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七月流火, 白日仍旧炎热,临近黄昏却已然有了凉意。
岐阜藩是难得完全内陆的藩市,多山, 作为关系不顺的奴良组和京都妖怪之间的天然间隔。
其中妖怪虽然不属于京都妖怪,敢在两个组织夹缝里生活,多少还是有些实力。奴良组的妖怪过来直接乘了妖塞宝船,大张旗鼓,完全没有遮掩。
要对岐阜藩出手, 对于京都妖怪而言本就是有着挑衅和隐晦宣战的意味。缓和地带减小, 老仇人离得近了自然会更容易产生矛盾。
“当初一只奴良滑瓢就把京都闹得天翻地覆,加上个比他更强的奴良鲤伴, 我们几乎是零胜算。”
“鏖地藏, 你不会是怕了吧?”
茨木童子压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灰白色头发的妖怪抱着自己的十字剑, 秀美的面容沉静,眼神却是与之相反的狂热:“黑暗圣母为神所受。区区两只滑头鬼,绝不会成为我等的阻碍。”
鏖地藏呵呵笑着。
“要开战, 就得全面开战, 只是个别过去, 去了也是白费性命,反而让我们被削弱。只有全面开战,奴良们才会因为组内妖怪的性命而有所顾忌——这正是他们不直接开打的原因。”
这个提议出来, 仍旧一股脑坚持应战的妖怪反而少了。
谁都清楚, 面对现在的奴良组, 京都妖怪即便全员出动也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即便羽衣狐还在时候, 也只会被再次击败。
一直沉默的鬼童丸做出决定。
“别忘了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奴良组若是没有胆量直接侵入我们的领地,便由着他折腾吧。我、白藏主还有茨木童子会在领地边缘驻守, 真的发生冲突,就全员迎战,其余人的行动,就暂由鏖地藏来决策。”
“是。”
羽衣狐不在,性格沉稳而具备威严的鬼童丸相当于京都妖怪的临时首领。
鏖地藏微微弯腰:“定然不负信任。”
刻意绕远了些从鞍马山经过的奴良组妖怪远远就察觉到那边喊着警告和杀意的畏。
双方峙立着,彼此的畏虬结对抗。
“奴良滑瓢那家伙好像没来。”
鬼童丸点点头:“看来此前的情报无误,他确实还在奴良的老宅。”
茨木童子没被遮挡的那边脸上燃起怒意:“那家伙,竟然狂妄至此!不如我们先杀了奴良鲤伴!”
鬼童丸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神情冷峻而威严。
“眸遮可以跳转空间,他也在船上。”
茨木童子宛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怔在原地,完全冷静下来。
真的能跳转空间,那奴良滑瓢过来支援就是分分钟的事,还是不把眸遮这个神秘的妖怪算作战力的情况下。
一直等到偏西的太阳真正开始下沉,京都妖怪仍旧没有动静,释放的畏仍旧雄厚却反而没了一开始的蠢蠢欲动姿态。仿佛强弩之末,又像自知年迈的雄狮面临年轻狮王的威胁威慑,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鲤伴唇角微勾。
这姿态,已经说明他们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们双方都清楚这是一场试探。
若战斗没有一触即发,等日后奴良组真正消化了打下地盘的畏,实力得到进一步增强,那么等待京都妖怪的,只会是缓慢的蚕食。
“看来,鬼童丸的刀也不似当年锋利了。”
终究是没有了破釜沉舟的魄力。
看着西边山际那一轮即将褪却光辉的残阳,牛鬼有些感慨。
鲤伴将刀抗在肩膀上。
“走了。”
“以后会有机会较量的。”
眼看着奴良组的妖塞转变方向,属于奴良鲤伴的狂妄肆意的畏也随着一点点远离。头发一丝不苟梳起,脊背挺直的妖怪垂下的手猛然攥紧,终究是泄露出不甘和屈辱。
茨木童子更是已经一拳锤碎了身边的巨石。
“可恶!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小子。”
鬼童丸仰头看着逐渐黯淡的天空。
“只要,那个人归来,我京都妖怪的荣光和威势……”
——
这种在原本忌惮的敌人门口挑衅又大摇大摆离开的感觉,让奴良组一众妖怪十分兴奋,已经迫不及待要打一场。
滑瓢预估到不会那么轻易就和京都妖怪打起来。
如果只是奴良组大肆扩张,仅鲤伴一个人撑着,他随着时间迟早要老迈衰弱,那些老对手大概还会碰一碰。现在这样明显破坏了平衡的优势占据,他们反而不会给奴良组分薄战力的机会。
鲤伴也心知如此,但方才做这样的姿态,就还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想试着勾引一下。
要是能趁机杀死鬼童丸,京都妖怪哪怕之后的时间里不解散也要乱作一团。
但果然,鬼童丸那精明的老妖怪定力属实不错。
悻悻冲着原本定下的目标方向驶去,妖怪们早就蓄势待发,妖塞以最开的速度开在空中。没一会就到了目的地,这时候太阳正好完全落下,只留了些即将散尽的晖光。
正因为在空中,反而能更加直观地看到下方原本是田地的地方,像被蚕食殆尽的桑叶,大片的焦黑,只有零星完好。
这是周边区域里实力最强的一支妖怪,几乎每一只都有着不俗的能力,为首的一只,正是银杏岛出身。
下面这些农田,就是被他们烧毁。
他们尤其喜欢在人生活有所好转时候坏事,让人挣扎在困苦病痛之中死亡。所以故意在田稻即将收获时候纵火将作物全部毁掉。
虽说他们很少直接杀人,但这种残忍玩弄人类命运的行为,和虐杀只是快慢的区别。
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们死去了。
艾修握着扶栏的手微紧。
“阴阳师没有来吗?”
“这里按阴阳师的划分,是御门院的管辖。
那些妖怪欺负的也只是一些农户,在管理的人看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鲤伴回答他。
岐阜藩西南部是平原,气候温暖,这种山地附近、劣等的土地上种植的作物被毁,会痛心的只有以此为生的人。
妖怪很多行为都是为了宣扬声名增强自身的畏,这些妖怪也是如此。
他们不经常杀人,便是因为活着的、被他们祸害过的人更能够传出他们的恶名。
就像人类小孩会漫不经心地踩死蚂蚁,仅仅是因为有趣或是无聊,当踩死蚂蚁甚至会对他们有利的时候,当然就要乐在其中了。
艾修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烦感,甚至仿佛没有来处的厌憎和杀意。
“修?”
鲤伴手搭上艾修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
艾修闭了闭眼睛。
“没事,你去夜行吧,我出去逛逛,好点了就回来找你。”
鲤伴手指微用力地握了下他的肩膀。
“我会尽快结束的。”
鲤伴回头看了一眼艾修,带着下属们向那伙妖怪的老巢过去,脚步带上急切,战斗起来当然也没心情去墨迹。
艾修绕着焦黑的田地走了一圈,看得出来这把火烧得很干净,连秸秆都没剩下。这里的藩主是没有赈济的政策的,只是这一片的人,也达不到让他们关注的程度。
即便夏秋还能勉强靠着野菜草根度日,没有存粮的冬季这些人也很难度过。
有些压抑的心情中,艾修忽然嗅到远处远离村落的小山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人类的血液的味道,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属于小女孩的稚气。
山林草木中,瘦小的女孩抬头看着夜里完全陌生可怕起来的周围,腿上因为摔倒蹭破皮的地方有些疼,她紧紧抱着怀里即便摔倒也没松开的野菜和火棘果,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印象里的方向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好听又刻意放缓的声音响起,小姑娘仍旧被吓到一抖。
她抬起头,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却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她努力眨眨眼睛,仍旧看不清,抿着起皮苍白的嘴唇,无神的眼睛透出畏惧。但因为这陌生的哥哥声音里的温柔情绪,又眼巴巴地带着受伤无助的幼崽对温善大人的期盼。
艾修用树枝和干草捆了个火把,点燃,不算明亮的火光只能照清一点区域。
营养不良所以夜盲症严重的小姑娘借着这点点光,只能勉强看清这个忽然出现的哥哥的脸。
暖色的火光中,那是比女孩见到的所有花朵更美丽的模样
爱美是人的天性,小时候的人类幼崽很多时候比成年人更贯彻这一点。原本警惕睁大眼睛的小姑娘瞬间神情鲜活许多:
“大哥哥,是神明大人吗?”
“总归,不是坏人哦。”
艾修好笑的看着女孩,伸手将她身上的伤口愈合。
原本仍旧心里打鼓的小姑娘动了动腿,感觉着完全没了疼痛感的伤处,完全抛开了戒备,小猫一样用细软的头发蹭他的手:“您果然是神明大人!”
看,幼崽的信任和喜爱就是来得这么单纯又轻率。
艾修轻声笑着,没有戳破胆战心惊许久的女孩的小雀跃。
被信任的‘神明大人’顺利地领着迷路的小姑娘回了村子,正好在路上遇到挣扎着拄着拐杖出来找人的女孩的父亲。女孩的父亲形容狼狈,看灰扑扑的身上很明显在这之前已经摔了好几次,脸色都有些不好了。女孩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自觉让家人担心,小手愧疚地揪着衣角,但在青年抬头看向艾修时候还是略带炫耀道:
“阿父,这是送我回来的神明大人哦~”
男人一怔,看向艾修,眼神是和他女儿一样的失焦,但就着火把的光仍旧看出艾修的相貌气质——那不会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要说这样的人是神明,他完全不会觉得违和。
艾修叹了口气:“我只是偶然路过的阴阳师而已,并不是神明哦。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吧。”
阴阳师……
男人的面上闪过波澜,带着一丝激动,又像是悲愤,复杂的情绪艾修没能完全看懂。
第62章 第 62 章
这些奇怪的情绪不是针对他的, 更像是因为‘阴阳师’这个身份。
小姑娘回来的路上就一脸骄傲地跟父亲讲了和‘神明哥哥’的遇见,哪怕她偏重都在艾修身上,作为父亲的又怎么会不了解她此前的惶怕惊惧, 自幼生活在这里,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此前究竟有多危险。
沉甸甸堵在胸口的后怕和自责,转变成了庆幸和对艾修的感激。
男人不顾不顾腿上的伤势也要跪下,被他强硬地托住躺回床上。
“任谁遇到刚才的情况,都要这样做的。好好休息, 你脸色差的要把小姑娘吓到了。”
小女孩明显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危机, 回了家就忘记此前的惧怕惊吓。直到刚才看到父亲的激动态度才又心虚起来,站在一边担心地看着男人。
“我其实, 算了时间的……”
小姑娘对附近熟悉, 在近处已经被找吃食的村人翻遍的情况下, 往深了走却也没太贪心,原本可以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回家。
但她错估了自己的视力。
只是黄昏光线稍微暗淡一些就已经看不清路了。
那么小的孩子,还做不到果断取舍, 本能地心疼辛苦采摘的食物, 小心着走路不愿意东西洒落, 归家的时间就比预计的要长。等天黑之后意识到必须要尽快回家,那时候,已经受困黑暗、步履维艰。
“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男人定了定神, 伸手抱住女儿, 声音里带了无法克制的哽咽。
他知道女儿这么努力想要找到食物, 是为了他这个没用的父亲, 若是她在这期间出了事, 只是想想他就要疯了——哪怕自己掰断自己的骨头,把心脏扯出来吃到肚子里, 他也不想女儿出一点意外。
父亲的情绪明显在失衡边缘,又怕吓到女儿不表现出来。
艾修只是静静看着,好在对方很快整理好情绪,狼狈地背着女儿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做出没有异状的样子。
屋子里昏暗的光线让女孩看不见父亲红肿的眼睛,被放开就转向艾修,神社参拜一样鞠躬:“神明大人可以治好啊父的腿吗?”
像治好她时候那样。
女孩的眼神亮晶晶的,满满的期待,丝毫没有考虑过可能会被拒绝,仿佛已经看到父亲腿痊愈的模样。
男人却面色一变,生怕自己这样的贪求会被这位好心的大人厌恶,伸手想要阻拦。
艾修摸了摸女孩的头发,高兴于女孩的信任和崇拜。
“当然可以。”
他早就注意到男人的腿伤,包着的布即便看得出有换仍旧恶臭,大概里面已经坏死溃烂。
艾修哄着女孩:“好姑娘,背过身数三十个数好不好?哥哥要施法,被看到就效果不好了。”
小姑娘闻言立刻听话地转过身,还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稚气的声音带着紧张,不小心数快了下一次就要有意慢下来,生怕艾修还没弄好。哪怕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父亲康复。
艾修抬手设下帐,防止女孩嗅到太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忍着点。”
艾修话音落就一把扯下了男人腿上的包裹,对方猝不及防下急促地痛叫出声,旋即重重合上嘴巴,生怕吓到女儿。
伤势确实很严重,断掉的腿是顿物击打造成,断口没有愈合,从里面烂到外头。如果没遇到艾修也没进行治疗,男人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即便治疗这种也是很难搞的,但用反转术式,因为不需要将愈合的伤处再割开重新修复骨头,反而比较方便。
所以艾修不仅没有和小姑娘失约,他将人治好时候女孩甚至才数到一半。
倒是男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也没要动动验证的意思,眼里透着仿佛和这腿不熟的陌生之意。
直到被女儿又哭又笑着扑进怀里,他才从艾修神色冷凝挥刀剔骨的惊惧中恢复思考能力——虽然只疼了一下就恢复,但那痛感太可怕。当时他的脑子都是空白的,耳边只有自己的惨叫声。
男人动了动腿,又看到女儿全然惊喜,完全没有被他惨叫吓到、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的表情。
再看向艾修时候眼神已经成了纯粹的敬畏。
“听说附近有妖怪猖獗,你的腿就是被他们伤到的吗?”
男人低着头,异常恭敬道:“这伤其实和妖怪没什么直接关系……”
而是人为。
并不是所有人家的田地都被烧了的,但被烧的是大多数,饥饿的人类和野兽差别其实不大,尤其是面对孤弱的时候。
“我的妻子,地震时候被塌了的梁子砸了头,我家里人本来不多,那后面就剩下小禾……”
孤儿寡父,自然是好欺负的。
所以即便他家的田地没有被烧也保不住粮食,就连原本的口粮都被抢走。
男人只是试图反抗,至少留下他和女儿活命的粮食,腿就被妻子哥哥家半大的小子拿石头打断了,又被其他人围着打,被在伤处踩了好几回,腿彻底折了。
那些人当时大概是有些惧意,慌忙着一哄而散。
但到后来,动手的那群游手好闲的少年无赖,再路过他们家,也只是冷眼瞧着这家的两个人,等着看男人什么时候死掉。更甚者还要呸一口,骂两句。
因为他们的父母亲人也是这么想。
已经得罪的人相比修复关系,当然是对方直接死掉更令人安心。
其余人也没谁会给他伸张正义,哪怕对方也曾经是他们彼此说笑互相扶持的友邻。
男人佝偻的脊背是被人心恶意磋磨,面上是连恨意都欠缺的麻木。
想到此前种种,那种自心底蔓延开的冷意几乎将血液封冻,满嘴都是当时的无望苦涩。
难怪,最初对方知道他是阴阳师时候表现出得情绪那么复杂。
虽说妖怪的行为是一切的根源,直接对他进行伤害的却是人类。他要被害死了,女儿可以预想的生存艰难,害他们的人却等来了退治妖怪的阴阳师。
多让人绝望。
艾修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因为小女孩的可爱而缓和的心情因此沉进谷底。他打起精神,转移话题:
“能站起来了吗?可以尝试下。”
男人看看自己完好的腿,又看看女儿亮晶晶期盼的眼神,迟疑着先凭借此前完好的那条腿撑起身体。
脚踏实地,男人愣怔许久,最初大概是想笑的,出声却是哭腔。他不停吞咽着口水,咽下所有心酸的声音。搓了搓女儿的头发,仿佛从中汲取到勇气和力量——终于能笑出来。
至少他的腿好了,可以去寻找食物,能够养活女儿,看着她长大。
艾修静静看着男人抱着女儿一点点平复,原本沉郁压抑的心情也有些缓和。
“之后,会好起来的。”
艾修是在安慰父女俩,也是在这么安慰自己。
男人重重点头,满是血丝的黯淡的眼睛时隔许久,终于再次恢复亮光。
里面是对生存的渴望和对生活的期盼。
艾修看向远处,感觉到那边忽然爆发的气息,那是属于鲤伴的畏。或许他正在和那群妖怪的首领交战。
鲤伴会获得胜利,这是最毋庸置疑的事。
唇角不自知地勾起一个笑。
只是想起那个人,他内心的躁郁都似乎有所减轻。
想到自己空间里鲤伴之前给他的许多肉干,艾修挑了其中普通肉质的给父女俩留了一篮。
“这段时间,这边为恶的妖怪我们会想办法处理,这几天还是不要走得太远,用这些先对付着吧。”
在和村子其他人起了龌龊的情况下,即便男人已经伤愈,父女俩的生活仍旧会是艰难的。艾修已经打算好之后等鲤伴接手这片地方,拜托他找人留意照顾一下。
这样,至少能安稳下去吧。
男人自知亏欠恩人良多,但看着女儿盯着肉干放光的眼神,又完全说不出推拒的话,无措地又想跪下。
艾修摆摆手:“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喊:“神明哥哥,我可以供奉你吗?”
艾修顿下脚步,回头温柔地笑。
“想我的话,就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吧,这是你信仰的神明最喜欢的供奉。”
艾修离开时候听到小姑娘没忍住的哭声,满带着不舍。
他回头看了一眼,幼小的女孩努力挥着手,被父亲拉着才没有随着心意跑过来。
再见面,此刻的小女孩应该已经是大姑娘了吧。
不,过段时间就再来看看吧,可不要被欺负了。
艾修如此不放心,又期待着重逢。
锋利的刀刃指在妖怪的眉心,獠牙前伸的妖怪额头流下冷汗,眼睛几乎成为斗鸡眼,看着刀刃一眼,纵使不甘心也只能认输拜服。
“不愧是奴良组二代目。”
类似猪形的妖怪解除了妖化,颓然跪坐在开裂的土地上,代表了奴良组的大获全胜。
这个妖怪组织相比樾的四国,显然会享受多了,抢了厨师做饭,甚至还会酿酒,此前那些粮食也不是全部是烧毁的。
艾修过去时候奴良组妖怪们已经就地开始庆祝了。
鲤伴正在等他,见他过来,相当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对着一旁刚刚归顺的片耳介绍:“这是眸遮,听说你也是银杏岛的妖怪,应该知道他。”
片耳早就听说了眸遮出现在奴良组,还治好了奴良滑瓢,这会见到也不意外,尤其在感觉到艾修身上让他也觉得危险的畏之后,本就谨慎的态度更加恭敬,也试图拉近关系。
但就连奴良组的妖怪们也发现,艾修对这几只妖怪尤其冷淡。
片耳有些失落,在发现艾修确实对他不感冒后识趣地向后不在打扰他。
纳豆小僧安慰他:“修大人要突破了,最近心情和畏都比较压抑,等过段时间肯定就好啦!”
片耳笑着跟他喝酒,没说他是真的感觉到艾修对他的厌恶,哪怕极力冷淡着还是透露出来。
他不太明白。
艾修和鲤伴喝着酒,努力不去想其他的东西。
愉悦热闹的氛围实在很能感染人,他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灵敏的耳朵听到新入组的片耳的手下,打着酒嗝,得意地跟奴良妖怪谈论自己此前的大逞威风——“好喝吧?这酒就是我酿的,前些时候才收上的新粮。
那时候……有个人自不量力,挥着把锄头还想攻击我呢……后来怎么样了?我当然得让那小子知道怎么夹着尾巴做人、一巴掌就把人拍进烧了的稻田里。要不是老大不让杀人,那小子肯定就不止破相了哈哈哈。”
曾经是人类的首无流露出反感,大多数妖怪却给面子地欢呼,还有好奇问详细的。
热闹纷杂的环境,这会却觉吵得头疼。
刚咽下去的酒仿佛带了烧灼和腥臭,几乎呛得他作呕欲吐。
鲤伴皱眉,扔给那边聊得正欢的妖怪一个难得严厉的眼神,周身的畏也展露出他的不悦。
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微冷。
刚才聊得上头的小妖怪们噤声,眼神迷茫地瞧瞧瞄了几眼鲤伴,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不高兴了。
艾修实在不愿意当扫兴的人,也不会希望鲤伴为了他去当,但他此刻满心的负面情绪,完全没给体贴留出空余之地。
他抿唇,借着袖子的遮掩拉住鲤伴的手,像汲取温暖一般握得紧紧的。
鲤伴侧头,要说什么,却见艾修失神恍惚一瞬,瞳孔骤然紧缩,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刚打过一场的地方,遍布着各种气味,酒、食物,更多是妖怪的血。
但在艾修的嗅觉里,只有属于人类的血是最轻易能认出来的。
其中已经冰冷的、却仍旧带着小女孩稚气的血腥味那么熟悉,那是他方才嗅到过的,是他熟悉的血液的主人。
但却是浓郁到可怕、到反胃的血腥味。
某一刻,艾修的心脏仿佛停跳,眼前一片晕眩。
他仿佛又回到亲王的禁闭室。肢体僵硬着,仿佛被无形的禁锢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亲王的下仆麻木地划开一个又一个花季少年少女的血管——再将他们挂在他的头顶上。
只是这次,有利爪挣脱了桎梏。
狂暴恐怖的畏在一瞬间铺盖下来,即便是鲤伴都有一瞬间自本能深处升起的强烈危机,牛鬼显露出丑陋的本相——更多妖怪,只能做到匍匐,几乎连自身的畏都被冲散。
奴良组妖怪的惨叫唤回艾修的理智。
凝视着完全瘫软在地的干瘪妖怪,那是艾修印象里有的,很多次都在奴良组的妖怪。
尖利的指尖割破妖怪黑袍染血的部分,又勾住,艾修近乎畏惧地将它放在鼻下嗅闻。
——零星的希望终究熄灭。
第63章 第 63 章
什么情绪在胸膛开了个洞, 将所有温暖都扔出去,自己在里面筑巢。
猩红的眼眸锁定着眼前的妖怪,没有太明显的波动, 就连那股可怕的席卷了所有人的畏都收敛消失。
却让被盯着的元兴寺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是超越层次的强者,而被盯上的他会如被猫盯上的稚鼠一般无力。
艾修紧握着布料,一言不发地消失在原地。
元兴寺甚至没有察觉他已经离开,失去猎杀者动态的他整个慌乱起来,汇聚着畏想要保护自己, 看着远处站起身的鲤伴, 捉到救命稻草一样冲过来。
“二代目大人!救救我,眸遮他疯了!”
鲤伴在他过来时候就嗅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瞬间明白了原由。
“你吃了人。”
元兴寺呆了一下, 抬头看着他。
黑发的半妖首领眼眸黑沉沉的, 泛着和方才艾修如出一辙的冷意。凶恶的妖怪意识到什么,反而脱离了此前的惊慌,粗噶的声音带了恶意质问。
“所以, 眸遮是因为我吃人要杀我?”
“可我们是妖怪啊, 吃人难道要被谴责吗?”
“如果吃人就要被杀, 奴良组又有几只妖怪能活着?”
无数只妖怪的眼睛注视过来,安静等待着他们首领的回答。
鲤伴微低着头站在那里,奴良组妖怪的视线仿佛凝实, 穿插着, 将他架在原地。
他对艾修有多了解呢?
了解到——已经预感到对方的决然姿态。
就像十多年前他如此果断地离开银杏岛, 如果……他也会, 如此决绝地离开他。
黑色发丝微动, 那是属于鲤伴的不稳的畏。
奴良组,可是纯粹妖怪的组织啊。
本应不假思索的回答, 鲤伴却怎么都不愿说出口。
——无关行为和善恶,只因为元兴寺让艾修露出那样的神情,鲤伴就觉得,他该死。
但周围注视着他的,还有如家人的存在。
牛鬼、雪女、一只眼入道……他们的下属,还有组成了奴良组的大多数妖怪。
迟迟没有说话的鲤伴让周围妖怪们原本并不在意的神情带上些许慌乱。
“鲤伴……”
雪丽忍不住上前一些,看着鲤伴的眼神带着恳求。
鲤伴抬眼看向她,眼里的落寞几乎要汇聚滴落下来。
[姐姐,我不想失去他。]
黑发的半妖无声地说。
艾修要走,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或许,并不适合带领奴良组。
雪丽从未见到这样的鲤伴。
她眼睫轻颤,心底早就有但一直不愿承认的事被敲定,但在这样的情况,她完全生不起任何失落难平。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便应当永远肆意潇洒着耀眼下去,怎么能这样痛苦。
捂着胸口,雪丽看着因为鲤伴的缄默仿佛抓到把柄一样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的元兴寺,对他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锋利的长刀无声破开空间,仿佛径直出现在元兴寺的胸膛里,仍旧用话语逼迫着鲤伴的妖怪眼里闪过茫然,恼人的嘴终于闭上,低头看着刀尖。
迟来的空间裂缝此刻才显现,白发红眸的妖怪从中不紧不慢地踏出,出现在众多妖怪的视线中。
此前那压迫感强大的畏已然消失,他普普通通站在那里,月光映出高华疏离的面容,若不是那修长漂亮的手正握着刀柄,没人会觉得他正做着杀戮之事。
鲤伴看着艾修,艾修也微微抬首,视线相交,艾修对他笑了笑。
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扭转刀柄,利落地从胸口向上,将元兴寺的上身连同脑袋斩为两半。
艾修声音轻柔:
“抱歉,那孩子和她的父亲还在等着我,等和他们道别,我还会回来的。”
不等奴良组的妖怪们反应,眼前这行凶的妖怪已经再次消去踪迹。
艾修传送过去的时候,在冥路重逢的小禾和她的父亲已经稍微平复下情绪。
艾修提着用狱使职能拘束的元兴寺的亡灵,将他浑噩的灵魂交给狱使。
低矮屋子里的血腥味仍旧浓郁。
他过来时候小禾的父亲还活着,但亲眼看着元兴寺吃掉女儿,这个男人已经疯掉了,他将女儿染血的衣服揣进怀来,用体温暖着,假装这样女儿就还活在世上。
但看到艾修的那一刻,恨意终究让男人恢复些理智。
等艾修承诺下会杀死吃了小禾的妖怪,对人世空余怨怼的男人用剪刀杀死了自己。
他没有阻拦。
只是在负责这片区域亡灵的狱使出现后,露出自己手上的印记,拜托他等等他。
将元兴寺杀死,艾修才敢直视女孩稚气的脸。
“抱歉。”
已经是亡灵的小禾摇摇头,对死亡仍旧没有太清晰概念的她语气真诚:“狛治哥哥说,我妈妈一直在三途川等我,待会我就能见到她啦!”
狛治——一个黑发蓝眼,有着奇异粉色睫毛的青年亡魂狱使看着艾修。
“既然这样,我就带他们走了。”
艾修点头:“劳烦。”
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走,逐渐远离艾修的小禾有些慌,眼巴巴看着他,一直表现得开朗的女孩瘪着嘴:
“神明哥哥,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再长大了。
艾修笑着:“可以的,非要说是神明,我也是地狱里的神明啊,就像你身边的这位鬼神哥哥一样。”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牵着父亲的手,重新开心起来。
他们离开之后,艾修抬手看着反光的刀身,不再迟疑地破开空间。
漆黑的仿佛撕裂空间的裂缝出现,奴良组的所有妖怪都持着武器,严阵以待,也蓄势待发。
方才艾修杀死元兴寺的手段太过无解,没有半分预兆和杀意,直接跨越了空间的攻击,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他们的同伴。
他们簇拥在鲤伴周围,很担心艾修会像突然袭击元兴寺一样攻击他们的首领。
鲤伴没有理会身边下属的阻拦,径直走到艾修刻意提前停留在半空的裂缝前。
艾修和鲤伴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对上。
“修……”
艾修摇摇头。
左手握着刀向前横在两人之间。
他轻声说:“你是首领,理应为部下复仇,打一场吧。正好,让我试验一下,我现在的程度。”
鲤伴睁大眼睛,试探地看着他,希望能从中看出些许缓和,但那双绯色的眼眸只有一片冷沉和认真。
黑发青年恍惚了一瞬,露出有些狼狈的神情,还想说什么。
艾修却已经拔刀,用这把此前刚斩杀了元兴寺的刀对准鲤伴。
“现在的我和之前的不能一概而论,小瞧的话,可是要吃亏的,稍微认真些吧,鲤伴。”
鲤伴不能明白,为什么艾修会表现得那么平静。
这样的决绝,完全没有想过其他的方法。
“二代目大人,不动手吗?”
鲤伴被提醒得恍然。
大概,相比鲤伴,在艾修看来,他更多是奴良组二代目,是妖怪们的首领。
作为首领的奴良鲤伴,理应为被他杀死的部下报仇。
“如果我赢了你,你就和我结义,此后留在我身边。”
既然艾修更认为他是首领,那就让他尝试用首领的方式解决吧。
艾修眼里闪过惊讶,但还是应下。
然而在下一刻,他眼里的鲤伴逐渐消失。
“此为发,名为明镜止水。”
无法分辨的源头的声音,即便艾修小心观察仍旧无法察觉鲤伴的位置。
奴良组的妖怪们欢呼,这可是滑头鬼的绝招了。
艾修却闭上眼睛,手向上抬起,恰好挡住鲤伴的刀。
睁眼,留意到鲤伴眼里的惊讶。
“我的天赋,可是空间呢。”
只要鲤伴还处于这处空间,只要他想要知道,就能够觉察到他的位置。
鲤伴挑眉轻笑:“这样吗?果然突破后,有了很大进步。但有时候,即便是看到的攻击,但不一定可以躲开哦。”
他手腕翻转,攻向艾修的腰腹,却只是一个虚晃,趁他格挡时候斩向他拿刀的手腕。
艾修直接扔了刀后退,手向前伸径直将半空掉落的刀再次拿到手里。
只是试探,两人剑术上的差距就一目了然。
如果是寻常敌人,靠着还不熟练却足够出其不意的空间能力,艾修还能占点便宜,面对鲤伴时候却捉襟见肘。
最关键在于,不管是他还是鲤伴,对彼此都没有敌意。
刚才的交手与其说试探,更像是玩闹或是切磋。
艾修抿抿唇,再攻击时候就带了妖力和咒力,蕴含着恐怖威势的斩击脱离刀身反而愈发强势,仿佛空气都被斩断。
原本姿态写意的鲤伴神情一凛。
身后就是奴良组的妖怪,即便能够轻易避开他也只能上前去接。
“咔嚓——”
鲤伴惊讶,眼看着手中的刀裂开一道明显的痕迹,他脚下用力侧身避开,未尽的斩击隔了一段落在地上,仍旧在地面落下不浅的痕迹。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原本敏锐看出艾修不擅战斗的妖怪一下子担心起来,实力不济的更是不敢在留在原地,飞快地往远处躲,怕影响自家首领的战斗。
牛鬼将自己的刀交给鲤伴,鲤伴接过,目光认真了些。
“这招,很不错嘛。”
要说缺点,也只是精准度和速度还不足,一旦艾修对用刀再熟练些,凭着这个攻击力,也不是没可能伤到他。
若有所思地艾修闻言,微勾唇:“那就再来?”
他握紧刀,说起来,此前一直没能学会的后几招呼吸法,他现在似乎有些感觉了。
二之型·珠华弄月。
连续挥动的刀刃从起初的带点滞涩到快速流畅,每一道都是此前那样的斩击,凌乱的斩击囊括了巨大的范围,一下下将鲤伴周围的地面创得七零八落。
飞扬的尘土堪称爆|破现场,远离的奴良组妖怪听到巨响,纷纷忧心地回头望。却因为视线被阻隔什么也看不见,刚刚亲眼看到鲤伴刀都碎了的妖怪们再没了对艾修的轻视,蠢蠢欲动想要过去帮忙,鲤伴本就是百鬼在身边才能发挥最大战力的。
但真想进去却发现自己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无形壁障上。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回忆起艾修能力的奴良组妖怪们一下子有些慌乱。
“慌什么,那可是二代目啊!”一只眼入道大声训斥。
“用畏可以攻击到!”
发现这点的妖怪大声提醒,所有人连忙开始攻击,努力刷防护罩的血条。
里面,被他们担心的首领空门大开地走到艾修身边,疑问:“你怎么打算的?”
艾修耸耸肩:“你是首领嘛,而且,我忽然有点不甘安逸了。”
已经基本褪去少年青涩的妖怪又想起之前,看到那件沾染着小禾零碎肉屑的衣服时候的心情。
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使者印记。
“我本应该能做得更多,我明明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这种事发生。”
和鲤伴对视,艾修笑了笑。
不是没想过,或许可以有更缓和的做法,比如由鲤伴出面要求组里的妖怪规范行为。
但这又用什么名义?
人类之于妖怪,大概就像牛羊之于人类。
转换去想,国家忽然强制规定人不许杀牛吃牛肉,这样做了还要量刑。如果是一直限制的国家还好,此前放开的必然很难去推行。
妖怪自人类的敬畏中得以提升力量,旁的妖怪都这样,只有奴良组自缚臂膀。
鲤伴如果这样做,无异于动摇根基。
视而不见,看到却当没看见,那明知道发生却什么都不去做,是否也算呢?
明明他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干涉的能力。
掩耳盗铃地蜷缩在鲤伴的庇护之下,什么都不去想的享受爱人的保护、学生们的拥戴,等奴良组消耗了打下的地盘,就像之前说得那样,出去旅游,走走停停——多惬意的生活。
但他大概打心里是喜欢自讨苦吃的。
无法视而不见,无法接受,就想要去改变。
“人类的办法做不到,就用属于妖怪的方法、属于地狱的方法。
所有罪孽,死后都会被清算。”
艾修的眼神从未如此纯粹而明亮,没有任何迷茫雾霭。
“我没有审判的资格……但,我会接受审判。”
所以,再遇到元兴寺这种滥杀无辜、确凿为恶的妖怪,他还会斩杀。妖怪们会因为一个行动受限的花开院秀元而切实畏惧、主动收敛行为,那一个活着的,不受限的眸遮呢?
妖怪们没有管制,只尊崇畏惧,那就让他成为他们的忌惮和畏惧吧。
第64章 第 64 章
鲤伴注视着艾修, 目光灼灼,他忍不住地笑,笑意欣然, 出口却是一句让艾修瞬间郁闷的话:
“你真的长大了啊,修。”
额头挂上三条黑线。
“别说得好像是我长辈一样啊,小朋友。”
鲤伴眉梢挑起,显然对这个称谓很不满,不等他抗议, 艾修已经不再说笑。
“但你应该知道, 这样我们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
毕竟,他要针对为恶的妖怪, 就不可能绕过奴良组。
“只是明着相恋变成暗地, 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了吗?”
鲤伴一直眼睛轻闭, 笑容轻佻。
艾修闻言终于放心心底的些许不安。
“说起来,你长大了呢……”
鲤伴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眼神也带了几分幽深, 艾修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在他此前最愤怒的时候, 早就卡在临界点很久的生长进度就成功突破,这就意味着……看着眼前过分俊美的面容,艾修心底也带上燥意。
还是帐快要被冲破的警示唤回理智, 艾修连忙补了一条, 跳起来拎着刀就开始给四周搞破坏。
鲤伴看不下去, 起身:“一点章法都没有,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不对了。”
“试着往我身上打, 放心,你打不中。”
在鲤伴又当靶子又当教学的情况下, 艾修成功将月之呼吸的一到九之型全部练习了一遍,实际应用不敢保证,单看威力倒是都比较可观。
只是在这结束,不仅他自己因为操作不熟练咒力妖力全部见底,鲤伴也时不时被余力波及衣服变得有些破烂。
“让他们进来吗?”
在艾修给帐续完第四条命时候,他问鲤伴。
“不急,你先补充一些体力,不然他们可不会相信你能毫发无伤地和我打那么久。”
“这个其实好解决……”
说着艾修面不改色地在自己胸腹要害戳了两处贯穿伤,又在别处补了几下,鲤伴面色微变,好在艾修下一刻就全部恢复,这些伤口加起来都没在他身上待超过三秒。
艾修笑着看他:“剩下的你来吧,务必让人看不出异常……唔…”
艾修猝不及防地被鲤伴摁倒在地上,咬上嘴唇,血液自磕碰的唇角溢出。
等奴良组的妖怪们再进来,就看到明显都消耗了许多的自家二代目和艾修。
光是看外表,当然是艾修更凄惨些,破烂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几乎可以说浑身染血。但认真看就能发现,那些看上去再严重的伤势,内里的皮肤都是全然无损的。
鲤伴形象上明显好一些,面色也有些苍白,气势有所削弱。
周围的地面更是成了坑坑洼洼的巨坑,他们进来时候甚至要靠跳的。
首无眉头一跳,觉得这事态不太对劲——这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沟通过的样子。
果然,走近一些就看到,他们离开之前还能面带笑意的两人,此时一个气息压抑沉默,一个抿着唇戒备,眼眸隐含怒气和冷意。
那种此前引起奴良组妖怪们怀疑的若隐若现的默契,竟然已经荡然无存。
无所知的妖怪叫着要参战,知情的妖怪却担忧地看着两人。
“那么,这场就算平局吧,后会有期。”
“修……”
鲤伴抬起头,然没等他将话说完,那个人已经没有半分留恋地消失在原地。
雪丽明显看到鲤伴的手方才是想抬起,又因为想要挽留的人离开默默蜷握收回,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鲤伴一个人站了一会,抬手将牛鬼只剩下一半的刀收进刀鞘里,走过来还给他。
“抱歉,你的这把也碎了。”
牛鬼接过刀,想说什么,却因为鲤伴此刻隐藏在表面下的消沉微顿,回过神来,首领已经走远。
“鲤伴…”
雪丽不放心地跟上他,被帐笼罩后他们就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显然,在那之后鲤伴和艾修并没有谈拢,还似乎扩大了矛盾,她原本以为只是做做样子的战斗也不知为何打出了真火。
她有些不解。
她再清楚不过,鲤伴是个多温柔的人,但她也看到了艾修的伤势,那些……大概是下了重手。哪怕艾修身为鬼医,这样的伤也能够自我恢复能力,也太过了。
将疑惑藏进心底,蓝色长卷发的雪女只是默默地跟在鲤伴身后。
首无紧跟在后面,相比其他只是猜测的人,他是唯一听到鲤伴亲口承认和艾修关系的。
还记得当时他说出顾虑,鲤伴笃定于和爱人羁绊的自信模样,但现在,走在最前面那个人,就连背影都透出难以掩藏的颓然。
奴良组原本总是吵吵闹闹的妖怪们受到首领的影响,难得肃静起来,带着忐忑和对鲤伴的担忧,跟随着来到一处人类的村落。
此时正是夜晚最深沉的时候。
“不要打扰附近的人。”
鲤伴给属下留下这样一句话,自己走进了那间血腥味最为浓郁的茅屋,他身后的妖怪都想起了这场矛盾的源头——元兴寺。
有关这点,他们到现在都是云里雾里。
从表面看,只因为元兴寺吃人,一向好脾气的眸遮先生就忽然爆发,对他产生杀意,即便采用偷袭的方式也要取走元兴寺的性命。至于没第一次就直接杀了他,凭着这段时间对艾修的了解,估计是去确认情况了——想到这里,一些思维敏捷的妖怪意识到一件事。
艾修大概是和被元兴寺杀死的那个人类是认识的。
甚至熟悉那个人的气味。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元兴寺刚回来还很有些距离的时候,那么快意识到自己在意之人的死亡。
“难道,被元兴寺杀死的那个人是眸遮的爱人吗?”
见识过奴良滑瓢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场面,一只眼第一时间产生这个猜测。
其他人:……
虽说这猜想该死的合理,但艾修和他们二代目才是一对啊!
不等同样看出苗头的黑田坊将思维拐到奇怪的方向,首无已经快速提醒他们:“元兴寺只吃小孩子啊!怎么可能是爱人!”
你们清醒点!
一只眼还要些不服:“小孩子也……”
话没说完,就被一股警告的畏逼停。
“不要恶意揣测奴良组的恩人。”
冷淡的声音和前所未有的压抑气势让奴良组的妖怪一时都噤若寒蝉。
他们想起来,滑瓢的伤还是艾修治好的,恩人这个名头,给他真没什么可以置喙的地方。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之前针对他,包括鲤伴自己对人下重手的行为,颇有点恩将仇报的意味。
哪怕是艾修先斩杀了元兴寺挑衅奴良组——元兴寺这种不算重要的妖怪和他们总大将也远不是一个等级,而如果是元兴寺先吃了艾修重要的人,那他们就是彻底的理亏了。
一只眼此前提到爱人,奴良组无人不知自家总大将和夫人璎姬的爱情故事,代换到奴良滑瓢……别说杀了元兴寺,屠了他所在组织的心都有了。
一时间奴良组的妖怪们也垂头丧气起来。
屋子里,鲤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片的血迹,满是生活气息的小房间里,地面、墙壁上,全是明显有意为之的喷溅的猩红。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尸体,大概是被艾修收敛。
艾修此前必定也像他一样站在这里,看着比他所见更惨不忍睹的场面。
鲤伴注意到什么,不顾血渍走过去,掀开被藏在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篮子,里面是压得紧实的肉干。
遮盖的破布茅草都染着血迹,这些肉干却干干净净。
鲤伴看着这篮肉干出神。
他太长时间没动,不放心的下属们彼此交流了一番眼神,想着鲤伴也没禁止他们进来,干脆由雪丽打头,一个个也进来。
雪女走近鲤伴,一眼看到他前面的肉干。
有一刻恍惚,那次鲤伴终于寄信回来,即便是奇怪的要求她也是干劲满满。这些肉干还是她收拾的,当然也能认出。
鲤伴在回家之前一直和艾修在一起,这些肉干大概一直在艾修那可以储物的空间放着,现在出现在这里……
艾修不会给死人留吃的,就只会是屋子里的人还活着时候。
或许可以说,元兴寺不知道这家的人是艾修认识的。
但妖怪的世界也从未有什么不知者无罪一说,他们只讲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艾修杀元兴寺的原因,如果他明明白白说出来,不需要偷袭,一半以上的奴良组妖怪都会放任他这么做。鲤伴在不知情的情况当时都想要支持艾修,显然也不会反对。
真这样,这两个人又怎么会到这个程度?
雪丽想到元兴寺之前有意模糊了艾修的动机,将艾修要杀他归因于他吃人。
如果鲤伴同样被误导,那样在意家人和伙伴的他……
雪丽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结症所在。
鲤伴在这个房间里枯坐到天光拂晓。
温暖的晨曦照在茅屋里,他终于起身,拎起那篮肉干,让组里擅长嗅探的妖怪帮忙找到这家人的位置。看着土还很湿润,上面鲜花还带有露水的一大一小两个土包,鲤伴将这篮肉干放在了坟前。
“抱歉”
低低的尾音散在秋风里,当村子里的有人起来,几乎将小村子挤满的妖怪们也无声离开。
——
“什么?鲤伴杀了眸遮?!”
滑瓢烟斗差点掉在地上。
“不不不,没能杀成。”私下跟同伴聊到这件事的妖怪连忙补充。
言下之意,那就还是杀了?
他只觉得荒谬想笑。
抽着烟,奴良滑瓢溜达着找到靠谱些的牛鬼了解情况。
“你们这次过去,不顺利吗?”
牛鬼神情也有些复杂:“在打下地盘这方面还是很顺利,只是……”
后面鲤伴表现得太明显,有关艾修杀元兴寺动机这回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二代目和眸遮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但……”
牛鬼拔出自己已经废掉的刀,又大概描述了一下艾修当时的狼狈。
奴良组和眸遮反目成仇,这点似乎很难否认了。
滑瓢皱着眉,沉吟。
虽说是合情合理,但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他儿子他自己知道,是这么不长嘴的人吗?还连事情都没问清楚就对自己老婆下死手?
这就不是鲤伴会做的事。
滑瓢这么笃定。
看牛鬼这么深信不疑,他估计再问其他人也是一个样,干脆去找当事人。
看着鲤伴沉郁的气息,滑瓢一坐下就略带嫌弃的笑:“你和眸遮在搞什么?你那漏洞百出的当我会信吗?”
鲤伴有些无语。
所以说,艾修是真不适合造假。
他自己捅自己那几刀也就糊弄糊弄知情不深的妖怪,在明了一切的老爹面前,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
“他另有志向了,我做不到支持他,总不能还成为他的顾忌。”
鲤伴很喜欢艾修抛开顾虑,有了明确目标的模样。但想到他们以后很长时间里都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形影不离,他的郁闷也很真实。
“另有志向?”
滑瓢还真有些纳闷。
鲤伴眨眨眼睛:“总之,其他人误会是好事,老爹你可装得好一点。”
当天的干部大会上,鲤伴公布了艾修杀死元兴寺的原因。
奴良组妖怪哗然,在此前鲤伴刻意提醒他们艾修是奴良组恩人的情况,若鲤伴真因为这事对艾修下重手,无疑他们就成了理亏的一方。
终于有妖怪闻出所以人都疑惑的事。
“二代目不是和眸遮大人是朋友吗?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鲤伴沉默片刻。
“这是我的错,我以为,他是不能忍受妖怪食人。我们战前约定只要我胜过他,他就成为我的妖怪……”
他差点杀了艾修的消息却已经在奴良组传遍了,即便鲤伴说得含糊,在座的妖怪也自觉补全。
而猜出他和艾修情况的妖怪就觉得,这就是两人闹了矛盾,还是这种几乎很难缓和的原则性问题,艾修偷袭也要杀死元兴寺的行为,侧面也是对鲤伴的不信任。
两人的感情明显没有当初的滑瓢和璎姬的深厚。
艾修不信任鲤伴,鲤伴也觉得艾修会离开。所以会要通过‘将对方击败’的行为来挽留。
艾修的实力超乎他们的想象,大概也超乎了鲤伴的预料,鲤伴想要将他留在身边,便动了真格——刀剑无眼,会出事也不难理解了。
但不管鲤伴是什么私情的出发点,只看行为,奴良组是一点理都不占啊!
正这样想着,一股凛冽的妖风刮来,奴良组众妖反射性聚齐畏抵抗,反而给来人标明了位置,巨大爪子毫不留情地拍下,径直袭向最中心坐着的鲤伴。
“大将!”
“鲤伴!”
“……”
塌陷的奴良宅里,奴良组的妖怪们忧心地呼唤他们的首领,对上方巨大化的豹猫妖怪怒目而视。
“猫樾,你要挑衅奴良组吗?”
樾咧开森森的牙齿,低吼:“你们这群混账敢背信弃义,伤我老师,就该做好和四国银杏岛开战的准备。”
妖化豹猫巨大的兽瞳盯着一个方向,冷笑:“奴良鲤伴,藏头露尾的做什么,你奴良组二代目那么大的威风,倒是让我也见识见识。”
第65章 第 65 章
巨大豹猫上身压得极低, 不等鲤伴对她的话有什么回应,长长的尾鞭已经重重地抽过去,漆黑的畏在半空凝聚成吼状的巨兽, 明目张胆地占据了奴良组的夜空。
无数外界的妖怪和阴阳师看过去。
“什么情况?又是滑头鬼那边闹出的动静?”
再次被大半夜惊醒的年轻阴阳师皱着眉,眼下的青黑让一对眼神充满了怨念之气。
年长阴阳师仔细观察一会。
“之前不是教你,好好感觉一下这股气息里的情绪。”
年轻阴阳师见前辈表情不是很好,缩了缩脖子,集中精神认真感受:“……这似乎, 带着敌意…好嚣张啊这妖怪!”
说这话的时候, 青年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妖怪们有矛盾, 作为随时警惕他们的人类, 看热闹当然不嫌事大。
年长阴阳师内心忧虑, 也顾不上说他。
那股强悍可怕的气势,燃着怒火,像是要将夜幕都撕裂。妖怪看重畏, 由义气聚集的妖怪看重面子和声望, 再没有比这更肆无忌惮地挑衅了。
这是宣战啊。
奴良组正处于全盛的时候, 敢挑衅的妖怪不是不顾后果就是有跟奴良组掰手腕的能力——妖怪们动荡不安,就会想要更多的畏,干扰人类的秩序、掠夺人类的恐惧, 向来是妖怪最快增强自身实力的方法。
关注这场战斗的人类和妖怪, 不知道多少欣喜若狂、乐见其成, 也有见微知著的人和组织快速传出消息, 以防范应对可能到来的混乱。
此刻, 奴良宅。
“喂喂,你们来得那么快得吗?”
正与老朋友狸刑对峙的滑瓢难得体会到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狸刑生怕自家耳朵灵敏的老婆听到自己和滑瓢闲聊以为他在划水, 当头就砍了上去,还不忘记强调:“我们不熟。”
滑瓢:……
“那个,你不提醒你老婆吗?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狸刑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迟钝了点,最开始真以为鲤伴这小子是因为和他投缘才帮他,但后来他和艾修在四国秀恩爱时候颇有点不顾别人死活,加上老婆的态度,自然就知道了他们关系。
别管鲤伴想杀眸遮的事是不是有误会,总归这个行为是已经传遍了,当时奴良组去了那么多妖怪,他和樾也反复验证过确有其事。
误会就能家暴吗?还想靠诺言捆住他岳父大人。
呸!
渣妖中的渣妖,他狸猫不屑。
这边两个老对手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的开打,狸刑明显察觉到自己打不过这老家伙,不过他目标也只是拖住滑瓢。
滑瓢则是知道情况,也不想真的真闹得不可收场,放了不知道多少水,愣是打成五五开。
原本自信于自家大将战力的奴良组妖怪们一下子慌了。
妈耶,怎么——四国的顶尖战力那么强的吗?这还没算眸遮和银杏岛呢啊!
樾这边。
奴良鲤伴仍旧没有出现,即便实力相差无几,她仍没办法看穿滑头鬼的绝技明镜止水,猫妖戒备着,长尾横扫,想要逼迫他出来。
奴良组妖怪愤怒不已她的行为,又因为自己先有过错忍耐没有立即反击。
牛鬼沉声:“森主大人,其中有些误会,我们二代目对此也抱有歉意,预备向眸遮大人致歉。您是四国的首领,还请冷静些,以大局为重……”
樾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误会?冷静?大局为重?”
“哈,你们为了一个杂碎仗着人多欺负我老师的时候,怎么都没考虑过大局为重?是都没带脑子吗?”
巨大豹猫明显更加愤怒,眼瞳都彻底成了黑色,呲出獠牙森然质问:“还是觉得,冒犯老师不会有任何后果?”
她是四国妖怪的首领,所以在她这里就一个个沉着懂事起来,老师脾气好还没有真正统领任何妖怪组织,所以就可以随意问罪喊打喊杀?!全然当他们不存在!
牛鬼哑口无言。
樾已经完全丧失了耐心,不再控制范围,于奴良组中大肆破坏起来。弱小的妖怪被她的尾巴抽一下就要重伤,若是直接被利爪击中,那更是要命的事情。
见此,鲤伴只能松开艾修的手,从暗处走出去,显现出身形。
“终于不躲了?无耻又胆小的半妖,真是给你两边的血脉蒙羞。”
樾似笑非笑着,眼里的敌意厌恶不带任何装腔作势的成分,她是真的要狠揍奴良鲤伴一顿,即便不杀他,也要给他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不等他说任何话,樾已经果断舍弃了威慑作用更大其实并不灵活的巨大妖身,缩小后跃起迅疾地袭向鲤伴的面门。
鲤伴叹了口气,持刀做出防御的姿态。
漆黑的门骤然出现在樾和鲤伴的中间,冲势太快,没等调整门已经出现在她面前。眼前骤然黑下去,樾悚然一惊,但随即意识到这是艾修的能力,不再半空试图掉转方向,而是放任自己扑入。
穿过黑暗,樾轻盈地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修长的手抚摸了下她的头顶。
“谢谢樾替我出气,是我的错,没告诉你情况……”
艾修简单地概括了自己的打算,和鲤伴也是考虑到这个才放任了流言没有解释甚至坐实。
“啊……所以你和奴良……”
樾猫瞳圆睁。
艾修点点头,然后就看樾视线一飘,猫猫的毛脸蛋都显出尴尬来。
果然还是急躁了。
艾修本来就感动于鲤伴支持他,她这样闹事,岂不是更想要弥补鲤伴。
艾修给她投喂了一块小鱼干:“没关系,这也不是坏事,本来也是要撇清关系的,只要之后留意下下属的妖怪,不要再起太大摩擦冲突就行了。”
樾嚼完一只鱼干,也想明白,鲤伴虽然是错怪了,但奴良组那些妖怪也不算完全无辜。
而且也确实是奴良组的妖怪先吃了老师看中的人,让他伤心。奴良鲤伴作为首领,没有好好约束手下就是他的过错!
于是对自己刚才找茬的行为愈发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那老师之后也要像花开院那个阴阳师一样,当地狱的鬼神吗?”
“对。”
“我还打算让老师来当樾森的首领。”
樾皱了皱鼻子,这样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艾修多了解她,看出了想法,安抚:“放心吧,我有了自己的目标,也打算好好精进一下实战上的本领。”真的不会被欺负的。
非要在什么组织里,他自知自己更适合的也会是类似总管的角色,而非更需求杀伐果断的首领。
“老师肯定可以当好鬼神。”樾仰着下巴,双眼里都是笃定。
“遇到难搞的家伙就来找我,青琅也行,可以让他和你一起,反正岛上风平浪静他也是闲着。”
“那可不行,地狱的事务非使者不能太干涉的,不过放心吧,遇到情况肯定会找你们帮忙的。”
樾眯了眯眼:“反正……奴良鲤伴不听话就换掉他!我和青琅那小子肯定永远站在老师这边,老师想要什么样的情人都可以。”
艾修笑着应下。
聊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看着樾两秒,大惊失色:“啊,狸刑,我忘了把他也传送过来!”
樾嘴巴微张:“……”
此刻,已经放下手中的刀,直面奴良组两位首领似笑非笑的脸和周围妖怪逼视的狸刑:……
冷汗从额角流下,他已经强作镇定不败威风地站着和他们对峙了好一会,想着岳父都把樾带走了,应该很快也会来接他的吧?
奴良组的妖怪们也是这么想,但吹了那么久冷风,如何还能不明白他被落下了。
奴良滑瓢不客气地笑,补刀:“今天风那么大,过会儿别吹感冒了,进来坐坐吧,坐一会说不定你老婆就想起来你了。”
狸刑脑门崩出青筋,肩膀也有些垮。
奴良组妖怪们的嘲笑此起彼伏,忽然声音一滞,视线停顿在他身后。狸刑耳朵一下子支棱,惊喜回头,被猫猫一脚蹬在头顶,高高蹲坐着,睥睨的眼神扫向周围妖怪。
压迫性的气势联想到她此前凶悍的模样,一下在让奴良组妖怪们不吱声了。
樾这才满意,爪垫拍拍狸刑的脑门,让这只控制不住傻笑还摇尾巴的大狗赶紧进门。
四国闹事的两只全走了,奴良组的妖怪面面相觑。
“那我们之后,对四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鲤伴扛着刀,叹气:“只来了他们两个人,说明也不是真的想和奴良组全面开战。之后还是该怎么样怎么样,没有必要原因,不要对四国和银杏岛的妖怪动手。”
虽然,以最开始樾气成那样的态度,没带四国其他妖怪大概率是因为除了狸刑没妖能跟得上她……
不过这样一盘算……
以四国和奴良组的距离,他们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见识到樾盛怒之下威势的奴良组妖怪们也收敛了这段时间都快翘上天的尾巴,森主还一个徒弟,银杏岛还有个常驻地青狼王。
除此之外,银杏岛多年避世,顶级战力不知道有多少,加上能力繁多各个难搞的眸遮——真要打,他们怕是得联合京都妖怪哦……不至于不至于。
再好战的妖怪此刻都安静如鸡,默默去修房子。
好在全木质的结构也比较方便重建,只是不可避免会损失一些东西。
艾修送鲤伴的画扇就被毁了,给鲤伴心疼得不轻,懊恼自己之前非要挂起来,要是好好收在箱子里还能保存。
樾忙着哄狸刑。
艾修小心翼翼地传送进来,就见鲤伴在一片废墟面前低头试图挽回已经脏污破烂的绘扇。四望见近处没别人,艾修用成长期后控制更加得心应手、重新缩小成巴掌大的原型,呲溜一下窜到鲤伴手心里仰头蹭了蹭他的指头。
“我待会就给你再画一副。”
鲤伴捏住他柔软的毛肚子,搓了搓,压低声音:“待会?那还能让你有画扇子的时间吗?”
艾修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抱住他的拇指。
“但你房子不是塌了……”
而且樾之前动静那么大,奴良组肯定还得折腾一阵子,鲤伴作为首领,哪有那么容易考虑别的事。话音未落,就有妖怪靠近,是距离比较远的奴良组妖怪赶来支援,现在才到。
鲤伴把艾修塞衣襟里,小小一团,在他习惯松垮的衣服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团温热近在咫尺,等待许久也终于成年了,偏偏吃不到嘴里。
转过头,不需要刻意伪装什么。黑发半妖即便强打精神,也依旧能看出内里的忧郁丧气。
赶路来、此前没有参与过岐阜藩夜行的奴良组妖怪们:果然,传闻没有出错。
误会自己好友还冲动和人决裂什么的,真的是太伤了!他们强大又英明神武的二代目大人啊——为什么要这么造化弄人!
第66章 第 66 章
“咳、咳咳……”
鲤伴看向只一会不见面色就变差了几分的鸩。
“又在自己身上用了猛烈的药?”
说着伸手用自己的治愈能力给他用了下。
“谢谢二代目, 已经好多了。这只是我一时疏忽。”
鲤伴遗传自母亲的治疗能力无法解毒,只能短时间地将他身体内的损伤修复,当身体内的毒素已经达到饱和, 即便是治疗天赋更加出众的璎姬,也只能看着鸩一族的首领迎来死亡。
至少目前,能够延缓这宿命一样死亡的脚步的,只有艾修一个人。
鸩低垂的红色眼眸下藏了些苦涩。
之前和艾修探讨的解药方向是增强自身体质方面,试的药为了能够试验效果依旧重了了几分, 却不会太损害身体。
现在这样, 主要还是听了艾修和奴良组冲突还因此离开,心神不稳——没有艾修, 他的解药试验很难再进行下去, 他的儿子也无法解毒。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怎么会在意族人议论。
再怎么样,给他儿子先清一次毒,至少还能让他多活两年。
沉重的后悔几乎将他整颗心脏腌渍起来, 哪怕他尽可能地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心细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奴良组的妖怪们此前毫不怀疑他们奴良组会真正成为众妖只首, 却在最跃跃欲试、欲动征伐的时候,接二连三失利。先是元兴寺当着他们的面被杀,再是艾修和二代目决裂, 现在又是被四国的妖怪袭击, 面子被踩在脚底下还不能讨回。
性情急躁的妖怪们很难心情气和地接受。
“为了元兴寺失去眸遮大人, 根本不值当啊…”这是隐隐觉得鲤伴不该和艾修打起来。
“眸遮不是已经杀死了元兴寺大人, 还要叫来四国猫樾……”这是对艾修不满的。
为艾修的离开觉得遗憾和可惜, 以及因为艾修已经离开所以开始厌恶甚至诋毁,这是此刻奴良组比较多的两种声音。
“我知道你们会有很多疑问。”
鲤伴打断底下声音愈发大起来的议论。
“但我不希望你们忘记一件事, 修从始至终没有加入过奴良组。”
“真要说的话,这应该是我的私事,不管是和修的关系还是应付森主的愤怒。而我并不希望奴良组参与其中,所以我也不想听到你们对此的过多议论。”
黑发的首领面上没有什么情绪,说话的时候也是如常,不带任何怒意。但奴良组里此前议论的妖怪都有些无措——他们似乎,冒犯了他们的二代目大人。
鲤伴不看他们,转而面色缓和些对从远处赶来的奴良组的妖怪:“现在没什么事,你们路上辛苦,去街铺休息一晚再出发也可以。”
如果是以前,他们大概就留宿在本部,但眼下本部的房子被毁了一半,刚才经历一场,也没往常的玩乐心情。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和百足就先回去了。”
鸩也选择了离开。
本部此前议论的妖怪难得拘谨地眼巴巴看着鲤伴,却没有收到一向温和的首领缓和的态度。
“都先休息吧,我出去逛逛,房子等明天再修。”
鲤伴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就一个人往还完好的奴良组大门走去。
雪女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追上去。
在门口的长道上,鲤伴停下脚步:“姐姐,怎么了吗?”
“你和眸遮先生……”
“是爱人哦。”鲤伴说起这个词,唇角仍旧忍不住勾起一个略带缱绻的笑,很快又收敛下。
雪丽睫毛微颤,内心微涩,但此前早已经推定如此,所以也算平静。
她忍不住想起鲤伴岐阜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鲤伴。即便是小时候练剑术受伤,小鲤伴眼睛都是亮着,满带着不服气——她不知道这孩子还有一天,能够和落寞、脆弱这样的词联系起来。
“鲤伴和他,是因为误会吧?好好解释的话,还能挽回不是吗?”
听着姐姐声音里的担忧,感觉着腹部暖乎乎的毛绒触感,鲤伴有些心虚地垂眸。
“元兴寺是生是死,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只是这件事最直白揭开我和他的矛盾…”
即便没有元兴寺,矛盾也仍旧在那里,只是如果能晚一些,不将它那么赤裸裸地、用那种毫无挽回余地的方法展现在艾修面前。说不定他们能够像计划的那样公开关系,一起发展和改变奴良组。
到这里,鲤伴有些失神,他想起母亲。
嫁给滑瓢的璎姬幸福吗?那必定是幸福的,不论时间再重复多少次,璎姬都会义无反顾地嫁给她的妖怪先生。
但完全都是幸福吗?
那也一定是不可能的。
妖怪和人类之间的差异,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消抹的。老爹做的也只是尽可能不让璎姬去接触这些事情,不让妖怪在璎姬面前谈论这些残忍的东西。
然而母亲只是最初被保护得太好,她并不缺乏观察和敏锐,知道这一切的母亲难道没有痛苦吗?只是母亲只是普通的人类女子,脆弱得只能依靠老爹去保护她,即便知道她也无力去改变,说出来却会让爱她的人为难甚至遭遇危险。
就像艾修选择不等他做出决定,用偷袭也要杀了元兴寺。主动接手奴良组涉及人类那部分事务,尝试谋求奴良组和人类之间的稳定,就是母亲做出的,不去‘为难’丈夫的决定。
那他所期望设想里,艾修光明正大地和他结婚,两个人携手发展奴良组,就是什么好的结果吗?
鲤伴不自觉想要伸手摸向衣襟里艾修的位置,却又停下。
他明了那只是他想象里,最想要的。但却意味着艾修必须要为了他去忍耐,忍耐奴良组里为恶的妖怪,忍耐自身的厌恶和负面情绪,即便想要改变也束手束脚。因为奴良组并不是他的东西。
就像他在元泉屋时候看到的羽田修一,或者此前混入人类时候的任何一个身份。分明是热闹的宴会,所有人都在笑,艾修也在笑,却又隔阂在其中,异类一样无法融入。
如果他一直待在奴良组,也会变得像那时候一样吧。
鲤伴的失神雪丽看在眼里。
“眸遮先生性情温和,即便是矛盾,也不该没有缓和的余地。”
鲤伴摇摇头:“温和心软的人,才最有原则,他啊,见不得不平之事,再怎么试图接受也是改不了的。我终究是妖怪的那部分更纯粹些,现在这样,或许会是更好的结果呢?”
黑发青年微微勾唇,看着雪丽:“别担心我了,姐姐,还有那边的其他人,都回去吧。我只是去人类旅馆里找个地方休息而已。”
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奴良组大门内,一堆挤在门缝里,叠罗汉偷窥的妖怪在鲤伴离开后仍旧保持这个姿势思索。
“眸遮大人,感觉更偏向人类呢。”
纳豆小僧感慨地说。
首无想到银杏岛的传闻,有着不同的观点:“我倒是觉得,修先生并没有什么倾向,他只是见不得生灵遭受苦难,不管是人还是妖怪半妖。”
尤其悲悯幼年的生命。
银杏岛也是只收幼崽的。
像元兴寺这种专吃小孩子的妖怪,也就是奴良组本部留着的大多是些平和性情克制的妖怪,艾修此前没有太接触,不然这个矛盾也不会隐藏那么久。
如果说奴良组里,谁对艾修的心情最感同身受,那无疑就是首无了。
他也曾经是人类,是同伴和自己都被妖怪虐杀、所以成为妖怪后开始猎杀妖怪的妖怪。
看到组里有妖怪杀人,首无很难不去想到自己。
但他并没有眸遮的悲悯大爱。他只是个自私的,想要仅仅守护自己的同伴和家人的家伙而已。他以前的同伴被杀死,新的同伴就是纪乃、是被他认可的首领鲤伴。
而除他们之外的人还是妖怪的命运,他并不关心。
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被另一个人从始至终贯彻,没有立场冲突情况,首无也很难不去敬佩那个人。
即便某一天立场相对,眸遮先生大概也会是他最不想出手的吧。
“我总感觉,二代目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所以故意装出平静的样子。”
黑田坊的话引来身边人一致赞同。
“真是的,越是这样才越是让人担心啊!”
——
鲤伴确实如他所说是去人类的旅馆里住宿,最开始避免不了脑子里有些废料,但在刚才思绪短暂跑偏之后,这种情绪反而淡化了些,就只是想和艾修两个人相处。
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想法也没能实现。
“……有什么事吗?老爹。”
鲤伴几乎想立刻用上镜花水月离开,到底没有冲动,却也被滑瓢看出不乐意来。
滑瓢挑眉:“怎么?是要和小情人私会,还嫌弃起老子了。”
小情人·就在现场·艾修:……
鲤伴猝不及防黑了脸,捂着怀里的艾修,仿佛这样就能堵住他耳朵。
看着这不靠谱的老爹不知道说啥。
滑瓢抖烟斗的手一顿,眼神微妙起来。
“咳,你不会是…”
他没说完,鲤伴就感觉到怀里一空,爱人直接跑路。
余留两只滑头鬼面面相觑。
鲤伴反而冷静安慰滑瓢:“没事,反正你也不是什么正经形象。”
滑瓢:……
那能在‘儿媳妇’面前也不正经吗?
主要是‘小情人’这种调侃的话,私下和自己儿子讲讲没什么,传出去就就太轻佻了,还很不尊重。
现在就是一个词,后悔。
滑瓢甚至有些不想承认现实:“连我都没发现,刚才他真的在?”
鲤伴摸摸鼻子。
“他原型小,我把人揣衣服里来着。”
滑瓢翻了个白眼,一点不想搭理他的小得意。
以为他会羡慕吗?
他当然会!
虽然他可以光明正大把璎姬抱怀里,但谁会不想有小小一只的老婆呢?
“我可是有正经事找你……”
第67章 第 67 章
能让鲤伴做的滑瓢就不会插手, 樾和狸刑刚走他就出去溜达,却偶然在奴良组街道的角落里发现一摞被樾审问完打晕的妖怪。
“猫樾还是很谨慎的,前后验证了好些人, 几乎把细节问了个遍,但从时间上,你们刚回来她就到了。”
这个得知消息的速度比他们最开始想象的还要快。
如此大概率就是奴良组内部的问题。
当然奴良组这种松散的组织形式,不可避免会有一些成分复杂的成员,但正常妖怪即便和别的势力有联系也不会这么快。
“看来有些家伙在时刻窥伺着我们呐。”鲤伴唇角轻挑。
“这次的事, 倒是勾得那些人心思浮动了。”
客房里, 奴良滑瓢一手搭在矮几上,扯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我正是这个意思, 那么好的钓鱼机会, 放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寻常时候, 奴良组有全盛的他和鲤伴在,那些敌对的、隐在暗处的家伙未必敢动,但见识过奴良组差点和银杏岛、四国、远野组紧密相连的巨大危机——这个联盟一旦成立, 哪怕安倍晴明在世也没有赢的机会。
所以趁着这次奴良组和眸遮、四国的矛盾, 那些和他们有死仇的家伙一定是忍不住的。
鲤伴眼里含笑:“他们会希望我们两败俱伤, 毕竟只看顶级战力层面,我们不如银杏岛和四国的相加。”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两只滑头鬼同时看过去。
“进来吧。”
障子门被推开, 露出外面人类清秀却陌生的面容。
来人反手将门阖上, 滑瓢仔细打量他, 才从这人的神情姿态中看出点熟悉来。
“修。”
鲤伴一眼认出来, 起身拉着他做到自己身边, 艾修笑笑恢复了原本的相貌。
“这种伪装吗?真是一点看不出端倪呢。”滑瓢感慨着。
“抱歉我此前没有和樾说明情况,导致她听信了不实的传言, 一时冲动给奴良组带来损失,总部的损失我们会赔偿的……”
鲤伴手搭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正好,我和老爹才谈论到这个……”
“将计就计?”艾修意外。
“如果你们是希望找到暗里坏事的人,樾之前跟我说过,这次的消息是京都妖怪给的。联系她的是个穿黑衣服、白色长头发的妖怪,实力不错,说了消息就果断离开,她没能把人留下。”
鲤伴对此没什么意外,也没多少重视。
“无非就是几个,钓鱼是想他们主动冒头,跳出来才好削,不然藏在暗处积攒实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咬一口也挺烦的。”
艾修点点头,理解了,大概就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趁着现在奴良组外虚内实,还有外援协助,一次性把有贼心的家伙收拾怕了,打一次能顶一两百年。
这对于打下地盘就要治理的奴良组无疑是有利的。
“其实要做到这样不算难,比较容易出问题的是,各自都得把控住各自组里的妖怪,不能真的起大规模和恶劣冲突。”
艾修提出顾虑。
“毕竟知道情况的只有我们,其他人是不清楚的,等小摩擦升级到更牢固的矛盾,要握手言和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鲤伴摇摇头,哭笑不得:“我们明面上的关系倒也不用那么恶劣……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是怕个别下属成员为了各自的组织去损害别的组织的利益,或者成员的性命。但妖怪私下开战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这同时也是对首领的无视和挑衅。
不管是奴良组还是樾森银杏岛,正常成员都不会轻易针对彼此。我们没有敌对的命令,还做出挑事行为的,当然就不是正常的成员。”
即便是头昏脑涨之下被利用了,做出损害奴良组利益的事,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滑瓢附和:“没错哦,我们遇事心里有数,保持冷静再互通有无就好。至于以后因为可能存在的‘冲突’受到伤害的成员——只要敌人在,这种是必不可免的,有准备和留意的情况,反而能把损失降到可控范围。”
艾修若有所思地点头。
——
“听说了吗?”
“什么?”
“鸩毒有可以用药解了。”
“鸩大人那种毒?”
“嘘,鸩大人的毒还是无解的啦,只是被那位大人治好了。”
“哪个大人?”
“能治愈鸩毒的,只有一个人吧?”
“但听说只是作为猫樾破坏了奴良组建筑的赔偿呢,那位大人还是没有回来的打算。”说话的妖怪忍不住叹了口气。
……
“眸遮大人,抱歉冒犯,但您和二代目大人……”
红眸的妖怪青年见艾修要走,到底问出疑惑。
艾修笑了笑:“没关系,没有冲突时候,我和鲤伴大概还算是朋友。”
鸩被他这种含糊又矛盾的说法弄得更糊涂了,但艾修已经不打算和他多说,点点头离开。
鲤伴正看着账本,忽然袖子手边的空气出现一个圆圆的孔洞,却好一会没动静,像是在默默观察。
他看到就想笑:“出来吧,没有旁人。”
于是就看到一只白乎乎的小动物从扩大一些的黑洞里出来,一脚踩进他张开的手心里。
缩小的只是体型,此刻艾修的原型已经是成长期的样子了,身周仍旧是一层绒毛,只是更密实光滑些。变小之后依旧像是幼崽,最大的变化就是原本只隐隐能看出银色的毛发此刻有了更明显的漂亮纹路、尖了不少的耳朵,以及愈发浓郁的黑色眼线。
鲤伴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那双愈发漂亮幽深的眼睛。
“我们出去约会吧。”
这正是艾修的目的。
鲤伴偷偷溜出去,带着找上门的男朋友。
“有想去的地方吗?”
艾修假装若无其事道:“去泡温泉吧,我刚才路过,闻到那边的桂花树开了。”
鲤伴笑吟吟的:“哦?只因为桂花吗?”
艾修踩踩他的手心,不搭理他的明知故问。
温泉边的桂花开得早些,相比外面还只是零星点缀在叶下的同伴,这两棵已经挂了满枝,甜香的气味馥郁,几乎给温泉水也熏染了。
艾修给周围设下一个帐,就轻盈地从鲤伴手心落下去,半空恢复成正常大小。蹲立着已经到站着的鲤伴的腹部了,因为还不熟悉这个体型,忽然变大的大狐狸差点把鲤伴挤下温泉。
“更可爱了。”手感也更厚实。
黑发青年两眼亮晶晶的,对着艾修下巴脖子上丰厚绵软的毛毛上下其手、面露沉迷、乐不思蜀……
艾修眯着眼睛,享受下巴脑壳被按摩的舒服感觉,他们过来干嘛来着?
算了,看鲤伴这样子,可能不重要吧。
但毛绒绒再好,能有和自己老婆贴贴香吗?过够了瘾的鲤伴没有半点留恋地让艾修化成人形,艾修就先泡进水里看着他宽衣解带,视线若有所思地在他线条流畅的肩颈、腰腹处划过。
不夸张的肌肉,薄薄一层却不容忽视,带着敏捷和力量感。
艾修带有深意的打量让原本打算先好好聊天的鲤伴也心思浮躁起来,他一把扔开衣服,沿着台阶一步步下水,艾修向前走着抬头看他。
他又长高了些,原先正好抵在鲤伴下颚上的额头此刻正好到他的嘴唇。
鲤伴微微低头,唇瓣擦过艾修的鼻梁。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艾修笑着:“因为心志不坚?”
鲤伴拉着他坐下:“说老实话。”
艾修无奈:“好吧,我打算去地狱一趟。”
“正常过去?”
“活着去,大概不能算正常。”
“很麻烦吗?”鲤伴总觉得艾修有种要出远门所以舍不得他的感觉。看着握着他的手,还要把大部分重量往他身上靠的艾修,鲤伴总算找到合适的形容——黏人。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但鲤伴得承认,他喜欢的不行。
艾修面露纠结:“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麻烦,但地狱里的长官……工作上真的蛮严厉的。”
大概因为是地狱鬼族吧,鬼灯使唤起人来,属实是很没有人性那种。好不容易摆脱了鬼|畜上司还要自己再送上门,换现代不知道多少个打工人要觉得他想不开。
见鲤伴眉头有些皱。
艾修晃晃头:“不过那是以前,当时地狱人手很缺,事务又是几百年的积压,现在他们看起来不是太忙。”
但也说不准,毕竟艾修的能力,属实有些好用。好用到鬼灯逼着他喝自己的血也要让累到扑街的他起来重新干活。
很可怕吧?
有种自己累到昏厥,结果老板花重金挂号ICU也要让他在病房继续加班的既视感。
这种器重,当真有些沉重。哪怕因为自身责任感,他当初也算是自愿加班。然而这就跟高考前他也是自愿复习刷题,同意不耽误他‘往事不堪回首’。
所以艾修之前就下定决心要成为真的狱使,但真到要去入职的时候,又颇觉敬畏。
“不可以拒绝吗?毕竟你是生者,按理应该是地狱里那位长官害怕你不干。”
“可以。”
艾修苦笑:“我就是对他有点心里阴影,虽然这位长官在不涉及工作方面时候是个不错的人…嗯,鬼。”
越谈论,鬼灯冒着黑气的形象越是清晰,艾修赶紧将他晃出去,有些懊恼,真是的,这么好的气氛,怎么能谈工作呢?
不等鲤伴再问什么,艾修一个仰头就叼住俊俏半妖的嘴唇,啄吻舔舐许久,等鲤伴忍不住张口时候又退开。
隔着一点点距离,欣赏黑发青年唇瓣湿润微张,眼神沾染上欲念的模样。
鲤伴轻笑着,抬手握着他的脖子,身体力行地回应他的撩拨。
水面朦胧下,看不真切地影子交织辗转,鲤伴压着艾修的手,不让时间短暂已经结束的他脱离。
“你直接来…”
都已经合法驾车了为什么还要开手动挡?
温泉池边,柔韧的腰如同上次弯折。
属于鲤伴的和艾修的血液气息在半空交缠弥漫,几乎盖过桂花的甜香,却是食髓知味的两人最好的催化剂。
“鲤伴大人在这里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警惕性同时下降的两人在声音已经比较近的时候从留意到,箭在弦上的两人同时抽了口凉气,鲤伴握着艾修脚腕的手忽然收紧,却忽然笑了起来。
“反正看不到不是吗?让我们继续吧。”
艾修心跳如鼓,急促间却又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默认地咬住自己的手腕……
第68章 第 68 章
“这边也不见人呢, 果然是出去了吧。”
雪丽叹口气,却也习以为常了,工作时间出去溜达已经是滑头鬼家的‘优良’传统了。
纪乃嗅着空气里浓郁的花香味, 盯着温泉池旁两株桂花树看了好一会。
“呐,雪丽大人,这里桂花开得比外头好多了,很适合做桂花糕呢。”
雪丽看着娇嫩又群群簇簇的桂花,想起桂花糕的味道, 思维也偏了过去。
雪女勾唇:“那我们去多收集点, 做出来给大家吃,全部薅秃好了, 作为鲤伴又一声不吭跑出去的代价。”
两个女孩子确定下主意就走过来。
近在咫尺的池边, 经验不足导致都不好受的两个人没想到她们还要停留着不走, 此时全部僵硬在原处,太紧密的距离让他们对彼此加速的心跳声和紧绷都心知肚明。
腹部抽疼,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着急起来, 艾修推着鲤伴的肩膀:“你快起来。”
鲤伴尝试起身, 却又顿住:“你……放松点。”
纪乃绕着桂花树换了个位置看枝子上的嫩黄小花, 木屐踩在泥土上的声音仿佛就响在头顶,艾修脸整个红透了,肌肉全不受控制地绷紧。他微微抽气, 心虚压低的声音带了忿忿的意味:
“你怎么不自己往回缩一点?”
鲤伴视线游离, 他当然也不想在女孩子面前这样, 但只要是男性, 有些时候大概都是感官和本能反应大过理性。
雪丽和纪乃时不时说着话, 鲤伴有些笨拙地尝试,奇怪的既视感让艾修头皮发麻。
但看着鲤伴微蹙的眉和额角的汗, 原本有点恼怒的艾修由忽然心软,跟鲤伴说:“你用镜花水月……我们去…别的地方。”
内里仿佛什么东西碎掉,哦,是节操啊。反正也是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活那么久了,该扔就扔吧。艾修抱住鲤伴的肩膀,逃避地低头,把脸埋进鲤伴的肩颈处。
视线转换,鲤伴抱着艾修站定,敏锐察觉到空气的变化不同,不远处的洞门熟悉——正是津轻,他第一次喂艾修喝血的地方。
被强大妖怪停驻过的地方不会有野兽栖息,距离他们上次离开已经大半年,山洞里除了落了点灰尘,和此前几乎是一样。
光线暖融融照着空气了纤薄的灰尘,合着鸟鸣,构成一片安然静谧,无人打扰。
厚实绵软的被子被艾修径直展开铺在地上,鲤伴小心地带着他躺下。
“还疼不疼?”
“不疼。”艾修呼出口气,其实受点伤,有了润滑说不定还会好一点。
看艾修的样子也肯定不会舒服,鲤伴按捺着自己渴望放纵的本能,握着他的手,忽然张口含住他一根指节,狭长漂亮的金色眼睛观察确认一样看着艾修,在他眼露惊愕时候,煽情地用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指。
……就像当初艾修被他的血刺激,无意识时候做的,鲤伴有意,却做得生涩。
在艾修眼里,这样的青涩表现倒是可爱更多。
可爱得他心底发软又发烫。
人的身体会最忠实的反应出心情。
修长的身影交织,两个人都细致推敲琢磨着,希望能带给另一个人更好的感受,直到彻底契合。
原本柔韧的腰肢一点点绵软,愈发堆积的酸麻顺着脊椎溢散,绸缎一样的白发散落,垂在光洁漂亮的背部,有了生命一样摇晃游动着。鲤伴手指附在艾修的手背上,低头含住红玉一样的耳垂。
耳鬓厮磨、交缠缱绻。
艾修被第二天的落在洞口的阳光惊醒,人仿佛泡在懒散里,醒了半天都不想动一根手指,没一会又昏昏沉沉地想要会面周公。
“……鲤伴”
“唔?”
“…你没别的事要做吗?”艾修用无力疲软的手推他。
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不知节制,食髓知味之后,就要一次吃到饱。最初的青涩早在一次次磨合实战中丢开了,在招式武技上天赋绝佳地半妖在其他方面仍旧是求知欲旺盛的天才,压着艾修非得共同进步。
第69章 第 69 章
各种气息混合, 绝对算不上好闻的味道将艾修昏沉的意识强行唤醒,他撑起眼皮,一眼看到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头发蹭在胸口,带着点痒意。鲤伴呼吸绵长,沉沉地枕在艾修身上,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妖怪也不是永动机,这种消耗精力的事, 一做就是那么长时间, 不累才怪。
艾修躺了一会,实在无法忍受洞穴里的味道, 若不是现在天气没那么热, 怕是都臭了。这么一想, 仿佛浑身都痒了起来。
不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忽然泡进水里,鲤伴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睛, 看到艾修又放心地闭了回去。
艾修无语地抱着他, 给他简单擦洗。
这么折腾了一番, 鲤伴反而睡得更熟了,四仰八叉地瘫开在艾修怀里,估计被卖了都要等运走了才知道。
温泉水氤氲着一片纱绸般的水汽, 罩着远处的山石林木。
就这么看着他, 一种像是温情又像散漫的感觉堆积在心头, 一切其他的事情忽然淡化离远, 只有眼前的人一直愈发凸显。除他以外的, 都成了琐碎的事。
‘呦,你看到我了吧?’
带着笑意和好奇的声音自记忆里响起。
初遇时候, 他确实一眼看到了他。明知道是个麻烦角色仍旧停留了视线。
统帅黑夜的妖怪,却耀眼炙热的如同火焰。
硬生生把当初那个懦弱埋头在重重顾虑畏惧里的自己吸引过去。
‘要知道,你跟在我身后就是我最大的底气了。’
这句话,用来形容鲤伴对他更合适些。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他有了接受自己、顺应内心的底气。
多幸运才能遇到并且拥有这个人呢?
艾修不知道,但他已经忍不住要得意起来,像是摘走了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又忍不住庆幸,现在的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如果他们没有遇见,他会是怎么样黯然地度过余生。
“唔,修?”
鲤伴被身上毛绒绒的触感惊醒,目光些微呆滞的看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大狐狸。
过一会缓过神来,鲤伴抱着自己大概是在撒娇的爱人,和他那双仿佛盛满了自己的黑亮眼睛对视,自己眼里的笑意也像天际的月亮一样柔和明朗起来。
“舍不得我吗?”
就像他明知道这会奴良组的大家一定都找他找疯了,却还是不想回家。如果可以,艾修的能力又那么方便,他很难不升起把爱人一直随身揣兜里的想法。
但就像他不会放弃奴良组和艾修一起去地狱打工,他也不会因此遗憾艾修不能陪伴自己。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艾修想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要见面就一个传送门的事。”
“万一你忙起来就把我忘了呢?我总不能追去地狱找你。”鲤伴这话说的,颇有些幽怨意味。
“狱使只是工作,晚上工作,白天当然是要回家休息啊。”
鲤伴再回奴良组的时候,果不其然被组内的妖怪们狠狠埋怨了一通,幸亏这段时间里没发生什么事,被他糊弄了两句就放过。即便二代目如此不靠谱,奴良组的妖怪们仍旧一心爱戴。
鲤伴还是吃上了桂花糕,虽然不是那天雪丽他们在温泉边上摘的,这满口的桂花香还是仿佛绕着艾修气息。
奴良组妖怪们觉得最近自家的两个大将都不太对劲。
奴良滑瓢不知道在干什么,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不是窝在房间里就是跑得不见人影。
至于鲤伴……
“二代目大人?”
“嗯?怎么了?”
看,就是这样。
他倒是不怎么往外跑,却也莫名喜欢一个人窝着,即便是和其他人一起的时候,一旦不去跟他说话,就很容易跑神。
一次奴良组本部常驻妖怪的私下宴会中,纳豆小僧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拂拂摘下面具转了个圈,不以为意:“鲤伴也不是小孩子了。”
何必这么操心。
一只眼嘟囔着:“这状态倒是和鸦天狗有点像,那家伙啊,可是被濡鸦管得死死的,现在可是连酒都不敢多喝。”
语气幸灾乐祸的,可是只妖怪都能听出他的羡慕来。
哪怕凶悍又管得严,濡鸦这种有实力又漂亮还能帮着管理家业事业的女妖,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可恶啊,鸦天狗也就是占着都是鸟的便利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某个被他们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这一刻被翻出来——鲤伴没结婚,但他有喜欢的对象啊,还是黯然收场那种。但这段时间,鲤伴心情也不像是不好的样子,难道眸遮大人回心转意了?
这么想着,纳豆小僧一下子激动起来,酒也顾不上喝,中途时候就忍不住把之前一起偷听的一帮小伙伴叫出去。
“……你们觉得,我这个猜测是不是很有可能?”
刚站定,纳豆小僧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猜测和理由秃噜出来,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其他人,却见他们一个比一个表情奇怪。
“怎么啦?”
纳豆小僧疑惑挠头。
首无黑田坊他们默默侧身看向身后。
“哦哦哦~鲤伴大人和眸遮竟然是这种关系,怪不得、怪不得……不对,他们都是男妖啊啊啊!!!”这是一开始猝不及防迷失在瓜田,等反应过来就惨叫出声的一目堂堂主。
拂拂一把捂住入道的嘴:“不能确定的事,不要随意声张。”
内心却是叹气,一只眼知道,基本上其他堂主也会知道,只是早晚得事。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此前就有怀疑,只是不敢确定,他没有参与岐阜藩对片耳的对战,后面从别人口中得知两人闹那么僵,自然以为是个误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奴良组里的个别妖怪们明里暗里观察鲤伴的状态。有内心默默期待的犹如鸩,也有不太能接受的,但鲤伴没有出门,总不能是艾修主动找鲤伴私会吧?图什么呢?总不能是这样会比较刺激吧?
直到艾修也成为了地狱的鬼神,并且专门斩杀为恶妖怪的消息传出……
第70章 第 70 章
艾修已经在鬼灯那里入职了有一段时间, 地狱对于现世出差的人员要加强管理,制度上也要有些变化。
不过这些对他这个老员工的影响其实不大,这段时间, 除了和还留下鬼杀队的老朋友叙旧,在做的就是一些探查的任务,适应地狱的规章制度。
他杀那只妖怪其实是偶然。
事实上,是那只妖怪先动的手——因为没看穿他的伪装,把他当成了人类。
“稍等一下, 这个我们可能需要上报一下鬼灯大人。”
声音温柔的亡魂少女面露为难。
“劳烦。”
对现世出行狱使的管理条例里, 新加的就是杀死有智慧生命相关,流程规定得相当繁琐, 相关人员也没有经验, 艾修作为第一个触犯的, 他们拿不准态度自然要去找鬼灯。
鬼灯还没来,慕名来参观的鬼卒狱卒却凑了一堆。
死后的世界很少有新鲜事,死得久了更是如此, 当然就要抓住每一次吃瓜的机会。
一只身材圆润两只尾巴的猫妖挤进来, 手持本子记录, 试图做采访。新现世没有的东西,地狱也不会有,热爱新闻行业的猫又即便没有照相机也要坚持出报纸。
但这只猫的名声不是很好。
艾修可不想被他胡乱写一通, 为了足够吸引眼球把他写成无脑热血青年或是自由斗士, 再冠以他的名字……炼狱他们会笑死的。
好在这时候鬼灯来了, 艾修连忙上去一步, 正好错开猫又的前伸的爪子。
鬼灯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打量了他好一会。
他不说话,周围的人也安静下来。
直到气氛有些迟滞, 狱卒们开始担心艾修会被抓了当典型,鬼灯用他一贯抑扬顿挫却莫名平淡的语气道:“这点时间,你变化不小。”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个应该是适用在第88条的‘特殊情况防卫应对’的规定,不算故意剥夺生者生命。”
鬼灯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定下结果。
猫又不甘心事情就这么简单解决,仍旧想挖掘爆点,不怕死地凑到鬼灯脚边:“这是不是太主观了啊,不是说要规章制度化,如果遇到攻击就可以杀人的话,那故意激怒生者袭击是不是也算呢?”
鬼灯还算耐心:“第一,被杀妖怪的罪行是在阿鼻地狱待三四百年才能视反省程度考虑劳改;第二,被杀妖怪具备威胁性和破坏性;第三,如果审判没通过,违反的人要承担罪责和后果。”
终归究底,地狱的制度是用来让狱使明确自身底线和责权范围的,而不是反过来约束阎罗的。
一切照做什么事不会有,不照做就要自己承担责任。在地狱这种罪行善行一目了然的地方,不可能再有比阎罗判定更高的制度法规。一切解释权都归阎王所有,所以即便是出现规章没有规定的罪行,只有认定是错的也要接受惩罚。
鬼灯私下跟艾修直接说:“只要对方属于没什么善行的家伙,你这边流程倒是没必要那么死板。”
艾修倒不至于因为鬼灯的纵容就得意忘形,这家伙是典型的结果论,哪天他误杀了好人好妖怪,该处罚的一点不会少。
“那只妖怪我可以再见见吗?”
艾修对那只妖怪知道他是眸遮之后的反应有点在意,什么叫:‘你就是奴良鲤伴的那个混蛋姘头?’
这事连奴良组都知道的不多,这只妖怪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情报。
“因为这件事的特殊性,他审判走的加急,现在估计已经在阿鼻地狱里了。一会我让人带你过去。”
艾修看着面前一脸憨厚,准备给他带路的人默默不语。
逄虎倒是对他蛮感兴趣:“听说你是眸遮呀?樾那只狡猾的猫真是你养出来的?”
没错,眼前这只仍在服劳役的妖怪亡灵,生前的名号正是‘森主’,樾报仇杀了原主后偷懒直接沿用的那个。眼前的逄虎自然就是樾的原本仇敌了。
死后的世界就是容易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
“我是他的老师。”
艾修倒也不畏惧承认。
“那你应该也很强吧?”
逄虎眼睛一亮,带点凶性地舔了舔嘴唇:“说真的,和樾打那次是老子打最痛快的一场,她现在怎么样?近期有可能下来地狱吗?”
艾修斩钉截铁:“没可能。”
“奥,那蛮遗憾的。”
逄虎一脸真诚,就是不太能看出来是真憨还是切开黑。
经历过狸刑追樾架势的艾修瞬间警惕起来,旋即一想,这家伙都死了,也打扰不到樾,放心下来。
距离阿鼻地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看到大片大片的青色,凑近会发现那是一株株的青色花朵,卷曲的细长花瓣柔美中透着妖异。青色彼岸花,正是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一生所求的。
大片的花海中,两位娴静美丽的和服女子品着茶水,背景音却是阵阵哀嚎。
“这次的毒药似乎效果很好呢。”
粉色和服的少女留意着周围受刑亡魂的状态。
穿着亡灵统一白色衣服的女子咽下口中的糕点,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对灵魂伤害有些大,经受一次就得隔一段时间才能用,鬼灯大人是不同意把更珍贵的药材用作这些垃圾身上的……”
不然,她一定施展毕生所学,让这些家伙循环往复地体验各种毒药。
冷意的眼神直扎向受刑的食人鬼,被余光波及的其他阿鼻地狱的亡灵一个个噤若寒蝉,这时候,刚进来,还一脸不驯不屑的妖怪亡魂就很显眼了。
艾修看过去,正好对方也看过来,神情立刻狰狞起来:“眸遮,你这混蛋!等着吧,等……不论是你,还是奴良鲤伴,必定要死得凄惨!”
穿亡者衣服的女子略微惊讶:“原来您就是艾修先生,此前就听鬼杀队的同事说起过您。”
艾修不认识她,下意识以为:“啊,你此前是蝶屋的工作人员吧?”
珠世摇头:“不,我和它们一样,只是食人鬼而已。”
艾修微怔,忽然想起来,似乎有人跟他说过,阿鼻地狱种满青色彼岸花的主意,还是一只食人鬼提出的。
看着眼前这个忧郁沉静的女子,再联系到她方才所说和表现,他若有所悟。
被鬼舞辻无惨所伤害的,从来不止是被鬼伤害的人,还有那些被动成为鬼的人。
珠世敛着眼睫,她自知她并非无辜,不似那些变成鬼之后便不再拥有记忆的人,她后来是恢复了记忆的,却因为自己痛苦,便要宣泄着让无辜的人也痛苦。
这样的她,多么丑恶啊。
恋雪担心地看着珠世,却知道这不是简单能够安慰的。珠世在做着狱卒的工作,按理可以减刑,鬼灯也曾说过。但她不同意,只有安安稳稳地将罪孽全部受完,她才能真正放下愧疚和自责。
那些毒药之所以那样有效,正是因为珠世是以自己先试药。
这个过程便是她的刑罚了。
珠世看着艾修露出清浅的笑:“您过来是因为这只新来的妖怪吗?”
“嗯,有些东西想问。”
“我看他的态度,大概会不好交流,不如就交给我吧。”
艾修就看着原本嚣张的妖怪在珠世的轻描淡写甚至优雅地几剂药下去,浑身抽搐涕泗横流的求饶,再看着女子时候,眼神已经成了尊敬。
“你的名字。”
“切……切裂。”
妖怪的名字很多会起得比较随意,尤其是直接诞生而非父母孕育,他是从怪诞里生出的妖怪,名字也是从怪诞中截取,要说全名,也就是妖怪种族的话,应该是‘切裂通路的小僧’。
能力是剥夺人脸再撕裂,撕裂的脸越多,他本身的实力越强。
他此前会对艾修出手,就是因为看中了伪装成人类模样的艾修的脸。如果不是这样,这样行迹不定的流浪妖怪,即便地狱的人去调查也不好抓到。
让这家伙这么游荡下去,不知道要害死多少的人。
“你认识鲤伴?”
切裂没立刻回答,珠世当即笑着补了一针,一边声音温柔地跟艾修解释:“这些妖怪的耐疼性还是不错的,哪怕一时怕了,歇一会还要动小心思。”
珠世又看向表情扭曲惨叫都发不出来的妖怪亡灵:“这种药剂有五个疼痛度,这是第一个,也是最简单的,后续还会加入其他的感官,对灵魂的伤害也不会大到不可逆,算是目前为止我比较满意的一个成品,只是材料比较珍贵。
你并不是我主要针对的,所以正常我也不会为难你。
不过之后艾修先生的问话,请你不要有迟疑和思考,好好回答好吗?”
在珠世鼎力协助下,艾修想问的基本都掏了出来。
他没想到这个无名的小组织那么早就关注到他和鲤伴,甚至他的银杏岛——据切裂所说,山本五郎左卫门的面皮珠三郎就是在潜入银杏岛之后死掉的,具体怎么死的他们却不清楚,只是在那之后再不敢随便打银杏岛的主意。
这个艾修却是知道的。
岛上一个成员忽然死去,是被偷袭,下到地狱才知道自己死了。不能接受现实却也只能接受,不甘之下拜托在地狱任职的银杏岛的前辈帮他跟家人道个别。结果被拜托的倞回岛一看,亡魂都下到地狱的家伙竟然还正常在地面活动。
青琅当时因为这个气了好些天,基本他一知道这件事就把那假冒的家伙撕了粉碎。
后来,艾修才在银杏岛的结界上又加了大明时候学习的道家的识别法术。
加上捅樾的那把魔王的小槌,这个隐在暗处的组织竟然已经跟银杏岛结了三个大梁子,还是奴良组的死敌——想也知道,基本不可能和解。
招不在老,有用则行。艾修当即拿纸笔过来画了肖像。
“脑花可能不好找,不如先找这几个吧。”
花开院秀元一看画像笑了:“不用找,这个头上顶个眼睛的,现在在京都妖怪里头,大概是改变记忆方面的天赋能力,还把京都妖怪原本的二把手大天狗挤走了。”
“我此前还以为他是跳槽,不过现在看,这个鏖地藏是京都妖怪还是百物语组都不能定。”
“藏这么深……”
“所图必大啊。”/“是做大事的样子。”
“先跟奴良组说一下吧。”艾修道。
“这个不急,你是身体进来吧,来回可能不方便,有个人一直想见你来着,要不要先跟她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