛的经验,使用策略的思维变得更加灵活,可以应对更多的场合。
丸井文太打磨了自己截击的技巧,拥有了一块绝对的长板。
向日岳人则是增进了耐力。倒不是说短短几天的训练能在体力方面增进多少,主要是应对局势的耐力增加了。不会被人一骗就信,也可以按耐住冲动,等待机会等待翻盘。
俩人打球风格很张扬,且都擅长截击,太宰治几乎立刻放弃了网前的策略。
仅从纸面实力来讲,这局的赢家应该是太宰治一方,而最后的结果也确实如此。
太宰治本来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选手,仁王雅治也在近期提高了分析能力,应对两个正式赛只活跃在双打,且技巧大于头脑的选手,还是比较轻松的。
阻碍他们获胜最大的因素,反倒是他们彼此间熟悉又生疏的别扭,有时影响了他们衔接的流畅度,才给对面留下扭转局势的机会。
比赛有惊无险结束,比分6:4。
头脑一松懈下来,太宰治再一次敏感地意识到,身边站着的人与自己发生过的冲突。
现在回想,他都觉得自己那时的行为很奇怪。
明明是希望有人照顾自己的情绪,才表现出了异样,让别人得以察觉。而当别人真正为此做出任何行动的时候,他又极力避免这一切发生。
就算是让他来面对自己这样糟糕的人,也会很头痛,这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即便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别人也不好在表面表达。
太宰治望向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正垂着头,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给他垂下的脸蒙上一层阴影,显得他表情灰蒙蒙的。他伸出两根手指抓了抓线,检查球拍是否损坏。
自集训以来,仁王雅治通常保持沉默,偶尔向他投来毫不掩饰的视线,却又一句话也不说。
在某些事上,太宰治秉承宽容的想法。
讨厌他也好,恨他也好,觉得他无关紧要也好,他早就习惯了自己应该被这样对待,因为他本就是一个不合群的、怪异的、讨人嫌的家伙。
只要不影响他的正事,他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喜欢的东西就会被夺走,不然一定会在某个节点毁坏消失。讨厌的人离开,还会有新的更讨厌的人冒出来。
用心付出得不到好结果,虚情假意才是人际交往中应该采取的态度,他唯独在这一点上做的特别出色。
太宰治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以求他们不露出任何端倪。他做得很完美,在掩盖表演痕迹上,很少有能比他做的更好的人。
可在这个时候,仁王雅治忽然抬起头,视线恰好与太宰治对上。
太宰治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那一刻,他脑子里构想了很多种可能,关于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最后,太宰治掐灭了自己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告诉自己,既然一切的源头是他挑起的,什么结果都是他该承受的。
对面的两个人已经走出球场,丸井文太站在门口,冲太宰治招了招 手,叫他一起去吃饭。
仁王雅治定定看着太宰治,以坚定而又略带恳求的语气说道:“太宰、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太宰治保持着表面上的云淡风轻,点了点头:“可以啊。”
他们这一场比赛拖的时间比较长,其他球场的人早就走了。太宰治跟丸井文太招呼了一声,丸井文太也先行离开,并嘱咐他待会一定要去吃晚饭。
最后,球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仁王雅治的眼神无比认真,他紧紧盯着太宰治,眼眸中似乎有某种情绪在涌动。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胆怯,也不是一时上头的冲动,他是真切思量过,才决定站在这里的。
只有仔细掂量过的话语,才有资格出现在太宰治面前,以郑重的口吻向对方诉说,才配让对方感受到他的心意。他是这样认为的。
这样的决心,太宰治感受到了。
两个人的心神集中在彼此身上,雨声似乎都远去了。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湿意,深呼吸时,胸腔都仿佛泛着清新的味道。仁王雅治缓缓开口:“首先想再次向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听我的这些废话,但上一次没能说完,我认为,我应该向你表达清楚。”
这个开场并不像太宰治预料中的那样,仁王雅治对他的态度似乎还蛮好的。
太宰治的心情有些微妙。与其说意外,不如说,他有几分窃喜。
所设想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所经历的一切,也就不会因为那一个错误而被否认。
可这份喜悦真是令他深恶痛疾的。
如果因此而抱有额外的期待,假如某一次事情不像期待的那样发展,那时要如何自处,又要如何收敛他的自作多情?
没有得到回应,仁王雅治的心情仍然是平静的。
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海面上,他所下的一切决心托举着他。
无需额外的挣扎,他只要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意交代清楚。想和太宰治沟通,其实就是这这么简单的事,而他现在才意识到。
仁王雅治坚信,现在发现还不晚,一切都还有余地。所以他继续说着自己构想好的语句,即便它们出口时还是显得有些简陋,但他不会再害怕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在网球部,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愉快。无论是作为部员,还是作为搭档来讲,我都觉得你非常优秀,做得非常好。”
深吸一口气,仁王雅治像是卸下了重担,以无比轻快点语气说道:“非常抱歉,之前让你难过。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发展。但其实,没有什么更好的,你想要的才是最好的。”
整个过程中,太宰治有无数次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而他也确实那样做了。但是,他很快便会克制住自己逃避的冲动,重新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理想啊,目标啊,这些似乎是和他无关的词汇。
他好像一直在忙,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这中间,他也许错过了些什么,最后得到的,又只是一时的满足,而后追来无穷无尽的空虚。
为了填补它们,他继续进行无意义的忙碌,陷入可怜的恶性循环。
曾经,他尝试过向年长者诉说,对方却说他只是无病呻吟。那人虚长他几十岁,实际的阅历可能还不如他多,他如今只觉得说出了这种东西的对方很可悲,而曾选择向对方求助的他更可悲。
所有亲身经历和见证都是真实的,可他的感受又是那么虚无。
在他终于接触到貌似有价值的东西,偶然被触动到了哪根神经,他又敏感地缩回来。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太宰治仍然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对的。谨慎对待所有关系,随时准备好抽离自己情感的付出,对所有人都好。
然而,在这个世界,入学立海大后所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的认知,也让他在未曾察觉时提高了期望。
他明白了,世界上的确会有那么热烈对待情感的人,会有人认真对待自己所经历的、所选择的一切。
会有父亲真切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会有孩子主动为自己的家庭牺牲,会有人珍惜自己的朋友……会有人不求回报,不问结果,仅仅是去付出。
为了自己不曾拥有的闪光而产生崇拜,是真实的;为了令人同情的遭遇而交付善意,是真实的;为了情感而奉献自我,是真实的。
它们或许浅薄,最后或许会被收回去,但它们的确是存在过的。
虽然太宰治仍不能够承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但现在的他,可以理解这种事的存在。
将人家鼓起的勇气,付出的真心,扔在垃圾堆里。面对这样珍贵的东西,他做不到那样狠心。
没有任何标签可以轻易的定义一个人,太宰治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包括仁王雅治在内的这些人,他们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热情。
即使有过迷茫,他们还是能够坚定地向自己喜欢的那条路走去。
这些是太宰治所欠缺的。但是没有关系,他已经知道这些东西应该长成什么样子了。
“谢谢你的夸奖……”太宰治以轻飘飘的语气说,“不过,我还是很介怀那件事,所以并不打算原谅你。”
太宰治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话。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仁王雅治摸不准太宰治这话的意思,但既然对方愿意大大方方的说,而不是假装什么都不在意,应该是没事了。他勾起唇角,又亲亲热热的凑到太宰治身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就算不是这样,太宰治心中仍有芥蒂,他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如果还需要这一份宣言,他可以再说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重要的话,不是只有第一次说才有效力,只要每一次的心意都是真诚的,每一遍被说出来是都是同样重要的。
就算太宰治退出网球部,离开这个班级,离开这个学校,乃至离开这个国家,没关系,只要想做,一定可以维系这份关系。
在只有十几岁的仁王雅治心里,没有什么障碍是不可跨越的,没有什么难关是绝对不能度过的。
哪怕失败,收拾行囊,从头再来就好了。
太宰治当然知道,仁王雅治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这个人不可能发自内心理解他的忧虑。但对方在精神上给予他的支持,他确切感受到了。
他们离开室内网球场时,日夜连绵的雨已停了下来。
厚重的云层散去,只留下澄澈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的味道,混合着泥土与植物的芳香。
霞光铺染半边天空,绚丽的色彩交织流动。
以后会怎么样,太宰治无法下定论,但他知道,今天的晚霞格外漂亮。
第77章 违和感
彻底走出屋檐下, 太宰治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高层建筑,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他的行踪。
晚餐时分, 看到仁王雅治和太宰治又凑到一块,丸井文太虽然有点意外, 但也觉得这算是好事。三个人凑在一桌,插科打诨, 气氛十分愉快。
吃饭期间,太宰治想起了黄濑凉太, 翻出消息看了看。对方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内容正是站在公园大门口的位置拍的,附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符号。
才经历了那么一桩事, 黄濑凉太还敢一个人跑出来在外面晃, 太宰治对其观感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人心还挺大的。
正事都推到了集训之后, 太宰治现在没什么想忙活的东西。但这段时间,他已经培养出了每天晚上都出去晃晃的习惯。
纯粹是出去玩,身边有一个人陪还是挺好的, 遇到什么事会更方便应对。太宰治给黄濑凉太回了话,说他等一会儿就出去。
吃完饭后,太宰治去后厨借小喷瓶,装了点辣椒水, 又去管理室问工作人员借了根钢笔。
而后,太宰治回到房间换衣服, 顺便冲个澡。他将喷瓶塞进口袋, 钢笔藏在袖间,又检查了一下其他小道具是否可以使用, 这才离开公园。
门外,黄濑凉太正一错不错盯着公园内的景象。远远看到有人走过来,他立刻凑到门前,高高扬起手,迅速左右摇晃,就差扒着门把头探过去。
太宰治冲黄濑凉太点了下头,随后走进保卫室,跟保安大爷打招呼。
“你跟你朋友没有提前约好时间吗?他每次都提前很多来啊。”保安大爷以一种关怀的口吻说。
太宰治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悠然道:“这样碰面才有惊喜感嘛。”
保安大爷不太理解,但仍然认真地点头,随后给太宰治开门,放人出去。
一看到门开,黄濑凉太赶忙跑过去,扬起热切的笑容,快速道:“今天要去哪里啊?还是没有想好目的地吗?”
太宰治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了?”
“嗯、是啊!”黄濑凉太振奋地挥了挥拳,眼神明亮,“我家那边的商场办周年庆,门前摆了小吃街,特别热闹!据说还有偶像商演什么的呢!”
“听起来蛮不错的。不过我出门没有带多少钱呢。”太宰治眨了眨眼。
黄濑凉太十分上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肯定地说:“我让老妈给我预支了下周的零用钱。够吃到撑的!”
两人达成共识,立马朝目的地奔去。
黄濑凉太的家离这里不远,他出门来骑的自行车,折返时带上太宰治,也只花了六分钟就到达商场。
随着街上人越来越多,太宰治心中被窥视的感觉消散了些许,但这也许只是因为它被人流所掩盖。他仍然没有放下警惕,一只手插进口袋,不时摸索检查其中的物品。
天已经黑了下来,夜空中繁星点点,美不胜收。商场前坪热闹非凡,亮如白昼。
靠近马路的一侧是非机动车辆停放处,密密麻麻挤着电动车与自行车。黄濑凉太寻觅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能挤进去的空位停车。
靠近商场处则摆着两条小摊形成的街巷,人声鼎沸,灯火闪烁,行人在街巷间穿行。
靠近街巷,香味扑面而来,引诱着人前去探索。
零食和正餐占用的应当是两个胃,反正到了现场,太宰治一点都不觉得晚饭塞满了他的肚子,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尝。不过真叫他吃,他肯定吃不下。
黄濑凉太知道太宰治已经吃过晚餐,也没急着去小吃街,而是迫不及待拽着对方走进商场。
掀开透明门帘,广播的促销信息钻进耳朵,引导人们前去消费。
商场一共五层,底层是药妆店、食品区和生鲜超市,顶层是电影院。四层有家电玩城,这正是黄濑凉太此行的目标。
中庭人山人海,许多人将目光投向中央的舞台。
舞台上,一群女性偶像正在进行商演。
欢快的旋律穿透嘈杂人声,灯光汇聚于舞台,烟雾缭绕,穿着靓丽制服的偶像们面带微笑,表演着精心编排的歌舞。
团体成员的年龄跨度似乎比较大,有成熟女性,也有看上去比太宰治大不了几岁的青春少女。
其中一位气质成熟的女性,让太宰治觉得有几分眼熟。他稍稍驻足,仔细端详面容,这位女士很像他之前和忍足侑士一起看的那部电影中,扮演建筑师的演员。
注意到太宰治的停留,黄濑凉太凑近太宰治耳边,询问:“你想在这里看一会儿吗?”
商场财大气粗,请了许多组艺人。这组的表演很快结束,偶像们集体鞠躬,而后退到后台,见不到人影。
太宰治摇了摇头,与黄濑凉太朝电梯走去。
电梯口,一个穿着浮夸、似乎是在进行角色扮演的女生站在原地,正在发放传单。
女生笑容满面,给太宰治二人分别递过来两张传单,表示带传单进店消费,可免费兑换5枚游戏币。
传单上,各种优惠活动夺人眼球。
额外赠币优惠不必多说,电玩城还与商场合作推广,在商场消费满5000円,可在电玩城中兑换20枚游戏币。此外,在游戏城积分满5000,可在商场临时兑奖处进行一次抽奖。
电玩城引入了新的跳舞机,并在今天举办竞赛活动。报名截止至今晚八点,持续一个小时,前三名可在前台兑换奖品。
传单一角是社交媒体集赞活动,扫码转发官网活动页面,获赞30以上,可获得20枚游戏币和游戏城吉祥物小挂件,时间截止至今晚八点。
太宰治看向时间,现在是19:09。
兑奖处就在电梯口附近,正好下电梯,太宰治干脆前去查看。兑奖处正排着队,工作人员旁边的立牌写明了奖池,头奖是箱根汤泉招待券。
太宰治扫了一下二维码,转发在自己的社交软件。
大概由于正值休息时间,大家响应很快,点赞数不断刷新。列表人多还是有一定好处,等太宰治到达四楼,帖子点赞数已来到31,评论区也逐渐盖起高楼。
走过跳舞机和两排抓娃娃机,太宰治来到前台,向店员出示页面和传单。
游戏币一百円十枚。虽然省下的三百円只能买半碗拉面,但太宰治近来一直秉承着勤俭持家的念头,有便宜怎能不占。
店员核对无误,迅速从台面堆叠的塑料筐里抓起一个,放入30枚游戏币和一个挂件。
太宰治将挂件抛到黄濑凉太怀里,掂量着塑料筐,这里面大概能一次性装500枚游戏币左右。
黄濑凉太双手一扑,抓住挂件,拎到眼前。回想着传单的内容,他颇为羡慕:“啊、原来小治列表里有那么多人呢!既然如此,那能不能再多我一个呢?”
太宰治没有回话,沉默就是他对黄濑凉太最大的温柔。他走到兑币机旁,拿了一个空筐子,叠在塑料筐底下。
走进正式的游戏区,太宰治先找到推币机,极为迅速地消耗完30枚游戏币。但与此同时,出币口的叮咚声也不绝于耳。
太宰治抓起一把游戏币,继续往推币机里送。
出币口最初是寂静的。黄濑凉太有点遗憾,看来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在太宰治投完最后一个硬币后,金属相触的脆响如流水般哗哗作响——币塔被推倒了。
太宰治适时提起盛得满满当当的塑料筐,空的塑料筐也很快被堆满,引来路人的驻足与惊叹。
路人们望向太宰治的目光满是羡慕,黄濑凉太的眼睛也不由得睁大了。在他印象中,这种游戏机十赌九输,根本就只是个吃币的**装置,没有想到居然还真的能赢。
太宰治将手里的塑料筐塞给黄濑凉太,嘱咐道:“你自己去玩吧。抓娃娃机什么的随便你,就不要再玩这个了。”
黄濑凉太点头。虽然一下子被勾起了玩推币机的心,但他也知道,像这种东西,出过一次奖,接下来就不会再出,直到吃满设定的概率。
掂量着满满当当的塑料筐,太宰治先去**性质的游戏机走过一圈,拿到初期奖励便离开。然后,他寻找维护状况良好的机器,这类机器通常更可能被设定为容易产出积分。
在币堆还没被消耗到一小半的时候,太宰治得到了超过5000积分,将摞好的票带到前台。
前台工作人员边在柜台里摸索,边说明:“抽奖机会只能兑换一次。还想要次数的话,可以选择报名参加跳舞机的竞赛。前三名都会有这个奖励的。”
拿到抽奖兑换券,太宰治左右寻觅,远远看到跳舞机那边,有一个显眼的黄色脑袋。
周遭人很多,一不小心就容易碰上某人。太宰治小心地从间隙穿行过去,轻声问道:“已经报名了吗?”
黄濑凉太抬起一根手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没有啦。报名的话要比到九点,感觉有点晚了。”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太宰治以温和的语气说,“报名截止就剩几分钟了,想去就赶快去吧。”
黄濑凉太摆了摆双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嗯、真是对不起,今天又要麻烦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小孩手上举着杯可乐,撞在太宰治手臂上,液体染湿了太宰治的袖口。
小孩的力道很大,他一定能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人,但他并没有停下,就这么直直往前。
太宰治伸出一只脚,绊住小孩的去路。
小孩跌倒在地,饮料洒了自己一身,才回过头。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太宰治嘴角扯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心惊胆战,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小孩的表情几番变换,定格在一个难看的哭脸上。
太宰治感到了一种违和。小孩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紧张。如果是因为撞了人紧张,对方刚才就不会直接略过他跑掉,那这份紧张是因为什么呢?
最终,这场暴风雨转移到小孩身上。他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又很快被太宰治的目光吓得停住。他忍不住打着嗝,同时哆哆嗦嗦地掏口袋,拿出一堆棒棒糖递给太宰治。
太宰治拒绝了小孩的上供,温声劝导:“以后走路记得带上眼睛。有错还是要及时改正,小心只能下辈子再改了呢。”
说罢,完全忽视了嚎啕大哭的孩子,太宰治转回头,看向黄濑凉太。
“看来我也不用等太久了。”太宰治嘴角扬起无奈的笑,看起来是那么的阳光开朗,“我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衣服。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前三名了。”
黄濑凉太无比乖巧地点头。
太宰治走出电玩城,根据路标指引,向最近的卫生间走去。路途中,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再次包裹他的全身。
路过安全通道门口,注意到铁门开了一条缝,太宰治将视线探去,看到露出一截的清洁手推车。
根据法律规定,建筑物内部的紧急疏散路径应保持畅通,安全通道的铁门,在平时也会保持封闭。
这一刻,太宰治心中的违和感达到了顶峰,警铃作响。
第78章 我在救护车上呢
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可能得罪的人, 确认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太宰治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继续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路上, 太宰治拿出手机,翻了下社交软件的帖子评论区, 看有谁正在线。
留言的人很多,丸井文太他们也在其中。有些是在谴责他偷偷溜出去玩, 有些则是祝他在外面玩的开心。
犹豫片刻,太宰治打开丸井文太的聊天页面, 给对方发了个空格,并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发给黄濑凉太,而后收回手机。假如他之后出事, 没能回复解释, 丸井文太应该会想办法找他,帮他报警。
此时, 太宰治已经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进入卫生间,需要从两家商铺之间的廊道穿行,再左转, 比较隐蔽。
此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卫生间进出,走廊上有监控,但只能拍到门前一点的位置,并被卫生间中设计保护隐私的隔断阻住。
太宰治左手伸进口袋, 紧紧攥住喷瓶。
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当然最好。如果真的有人盯上了他, 那一时的躲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之前那个往他身上撒了可乐的小孩, 或许是被指使来,诱导他前往此处。
太宰治浅浅呼出一口气, 打开门,走进去。
进入门内,太宰治的精神一直紧绷,他的眼睛不断扫视周遭,并以最快的速度记住周围的景象。
当太宰治走到隔断转角,卫生间内的灯霎时间熄灭。
在这一个瞬间,太宰治已经将附近的构造印在脑中。拐角右手边是洗手池。紧挨着洗手池,墙上贴有烘干器。一旁的地面放置灭火器,就在他往前两步的距离。
百叶窗遮住了窗外的灯光,黑暗中,一道锋芒破空而出,冲着太宰治门面袭来。
太宰治眼神一凛,身体向**,同时将左手伸出。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气流掀起了他的鬓发。
偷袭没有造成有效伤害,躲在黑暗中的人,便失去了实际意义上的优势。听声辨位的功夫,太宰治早已磨练纯熟。
一击不成,破空声再次袭来,太宰治后撤一步,抬起左手,将喷口对准斜前方,迅速按下。前方传来了轻微的抽气声,但那声音很快被抑制住。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太宰治尝试进行谈话。他的右脚抵在消防器基座上,放弃了防护措施,双手使力,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将灭火器提起。
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但那脚步声还未走到门前便已停下,并缓缓折返。
太宰治心里一沉。
“嘶——你不如想想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吧!”
这是一道没有经过伪装、但令太宰治全然陌生的声音。没有给太宰治留太多思考的空间,利刃再次扑来。
太宰治闷哼一声,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臂,举起灭火器,底座朝前,硬生生向前砸去。
刀掉落在地上,当啷作响。它没有刺中太宰治的要害,但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裂口,鲜血不断涌出。
前方的人被砸倒在地,发出一道闷响。
刀锋上应该是涂抹了某种药物,再加上失血影响,太宰治只感到身体一阵虚弱,踉跄跪倒在地。
他咬着牙,强吃下伤口撕裂的疼痛,将刀收进口袋,艰难地再次抬起灭火器,一下、两下、三下……
“是谁让你来的?”太宰治问。
那人没有回答,只能听到那里传出强烈且沉闷的咳嗽声。身体不断被重物击打,他的内部器官挫伤,血液进入呼吸道,身体在试图清除气道中的血液。
太宰治继续击打。他每一下攻击的力气都比上一下小,直到完全无法再积蓄力量,他只能尽可能拔高身体的高度。
他以疲软无力的手肘支着墙,站起身,尽量让消防灭火器从高处落下。
“是谁让你来的。”太宰治的声量变低。
那人仍然没有回答,咳嗽声变得微弱,断断续续,许多时候卡在一半。
松开手,听着重物砸上**的“砰”声,太宰治的眼神毫无波澜,就好像他只是在用网球拍进行扣杀这么简单。
“是谁、让你来的——”太宰治的声音变得更微弱,却并不显得弱势。
那人缓缓开口,嘴巴艰难开合,声音无比虚弱。
好在室内无比安静,太宰治还是听见了这句话。
“你、挡了我的…路……”
结合这句话,太宰治很快明白了。
昨天他帮川上半藏录的那个视频,如果要找是谁先拿下犯罪策划师的命,肯定会作为参考。
眼前这个人大概也是参与行动的一员,只不过手段不行,下手不够快,并没有拿到赏金。
如果要让参与行动的人信服,川上半藏大概会将证据展示出去。从视频内容很容易推测出机位,而他那天又没有刻意隐瞒身份,稍加询问便能查到他身上。
不过闹这么一通,不去找川上半藏,反而来找他,是冲着柿子挑软的捏了?
太宰治冷笑一声,果然还是他这个身份最近不够活跃。要真让设计他的几个人跑掉,以后指不定他会怎么不明不白死掉。
直至确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太宰治才放任灭火器滚到一边。
外面肯定还有人给地上这人做配合,而那个人会不会进来,什么时候进来,太宰治不能肯定。
他唯独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个时候进来一个对他抱有杀意的人,他是绝无可能活着离开的。
太宰治用尽办法撑住身体,但仍然没办法站直。
药效逐渐发挥作用,为了保持清醒,他将手指插进自己的伤口中。疼痛使他脸色煞白,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趔趄地扶着墙,四肢并用,几乎是用爬的方式来到门口。
走廊上明亮的灯光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的眼角溢出泪花。
门口的瓷砖更加光滑,沾着他人洗手后掸在地上的水渍。太宰治将手指甲扒在稍显粗糙的瓷砖接缝处,右手收到嘴边,将钢笔暴露在自己眼下。
“清洁中”的提示牌挡住太宰治的去路,他死死盯着提示牌,思维尽力维持着清明。
不论如何,好不容易挣扎出来,需要处理的人还有一个在外面,他绝不愿意留在这里。
太宰治用牙咬开了钢笔帽,笔尖嵌进瓷砖缝隙中,尽可能向前爬。他的手臂仍在向外渗血,所到之处,留下一道道粘稠斑驳的血痕,看起来十分狰狞。
半分钟后,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年轻人出现在廊道口。他推着清洁手推车,帽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看不清容貌。
远远地,年轻人看到有人躺倒在门口,看身形像是个少年。
少年身上的白色衬衫汗湿一片,左臂处被血液浸透,地面上也沾染着滑腻的血迹。他面朝地,左手捏着钢笔,另一只手压在身体下方。
年轻人稍微一顿。他从手推车里取出一个提示牌,立在廊道口,而后加快步伐,走过去,轻喊了两声。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忽然,廊道外,高跟鞋落地“咚咚”作响。
年轻人立刻将视线放去,却没看到人进来,只隐约听见女人的咒骂:“该死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在清洁啊!”
松了口气,年轻人重新看向少年,对方仍然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没有得到回应,年轻人摇晃着少年的身体,抬起少年的头打量。确认这人已经失去意识,他故作惊慌,假意跑去报告。
然而,当年轻人抬起脚步,试图离开时,剧痛忽然沿他的脚袭击了全身。
年轻人不禁弯了下腰,但他咬紧牙关,抑制住了痛呼,震惊地回过头。
少年仍然低垂着头,但对方原本压在身体下方的手,却不知何时抽了出来。那只手看起来是那么苍白脆弱,却紧紧握着一把刀,狠狠插进他的脚背,将他钉在原地。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厚重的脚步声,那是一群人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走来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喊着“就在里面”。
年轻人顿时慌了神,他顾不得失血的后果,一狠心将刀拔了出来,逃进男厕所,欲顺着窗户外面的管道爬下去。
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同伴,他仅仅是以冷漠的眼神扫过,没有丝毫停留,直直冲向窗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安保人员打着强光手电筒冲进来,趁年轻人晃神的瞬间,将他一举擒获。
由于暂时搞不清楚事态,安保人员将现场的三个人都控制起来。
其中,由于太宰治是未成年人,再加上身穿清洁工制服的年轻人逃逸的情况,让他显得更像是受害者,他得到了较好一些的待遇。有人搬了凳子过来,把他扶起来坐着。
在救护车赶到之前,楼下医药店的工作人跟着安保人员一同上来,替三人包扎处理。
看到血淋淋的现场时,工作人员的手都在抖。他虽然是经历过急救技能培训,但毕竟不是医生,哪敢处理这么大的场面。
保安通知广播,试图摇一个休假又恰好在他们商场的医生过来,然而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
迷药通过创口吸收的效率,比口服低很多,药效持续时间也比较短,太宰治现在恢复了更多理智。
即便伤口不是太深,短时间内不至于死,太宰治也不想放着它就这么继续流血,恢复起来会很费劲。
太宰治强撑着睁开眼。虽然他现在没力气独自包扎,但语言指导安抚一下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在太宰治开口之前,旁边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年轻人伸出手,边急促喘息着,边以无比孱弱的声音说道:“给、给我……让我、我来——”
年轻人脱掉了自己的鞋袜,颤颤巍巍将纱布按在伤口上,手却出奇的稳。持续给伤口施压,扎好止血带,他抬高自己的脚。
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年轻人拿着剩下的医疗用品,看都没有看躺尸的同伴一眼,连滚带爬来到太宰治旁边。
见年轻人是要帮忙,安保人员暂时放开了对他的钳制,警惕地盯着他,以防他暴起伤人。
年轻人替太宰治包扎,同时口齿含糊地碎碎念:“同学、我跟他不熟哈。我就是拿钱来办事的,不是有意针对你……以后等我进监狱了,你要、要诅咒的话…诅咒他吧,我想早点出来……”
太宰治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看到我没死,你倒是知道害怕了。”
年轻人忙不迭点头,嘴角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凑到太宰治耳边,磕磕绊绊地说:“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到时候那发生什么事,别人肯定不会知道的。”
太宰治眨了眨眼。
面前这个人脑子倒是挺拎得清的,就以那个割伤了他的人的可笑指控,他总是有办法洗脱嫌疑的。
想让一个人病死在监狱里,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假如年轻人与他合作,不给他添麻烦,他自然愿意放对方一马。
包扎完毕,医护人员已抬着担架奔上来。
共来了两辆救护车,昏迷中的男人单独上了一辆,尚且有意识的年轻人和太宰治则分在另一辆车上。
前往医院的路途中,太宰治给丸井文太发消息解释,随后接到了黄濑凉太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黄濑凉太兴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这边比赛提前结束了,我拿到第一名了哦!对了,你现在在哪?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诶!”
“恭喜。我在救护车上呢。你可以先回去。如果你害怕走夜路的话——”太宰治转过头,看向年轻人,问道:“我这个伤口可能要处理多久?”
“清创加缝合手术应该一个小时左右。迷药是没什么毒性的。 虽然你用手扒拉过,但是我觉得我处理挺好的。不留院观察也没关系,打个抗生素就行了。”年轻人一口气说完,自信而果断。
然而在此之后,年轻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讨好的表情,以含糊的声音补充道:“商场那边是10:50关门……应该来得及……”
太宰治微微颔首,对着电话说:“我大概要十点多回去,你可以在商场里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黄濑凉太没有立刻回复。
大概过了五秒,黄濑凉太以不确定的口吻说道:“你刚才是说,你在…呃、救护车上吗?”
第79章 他打开的是自己房间的门啊
“嗯。还有别的事吗?”太宰治轻声道。
一瞬间, 黄濑凉太脑子里划过很多问题。
“是你受伤了吗?”
不对、这是废话。不是自己出事,人家干嘛要上救护车。
“你还好吗?”
这好像更废话了!
到底说什么,快点想好啊!人家哪有精力听他电话, 别耽误时间了!
想了很多,但黄濑凉太最终只是怯怯道:“没有了。你早点回来哦。”
太宰治随口应声, 挂断了电话。
捏着手机,黄濑凉太惆怅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层雾笼罩着, 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他刚才的确只是呆在电玩城,只是普通地跟随音乐节奏玩跳舞机, 而不是什么“按下这个按钮你将获得第一名,但你的同伴会突发急症”,是吧?
等到工作人员提醒, 黄濑凉太才如梦初醒, 一脸茫然地跟随对方走去前台。
除了抽奖兑换券,竞赛第一名可以额外在前台的积分兑换处任选其一。
斟酌片刻, 黄濑凉太换了一个超大毛绒娃娃。虽然不知道太宰治是出了什么事,但他希望这个能安慰到对方。
黄濑凉太记得,太宰治之前在兑奖处停了段时间, 应该是想抽奖的。他便借了个小板凳,带着娃娃和够他再玩一个月的游戏币,坐到兑奖处。
工作人员坐在桌子后,跟眼前坐着的客人讲解规则, 稍一分神,下意识瞟了眼黄濑凉太。
那个男生就呆呆坐在那, 什么也不说。
可是, 坐就算了,坐他左边是几个意思?而且对方怀里还抱着个巨大娃娃, 差点怼他脸上。
公司规定不要随便跟客人搭话,工作人员只好艰难地隐忍着,想着这男生待会就离开了。
然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黄濑凉太还是坐在那里,望着空气发呆。
暂时没有客人来抽奖,旁边这人的存在感升腾得无比之高,工作人员忍无可忍,转向黄濑凉太,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在等我朋友。”黄濑凉太立刻回答。
工作人员看了眼表,又问:“那他什么时候来呢?商场就快关门了啊。”
这次,黄濑凉太停顿了两秒,以一种飘忽的语气说:“他刚才去医院了……就快回来了。”
工作人员顿时安静下来。他转回身,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抽奖箱,将其放在正位,又左右拍了拍桌子,试图以蚂蚁搬东西的力道慢慢将桌子调整好。
一直没有客人来,与黄濑凉太坐在一处,工作人员无比煎熬。
虽然他晚上一直在干活,安保和医护又是从直梯走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也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还有其他店员的八卦。
正因如此,他清楚知道黄濑凉太说的极可能是真的。要是那个朋友安全着倒还好,假如人家没回来,可如何是好。
正当工作人员胡思乱想,渴望穿越回两分钟前给自己一巴掌时,一双脚进入了他的视线,似乎是朝他走来的。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一身狼藉的少年。看清少年的那刻,他原本预备的招呼卡在喉咙里。
少年左脸颊包着敷料,左臂缠着绷带,卷起的袖子和身上染着斑斑血迹。
最初听到脚步声,黄濑凉太并未在意,而当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立刻将娃娃和装有游戏币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扔,站起来向前跑。
视线划过太宰治身上的血迹,黄濑凉太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轻轻扶上对方的右手,一时不敢吱声。
“我的腿好着呢。”太宰治收回自己的手,平和地说。他眼睛半眯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听到太宰治正常的声音,黄濑凉太心情缓和不少,当即据理力争:“那也是受伤了,身体肯定会受影响的!我扶着你走嘛!”
太宰治没力气争这个,由着黄濑凉太去了。
黄濑凉太再次攀上太宰治的右臂,盯着对方左臂厚厚的绷带,犹豫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想到这几天的经历,黄濑凉太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是枪击,但他似乎没有听到枪声,立刻便又想到了抢劫。
无数想象画面掠过脑海,黄濑凉太几乎要哭出来了,嘴里黏黏糊糊地咕哝:“太惨了、小治……”
太宰治轻声叹气:“倒霉遇上了个神经病,一进卫生间就给我一刀……哎,不想说这个了。你抽奖了没?”
“等着你呢。”黄濑凉太眼巴巴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走到工作人员面前,说道:“请问现在还可以抽奖吗?”
工作人员忙不迭点头,指着桌子前面的凳子:“您先坐下吧!”
太宰治抿出一个微笑,从口袋里掏出抽奖兑换券。这张纸已变得皱巴巴,染着斑驳的血点。他露出略带歉意的表情,迟疑着:“对不起,它有点……”
“没关系!可以理解!”工作人员忙站起来,绕过挡住视线的娃娃,双手微颤,接过太宰治手中的兑换券。
他第一次见这么猎奇的场面,怎么有人才上完救护车,血糊糊赶来商场抽奖的。
工作人员拨开娃娃的绒毛,把抽奖盒挖出来,庄重地放到太宰治眼前。
太宰治右手抽不出来,欲将左手伸进抽奖盒。黄濑凉太“嗷”一嗓子,赶紧把搂住的手放下。
见太宰治将手放进去,黄濑凉太心惊胆战,不由得捏紧了双手,放在嘴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担心,太宰治手一抬出来,只剩血肉不见手。
漫长的摸索过后,太宰治两指夹出两张纸片。
工作人员探头去看,挑起眉毛。摆在前面的是一等奖,笔记本电脑。
虽然有点意外,但这没什么不好。
太宰治这次出事,商场大概要担责赔偿,假如对方愿意走程序时不追究,一台电脑可比赔偿省钱多了。
紧接着,太宰治手指滑动,另一张纸的内容露了出来,明明白白的特等奖。
没等工作人员询问,黄濑凉太主动递出自己的那张兑换券。
工作人员沉默一瞬,接过兑换券,讲解道:“头奖是温泉两日游,附带食宿……可以多带一个人。麻烦留一下联系方式。”
太宰治看向黄濑凉太,商量道:“我比较想要那个温泉——”
这话还没说完,黄濑凉太立刻坚定地表示:“都看你安排。”
太宰治点点头,叫黄濑凉太填了家庭住址,到时让电脑送货上门。
黄濑凉太得到奖品,表情却是愈发凝重。来商场打游戏一毛钱没花,还得了一台电脑,总觉得出门就要被车撞了。
全部定好,太宰治简单跟工作人员寒暄两句,转身下了电梯。
黄濑凉太搂起娃娃,勾上塑料袋,追在太宰治身后。他碎步小跑,又不走到对方旁边,生怕自己一个看不到,人就出事了。
离开商场,外面的小吃街仍在运营,只是人少了很多。
太宰治停下脚步,看向黄濑凉太,一切尽在无言中。
黄濑凉太对自己的定位很有自觉,立刻掏出今晚还未派过用场的钱包,拉开拉链,随时准备着。
走过一路,黄濑凉太手里拎满各色小吃。他不让太宰治拿,太宰治就真的不客套一下,给他省钱之类的行为更是完全没有。
即便升起一丝微妙的满足感,黄濑凉太心里仍然不痛快。同伴出了意外,他还籍由人家的好运白得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在进行无法完成的弥补。
走出小吃街,来到停车区,黄濑凉太将其余物品集中到一只手,另一只手将娃娃呈出。
看见太宰治带着询问的眼神,黄濑凉太小小扭捏了一下,小声说:“送给你的。”
太宰治沉默一瞬,表示婉拒:“我不太方便拿。”
黄濑凉太赶忙道:“我可以给你送到房间的!特殊情况嘛,保安会让我进的。”
太宰治又想叹气了,他哪是那个意思啊。不过,这些小吃他也不太想拎,有人做苦力也行。于是,他还是感谢了黄濑凉太的礼物。
大件小件堆满一身,这样肯定不能骑车。黄濑凉太先让太宰治抱着娃娃,其他东西尽量挂车把,不能的就自己拎着,一路单溜到网球公园。
看到太宰治回来,夜班的保安本想打个招呼,但当他看到太宰治的惨状,顿时惊呆了,忙问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再次将跟黄濑凉太讲过的话说了一遍,问能不能让黄濑凉太登记进去。保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一路走到住宿区,坐电梯上到五楼,太宰治打开房门,侧身放黄濑凉太进去。
即便在自己房间都没那么讲究,但看到太宰治所在房间无人入住一般的整洁,黄濑凉太选择分类放好。
“我再陪你走一趟吧?也不是很远。”太宰治说。
让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伤员送自己回家,再走着回来,黄濑凉太认为这个想法很疯狂,于是勇敢地拒绝了。
“我可以打出租车。”太宰治说。
没有丝毫的迟疑,黄濑凉太将自己的钱包塞给太宰治,以一种终生托付的架势。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一旁的房间响起了开门声。
听到隔壁传来动静,昏昏欲睡但还没睡着的丸井文太决定出来看一眼。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模糊的视线向外探去,却望见了一颗黄色的脑袋。
丸井文太狐疑地皱起眉,后撤半步,仔细看了看。没错啊,他打开的是自己房间的门啊。
第80章 小治再见
丸井文太迟疑着, 再次走出房间。视线稍微清晰一些,这次,他看到了那颗黄色脑袋旁边, 还有一个太宰治。
打量了一番黄濑凉太,丸井文太确信, 这次合宿没有谁是这样子的,看起来又与他年纪相仿, 那就只能是从外边带进来的。
如此确认,记忆终于追上了脑子, 丸井文太想起来了。这人他见过的,在游乐园那次。
虽然对黄濑凉太的记忆不是很深,但如此具有时髦值的一张脸蛋, 实在太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就在丸井文太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时, 他突然感到了点不对劲,重新将视线移向太宰治, 他的目光就此停滞。
丸井文太沉默许久。只是出去玩了一个晚上,就变得这么凄惨,他很难往这个方面想。可太宰治总不能是在角色扮演吧。
黄濑凉太见丸井文太呆在原地, 轻轻撇了撇嘴,复又扬起标准微笑,出言提醒:“那位、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终于, 丸井文太动了起来。他上前两步,低下头, 凑近太宰治绑着绷带的上臂, 嗅了嗅。
这一下涌上来的味道,让丸井文太彻底清醒了。
首先是明显的金属味, 即便是微乎其微,也足以刺激嗅觉受体,给人一种浓烈而不适的感觉。而后是刺鼻的化学气味,联想手术,大概是某种消毒剂。
绷带具有一种轻微的清洁香味,在消毒剂的强烈对比之下显得尤为突出,稍稍令人安心一点。
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嗅觉体验。
丸井文太意识到,太宰治绝对是受伤了。
除此之外,他还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他突然有点想笑,原来他对太宰治的刻板印象还是太浅薄了。
“你晚上干嘛去了?”丸井文太的声音十分平静,几乎是以陈述性的语气在说这话。
太宰治偏过脸,他很少听见丸井文太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下意识便想转移话题:“说来话长……”
“你在外面的时候,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只有你出事了?”丸井文太语速极快,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却又突然闭上嘴。
其实丸井文太还有很多东西想问,但看到太宰治略感不适的表情,他立刻为之前说的话感到后悔。
带上脑子想想,这并不是太宰治的错。人家只是出门玩而已,而且去的也不是什么偏僻易出事故的犄角旮旯,受伤已经很糟心了,他凭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拷问人家。
黄濑凉太皱着眉,丸井文太这话听着,就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导致太宰治出事一样。他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反驳。
虽然丸井文太的话让人不舒服,但同伴出游,理应彼此负责。
如果是他出事,而太宰治完好无损,他家人也肯定会对太宰治有意见,这是不可避免的。
黄濑凉太低垂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小圈。而且,当时他陪着太宰治一起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完全没有理会黄濑凉太的反应,丸井文太轻声叹了口气。再开口,他的语气缓和许多:“这段时间不能再打球了,要提前回去吗?”
太宰治仍是搪塞:“明天再说吧,我——”
丸井文太打断道:“必须出去吗?”
太宰治点头。
丸井文太也点头:“那我和你一起。”
瞥了眼旁边上位关闭的门,看到桌子上摆满的小吃,丸井文太叮嘱道:“那些都不能吃。你要是饿的话,我去借小厨房给你煮点面条。”
黄濑凉太这时候才意识到,手术后不适合吃那些。他觉得稍微吃一些也没关系,但丸井文太先前突然爆发的样子有点莫名的压迫感,他不打算在自己不怎么站理的事上触霉头。
走出住宿区,微凉的风吹来,太宰治两只手轻轻搓了搓。
丸井文太对待他,很像是黄濑凉太之前对他的态度。在对方眼里,他大概是脆弱的微生物,一个眨眼,就会原地暴毙。
黄濑凉太则转变了态度,彻底陷入低落中。
太宰治并无此意,然而这身伤的确让气氛变得糟糕,或许他应该换一件衣服再出门的。
“究竟发生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丸井文太轻声询问。
太宰治不想再这么僵持下去,于是开始宰式故事新编:“昨天不是下暴雨嘛。我在外面录了视频,恰巧拍到了某位犯人的长相。今天就被找麻烦了。不过他已经被送到警局了。”
丸井文太忙问:“你拍到什么犯人了?”
黄濑凉太解释道:“就是有明的那个枪击案呐。超吓人的!小治没有跟你说过吗?”
丸井文太一愣,望向太宰治。
“你不是说你没——”丸井文太顿了顿,突然醒悟,“哦,你不是不小心,是有目的地去。是这样啊?”
太宰治理所应当地点头,没有丝毫心虚。
丸井文太简直无力应对。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猛地看向黄濑凉太,不可思议地问:“你叫他什么?”
“小治咯。”黄濑凉太即答。
次日训练,太宰治并没有提前离开。立海所有人明令禁止他私自外出,勒令其跟随大部队,否则身边至少要有一个人看着。
太宰治坐在球场外的长椅上,树荫撒下的阴影笼罩他的脸,显得他的表情格外冷漠。伤口作痛,他无心玩手机,只能盯着绿色草坪。
看太宰治孤零零很可怜的样子,忍足侑士打了个报告,假意出来喝水。他走出球场,提起水瓶,凑到太宰治身旁,坐下来,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你要是没话说可以不说。”太宰治怏怏道。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昨天解决问题时没空在意,手术后几个小时麻药效果还残留。现在无所事事,伤口的存在感则无比强烈,令太宰治难以忍受。
忍足侑士推了下眼镜,轻声叹息:“以后要出去玩,还是带上朋友吧。”
“你觉得,带上别人,会是明智的选择吗?”太宰治淡淡问道,似乎并不强求一个回答。
回想着太宰治的战绩,虽然感情上觉得人多更安全,但忍足侑士的理智在告诉他,这对太宰治并不适用。
“啊、对你来说倒确实是这样……”忍足侑士瞟了眼太宰治脸上的敷料,越看越揪心。竟然如此伤害一张养成文男主角的脸,太缺德了。
太宰治转过脸,幽幽问:“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呢?”
忍足侑士表情状似平静,一手撑地腾起身,边走边说:“那什么,我先回去训练了。要是需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的话,随时叫我。”
跟回来的忍足侑士打了声招呼,向日岳人目光一飘,落到太宰治身上。
伤员太宰治看起来少了很多攻击性,让向日岳人心情颇为微妙。
仅仅思考了两秒,向日岳人决定过去看看。他打报告出球场,在长椅后边打转,也不跟人搭话。
盯着太宰治毛茸茸的后脑勺,向日岳人忽然恶向胆边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挥自己的优势跳过去,摸了一把太宰治的头发,又飞速跑进球场。
宍户亮远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人类真是一种富有勇气的生物,敢于挑战极限,给自己找麻烦。
有了这俩人的开头,之后的行动就顺理成章了。
立海这边是全员走活动,排队关怀病人。不知是哪个丸井姓少年开的头,助长了如此歪风邪气,选手们一口一个“小治”,就那么热衷于看太宰治变个脸色。
在这之间,迹部景吾也出去了一次。他走到太宰治面前,庄重承诺,如果太宰治有任何需要,他随时帮忙。
太宰治认知很清晰,迹部景吾自觉管理失误,但他受伤,跟迹部景吾半毛钱关系没有。他如此声明一遍,迹部景吾却并不认同。
有人上赶着找虐,太宰治也不打算再劝,他只能说迹部景吾是个好人。
“食堂可以只做白粥吗?”太宰治果断提出诉求。
有丸井文太看着,太宰治是不指望自己能吃到带油水的饭菜了。可是,既然这些人这么有闲心关照他,不如更深地关切一下伤员吧。
迹部景吾果断同意了,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冰帝其他人本来比较安分,但看到迹部景吾也过去问候了两句,便随大流沿袭这行动。无论谁出来喝口水、休息一下,都得调戏太宰治一把。
在这些人里,幸村精市就比较有礼貌,又或者说比较有容易被报复的自知之明。他只是正经关怀了两句,还问太宰治要不要喝水。
太宰治微笑着婉拒,打报告,说要去趟餐厅。
幸村精市注视着太宰治的背影,见对方确实是朝餐厅的方向去,才收回视线,回到球场。
所谓乐极生悲便是如此吧。
中午,餐厅无比安静。众人拿着勺子,一言不发地喝着白粥。
迹部景吾和幸村精市则拥有特殊待遇,他们桌上是有正经饭菜的。这是太宰治特地叫后厨留的份,其他人想点菜也没有,那些食材早就拿去做员工餐了。
大家都喝白粥还好,一有对比就显得苦逼了。
到了下午,许多人开始反思,自己干嘛要想不开去挑衅太宰治。
太宰治的胳膊受伤了,可他的嘴和腿还健在。他在各个球场到处乱窜,动不动搞人心态,这哪受得了。
瞎话虽然有时候气人,但不容易往心里去,真话才最伤人。太宰治在场外,看局势看得特别清晰,时不时就点破,戳人心窝子一下。
要是他们是在下棋,还有其他围观群众,太宰治是要挨打的,偏偏他们都在比赛,这就变成了抗压挑战。
那等比赛结束,事情就会有好转了吗?
显然不会。
要知道人家能到处跑,是因为人家是伤员。对伤员下手,简直惨无人道。
而且,人家这么干,还不是因为他们挑事在先。幸村精市和迹部景吾就没有受到一丝波及,这上哪找理去。
“场外指导”持续了三天,绝望地笼罩在太宰治的阴影下,当合宿结束那天,许多人不由得暗自窃喜。
大巴先送立海的选手回到神奈川。
临分别,不甩句垃圾话怎能圆满。
到达立海附中校门口,立海的选手按顺序下车,冰帝的选手们则撑着扶手探出头,冲他们挥手。
这些家伙尤其关照太宰治,一句小治再见、一句再见小治,反正不想让太宰治好受。
不过,被叫了这么多次,太宰治早已脱敏。他不仅安然接受了这些道别,还以同样的称谓方式招呼回去,一点不让冰帝的朋友们吃亏。
收获了一句“小岳人再见”,向日岳人老实地坐回座位,一句话也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