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索要回报,谁敢动她胖……

    邓姣快步穿过燕王的属下卖力为她争取的空间。

    但她并没有真正摆脱男人们的包围。

    那群沉默而紧绷的男人几乎立即跟随她离去的方向, 一同走向太和殿前空旷的广场。

    他们抓耳挠腮地四处张望,只是为了“一不留神”,扫过小寡妇皇后的容颜。

    就好像是在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太和殿广场上迷路似的。

    如果太和殿的阶梯不那么醒目, 肯定真的会有不少人向邓姣问路。

    在场的藩王多数身份尊贵。

    也不是非得找个特别合情合理的理由才能跟小皇后搭话。

    大家之所以如此守规矩, 只是因为燕王也在朝北走的人群当中。

    与狼群无异,猎物终归得先紧着狼王。

    大家都在等燕王的意思, 看他只是顺道路过, 还是也在准备向祸国妖姬问路。

    如此互相监督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燕王停下脚步。

    但他没有看向邓姣, 而是转头,视线缓缓在周围垂涎三尺的狼崽子们脸上扫过。

    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但原本伺机而动的男人们目光像被火舌舔过, 慌张地垂下去。

    然后他们不再跟邓姣保持同步,而是加快脚步,小跑进太和殿内。

    邓姣脑子里一片空白。

    按照她的计划,燕王这样的表现, 已经足以让她左脚绊右脚, 故意摔进他怀里白给了。

    抱大腿要趁早, 免得他的理智意识到睡皇嫂是不道德的事。

    但她就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被捆住手脚献祭给魔王的祭品。

    明明脑子已经完全放空,身体感知却变得无比敏锐。

    余光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从她右肩侧后方步步接近。

    她感觉右边一整只胳膊是麻的,蚂蚁乱爬。

    “终于见面了,皇嫂。”

    他嗓音平静, 低沉, 像从前每一次一样充满掌控感。

    她有点失望,她充满小心机的妆造,没能让他惊讶到改变哪怕一丝态度。

    但她心底深处,有种隐秘的喜悦。

    他此刻, 跟她之前认识的陆骋没有区别。

    他并没有因为美色,变成她不了解的样子。

    “殿下认为的‘见面’,是必须真的见到脸面才算数吗?”邓姣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他。

    她抬头时想露出个张扬的笑容,但发现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距离她这么近的位置。

    她的眼睛一下子飘去任何不用与他对视的地方。

    他的鼻梁?嘴唇?下巴?都让她有些紧张。

    他金色的发冠?视线太高,这个角度她像在翻白眼,表情管理不成功。

    最后,她视线落在她还戴着帽子时经常注视的位置——

    他的喉结。

    她语气一点都不张扬,还有点发颤,但言论仍旧带着以往不怕死的风格:“我可是为殿下摆平‘太子打滚战役’的征北大将军,在殿下眼里,只有摘下帽子才算是初见吗?”

    “把头抬起来,邓姣,看着我说话。”他要求。

    她疑惑又紧张地抬眼与他对视。

    “现在,你把那段话再对本王说一遍。”他浅棕色眼瞳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模仿她几天前说的那句话,“‘我就是想出宫,就是要陪我爹娘逛集市,你想办法都给我办妥’,就是这句话,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邓姣的耳朵发烫,并且朝着两颊蔓延。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其实不抹胭脂也可以,现在她的脸颊可能过分红艳了,“什么?殿下记错了吧,我当时是说‘殿下最好通融一下,想想办法满足我最后的心愿’。”

    “有区别吗?”他盯着她的脸:“本王第一次听人如此发号施令,如今没了那顶帽子,终于有幸目睹皇嫂是用何等蔑视且置生死于度外的表情下达这个命令,何乐而不为?”

    邓姣置生死于度外地翻了个白眼,“殿下,您如果坚持要我这么做,会显得您胸襟不够宽广。”

    “胸襟宽广有哪些好处?”他扬起眉峰:“只要我胸襟足够宽广,此刻坐在太和殿里的七位妃嫔就会轮流吩咐我放她们出宫逛集市。如果我皇兄的心胸不如我这般宽广,他可能会从棺椁里爬出来与诸位娘娘理论一番。”

    邓姣很沮丧,这个男人如此虎视眈眈地与她对视,居然只是为了迫使她收回之前的要求?

    她刚才还寄一丝希望于他是因为某种渴望,才显得眼神格外凌厉。

    邓姣不需要在这件事上讲道理,她不出宫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依旧保持曾经不怕死的态度:“殿下总不会出尔反尔吧?”

    “当然不会。”他说:“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的请求,这样你就能更真切地明白本王即将帮你多大地忙。”

    她屏住呼吸,虽然想克制自己胡思乱想,但暧昧的雷达还是嗅探出,他的话语是在向她索要回报。

    她就怕他不需要呢。

    她垂眸缓慢吞咽一口,故作漫不经心地轻声说:“我已经帮殿下哄好小太子一次了。”

    他斤斤计较:“哄孩子?就危险和难度而言,你至少得再替本王哄三百次孩子才能扯平。”

    她一抿嘴,尽量保持严肃,不笑出声。

    但他像故意调戏她一样低头眯眼看着她,“我每天抢阿渊两个野果,得抢半年,才足够让你报答我。”

    这是人话吗?

    她家胖宝宝犯天条了吗?

    她没忍住笑出声,咬了咬下唇,挑眼看向他,轻声挑逗:“那殿下还需要什么……其他回报?”

    他达到目的似的直起身,眼神一瞬间变得严肃,像是准备宣布一道新王法。

    “七哥!”耳边传来年轻姑娘的呼喊。

    邓姣有些心虚地后退一步,跟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叔拉开距离。

    她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陆骋微皱了一下眉,转头看了眼追过来的宜宁,又转回,低头看向邓姣。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紧接着,邓姣垂在地面的视线看见他长靴一转,迎向了那个身着公主常服的姑娘。

    邓姣不能留在原地专门等着燕王与公主结束交谈,只能转身独自回到太和殿。

    再次进入太和殿时,与此前的默默无闻全然相反。

    东侧交谈中的男人们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

    方才还在谈论政事或军务的人,全都不吱声了。

    邓姣不紧不慢走向自己坐席的过程中,东边那群男人的眼睛忙得快要抽筋了。

    他们不能一直盯着寡妇小皇后看,只能时不时瞥一眼,但因为很想看,所以这个时不时的频率非常快。

    一位藩王为了掩饰自己的窥视掩耳盗铃,端着酒杯自言自语地感慨:“好酒,好酒……”

    一旁的兄长忍不住仰头笑了几声,揶揄道:“这除服之宴,哪里来的酒?你这杯子里装的都是茶水,究竟是何事物,让五弟如此心醉?”

    “兄长想必也沉醉于美景之中,又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哈……”

    邓姣原本没注意这两个男人,直到他俩跟约好了似的,突然同时转头看向她,并发出爽朗的笑声。

    她不喜欢被陌生人当做物品一样审视,不论他们的目光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那笑声给她的感觉既不礼貌,也不安全。

    这里的男人都有权有势,而她失去了皇帝这座靠山,男人们任何一个念头,都有可能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她此刻的心情,无异于半夜回家的路上被陌生人吹口哨。

    顾不上礼节,或者说她故意想让他们感受到她的不礼貌,她把视线转向与那两个男人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丝毫没有对他们的笑声做出反应。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历史上那位战神燕王,是这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她都没法想象自己会有多么抗拒抱这条大腿。

    在绝境中,她或许宁可选择殉葬,也不会试图撩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陆骋却从来没有让她产生过这种排斥感。

    从第一次见面起。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微妙的,可能是真相的念头。

    打住。

    不能再胡思乱想。

    这太不专业,祸国妖姬哪能反过来被男人诱惑?

    她现在的状态很容易对陆骋的目的产生误判。

    坦白的说,她已经不止一次一厢情愿地给陆骋的言行举止加上暧昧的滤镜。

    她深吸一口气,驱散大脑里的粉红泡泡。

    片刻之前,他近距离注视她时的那双眼睛印在她脑海,一时间挥之不去。

    所以说这半个月来,每次跟他见面,隔着她的帽檐,他都是用那双瑞凤眼,琉璃一样的双瞳,注视她……的帽子?

    万幸她一穿过来皇帝丈夫就已经驾崩了,否则她要是看见皇叔那双眼睛,历史可能会变成一段不可描述的禁忌八卦。

    他或许知道他的眼睛有多危险,所以故意命令她抬头看他?

    停下来。

    别再自动脑补了。

    已经和燕王有过三次交锋,但凡有一点理智,她都能看得出这男的简直钢铁直男到令人发指。

    他要是真想跟她玩一玩,应该会直接送她大金链子这类“明示”,不可能是她通过粉红泡泡脑补的这些猜测。

    况且她甚至不确定陆骋是否对她的长相感到悦目。

    这个男人连女扮男装的太监都分辨不出来。

    也分辨不出自己的亲双胞胎侄儿。

    史书里说他不近女色。

    有可能是因为眼瘸。

    邓姣回到自己的座席,跪坐下来。

    得迅速恢复冷静,找机会再次跟陆骋说话。

    她很想知道他究竟想索要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在跟她预约免费哄崽三百次吧?

    陆骋还没有进殿,还在跟刚才那个公主交谈。

    她恢复放松慵懒的姿态,转移注意力,看向她的小开心果胖宝宝。

    小太子又开始跟三个哥哥玩起了手球。

    小孩的精力真是没有上限。

    五皇子陆洲比刚才那场游戏过程中更加积极,积极得近乎狰狞。

    他不断尝试防守进攻,触碰对手的手球,一旦夺回手球,就传给小太子。

    他玩这场游戏只是为了争取给弟弟玩得尽兴的机会,或者是对自己刚才情绪失控的另一种道歉形式。

    输赢不再重要了。

    但偏偏小太子比上一场比赛更卖力。

    他已经隐约理解五哥不开心的原因,是他投错了球壶。

    虽然依旧分不清南北,但他意外聪明地意识到要紧盯着对手不许他投的那个壶,没人把守的壶,投进了是不算数的。

    要说这小胖子认真起来,是真的让麻麻骄傲呢。

    他虽然跑不快,但对手的动作预判几乎完全在他掌控中,只要球到了他两只小胖手里,对手就很难通过五次触球机会抢回来。

    邓姣仔细观察他包子脸的表情,想要理解他是如何判断对手出击方向的。

    但她失败了,这小胖子观察对手时的表情,憨得让邓姣被一口茶呛得要死。

    估计在对手眼里,小太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看起来反应迟钝,但就是能先一步预知对手出击方向。

    可能是由于他憨憨的表情侮辱性太强,六皇子逐渐急躁。

    他五次触球失败后,急得“啊啊啊”地嚷嚷,一把抱住了小太子圆滚滚的身体,不让胖崽本就过短的胳膊小幅度的快速移动。

    可以说是通过蛮力,降低小胖子的活性,终于碰到了球。

    “喂!别赖皮啊阿展。”刚才还说再也不要跟小太子一起玩的陆洲此刻变成了护弟狂魔,“球还给阿渊,你犯规,该让阿渊无防投球两次。”

    “我不!”八岁的陆展开始护食,抱紧了手球不肯让。

    身后突然传来惠妃不悦地警告声:“阿展,你在干什么呢?”

    惠妃是小太子生母的铁血好姐妹。

    刚才她一直在默默观看孩子们玩球。

    她不想干涉孩子们的游戏,但看见陆展居然耍赖皮欺负小太子,她就忍不了了。

    她亲自出面重复了五皇子的命令:“哥哥说你犯规了,是这样吗?把球还给太子殿下。”

    陆展这下不敢反抗了,不情不愿地把球给小太子。

    因为犯规,小太子获得两次无防投球的机会。

    又因为刚才动静有些大,周围一下子围过来一群吃瓜的人,藩王家眷、妃嫔和公主皇子都来了,一起看小太子投球。

    邓姣视线被人群挡住,赶忙起身也走过去,见证崽崽把球真正投进对手的球壶。

    这小胖崽看没有人在前面挡着,简直开心极了,黑亮的眼瞳盯着三米外的球壶,激动得两只小手抱着手球上下猛晃。

    惠妃以为小家伙没信心,咬着下唇坏笑着伸脚,脚尖把球壶往太子的方向推近了一点。

    “不可以哦——娘娘。”小大人一样的四皇子陆玄小跑过去,把壶又推回正确的位置,转头看向小太子:“投吧阿渊,就是这个壶,没错的。”

    得到确定后,小太子几乎毫不犹豫,稳准快的抛出小球。

    一个完美抛物线,球直接落入壶口,甚至没碰到壶壁。

    “哇——!!!”周围人吃惊极了。

    这游戏看着简单,实际上球小壶口也小,正常人想投进去全看运气,而小太子刚刚那一掷,完全不是靠运气。

    这一点很快就得到证实。

    因为第二球也进了。

    依旧没有碰到壶壁。

    “天——啊——”刚回来不久的四公主走上前,一把抱起小太子:“怎么可能啊,我们小猪猪怎么这么厉害啊?嗯?”

    小太子已经开心得手舞足蹈,又开始“么么么么”自己的小肉手,往自己脸颊上按了。

    但他百忙之中还是抽空对四公主挑衅:“爷投进两个,你们小猪猪呢?投几个?谁更厉害?”

    这个猪猪到底是谁呀,总跟太子殿下抢风头。

    周围的藩王家眷们一本正经地点头感慨:“这孩子真是个奇才。”

    “差不多得了吧。”一直默默围观的三皇子陆冲冷笑了一声:“三步远,丢进个小球,吹嘘成这样。”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四公主斜眼看了眼陆冲,弯身放下小太子,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三哥有能耐,也来连进两球试试?”

    邓姣此刻才知道这个单眼皮的清秀少年,原来是三皇子陆冲。

    他就是瑜贵妃的儿子,梁侯想用来夺皇位的种子选手。

    他身量比双胞胎兄弟高一些,十二岁上下的模样,比邓姣以为的要年幼很多。

    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有点城府的主,居然听不得旁人夸赞小太子。

    邓姣偷偷翻了个白眼,想跟着起哄让三皇子投两个丢丢脸,但还是忍住了。

    准备去殉葬的祸国妖姬,不适合继续树敌。

    没想到,陆冲还真被四公主一句话激将成功。

    他一脸鄙夷地上前几步,倒出壶里地球,退后到小太子身后一点的位置,不屑一顾:“这有何难?我让你们的小奇才一步,也毫不费力。”

    他看似随意,实际上手臂绷紧,眯着眼睛瞄准了一小会儿,单手扔出手球。

    “当”的一声响,球砸在壶壁上,弹飞了。

    “噗——”四公主毫不给面子地笑喷了,“三哥还是别让着七弟了。”

    三皇子沉下脸,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侍从赶紧把球捡回来。

    紧接着,他急不可耐地连投三次,只有一次砸中壶口边缘,其他两次连壶都没碰到。

    邓姣已经憋笑憋得脸红了。

    头一次看见自己打自己脸打得这么狠的人。

    猪猪神射手的含金量,还在提升。

    侍从再次去捡球的时候,周围人已经有不少人忍不住交头接耳地嬉笑了。

    球再次回到三皇子手中之后,他白皙的脸已经涨红了,喘息都变得粗重。

    他尝试着对准壶口,比划了两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投出去。

    放弃了,不想再丢脸。

    “真没意思,全凭运气的玩意儿,投中又能如何?”玩不起的三皇子斜看一眼小太子,冷笑一声:“你还是自个儿玩去罢,老七。”

    说完,他没提前提醒小太子接球,就把手里的羊皮小球朝着太子的方向扔。

    正在啃手的小太子毫无防备,脑勺“咚”地一声闷响。

    整只崽都被砸懵了。

    包子脸从茫然,到惊恐,到委屈,到崩溃。

    犹豫反射弧太长,等小胖崽“哇”一声哭出来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走回自己的坐席去了。

    “不哭不哭!乖乖,四姐揉揉!四姐揉揉!”四公主抱着小太子,心疼地安慰起来。

    周围人都知道三皇子很可能是即将即位的新君,不敢议论他刚才的行为。

    原本欢快的气氛,只剩下小太子无措的哭声。

    手球是软的,里面裹的材料也不沉,其实砸得不疼,小太子只是被吓到了。

    即便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能感受到大人的行为是否带有恶意。

    四公主对着小太子被砸的脑袋又揉又吹的。

    其他玩球的三个小皇子,也都无措的看着幼弟,轻声哄他继续玩。

    小太子依旧哭个不停。

    他不是疼,是困惑和惊恐。

    他感觉三哥在欺负他,但他无法表达。

    他需要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受到攻击,好让这种吓人的事情变得可控。

    但没有人敢替他出头,甚至没有人敢对他说三皇子的不是,因为他没有父皇和母后了。

    他的哭声逐渐让整个大殿的目光都投过来。

    刚踏入殿门的宜宁公主和燕王,也看向小太子。

    见已经有四公主在哄孩子,一时也没有旁人再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邓姣已经随散去的众人回到自己的坐席。

    她双拳还紧紧捏着,指关节青白,闷闷的耳鸣声。

    理智不断警告她:冷静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太子的哭声稍微小点了。

    她的耳鸣声反而更响亮。

    对面偷偷观赏美色的男人们,看见那位绝色小皇后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角落的小太子身边。

    “让我来吧。”邓姣面无表情从四公主手里接过小胖崽,捡起地上的手球,让小胖崽抱着。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

    邓姣抱起小太子,走到一旁三皇子的坐席,居高临下地笑道:“你怎么坐下了殿下?阿渊还没陪你玩尽兴呢,这球得传回给你才行。”

    “什么?”陆冲茫然仰起头看向皇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邓姣的手高举起球。

    球和她的手之间,还夹着小太子的小肉手。

    她就像小太子的人型外挂,用她自己全身的力量,咬紧牙关,把球狠狠砸在了陆冲脑门上。

    “咚。”

    球在三皇子脑门中央弹飞,落地。

    咚。咚咚咚咚。

    陆冲抱着脑袋错愕地愣在原地,睁圆眼睛盯着邓姣。

    不等他眼里的茫然转化成愤怒。

    “这次轮到你传给我们了哦!”撂下合理化复仇的借口,邓姣抱着太子转身,飞奔逃离肇事现场。

    她鸵鸟一样冲出了太和殿,抱着小猪猪躲去广场角落,祈祷大家没发现异常。

    三皇子在惊愕中猛然回神,起身刚想追上去,又想到自己不可能跟皇后娘娘打架,他转头,用屈辱的目光,求不远处的母妃为他做主。

    瑜贵妃也已经惊呆了。

    这小妖后是疯了吗?

    等不及想去殉葬?

    陆玄陆洲兄弟俩满脸惊讶看向皇后娘娘逃跑的方向,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敬佩。

    她……她竟然为七弟报仇了?

    当着整个皇室的面!

    瑜贵妃回过神,目光一转,看向燕王。

    她不能为了替儿子出气,像邓姣那样发疯。

    只有燕王能命令在场的金翎卫,把皇后追回来理论,治罪。

    大殿内一片寂静。

    陆骋惊愕的目光,从小皇嫂消失的方向收回来。

    低头端起茶杯,他战术性喝了一口,转头平静地看向身旁的藩王,继续刚才的话题,“跟伏击时机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利用地形,先拉长他们的骑兵队伍,从侧翼夹击,让他们首尾无法相顾。”

    “啊……”藩王脸已经吓绿了,还是尽量配合:“原来如此……”

    为什么燕王殿下跟没事人一样!

    您没看见刚才有什么东西抱着那个小胖子飞奔滑出去了吗?

    我们真的不需要先讨论一下皇后娘娘跟皇子干架的问题吗?

    第22章 燕王殿下这是想防什么呀……

    邓姣抱着小太子, 一路跑到太和殿阶梯下拐角的小拱门夹角里,才气喘吁吁地缓缓蹲下来,放小胖崽下地。

    小太子被她吓得都忘了继续哭。

    “姣姣娘娘?”他好奇的问:“我们在玩捉迷藏吗?”

    “哈哈, 对!捉迷藏。”她深吸一口气, 勉强保持镇定:“一会儿可能会有太监或者侍卫来找我们,我呢, 会扮成犯人, 被押送回殿, 你不用害怕哦,都是假的。”

    她自己一个人害怕就够了。

    既然已经决定替小家伙报仇, 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朝廷如果要她殉葬, 也不差“拿球砸皇子”这条罪名。

    “脑袋还疼吗?”她摸了摸小太子毛茸茸的脑袋。

    小太子茫然看着她,想了一会儿才用小手抱住脑袋:“三哥凶凶!”

    “他不敢了,我们刚才已经教训过他了,记得吗?”邓姣抬手做了个砸球的动作:“以牙还牙!”

    小太子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 歪头问:“姣姣说是传球玩?三哥是在跟爷玩球?”

    邓姣看着小胖崽困惑的包子脸, 认真思考片刻, 回答:“不是,不是在玩。陆渊,你三哥是个坏家伙,他刚才是故意借还球的机会拿你撒气。答应我,他以后做任何事, 你都要提防他, 哪怕他好像突然表现得很关心你、对你好,也不要相信他。如果他以后再敢吓唬你,你一定要来告诉我,姣姣娘娘会替你教训坏人, 直到你有足够的力量自己以牙还牙。”

    小太子更茫然了。

    邓姣不想破坏他母后带给他的那个完全纯善的世界。

    可是陆渊身在皇家,这个注定尔虞我诈的地方。

    如果让他长期活在梦幻泡影中,某天一旦看见真实世界溃烂的那部分脓疮,他很可能会像史书里一样性情大变。

    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她打算替傅皇后保护她的胖宝宝,但是,是以她自己的方式。

    这也是为了扭转她自己在正史里的结局。

    她要跟小太子从死敌变成同盟。

    得罪三皇子的代价应该也不算太大……

    只要她能顺利抱上燕王的大腿,当上太后,代掌凤印。

    不多时,仍然没有侍卫把她抓回大殿问罪。

    倒是有个太监打扮的高大男人四下寻觅,看见邓姣后迅速跑过来禀报:“娘娘,请携太子归席,要开宴了。”

    邓姣眼睛一亮:“谁派你来找我的?”

    太监冷硬地回应:“不便告知。”

    这态度,一听就是有大靠山的气势,保准是燕王派来的没跑了。

    这就代表她刚才拿球砸三皇子的事,不会被追究责任。

    居然真的被她玩球的借口蒙混过去了?

    邓姣有点小得意,抱起小胖崽,风风光光地准备归席。

    刚开始爬楼梯,她就弯身放下崽崽。

    再抱着这只小猪爬上去,她的肱二头肌都能练出来。

    “唔?”小太子挥动小短腿绕到她前面挡住去路,抱住邓姣的腿,抬起包子脸看她:“姣姣抱抱?”

    小太子很喜欢邓姣怀里的味道。

    刚才她抓着他的手,拿球砸了三皇子,这让小太子感觉自己不是被动无助的。

    这和那些对太子殿下点头哈腰的太监们不一样。

    太监们对任何人百依百顺,包括欺负太子殿下的人。

    而姣姣娘娘用球砸了坏坏的三哥。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小太子并不能清晰的理解自己的感受,他只是觉得,邓姣怀里的清香味会带来安全感。

    太子殿下想要继续被抱抱。

    “殿下自己的小脚脚呢?”邓姣刚才已经狂奔了一波,胳膊是真酸了,只能选择忽悠这只小煤气罐:“我们比谁先爬到楼上好不好?殿下赢了,我就抱你进殿。”

    “不不!爷没有脚脚!”小太子现在就要抱抱,脚脚可以先藏起来。

    然而坏坏的姣姣娘娘已经飞奔蹿上楼,开始跟太子赛跑。

    那个打扮成太监的金翎卫赵勋弯身询问:“需要属下抱殿下上楼吗?”

    太子一听,立马举起小胖胳膊搂住他脖子,扭头指着邓姣逃跑的方向:“追!追姣姣!”

    居然真的没人追究邓姣刚才的失态。

    她踏入殿中,众人依旧谈笑风生。

    东边席位上的男人们依旧在找机会偷看她。

    只有三皇子陆冲咬牙切齿地瞪视她。

    邓姣故意对他露出个得意洋洋的微笑。

    抖了下眉毛。

    陆冲气得脸色铁青。

    太后致辞开席后,众人又开始起身四处走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随意交谈。

    可以确定,这确实是一场顺便设的家宴,不用太拘束。

    邓姣的视线开始时不时捕捉燕王陆骋的身影。

    而其他男人在捕捉邓姣的身影。

    这不是个好时机。

    她想起刚才,陆骋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主动接近,与她交谈。

    如果她一直被所有人盯着,就无法同陆骋交谈。

    她必须抓住任何跟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出宫后即便住在燕王府,陆骋自己也是更多住在宫里处理政务。

    如果不提前打好基础,她出宫的那几天,可能就是“等待一个不回家的男人”的日常生活。

    邓姣起身走去大殿东南角的屏风后,那里摆放着尚未分发的菜肴。

    周围都是忙碌传菜的宫女。

    宫女们见皇后进来,都站住行礼。

    “你们忙你们的,”邓姣吩咐:“这里离殿门近,本宫站着透透气。”

    “是。”宫女们继续开始干活。

    邓姣在角落里缓慢地踱步,时不时把脸探出屏风,往陆骋的方向看一眼。

    她看到第三眼的时候,视线不小心跟一个年轻的藩王之子撞上了。

    那男人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放下酒杯,起身走向邓姣。

    绕过屏风,男人站在距离邓姣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侧对着她,低头盯着桌案上的菜肴。

    男人双手叉腰,清了清嗓子,随时准备回答邓姣的提问。

    他郑重其事的表情,让邓姣有一点尴尬。

    她该怎么告诉这男人,她刚才不是在看他。

    她决定不说,转头继续往屏风外张望,用行动告诉身后的男人,这是个误会。

    “手球,挺有意思,但我更喜欢蹴鞠。”那男人自言自语一样,突然开始说话:“在我藩地的承泽县,每年都有很隆重的蹴鞠大会,娘娘是隔壁文昌县人,想必有所耳闻。”

    这话听起来,好像只是在介绍他们家乡的特产。

    但他在县名之前,加了“我藩地”三个字。

    就很有些不小心露出劳斯莱斯车钥匙的感觉。

    如果这男人此刻是在搭讪他封地内的某个平民,“我藩地”三个字确实有可能让他得手的几率大大提升。

    但他可能没有更进一步细想。

    邓姣的上一任男人,拥有的不只是他的“藩地”。

    还有“朕的大齐王朝”。

    “本宫对蹴鞠无甚兴趣,并无耳闻。”邓姣用较为威严的语气,暗示他赶紧走人。

    “可惜了。”男人点点头,眼神飘忽不定,一只手在挠下巴,大脑在飞速搜刮一个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文昌县……文昌县有什么特产来着?”

    邓姣不再回话,她决定放弃这个小阵地,去寻找下一个无人的角落,守株待燕王。

    然而,没等她走出去,屏风外忽然围过来一群藩王之子。

    他们假装只是过来跟邓姣身旁的男人打招呼。

    “贤弟,怎么躲这儿来了?哦!皇后娘娘也在此处,这厢有礼了。”

    几人围着邓姣,滔滔不绝起来。

    邓姣不断想要告辞,却被他们挑起话题,问东问西,完全脱不开身。

    “你们堵在这里作甚?”燕王不善的嗓音忽然从屏风后传来。

    一群世子抬头紧张地面向燕王行礼。

    陆骋淡淡吩咐:“太后想玩飞花令,老人家爱热闹,回席上去陪着。”

    “是!”一群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世子们赶忙行礼退下了。

    恭恭敬敬低着头与燕王擦身而过,众人才露出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无声口型。

    小皇后跟他们聊得正开心呢,扫兴的燕王!

    世子都离开了,陆骋独自走进屏风后。

    站定在她面前。

    她被骚扰长达十分钟的烦躁感被清空。

    如果知道陆骋乐意英雄救美,她早就引诱那帮世子过来了,拿其他男人们打窝,钓燕王。

    “皇嫂何不去西北边,跟公主妃嫔们闲聊。”陆骋低头凝视她双眼,命令的语气:“这里人多难防,你不要离开本王的视野。”

    邓姣突然有点缺氧,缓慢深吸一口气,脚趾都紧张得蜷缩起来。

    他说前半句话时,她有点不爽。

    不管怎么说,嫂子跟小叔子辈分相同,这小子怎么能对嫂子控制欲这么强?

    去哪聊天跟谁聊天都要给她安排好?

    但是然后,他要她别离开他的视野。

    哦豁。

    当然、当然,她知道他的意思,大概是为了避免她被这群狗胆包天的世子调戏。

    但这至少意味着,他刚才也在注意她的动向?

    她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低头漫不经心地抚平裙摆上的皱褶,她故作天真地仰头看他:“这里的人都是亲戚,殿下想防什么呢?”

    第23章 燕王就一点问题没有吗?……

    “是亲戚又如何?”陆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反驳:“你永远不能靠亲戚关系来确保自己不会受伤害。”

    他哼笑了一声, 但仍然没有表情,眼睛都没有眯起,所以邓姣猜到这家伙又要开始他的毒舌天赋了。

    “就像三皇子刚才也没想到, 他名义上的母后会用手球砸他。”他感慨:“多么危险的亲戚。”

    果然。

    她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虽然他没追究这件事。

    邓姣抿嘴保持微笑,然后为自己的举止辩护:“先犯错的人才值得提防, 三皇子用手球揍了太子, 太子哭了, 而我需要帮燕王殿下哄三百次孩子才能报答殿下送我出宫的恩情,所以我替太子出了口恶气, 让太子停止哭泣, 这样知恩图报的行为,算是危险的亲戚吗?”

    他退后两步,倚靠在桌台边缘,双臂交叉在胸前, 这个姿势让他不用低头, 就能与她对视:“以你这样的推论, 不论你做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由本王为你担责。”

    她应该露出正直严肃的表情,坚持自己还击三皇子的正义性。

    可是她咬住下唇,露出个有点羞涩地微笑。

    不知道是因为他戳穿了她的甩锅逻辑,还是因为看见他做出这种打算留下来跟她多说会话的舒适姿势, 这让她有点紧张。

    “不会让殿下吃亏的。”她说:“刚才那次哄孩子算是白送给殿下的, 不算在三百次之内,我会慢慢还剩下的亏欠。”

    “哼。”他这次笑眯眼了,他真的笑了。

    他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缓慢摇摇头:“这不是儿戏, 邓姣,最好别有下一次。永远别把我当成我皇兄,我知道我和他长相略有相似,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你莫名其妙几次选择依赖我,这个习惯很危险,因为我不会为你做的任何事兜底。我没有追究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想让人以为我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偏向三皇子,而不是在为你所做的事担责,明白吗?”

    粉红泡泡猝不及防被戳碎。

    她几乎让失望两个字明明白白出现在自己脸上,“可你要求我保持在你视野之内。”她很不服气,她觉得他至少有一点点故意和她调情的成分,“如果你不打算担责,为什么要我提防那些世子?”

    他原本舒适慵懒的表情愣住了,注视她的眼神惊讶又困惑。

    他微微皱起眉,“你的想法很复杂,多数男人对你这样长相的女人缺乏约束能力,现在操办国丧的人是我,我当然不能坐视玷污皇家脸面的事情发生。”

    他把自己从桌台上推起,迈步走到她面前,低头严肃地对她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用指责的口气教训我,你不能因为我跟陆驰长得有点像而对我抱任何期待。现在,邓姣,用恭敬有礼的眼神来看我,我不要看见怒气。”

    邓姣立即低下头去,理了理衣袖,“谨遵殿下吩咐,我要去跟公主妃嫔们闲聊去了。”

    她没有再抬头看他,直接转身绕出屏风,刚准备逃跑,膝盖就被突然窜出来的胖崽崽抱住。

    “姣姣娘娘!”小太子终于找到了跟他捉迷藏的邓姣,他把手球举起来,向邓姣发出邀请:“爷带你一起去砸三哥玩儿好吗?”

    “……”邓姣紧张地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陆骋有没有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

    然后视线直接跟他平静的眼睛相撞。

    邓姣弯身拔起暴力小胖崽,一起逃跑。

    不爽。

    虽然她确实因为过分发达的脑补能力,经常把他的举止误以为暧昧。

    但抛开事实不谈,燕王这小子难道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如果一个男人三番两次包庇一个女人,事后只是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小小抱怨一下,那么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活菩萨,她有点自作多情应该算合理。

    根据正史野史资料综合推论,燕王陆骋是个小心眼的记仇狂魔。

    宫里人都说他说话很刻薄,唯独在她面前既耐心且幽默,那她以为他对她有那么点好感,确实是合理推断。

    陆骋的视线一直跟随那个小皇嫂离开的背影,直到她被西北边聚集闲聊的女眷们挡住身影。

    这是个奇怪的女人。

    或许军户家的姑娘会沾染些痞气,无论多恶劣的玩笑她都能接住。

    他很喜欢听她毫无顾忌的狡辩,这很有意思,但是她每次都会闹脾气或是紧张起来。

    他已经十分克制自己的举止,她仍然会莫名其妙感到冒犯。

    女人都很奇怪。

    回到座席,邓姣依旧没有去找那群不熟悉的人闲聊。

    她把小太子放到身旁,“你为什么要去砸三皇子玩?他主动招惹你了吗?”

    “米有。”小太子包子脸期待极了:“爷很喜欢,再来几次。”

    “还几次!”邓姣眯起眼纠正:“我说的以牙还牙,是在别人先招惹我们之后才能做,不是说看谁不顺眼就主动挑事,明白吗?”

    小太子用力上下晃动两只小胖手里抱着的手球:“不牙牙,爷玩投球,投三哥比投壶里好玩。”

    邓姣眯起眼。

    这小煤气罐自欺欺人的理由简直比她还能扯。

    你这是想玩投球吗?

    拿你讨厌的三哥脑袋当壶砸是吧?

    估计这小胖崽倒也不是真的腹黑到找这么个借口。

    有可能是昨天他受到惊吓后,回击三皇子那一瞬间,让他感到复杂的喜悦加安全感,所以他想重复这件事。

    对幼崽而言,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都算是游戏。

    为避免傅皇后的天使小猪崽到她手里一天变恶霸,邓姣耐心教导他不要无故挑起事端的原因。

    以这小胖崽的表情看来,他大概不理解,不懂得共情被欺负的人会和他昨天一样惊慌无措。

    但他愿意给姣姣娘娘一个面子,暂时放过三哥。

    “爷今天不砸三哥玩了。”他说。

    介于历史上的陆渊夺回皇权后,对三皇子的靠山梁侯全族的清算,邓姣觉得这三岁小肥仔的“今天”一词的限定,是很有点政治水平的。

    所以她故意逗小胖崽玩:“那明天呢,殿下明天也不砸三哥玩?”

    陆渊挠了挠小胖脸,给出承诺:“殿下明天也不砸三哥玩。”

    至于哪个殿下不砸,就不好说了。

    邓姣乐不可支,她不知道这小崽子是故意给自己留后路,还是只是敷衍学舌,所以试探着说:“那你说‘我以后都不砸三哥玩’。”

    陆渊扬起胖脸,眼神委屈:“为什么不呢?”

    邓姣:“哈哈哈哈哈!因为一般情况下,乖乖的殿下不会把砸任何人当成游戏。”

    陆渊闻言嘟起嘴,转头看向矮几上的甜品。

    邓姣继续引导:“我们还没讨论完这件事呢,乖乖的殿下。”

    “爷不乖乖!”他忽然气嘟嘟地给出这个很坚定的“恶霸宣言”。

    “为什么?”邓姣觉得自己应该严肃对待他这个奇怪的信念,但是他包子脸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实在很好玩,她很难憋住笑容。

    陆渊圆滚滚的小肚皮因为突如其来的情绪迅速起伏,小胖脸有点涨红。

    这是他无法表达情绪时会有的急切的委屈的反应。

    “别急,我知道殿下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邓姣把他抱到腿上:“殿下觉得做乖乖的孩子很不好是吗?”

    他依旧在急促的呼吸中,眼睛往桌上的甜品瞥。

    “我们不要用吃来对抗不开心,阿渊,你告诉姣姣娘娘,乖乖的,有什么不好?”

    他有些不安地抠着自己的小肉手,眼神茫然乱飘了许久,才说出了一句痛苦的回忆,“我们阿渊乖乖的,母后天天抱抱。”

    邓姣起初没太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愣了一会儿才猜到,他在复述他母亲从前哄他时说的话。

    沉默片刻,等他呼吸略微平稳,邓姣搂紧他的小肚皮,轻声说:“阿渊的母后食言了,是吗?”

    小胖崽一撇嘴,眼眶红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他轻轻摇晃,拍哄。

    小胖崽仰头看她:“姣姣会天天抱抱不乖的殿下?”

    邓姣想立马给出坚定的回答。

    可是晃了一下神。

    她想起自己可能很快就会在这个小猪猪面前永远消失。

    不论是成功逃跑,还是失败殉葬。

    毕竟燕王对她完全没有非分之想,靠抱大腿成功当上太后这条路,她可能没这个实力办到。

    “我不会给你这个保证。”邓姣低头平静地对他说:“阿渊还小,可是你需要早一些接受相逢和别离都可能发生的无常。姣姣娘娘或许会每天抱阿渊,或许不会,但姣姣可以保证,阿渊的一生很长很长,总会遇到下一个很爱抱你的人。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给你关于永远的承诺,但一定要相信你自己的未来,不依赖别人给你的施舍,去依赖自己给自己争取的下一次机会。”

    太子殿下完全听不懂,脑瓜过载,开始有点犯困。

    一看他眼神涣散,邓姣急忙拍他包子脸:“别睡别睡!我可不能抱你到宴会结束,胳膊会断掉的!”

    太子殿下眼看就要不行了。

    邓姣拿起桌上一块枣泥糕,送到他嘴边。

    太子殿下涣散的眼神立即重新聚焦,小胖手一把抱住糕点嘬起来!

    属于胖崽患者的医学奇迹。

    邓姣思绪一放下,眼睛又不自觉的满场搜寻陆骋的身影。

    她可以在零点三秒内迅速在一群人里看见他。

    宴席中,他多数时候在跟三三两两的藩王交谈。

    但此刻,他好像站在某个藩王一家人的小圈子之内。

    那个年长些的女人应该是藩王的王妃,她一只手抓着年轻姑娘的胳膊,把姑娘不断往燕王身旁推近。

    邓姣的注意力像被一千斤的磁铁吸引,她放下忙着啃零食的小胖崽,若无其事地往那个地方靠拢。

    距离本来就不远,只是她没法找到个熟人,留在这家人附近偷听。

    她只能抓住个路过的宫女,随便找事情询问。

    然后她确实听到了一些话。

    这家人不是藩王家眷,而是太后那边的表亲。

    杨太后一直有把母族棋子安插在掌权的儿子身边的手段。

    陆驰登基之前,就娶了太后的表侄女淑贵妃。

    原本傅皇后驾崩,太后一直要求陆驰册淑贵妃为新后,但陆驰坚持扶正了邓姣。

    后世分析说,他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厌倦了制衡母后和梁侯势力,想要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妻子。

    但就赵嬷嬷平时回忆的那些先帝的旧事,邓姣感觉,陆驰对邓皇后是真心的。

    虽然陆驰和陆骋兄弟俩一直不和睦,实际上两人都厌倦了后宫毫无温度的政治联姻。

    陆骋不当皇帝压根婚都不想结。

    陆驰后宫除了邓姣,几乎每个后妃都是某个势力塞进来的“人情世故”。

    现在邓姣很怀疑这家人想把女儿推给燕王。

    邓姣扶了下宫女的胳膊,把她作为掩护,更加靠近陆骋那几人。

    她想知道,陆骋对此是什么态度。

    距离略近一些,才听到那女孩正在小声谈论一些奇怪的名词。

    邓姣费了不少脑细胞,才猜出,她似乎在谈论兵法。

    陆骋没接话,但是那姑娘每次说完一段话,他都会点点头。

    这么来回几次,那姑娘似乎意识到陆骋没有认同她的观点,立即尴尬地低头笑道:“都是些浅薄的想法,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见笑了。”

    “哼。”陆骋还是点点头,他似乎想走,目光往主席位置的太后瞥一眼,发现她依旧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参与交流,侧头垂眸看向那个远房表妹敷衍道:“你不必非得说这些,恕我直言,我是君命难违才去边疆抗敌,不是自身好这口。”

    那姑娘噗嗤一笑:“殿下,这是……可以对我说的吗?”

    不远处竖着耳朵的邓姣眼睛快要翻到天灵盖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意识到,这小叔子说话风格就是这么直白而且带点玩笑自嘲的调调。

    他并没有在撩任何人。

    为什么突然很不爽。

    邓姣连打掩护的宫女都不看了,气呼呼地斜眼瞪向燕王。

    然后她发现,他的视线先一步看过来了。

    第24章 姣姣破解燕王兄妹争端

    依旧是那种冷静又探究的目光。

    邓姣在被帽子遮住的那段时间里, 隔着帽檐,都能感受到陆骋存在感极强的注视。

    如今毫无阻挡的对视,颤栗感更甚。

    这个男人的气场和他看似优雅的举止很不融洽。

    这种不融洽或许是让他特别容易吸引她注意的原因之一。

    从摘掉帽子到此刻, 她两次跟他单独对话。

    她在他这种目光的注视下, 至少羞涩地回避视线过三次。

    可刚才,他让她不要想得太复杂。

    大概是自尊心作祟, 她故作坦然地没移开视线, 也用直白的目光回应他的探究。

    看看这次谁先害羞回避视线。

    对视了大概有十几秒, 因为要保持呼吸频率正常,以及耳朵不泛红, 所以邓姣感知中的时间格外漫长。

    然后, 他严肃而专注地视线就不紧不慢地移开了,落在了邓姣身旁那个宫女身上。

    他大概是想弄清楚,皇嫂为什么带着个宫女长时间停留在太和殿中央。

    邓姣太醒目,东边所有席位上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陆骋刚才十几秒略带困惑的凝视, 大概只是提醒她不要站在这个位置。

    果不其然, 紧接着, 陆骋就转头看向东边的坐席区。

    男人们的视线立即做贼一样从皇后娘娘身上撕下来,心虚地低头夹菜。

    又是这样。

    她的小叔子不喜欢其他男人注视她,但又不准她自作多情。

    她提醒自己,陆骋只是为了皇家脸面,不要给粉红泡泡死灰复燃的机会。

    在陆骋猜出她站在这个尴尬的位置是为了偷听之前, 邓姣扶着宫女的胳膊, 挪去大殿角落。

    陆骋终于把严厉的目光从小皇嫂身上收回来,但他已经错过了身旁那个表妹说的一大段话。

    他仔细听她接下来的话,企图连蒙带猜补全前文。

    宴席过后,太后十有八九会问他跟表妹谈了些什么, 而后表妹的母亲跟太后一对账,就知道他有没有对表妹上心。

    如果太后发现他在胡诌,那他根本无法预料母后接下来会耍什么招数尝试拿捏他。

    新帝登基前,要同时提防梁侯和大皇子两头已经够他受的。

    不想在这种时候腹背受敌,陆骋想稳住母后,不让她突然发疯。

    母后如果只是想放个她的人来接近他,他最好暂时让母后以为事情很顺利。

    表妹还在滔滔不绝,似乎在讲述某次边军战役:“主帅当时就是打算依照兵法里说的,让主力军队佯装撤退,等鞑子追击进来,两边埋伏的军队再夹击合围。当时的副帅就否定了这个战术,因为兵法里举例的战役是山地战,而交战地点一马平川,我军反而会被敌军冲乱阵型,一盘散沙。”

    陆骋继续点头:“嗯。”

    表妹摇头感慨:“据说,当时的主帅一意孤行,结果他的兵马果真被敌军从内部冲散,首尾难顾,多亏了副帅留了一手,攻取敌方后方粮草,引敌军紧急回防,才让我军没有太惨重的损失。所以我觉得,兵书若只是粗略一看,那还不如未曾看过。”

    陆骋点头:“受教了。”

    表妹笑说:“殿下莫要取笑我,这些事就发生在两年前,谈何受教?您难道没听说过?”

    “我参与过。”他说:“你说的那个副将就是我,第一次出征,我没有决策权。”

    表妹一脸惊讶:“那位天赋异禀的副将原来是……”

    “可以了。”陆骋阻止她继续装傻:“你对细节了解得这么清楚,偏偏不知道此战将领是谁?多谢璇儿妹妹绕这么大弯子提起我的光辉往事,我会命令属下以后都用你这一招给我拍马屁,非常受用。”

    她双手捂住泛红的脸颊,咯咯笑起来,嗓音里带了点撒娇的语调:“表哥……”

    好了,她笑了,代表谈话很愉快,足够应付太后。

    陆骋完成任务,找借口回到自己的座席。

    第一件事就是让小皇嫂回到他的视野内,看看有没有人又去骚扰她。

    邓姣此刻站在西边倒数第二根大木柱旁边。

    她看见之前跟陆骋闲聊的那个公主,此刻正站在那个高大健壮的太监身旁。

    那个公主一直欢快地不断逗那个太监说话。

    而那个太监神色严肃,目光冰冷的不断在大殿内逡巡,看起来不像太监,倒像是个顶级保镖什么的。

    邓姣脑中灯泡一闪,一下子就串起来了。

    这姑娘难道就是历史里那个下嫁给金翎卫赵勋的宜宁公主?

    算算时间,刚好能对上。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哇。

    啧啧啧。

    这个赵勋长得好硬汉气质啊,跟邓姣当时看书时脑补的形象不太一样。

    她以为赵勋是个俊美小白脸。

    书里没写公主为什么看上他,所以邓姣猜测是一见钟情,全靠颜值。

    后世戏说这对怨偶,都说是赵勋利用职务之便,甜言蜜语把公主哄到手。

    但就现在这两人的神色举止,赵勋看起来并不想在这个场合与公主交谈,他甚至看起来有意避嫌,是公主一直凑到他面前说话。

    真是让人失望。

    这个渣男居然前期都没费心思追求公主,后期又让公主身心俱伤,彻底心碎。

    好在宜宁公主的痛苦在和离之后就到头了,之后她嫁给了原来的未婚夫,也就是先帝陆驰赐婚的那位金科状元江念,婚期应该就在明年。

    后世有改编这段历史的小说,经历渣男伤害的宜宁公主原本已经麻木绝望,一颗心却被那位状元郎一点点捂热回去,成就一段曲折的公主二嫁且先婚后爱。

    邓姣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段野史后半段,还有赵勋的追妻火葬场,且没追回来。

    当时看得那叫个爽,躲被窝里一晚上看完一整本。

    现在居然看到了书里的女主角,邓姣简直浑身蚂蚁在爬,想立即跑过去让公主快逃。

    从丈夫身份来说,赵勋完全就是渣男。

    他年轻的时候应该算是一心搞事业,他答应迎娶公主,应该是为了得到燕王的提拔。

    婚后,他对倒贴的公主一直不怎么在乎,和离之后,他仕途彻底结束,又想挽回公主。

    真是……公主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啊?

    虽然人挺高大健壮,但长相也没有特别英俊。

    宜宁公主有陆骋这么个帅炸天的哥哥,应该对帅哥有点免疫力啊,为什么会对这个渣男一往情深?

    想到宜宁公主今后的苦难,邓姣下意识踱步靠过去,想找个理由把这小姑娘拉去别处。

    宜宁要是直接嫁给那个状元郎,不就能一辈子幸福了么?何苦遭那个罪。

    正在喋喋不休的宜宁发现,赵勋的目光缓缓移动,而后静止,长时间没有再动。

    宜宁好奇地转身一看,发现赵勋注视的方向,站着的是摘了丧帽的小皇嫂邓姣。

    宜宁酸溜溜地回过头瞪他,嘲讽:“原来赵佥事的眼睛还是抽得出空暂停巡逻的呀?”

    “皇后娘娘在暗中盯着我二人。”赵勋面无表情地回答:“公主殿下是否有其他吩咐?属下立即去办。”

    又是逐客令。

    宜宁公主刚要反驳,身后就传来温柔悦耳的嗓音。

    “呀,这发簪可真漂亮。”邓姣找了个借口,上去跟宜宁搭话。

    好在原主邓姣很会选边站,本来就跟燕王的亲妹妹宜宁关系混得挺熟。

    宜宁茫然转头:“皇嫂?”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你是说这根发簪?”

    “对。”邓姣微笑询问:“这是什么材质的石头,色泽好罕见。”

    她想把宜宁引去坐席区细聊,但宜宁此刻显然不想离开赵勋,她的每次问话,都被宜宁极简地回答。

    邓姣不死心地继续换话题。

    远远注视着小皇嫂和自己的妹妹都围在那个叫赵勋的金翎卫佥事身边,陆骋费解地垂眸思索。

    真是邪门。

    赵勋其人进取心极强,但行事鲁莽,不善言辞,经常过度积极地把差事搞砸。

    要不是他身手确实过得去,陆骋早把他调去玄甲司。

    宜宁方才受野鹿惊吓,得赵勋相助,对他有点好奇,也就罢了。

    为何邓姣也去找他?

    沉默须臾,陆骋抬手,朝着赵勋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暗号。

    赵勋眼睛一亮,立马绕过两个女人,疾步走到燕王身旁待命。

    然后他就被燕王一个莫名其妙的打杂任务派去膳房了。

    眼见赵勋被支开,远处的宜宁气得跺脚,咬牙切齿地眯眼盯着自家七哥。

    她想立即跑去理论,但邓姣还在与她闲聊,她只能请皇嫂边走边聊。

    邓姣见赵勋已经离开,她本打算说完闲话就功成身退,没想到跟着公主走着走着,站到了陆骋坐席前。

    她琢磨着要不要跟陆骋打个招呼,身旁的小公主就突然开始发飙。

    宜宁双手叉腰俯视坐在席上的邪恶哥哥:“七哥是故意的!”

    陆骋抬眼,看了眼邓姣,然后才看向宜宁,语调不悦:“注意言辞。”

    宜宁见他神色严肃,只好委屈地收敛气势,用脚勾过来两只跪椅,请皇嫂坐下来一起闲聊。

    她不死心地问:“哥哥派他去哪了?”

    陆骋:“你不许再去找他。”

    宜宁不服:“为什么?”

    陆骋:“我再提醒你最后一次,陆臻,明年八月,是你的婚期。”

    宜宁皱眉:“哥哥打完仗回来,怎么变得叫人不认识了呢?当初皇兄赐婚的时候没问过我,七哥当时还是站在我这边的,现如今,哥哥明明能帮我退了这门亲事,却也不拿我当人了!”

    她拿出帕子别过头啜泣。

    陆骋皱起眉,有些尴尬。

    邓姣没想到会近距离吃瓜兄妹大战,她有点犹豫是不是该按照之前的协议,帮燕王哄孩子。

    十六岁的妹妹也算孩子吗?

    她还没开口,陆骋先说话了,“前些时日,我与江念来往颇多,此人德才兼备,值得托付。”

    宜宁依旧不从,她本就对先帝的贸然赐婚十分愤怒,在没真正见过那位状元郎江念之前,她根本不可能相信陆骋的判断。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保护好我吗?”宜宁神色坚决。

    陆骋费解地歪头:“你是我的妹妹,有我在,你还需要谁的保护?”

    “如果碰到野兽呢?”宜宁冷嘲热讽:“野兽又没听过大齐战神的名号,自是唬不住它,我的状元郎夫君能像赵勋那样及时出手保护我吗?”

    “你去哪碰到野兽?”陆骋反驳:“就赵勋那古怪性情,倘若成婚,他就是你身边唯一的野兽。”

    邓姣心里一咯噔。

    陆骋居然一语成谶,宜宁公主婚后,确实被赵勋多次家暴。

    “赵勋是个特别冷静克制的人!”宜宁争辩:“哥哥都不了解他,为何妄下定论?”

    陆骋反驳:“他今日救你之后被撂倒在地,之所以一声不吭没有还手,就是因为此前几次冲动闯祸,被我责罚。陆臻,他从来不是什么冷静克制之人,你不要异想天开,此人根本靠不住。”

    宜宁有些惊讶,但还是试图争辩:“谁敢跟本公主动手?不怕我找哥哥和母后告状?”

    “以他的身手,一旦失控,你可能就没机会来告状了,公主殿下。”陆骋说:“我只会收到我皇妹突发恶疾的噩耗,明白么?我不会让这件事有发生的可能,回你的座席坐好,陆臻,再让我看见你同他闲谈,他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京城了。”

    邓姣浑身一颤。

    糟了!

    这不就是史书里那句战神皇兄的威胁吗?

    居然真的发生过。

    宜宁公主就是因为这句威胁,跟赵勋私奔,被找到后已经怀有身孕,奉子成婚。

    宜宁眼眶都红了:“就算没了赵勋,我也不会嫁给江念。”

    陆骋冷声回应:“婚,我可以帮你退。你不嫁江念,可以,嫁给赵勋,绝无可能。”

    宜宁正要发作,邓姣突然发话:“等一下!二位暂且息怒。”

    兄妹俩同时看向小皇嫂,等她表态站在哪一边。

    邓姣清了清嗓子,冒着得罪燕王的风险,给出建议:“若是突然断绝来往,公主怕是永远断不了念想,既然公主如此好奇,不如……就叫她跟那位金翎卫多多接触,多多了解,看看究竟谁对他的判断是真的。”

    燕王惊愕地睁大眼睛。

    宜宁感动地高呼:“还是皇嫂善解人意!”

    第25章 你在嫉妒我亡夫吗殿下?……

    宜宁公主认为自己找到了盟友, 向本就沉下脸色的陆骋耀武扬威:“所有人都比七哥在意我的感受!”

    邓姣呼吸很不舒服的暂停。

    这明显不是事实,从陆骋此刻陡然改变的神态就能看出来,他很在意宜宁。

    邓姣头一次看见陆骋神色浮现出带有敌意的冰冷。

    就连她那日提出要出宫见爹娘的请求, 她都没感觉到这种程度的敌意。

    在此刻之前, 她以为陆骋是那种能在任何意外中处乱不惊的人。

    但现在不是。

    他显然在乎宜宁这个妹妹。

    否则他不会跟那位金科状元妹夫“来往颇多”。

    否则宜宁也不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成长成如此天真骄纵的性格。

    陆骋习惯于沉默地守护他在乎的东西, 不擅长表达感情。

    所以宜宁如此贪恋赵勋一次及时的、热烈的守护。

    她把赵勋不想惹麻烦的避嫌行为, 当成了他照顾她感受的克制与尊重。

    不像她母亲。生下一个女儿, 在杨太后眼里,可利用价值不大, 宜宁公主自幼就没怎么感受过母亲的关心。

    不像她哥哥陆驰, 自己觉得状元郎前途无量,一拍脑袋就当场赐婚了,就好像她是一个表达赞赏的贵重礼物。

    也不像她哥哥陆骋,始终把她丢在一个透明防护罩里, 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默默守望她。

    陆骋自己也没被长辈关爱过。

    他小时候爱他的母亲, 但他的母亲觉得他的纠缠会带来麻烦。

    爱一个人在他的人生初期,给陆骋的唯一感受,是极度的羞耻,是见不得人,是不可以让周围人发现。

    所以爱是一种累赘, 一旦展露出来, 所有被埋藏在童年的羞耻与无助,也会跟着一起泄露出来,张牙舞爪,丑陋不堪。

    陆骋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种绝望与丢人的境地, 他甚至不打算成家,姬妾也不要。

    但他小时候很享受妹妹对他天真热烈的依赖。

    宜宁是他在成为“大齐战神”之前,唯一真正需要他照顾的人。

    他希望她能一生保持天真张扬,如果找不到好婆家,他宁可她不嫁人。

    赵勋是一个威胁。

    陆骋不知道宜宁对赵勋的爱慕如此激烈。

    这太突然了。

    就只是因为赵勋帮她把袖子从鹿角上解下来,她就能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金翎卫,又哭又闹。

    而现在邓姣竟然建议让宜宁跟赵勋“多多接触”。

    他答应在国丧期间送这个小皇嫂出宫见爹娘,小皇嫂就这样“报答”他。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本以为邓姣会履行承诺,帮他哄好孩子,让宜宁对赵勋放开手。

    但邓姣没有。

    “我不接受这个建议。”陆骋冰冷的目光从邓姣脸上转向宜宁:“回你自己的座席,陆臻,我刚才的承诺依旧算数,再让我看见你去找他,他就会被调离皇宫。”

    宜宁鼻子一酸,但这次,她很有骨气的没有哭,红着眼眶猛的站起身,甩袖离开。

    陆骋侧眸看邓姣:“你也是,皇嫂,请便。”

    “能容我解释两句吗?”邓姣没有立即起身:“我知道燕王殿下战无不胜,也知道您看人从不走眼,我完全相信您刚才对赵勋的判断,但我不能苟同您保护宜宁公主的策略。”

    他依旧侧着眼睛注视她,显然怒气未消,想下逐客令,又好奇她想说什么。

    他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没有表态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邓姣继续解释:“宜宁的动心源于她对赵勋的想象,本质上就是因为她跟那男人不熟,殿下这时候切断她主动去了解的途径,只会让赵勋在她的想象里越来越完美。”

    陆骋冷声反驳:“她跟他才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想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花样,熟悉后,可供她瞎想的岂非更多?”

    邓姣说:“您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您从未对某个人有过这种遐想,这种一见钟情式的心动,反而禁不起真实相处,幻想会被真实的缺点一一击碎。”

    他眯起眼质问:“皇嫂很有经验?”

    邓姣礼貌嘲讽:“反正肯定得比您有经验的多,从您的应对策略就可以断定这一点。”

    “皇嫂的经验从何而来。”他突然变得有些幸灾乐祸,眯起眼审视她:“我皇兄的那些缺点就那么不堪么?”

    邓姣抿了下嘴。

    司马昭之心。

    这个男人想诱导她说些她亡夫的坏话。

    但她不确定他单纯是想听他皇兄的坏话,还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早就对他皇兄“幻想破灭”了。

    大概率只是前者,她知道他们兄弟俩关系很差。

    她不打算满足他的恶趣味。

    “不,我当然不是指陛下。”邓姣坏心眼地反过来夸亡夫:“相反,我入宫前,觉得真龙天子一定是世上最不可冒犯的人,一直惶恐不安,是陛下的温柔与风趣击碎了我所有的可怕幻想。”

    燕王殿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温柔与风趣?”他故作茫然地眯起眼质问:“谁?你说的是哪位陛下?我父皇还是……我祖父德宗皇帝?”

    邓姣忍住笑,严肃纠正:“殿下似乎对陛下的偏见颇深,其实陛下确实是个温柔风趣的人。”

    陆骋仍旧固执地拒绝接受任何人夸奖他皇兄,他自欺欺人:“是,我父皇确实,还说得过去。 ”

    “噗!”邓姣这下没憋住,一手掩面笑得肩膀直颤。

    这位历史上罕见的天才战神,为什么心眼这么小?

    “邓姣。”陆骋突然用很低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她呼吸停止了一秒,然后继续假装在笑,以免被他发现她对他语气变化的敏感。

    他倾身靠近桌子,注视她花枝乱颤的笑容,有些着急地低声催促:“别笑了,邓姣,回你的席位去,我母后在看着你。”

    邓姣心脏猛的一咯噔,抬起脸刚要去看太后,陆骋立即提醒:“别转头,邓姣,回席位,拿着你的杯子,去旁边几桌给藩王挨个敬一杯,快去。”

    邓姣立即神色淡定地起身离开。

    如果太后发现她有意接近燕王,她就算不去殉葬,可能也会“意外身亡”。

    刚才宜宁公主离开的时候,她就应该立即跟着走的。

    因为看见陆骋气成那样,她想两句话解释清楚再走。

    结果再次证明,这个男人会让她大脑短路。

    她居然就公然跟他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起来。

    此刻,坐在正北主席位的太后目光依旧跟着邓姣移动。

    跪在她身后给她按揉肩颈的淑贵妃小声说:“总算聊完了,瞧着殿下聊得可比刚才跟璇儿起劲多了。”

    “别操心了。”太后抬手拍拍淑贵妃的手:“阿骋私下里已经答应我,会扶你当太后,等梓宫封土,这小妖女就会被送去寺院出家,再也碍不了你的事。”

    淑贵妃还是不放心,低声在姨母耳边说:“当初陛下也答应立我为后,却被这妖女三言两语改了主意。”

    太后思索片刻,还是坚定地摇头:“不一样的,阿骋跟阿驰性子截然不同,他最厌恶玩弄权术想利用他的女人。”

    邓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算是“玩弄权术”的女人。

    她现在连玩弄一个男人都不太玩得起来。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她还在琢磨陆骋宁可大逆不道地开祖父的玩笑,也不承认他皇兄温柔风趣,究竟算不算有一点嫉妒?

    当她提起亡夫的时候,陆骋甚至会忘了她在他妹妹的婚事上下绊子的仇恨。

    她或许应该多提一提她的亡夫,这似乎能激发陆骋的好胜心,但她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

    邓姣长长叹了口气。

    其他祸国妖姬魅惑君王的时候也这么费劲吗?

    为什么陆骋不能像此刻对面的所有其他男人那样,单纯只需要注视她,就眼神呆滞智商归零呢?

    “皇嫂。”

    邓姣转头仰脸,“公主?”

    宜宁在她身旁跪坐下来,神色惆怅地打探:“你刚才说服我哥了吗?”

    邓姣:“……”

    不好意思,她刚才只在这个问题上对陆骋解释了两句,之后就不小心聊歪了。

    现在才想起来陆骋还没对这件事表态。

    “我还得继续劝说。”邓姣诚恳地注视她:“公主,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确定赵勋优于江念吗?燕王说你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时辰。”

    “我压根没拿他跟谁做比较。”公主把她认识赵勋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

    戴着粉红滤镜的叙述就是不一样。

    燕王对这件事的描述是“赵勋帮陆臻把缠在鹿角上的袖子解下来了”。

    宜宁对这件事的描述是生死关头,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抓住鹿角,即便她惊慌失措地继续挣扎,赵勋也只是双手抓住鹿角,为她争取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之后即便被亲王们误会,他也不为自己辩解,将所有解释权都交给公主。

    一整个就是个暗中守护、全然尊重、将自己名誉甚至生死置之度外的寡言男人。

    邓姣尽量不冒犯地给她提示:“公主现在也知道了,出意外的时候,燕王其实已经先赵勋一步赶到了,你当时太慌了,没发现,赵勋肯定是发现了的,他没有与你肢体接触,未必只是不想冒犯你,也可能是担心你的哥哥觉得他逾矩。之后被亲王们误解,他不还口,有可能也是因为燕王就在旁边看着,他问心无愧,毕竟能处置他的,只有燕王。”

    宜宁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脸色却逐渐泛红。

    邓姣继续道:“刚才我瞧见你一直在对赵勋说话,但他的眼睛一直在殿内巡查,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你的感受,未必会把公务完全置于你之上,我认为他……好像更希望在燕王面前立功。”

    宜宁:“你究竟是站哪边的呀皇嫂?”

    邓姣笑:“相信我,就这件事,我绝对绝对盼着你能顺心,你看看这在座的所有亲戚,有没有任何人刚才那情况,会跟燕王作对,帮你争取跟赵勋了解的机会?”

    宜宁想了想,感激地小声说:“谢谢皇嫂。”

    “不用谢我,”邓姣说:“我只要你先忘掉自己对赵勋的解读,如果燕王答应给你了解的机会,从我刚才说的角度去理解他,他真的很在意他的仕途。”

    宴席结束后,邓姣跟随众人走出大殿。

    小太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还是指挥太监把他抱到邓姣面前,奄奄一息地催促:“快讲!姣姣!快讲,爷要歇了!”

    邓姣立即会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姑娘……”

    她话音刚落,身旁熟悉的高大身影忽然靠近。

    那个她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的男人。

    陆骋几步上前,胡乱揉了揉小太子昏昏欲睡的包子脸,留下了一句“吃饱了就睡”的羞辱,就转身走了。

    没有人发现异常。

    他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要不是感觉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她掌心,邓姣也不会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陆骋借羞辱小胖崽的幌子,给她塞了封“密信”。

    邓姣心跳忽然加速,掌心的汗都快把那张纸条弄潮了。

    第26章 前夫哥有苦难言

    这个杀千刀的小叔子。

    如果他确实不想让她“想得太复杂”, 他就不该做这种偷情似的小动作。

    要不是她现在对陆骋有一定的了解,猜到纸条上肯定是什么正事,她现在恐怕已经心花怒放了。

    好吧, 即便知道是正事, 她也心花怒放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是很吃这类小暧昧举止的人。

    现在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如果做这些事的男人是陆骋,从前对她来说再幼稚的小暧昧, 都会变得惊心动魄。

    她激动得都有点反胃了。

    坦白的说她希望纸条上写的是“皇嫂, 今晚我能跟你上床吗”。

    按照传统流程, 这本来应该是她小叔子该有的愿望。

    真不是个合格的祸国妖姬。

    邓姣恨不得当场拆开纸条看看究竟写了什么。

    但是,陆骋这小子可能手劲大。

    或者他刚才也有一点紧张, 没轻没重的, 把她胖宝宝的包子脸揉疼了。

    小太子被这一揉都清醒过来了,小手抱着胖脸直哼哼,焦急地四处张望,想找到是谁暗算他。

    但是陆骋已经没了踪影。

    而清醒后的小太子把小胖手伸向邓姣, 在太监怀里拱来拱去要挣脱。

    他现在有点依赖邓姣带给他的安全感了。

    邓姣捏着被汗湿的小纸条, 无奈地伸手, 刚准备接过小胖崽,身旁传来陌生温和的女人嗓音,“让我来吧。”

    邓姣循声望去,就见今天宴会上一直坐在太后身边伺候的那姑娘走过来,伸手也要去抱小太子, 温声哄:“阿渊乏了吗?去姑姑那里睡好不好?你都好几日没给小鸭子们喂吃的了。”

    姑姑?

    邓姣略一琢磨, 想起淑贵妃是太后的远房侄女,确实是小太子的表姑母。

    她作为贵妃,对太子自称姑母,多少有一层强调更亲近的血缘关系的意味。

    淑贵妃虽然是太后的心腹, 但她没有儿子,她若是也想争一争凤印,确实得拿捏住小太子的感情。

    邓姣没有立即收回手,她目光回到小胖崽身上,看他选择谁。

    小太子的手和脚尖都在往邓姣的方向挣扎。

    但他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忽然转头看向淑贵妃,“小鸭几!”

    他的小胖手转向淑贵妃,迫不及待地欢呼:“小鸭几小鸭几!爷来喂!”

    淑贵妃抿嘴露出个满意地笑,伸手接过太子,然后用一种温和平静的眼神越过小太子的肩膀,看向邓姣:“娘娘早些回宫歇息吧,今儿着实不省心呢。”

    邓姣能从她平淡的态度里读出挑衅,不过她没打算呛回去。

    也不知道这位姑母在得意个什么劲,她用鸭子吸引走小孩的注意力。

    获胜的是鸭子,又不是她本人。

    邓姣还真就挺急着脱身,她得看小纸条,所以很真诚地感谢淑贵妃搭把手,自己转身就快步往坤宁宫方向走。

    回到寝宫,屏退侍从关上门,迫不及待展开折成小方块的字条。

    纸都被她的手汗泡软了,字迹略有些晕开,但不难辨认——

    “三日之后,天师去你宫中做法事,他会要你闭门诵经半个月,别反抗,我要把你换出宫。”

    邓姣心脏咚咚地撞击胸口。

    也不知道这几行字有什么值得心跳加速的。

    果不其然就是为了“公事”。

    墨迹尚未干透,应该是陆骋临时在宴席上找机会写的。

    大概是今日亲眼看见她拿球砸三皇子,知道她疯起来什么事都敢做,所以陆骋才把计划特意告诉她,以免她拿球砸天师。

    他也越来越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皇嫂很疯”这个标签并不是她想对他展现的。

    她打开灯照,把小纸条对准烛焰,犹豫了一下,收回来又端详几回。

    别反抗。

    我要把你换出宫。

    送去他的燕王府。

    他前几天在她耳边说过,“想要赏赐,七天后,你可以在我的王府里列好清单”。

    她应该是历史上第一个即将住进大齐战神王府里的非侍从女性。

    但他只给她划定了最长半个月的时限,加上出宫回宫,估计只能在他府里停留十天左右。

    他甚至不一定能经常回府过夜。

    留给她睡男人的机会很有限。

    脸面什么的,不能要了,她得非常主动地出击。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把攻略陆骋放在了求生首要任务。

    几天前,她的首要目标,还是寻找德宗皇帝在玄君山洞天福地埋下的宝藏。

    她一边烧掉陆骋塞给她的小纸条,一边仔细琢磨那笔宝藏。

    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对攻略燕王完全没有信心,现在想想,其实只是自我安慰的异想天开。

    且不说出宫后,她肯定会被燕王的侍卫随身看护,根本没机会出城寻宝。

    退一万步说,哪怕她直接能找到宝藏所在地,顺利挖出来,她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呢?

    那个央视节目里说过,挖出来的宝藏中除了金银器皿,主要的财物是五十万两大齐官银。

    五十万两白银。

    差不多接近二十吨。

    她租个小马车,一次偷摸摸地拉回来一点,来回得拉几百趟。

    还得雇保镖防范抢劫。

    如果雇主就她一个十七岁小姑娘,对保镖的道德考验也是地狱级别。

    更地狱的是,如果要找一个既不想劫财、也不想劫色,而且实力足以胜任这个任务的保镖,唯一的可能大概只有燕王陆骋。

    邓姣被自己的推论气笑了。

    而且二十吨的白银拉回来藏哪儿呢?

    得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在不能确保守住这笔大财之前,她宁可不要打草惊蛇。

    反正如果她不挖,要到千年之后的施工队才会不小心挖到这笔宝藏,很安全。

    再过三天她就要出宫了。

    她或许应该担心被替身换出宫的过程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她没有。

    意料外的安心。

    陆骋安排好了她出宫的方式,这个控制欲过强的小皇叔不会容许半点失误发生。

    这天夜里,她又做了那种清晰的梦。

    有过不少次经验,这种身临其境的梦境多数都是原主的记忆。

    前几次的梦在邓姣的童年时期,梦里的她总是在努力展现自己的优势,像个待售的贵重商品。

    她能感觉到原主急切为父母争光的心情。

    邓姣十岁出头,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她的父母以此为荣,认为她能攀上一门跨阶层的亲事,带着她的哥哥弟弟鸡犬升天。

    从邓姣的角度能感觉到,这个女孩从来没被当成和她兄弟一样的孩子对待。

    但原主并不认为这有哪里不对劲,她甚至努力朝着父母想要的目标奋进。

    她把父母获得利益后对她的赞赏,当成获得父母关注的唯一途径。

    她家里的废物兄弟从来不需要为父母争利,所有好处却都先紧着他哥俩。

    每次做这些梦,邓姣都有些烦躁,原主把对亲情的渴求全都转化为出卖自己的动力。

    这在她这样的现代人看来实在可悲,野史里的邓皇后是听了亲兄弟的挑拨,才下毒背叛燕王,只为巩固母族势力。

    但多年后,她的母族势力在被陆渊瓦解后,她的哥哥和弟弟立即发动亲兵卷款逃命,把邓太后孤零零一个人丢在皇宫,任由暴君处置。

    野史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无法分辨,但邓姣梦见的原主记忆肯定是假不了的。

    无法理解这样的娘家人哪里值得托付信任,但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有其局限性。

    这天晚上的梦里,终于没了那些只想吸她血的亲戚家人。

    她梦见自己在后花园里闲逛,被初夏的阳光晒得步态懒散。

    虽然有这具身体的感受,但梦境里发生的事并不能由邓姣操控。

    她只能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她听见一个成熟男人威严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的那家首饰铺子挂了新货旗子,朕带你出宫逛一趟?”

    邓姣像是听不见一样,继续懒洋洋地往前走。

    身后男人又说话,“姣姣,朕究竟是哪儿得罪你了?”

    邓姣终于说话了,但没转身,语气介于撒娇和发怒之间,十分微妙,很值得学习,“怎么会呢?您样样都周到着呢,我只想随意逛逛,要不您去接淑贵妃逛首饰铺子。”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叹息。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开口:“前日那场庆功宴上都是带兵打仗的将领,带你出席不合适。”

    邓姣猛地转过身,仰头看向陆驰:“哪里不合适?妾身见不得人,不如淑贵妃大家闺秀?”

    男人噗嗤一笑,低头专注又宠溺地注视着她:“你太见得人了姣姣,不如淑贵妃不起眼,万一宾客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朕可就要损失几员大将了。”

    邓姣清醒的意识第一次亲眼看见她的亡夫陆驰。

    这个男人异常英俊挺拔,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实际上他这时候应该在三十四岁上下。

    长得帅是意料之中,毕竟太后当年可是不输邓姣的美人,儿子们的颜值肯定差不了。

    意料外的是,他其实长得跟陆骋并不像。

    不是同一种帅,陆驰的下颌线更有棱角,眼睛形状却更柔和一些,不似陆骋那种侵略感。

    梦里的邓姣依旧不依不饶:“陛下哄我罢了,我都听人说了,这场大捷让鞑靼损失惨重,燕王一战封神,庆功宴是大事,只有将来的皇后有资格参加。”

    又是一阵沉默。

    “你就是将来的皇后。”男人神色坚定。

    邓姣垂眸别过头:“陛下何必还要哄我?岂不徒增失望?”

    “朕几时骗过你?”男人皱眉,深吸一口气,挣扎良久,沉声开口:“朕只是不想让你见到他,行了吗?朕也没觉得哪里比不过他,只是……”他难得露出窘迫的神色:“朕怕你见了他,会嫌朕老。”

    第27章 崽崽靠卖萌求生+进燕王……

    邓姣醒来时, 莫名有一股浓烈的哀伤情绪。

    明明能感觉到梦里那个皇帝真切的爱意,她却感到很难过。

    赵嬷嬷说得没错,先帝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邓姣。

    可能不只是因为美貌, 也是因为他身边那么多女人, 只有对待邓姣,不需要照顾她靠山的面子, 他可以展露真实的自我。

    邓姣又是个敢于直白表达需求的小姑娘, 在他面前, 像一张白纸。

    这种安心和真实,让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第一次感受到热恋的滋味。

    邓姣却对他这份爱意感到悲伤。

    她能感觉到梦里原主邓姣的感受。

    才十六岁的原主邓姣, 一心只想往上爬, 她不断向皇帝索取爱,是为了爹娘兄弟争光。

    她从来没想过她的父母兄弟是否值得她牺牲所有去奋斗。

    她一生中获得过的爱,可能总共也就一两次。

    全都成了牺牲品。

    但是话说回来,原主邓姣竟然是个敢表达真实情绪的姑娘。

    邓姣本以为她是个八面玲珑的高情商顶尖绿茶。

    没想到行事作风……居然和她本人有点相似。

    这倒是给她带来一点自信。

    或许她也该在适当的时候, 让对方知道自己在生气, 以及为什么在生气, 一味的隐忍讨好反而容易被忽视。

    就这么办。

    邓姣当天中午,就先拿小胖崽试手。

    昨天,小太子在喂鸭子和邓姣的童话故事之间,选择了喂鸭子。

    邓姣记仇的小本本,不会对三岁的胖小孩网开一面, 再胖也不行。

    她要尝试让小太子知道, 她也需要被他重视。

    即便是小鸭子也不可以抢姣姣娘娘的风头。

    小太子中午照例跑来坤宁宫蹭饭蹭故事的时候,他平日里活泼乐呵的姣姣娘娘双手抱臂,眼珠朝上。

    由于很少有人敢直接当着太子的面翻白眼。

    小太子殿下并不知道这个表情叫翻白眼,他不太理解今天为什么只能看见邓姣的眼白。

    他叫了几次, 邓姣虽然“嗯”了,但还是眼珠上翻。

    于是小太子就有点紧张地扬起胖脑袋,想看看天花板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吸引姣姣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紧张地小声问邓姣:“要塌了吗?”

    “你家才要塌了呢!”邓姣无奈把眼睛珠子放下,瞪向小胖子:“本宫在生气哦。”

    小太子一惊,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包子脸。

    大概是担心姣姣娘娘生气的时候,会变回几个月前那个可怕的样子,他现在很不安。

    他谨慎而又礼貌的询问:“娘娘会气多久?”

    “不好说,至少一整天吧。”邓姣对这小崽子难得的礼仪感到挺满意。

    但紧接着,这小煤气罐就蹦下椅子,对着她抱拳行礼,难得规规矩矩地使用从前学的敬语:“儿臣改日再来请安。”

    “你给我回来!”邓姣一把拽住他后脖领子不让他跑路:“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生气?那殿下上回被三皇子欺负的时候我有不管殿下吗?”

    小太子困惑注视她,用小奶音虚心求教:“姣姣为何气气?”

    邓姣当然不能对这头小猪绕弯子,直接就开始列举罪状:“你昨天跑来让我给你讲故事,我都开始讲了,别人一邀请你去跟小鸭子玩,你就跑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小太子漆亮的眼睛珠子微微移动,没想明白,虚心求教:“看你干嘛?你也有小鸭几吗?”

    “没有鸭子就不用管我了是吗!”邓姣雷霆震怒!

    这个不孝崽!

    她要是不好好教育,长大了,不得也变成陆骋那种直男!

    邓姣耐心举例子:“如果我答应给你讲故事,然后才讲到一半,其他皇子邀请我去他们殿里玩,我就立即不讲了,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自己去找别人玩,你会怎么想?”

    小太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啃着小胖手想了想,提出解决方案:“爷跟你一起去玩。”

    “我不带你一起!”邓姣禁止他作弊:“我就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为什么?”他列举自身优势:“爷会投手球,带上吧姣姣。”

    “我不!”邓姣冷酷拒绝:“假设我要和别人玩你不会的游戏,我就丢下你不管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爷……爷……”小胖崽的表情变得有点痛苦又委屈,他再次恳求:“带上吧姣姣?”

    完了。

    邓姣心软了。

    谁能在一只小猪崽子委屈巴巴的恳求面前,继续教学同理心?

    她语气放软了一点说:“我不是真的要丢下殿下一个人,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我真那么做,殿下是不是觉得不开心?好像我不在意你一样,扭头就把你忘了,玩游戏比殿下更重要?”

    小胖崽气嘟嘟地点头:“姣姣坏坏!”

    “但实际上我不会那么做,对我来说殿下比任何游戏都重要。”邓姣开始翻旧账:“那殿下呢?我和小鸭子,你更喜欢谁?”

    “小……”小太子刚要抢答,又警觉意识到陷阱,一个急刹车,猛地大拐弯,包子脸严肃地质问邓姣:“小……小鸭几有什么好玩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邓姣笑喷了。

    你小子脑子转得挺快啊?

    她故意揶揄他:“噢?不好玩吗?殿下最近没有急着去跟小鸭子们玩?”

    小太子神色冷静的低头想了想,严肃地像是在跟蜀地作乱的首领谈判。

    “爷很少跟它们玩,”他面无表情地对邓姣使用政治话术:“除非它们很饿饿。”

    “哈哈哈哈哈哈!”邓姣没绷住。

    鸭子们可是随时都在饿饿啊你这个不孝崽!

    难怪你老陆家的王朝能持续那么久,政治敏锐度刻进基因里了是吧!

    “你可以经常跟小鸭子们玩,殿下。”邓姣实在没办法跟这个小胖子严肃,她又变成了温柔的继母:“只是玩之前可以先问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之类的,那样我就不会感觉殿下不在意我了,可以吗?”

    小胖崽有点迷茫地注视她片刻,而后很认真地点点头:“爷掏一百个鸭几,都给姣姣喂。”

    邓姣露出欣慰的微笑:“殿下的心意我领了,但本宫喂十只鸭子就足够了。”

    两天后,天师如约来到坤宁宫做法,邓姣也提前叫来了小胖崽。

    准备让崽子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她会消失两星期,这对幼崽来说,是很长的时光了。

    要是莫名其妙就不让见面,他可能会惊慌地以为,邓姣跟父皇母后一样,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邓姣很郑重地对待这次告别。

    明确告诉小太子,闭门诵经是怎么回事,并保证诵经完成后,就会继续出来陪他玩,出关后,还会给他补齐半个月的故事。

    小太子对此并不太在意。

    他不理解半个月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

    邓姣说她要住在寝宫不能出门,也不能见人,这在太子看来,邓姣依旧在他身边。

    他无所谓地点头表示明白了。

    但估计不出三天,这小崽子就会闹着要进门找他玩。

    邓姣只能吓唬他一下,说如果他在闭门诵经过程中闹着要见面,天师就会罚她多念一天,闹一次加一天,越闹越见不着,只要乖乖听话半个月,就能立即听她讲很多好玩的新故事。

    小太子漫不经心的包子脸忽然变得警惕。

    他仰头盯着邓姣许久,紧张地问:“可以哭哭吗?”

    邓姣没听明白:“嗯?”

    他用小胖手用力揉自己的眼睛:“哭哭,爷小小声哭哭,不打滚,可以吗?”

    邓姣沉默了一会儿。

    眼眶红了。

    她蹲到他面前,倾身抱住他拍哄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就只有半个月而已,殿下一定要哭哭吗?姣姣娘娘舍不得殿下哭哭。”

    小太子根据经验告诉她:“爷找母后,没有,就哭哭,停不下来,眼睛自己在哭哭,爷没有闹。”

    “我明白。”邓姣把崽子抱得更紧:“殿下随时都可以哭哭,不需要尝试停下来,但是你要记得,我完成仪式就会出来陪你玩,我保证,我保证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答应我待在东宫耐心等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吗?”

    沉默。

    邓姣退后,看向他的包子脸:“殿下?答应我好吗?”

    小太子有些不安地坦白:“爷明天要去喂小鸭几,爷可以待在池塘边等你吗姣姣?”

    邓姣松开不孝崽,阴阳怪气:“可以,你现在就去陪你的小鸭子们玩也没关系。”

    “好诶!”不孝崽转身就挥动小短腿,飞奔出门喂鸭子去了。

    邓姣:“……”

    今后一个月都没有睡前故事了你这个坏猪猪!-

    闭门诵经当晚,邓姣就被换出了宫,马车直达燕王府。

    他依旧是她那个控制欲很强的小皇叔,没有给她选择住处的机会,直接被侍从引路到西苑。

    因为是深夜,灯火没能照亮周围的景色,她不清楚自己接下来十天的居住环境。

    但主楼的三开间早已亮起灯火,一进门,她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妇,神色惶恐地站在客厅中央。

    邓姣一眼认出这就是她梦里见过的爹娘。

    燕王把他们秘密带来王府之前,可能没告诉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来陪女儿逛街。

    两口子显然吓懵了,嘴唇都发白起皮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自家当皇后的女儿,两人愣了好半天,邓姣的母亲才上前一步,颤声呼唤:“阿姣?”

    她想冲过来抱住邓姣,却又畏缩地看了看周围的侍从和守卫,想知道可不可以靠近自己的女儿。

    邓姣主动走过去:“爹,娘,别紧张,是我请求燕王,带你们来同我见一面。”

    夫妻俩一听这话都懵了。

    许久,邓姣她爹显然想要发怒,又顾及门外站着两个王府守卫,只好压着嗓音,不悦地说:“胡闹!这国丧期间,你不好好在宫里呆着,见我们作甚?”

    看来这两口子是完全不知道女儿要被殉葬的传闻。

    无所谓,邓姣不在乎他们是否关心。

    “爹娘是刚赶来京城吗?舟车劳顿,先歇了吧,有话明早再叙。”

    邓姣其实有准备好见父母时涕泪横流的感人场景,但现在,她的首要观众燕王根本没现身。

    所以她用不着太注意细节,直接打发他俩去睡觉。

    第二天清早,不等邓姣琢磨要怎么跟两口子解释,燕王的属下就把她爹娘叫醒,强制受了几天惊吓的夫妇俩一大早陪邓姣去逛集市。

    好吧,她小皇叔的控制欲平等地覆盖了每一个生灵。

    邓姣有点担心,逛完集市,下一步她就会被送回皇宫。

    好在流程到了这一步,陆骋稍微给了她一点参与感。

    属下询问邓姣是否需要留下来继续陪父母逛几日。

    邓姣选择需要,并直截了当地问那个负责流程的属下——燕王这几日会不会回府居住?

    属下表示不清楚燕王的行程安排。

    坏了。

    她自导自演的诱惑戏码压根没机会使用。

    她费这么大劲出宫,还就真是来见一见完全不关心她死了皇帝丈夫难不难过,只不断询问她什么时候能当上太后的父母。

    邓姣有几次冲动,差点吓唬他俩说邓家三族可能都要跟着她一起殉葬。

    但想想还是算了。

    她怕她爹带上她那两个不太聪明的兄弟干出什么蠢事,连累她不殉葬都不行。

    她只能稳住爹娘,说一切都好,估计再过三个月就能当太后了。

    两口子那变脸变得简直绝了。

    一口一句“爹的宝贝疙瘩”,“娘的心头肉”,把邓姣哄得头皮发麻,立马称头疼,打发他俩回自己院子呆着。

    到了第三天,她都恨不得提前回宫。

    想想还是再等待几天,逛逛集市也是好的。

    她几个月没感受过这烟火气了。

    好在燕王没让属下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只要有侍从跟着,她可以在王府内到处闲逛。

    王府面积很大,设施齐全,甚至有仿温泉的半露天浴池。

    但景观设计嘛,说好听点是简洁到了极致。

    说实话就是直男审美。

    这么大的王府,有一半面积用来当校场。

    其中包含一个完整规格的射圃,就是练箭的场所。

    还有各种规格的单人对战场所,和小型军队阵型对战演习区。

    闲着也是闲着。

    邓姣在武器架子上找了一把最小的弓,拿上一桶箭矢,走到最北边的箭道。

    举起弓,她尝试瞄准靶心。

    “那把弓拉满,也射不了那么远。”

    陆骋的嗓音吓得她差点把箭射自己脚背上。

    邓姣缓缓放松弓弦,假装淡定地回头看向他:“这样我就可以为自己射不中箭靶找借口了。”

    他侧头观察她神色,迈步绕过汉白玉护栏,走进靶场,“当务之急,是找到你出宫到现在只陪伴你爹娘半个时辰的借口,二老似乎不是皇嫂出宫的真正目的。”

    她惊愕地看他:“殿下在监视我?您早就回来了?”

    “我刚回府。”他说:“回来拷问一个边疆截获的信使,听了侍从的禀报,皇嫂似乎比信使更可疑。”

    邓姣神色平静。

    坦然与他对视。

    眼眶微微泛红,她迅速酝酿出梦里感受到的委屈情绪,哑声回答:“昨日一见面,我爹娘就问我几时能当上太后,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事。我突然发现,这世间可能并没有谁会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想要护着我。不对,从前有,三个月前有,可他遇刺驾崩了。所以,我突然不想看见我的父母了,他们一说话,我就会恍然,原来我根本没有父母。”

    陆骋掌控全局的气场一瞬间收拢。

    他如临大敌,警惕地观察邓姣的神色,很快判断出,她真的要哭了。

    他侧身原路绕过围栏,准备撤退,“合情合理。皇嫂请自便,玩得开心。”

    邓姣差点破功笑出声。

    战神殿下果然非常不善于处理这类情感宣泄的时刻。

    她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

    她等了他三天,他今天一露面,就来吓唬她,放完狠话还想跑?

    “我已经不太记得该如何射箭了。”邓姣不让他走:“皇叔可以教我吗?”

    陆骋神色遗憾地婉拒:“我也不太会。”

    说完,他一颔首,转身快步撤离现场。

    “对哦。”邓姣再次拿出亡夫杀手锏,嗓音足够让逃跑的战神听清楚:“从前听陛下说过,他七弟的箭术很糟糕,怎么教都教不会,还好陛下箭术高超,耐心教过我几招,有机会,我可以传授给您。”

    黑金色的长靴陡然顿住。

    大齐战神的气场一瞬间重新覆盖靶场。

    未知的可怕逆鳞被触碰,再转过身时,陆骋眼里,没了半分对女人眼泪的惶恐。

    只剩下平静如水的必胜决心。

    他走到弓架前,指尖划过各种材质的弓身,侧头盯着邓姣:“箭术高超。他最多能拉满几石的弓?”

    邓姣:“……”

    燃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燃什么。

    你一个名垂千古的战神,至于跟你刺客都防不住的皇兄比拼臂力吗?

    第28章 她在他怀里(结尾小修)……

    陆骋上钩了。

    但邓姣并不算非常有成就感。

    目前为止陆骋表现出的竞争欲望, 都是出于他跟他皇兄从小到大的暗自较劲的习惯。

    她死去的亡夫都比她更能唤起陆骋的注意力。

    这妖姬当得可太失败了。

    她得加把劲。

    “我不太懂这些,几石的弓射得最远?”她神色茫然地走到他面前,仰头好奇地注视他。

    这男人的轮廓骨相简直是艺术品。

    难怪先帝为了不让原主邓姣看见他弟弟, 宁可得罪心爱的女人, 也不肯带她参加燕王的庆功宴。

    如果只是比较五官的精致度,这兄弟俩其实各有特色, 先帝五官还更温柔俊秀一点。

    但一看整体, 陆骋的气质和动态就莫名散发一股绝杀的吸引力, 哪怕还没意识到他长得多好看,都会被帅得脑子空白一瞬。

    他有种无视外界的专注, 只针对他自己在意的事。

    周围人甚至能明确感知到他对别人想法的毫不在意, 不是出于傲慢,所以不感觉冒犯。

    旁人都会无知无觉地被卷进他的游戏规则里。

    这或许就是他掌控感的形成逻辑,他自己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的目光没有注视她,长睫垂落, 泛着金棕色阳光的眼瞳专注地盯着他自己选中的那张弓。

    玄色弓臂泛着暗青色冷光, 赤金山河纹盘绕其上, 弓弣雕刻瑞兽,弓身正中的翡翠握把是极为罕见的色泽。

    感觉这把武器放到拍卖会上,卖出去够她吃好几辈子了。

    这么贵重的武器,他居然就这样露天放着。

    皇室败家子,真是暴殄天物。

    陆骋自鸣得意地对着自己的宝贝弓箭欣赏了几个来回, 然后才抬眼看向邓姣, “想试试这把么?”

    邓姣一看那个弓臂材质,就感觉开弓可能很费力气,她恐怕拉不满,也射不远。

    但是无所谓, 她可以在他面前表现得柔弱一点。

    “好啊。”她伸手抓住弓臂接过来,但他的手还握在翡翠握把上,跟着弓一起靠近她怀抱。

    他怎么不松手?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显然不是为了占便宜,该不会是怕她弄坏他的宝贝弓吧?

    邓姣抬眼对他坏笑,刚想揶揄两句,他就先一步开口提醒她:“两只手拿弓。”

    他可真宝贝这把弓啊。

    她抿嘴郑重点点头,双手抓住弓身。

    他终于松开手,但在松手的时候才提醒她:“有点沉。”

    毫无心理准备,他一脱手,弓差点把她赘得扑进他怀里。

    “哦!这也太沉了!”邓姣用膝盖顶了一下弓的末端,才用双手把它抱回怀里:“这在战场上用这么重的弓,不得把胳膊拿废了?弓难道不是越轻越好吗?”

    “用途不同。”他欣赏的目光继续在弓身上移动,低声解释:“这把弓射程范围内无抖动,且几乎不受风力影响,是高处伏击时针对敌方指挥将领的武器,不需要长时间举在手里游击作战。”

    “好吧,听起来还挺有道理。”邓姣还是不能接受这重量,“我从前听说过那种弩,重量没有这么沉,射得也挺稳的。”

    他笑了,一点点眯起眼的笑意,嘴巴依旧不饶人,“还是邓将军见多识广。”

    邓姣脸一红,仰头反击:“殿下要是有道理,就讲清楚道理,为何总爱揶揄我?”

    他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解释:“你见过的那种应该是轻弩,射程过半,速度就会急剧衰减,只能近距离作战,而重弩适合定点发射,不灵活,准头只够锁定一个大致区域,就算敌方将领愿意配合我们的要求,去指定位置站着不动,我们也不一定能射中。”

    “原来殿下是可以好好跟人说话的呀?”邓姣放慢语速。

    他没回应她的揶揄,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邓将军赐教。”

    邓姣抿嘴一笑,抱着弓,走到彀区站定。

    虽然没学过射箭,但她从前在俱乐部馆场里玩过几次弓箭,当时有专业的教练在旁边,大概教过一点点基础知识。

    手里这把弓跟她玩过的复合弓不一样,但射箭的技巧或许很多是通用的。

    她有模有样的摆好架势,什么“三七步站姿”和脊柱弧度,都按照当初学的技巧摆到位了。

    握弓的手法,也注意虚扣和食指位置,手腕自然内旋,都是教练防止她被弓身震颤弄伤的一些指导。

    她摆好这个姿势,特意停顿了一会儿,想让陆骋知道她在箭术上确实有点东西。

    陆骋垂首站在她身旁,视线落在她握弓的手上,神色严肃。

    她有点紧张,怀疑自己姿势是不是有错误。

    于是不再显摆基本功,赶忙开始瞄准箭靶。

    瞄准的一些技巧,她也还记得。

    弓弦垂直,箭头水平,靶心箭簇弓弰三点视觉重合……

    她余光看见他的双唇抿了一下,是个憋笑的表情,但他没发出声音。

    她肯定犯了什么很滑稽的错误,但她不想知道。

    只要这一箭能碰到箭靶,也算是挽回颜面了。

    她开始拉弓。

    这一步她也很讲究,用到了教练说的“背部肌群同时发力”的技巧。

    脸色逐渐涨红。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弓纹丝不动。

    弓本来就沉得厉害,拉弓的感觉简直像在拉钢筋。

    邓姣的胳膊已经酸得要失去知觉。

    别说拉满弓,让箭射出去的微小弧度,她都拉不出来。

    不行了。

    她用最后的力气把弓缓缓放在地面上,避免磕碰,而后转身仰头怒瞪燕王,“殿下这是为难我。”

    他反问:“皇嫂何出此言?”

    她一只手拍拍架在地上的重弓:“这是您府上最难拉开的弓了吧?未免太看得起我的臂力了。”

    “我是选给我自己。”他说:“顺带跟皇嫂客气一下,没想到皇嫂真打算赐教。”

    噢,懂了。

    他原本只打算在她面前展现一下实力,证明他比她亡夫更强。

    她可不会让他达到目的后得意洋洋地离开。

    “只是殿下自己射箭,我恐怕不能判断出您箭术强弱?”她挑眉,进一步出击:“陛下当初是手把手教我射中了靶心,他手法和准头,我都是亲身感受,自然知道他有多厉害。”

    他目光从弓转到她双眼。

    她下意识回避视线,理了理衣领。

    明明打扮得体,在被他凝视时,她总觉得自己哪里都没有准备妥当。

    “刚才那个姿势,是皇兄手把手教你的?”他问。

    “对啊。”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平静与他对视:“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需要纠正吗?”

    他点了一下头:“请皇嫂再做一遍。”

    他表情很认真,似乎想纠正她的错误。

    邓姣立即打起精神,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嘿!”的一声吼,再次举起那把重弓。

    “诶呦——”第二次举起来的时候,胳膊已经发抖了,明天起床估计胳膊得酸得动不了。

    “不行不行,我举不动了……”

    她努力稳着弓,刚准备轻轻放回地上,一只手从身后,环住她,覆盖在她握弓的手背上,将重弓稳稳地重新抬起来,朝向箭靶。

    他的另一只手握住她握箭的手,一瞬间,将弓拉满。

    “皇兄是这样教你的?”他嗓音在她头顶震颤,缓慢沉入她体内,浑身酥麻。

    “是的。”她小声回答,气息混乱。

    他怀里的热气环绕她全身,体味是淡淡的松木清香。

    “皇嫂确定么?”他低头看向怀里女人的发髻。

    “当然。”她红着脸催促:“殿下快点射吧。”

    话一出口,两人安静了。

    他没有动,没有松手,没有回答她的要求。

    怎么感觉这要求听起来怪怪的。

    她脑子飞转,想赶紧转移话题。

    她原本准备的主动出击,是靠言语姿态之类撩拨技术进攻,而不是靠要扣钱的谐音梗。

    “好的。”他终于又说话了:“放松一点。”

    射箭还需要放松吗?

    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微微放松下来,瘫靠在他怀里。

    “我是说手指放松一点。”他目光盯着远处的箭靶。

    邓姣立马恢复姿势站直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真的在认真的射箭啊?

    你们皇室的小叔子搂着皇嫂射箭真的没问题吗?

    “你确定皇兄是这么教你的?”他又问了一次。

    “是的呀?”她脑袋动了动,想仰头看他表情:“殿下为什么还不……射箭?”

    他依旧没射出箭矢,在她头顶慢悠悠地说:“我皇兄是左撇子,你忘了,还是不知道?”

    “啊?”她一愣,还没意识到危险,心跳就已经加速。

    “姿势反了,皇兄不会这么教你射箭,这么做,他射不准。”他歪头,注视她侧脸:“邓姣,我怎么总感觉你跟我皇兄不太熟?”

    邓姣:“……”

    遭了。

    别的战神也都是这种细节怪吗?

    邓姣很紧张,耳朵烫得快要融化了,尤其是他说话吐息的那一边耳朵。

    但是,要命,他的话莫名其妙戳中她笑点。

    怎么办。她确实跟他皇兄不太熟,只在梦里见过一次。

    陆骋从刚才不动声色地试探到现在,似乎就是为了证明她真的不太了解他皇兄。

    他怎么不忙着证明他的箭术胜过他皇兄了?

    “我知道我夫君是左撇子。”她强作镇定:“我是故意配合殿下的习惯。”

    陆骋没有发出那一箭,缓缓将弓收回,垂下,撑在地上,低头看向邓姣:“我听闻皇兄对你唯命是从。”

    邓姣目光动了动,缓缓转身面对他,“陛下待我确实很好。”

    陆骋沉默观察她表情。

    这个女人眼里没有半分伤感,他的主动冒犯,她也没有一句推拒。

    第29章 呵,皇兄的女人

    邓姣很快意识到, 陆骋强调他皇兄对她很好,是因为她此刻的表现丝毫没有对亡夫的思念,这十分反常。

    她玩弓箭玩得很开心。

    而且在陆骋面前, 她更加敏感, 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想笑。

    所以她看起来跟先帝真的不太熟,既不伤心, 也不怀念。

    她现在突然开始梨花带雨显然会有点虚伪。

    那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绝情的表现呢?

    他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不满, 是不是觉得她像他认识的所有后宫女人一样没有心, 只是个政治机器?

    陆骋目光从这女人的眼睛滑到鼻尖,再到她的嘴唇。

    他去年在边疆风吹日晒浴血奋战的时候。

    他皇兄每天对着的就是这么一张脸。

    她的手触感像没有骨头。

    他拉弓的时候, 不得不错开她的手指, 自己勒紧弓弦。

    否则她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现在肯定会出现一道血红的印子。

    这跟他没有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她没有喊疼, 这甚至让他稍微有点他妈的成就感。

    当他在战场上分析每一处地形, 以避免军队中埋伏时。

    他皇兄每天要操心的, 只是如何不让这个脆弱的尤物磕碰受损。

    他应该记行刺他皇兄的死囚一次大功再行刑。

    不过可悲可笑,这个女人对他皇兄没有一丝真心,现在可以确定这一点。

    邓姣越发紧张。

    陆骋不满的眼神,突然好像变得有点……小得意?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嘲笑她对他皇兄的虚情假意?

    他是不是在想“这个无情的女人我一定要让她去殉葬”?

    邓姣有点委屈地低头抠手指。

    绞尽脑汁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终于想出个网上见过的段子, 用来解释自己表现得不悲伤。

    她神色凝重的仰头看着陆骋, 嗓音低哑:“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注①)

    陆骋神色一愣,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睁大,侧耳倾听:“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邓姣尽量富有感情地解释:“我其实很想念陛下, 但这种痛苦并不像狂风席卷,思念和悲伤会出现在每一个孤寂的缝隙里。”

    沉默。

    陆骋看着她表情,突然“哈”地笑一声。

    他仰起头朝天,无声地笑出一排小白牙。

    邓姣紧张地问:“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理由很好。”他低头再次看向她:“皇嫂请再教一遍,下次母后问我为何不难过,我就这么答。”

    “唔!”还在掩面啜泣的邓姣急忙抱怨:“殿下不要胡乱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面带笑意摇摇头:“邓姣,我不在意你待我皇兄有几分真心。前日那场宴会,你为了给阿渊出气,竟然出手教训阿冲,我本以为你颇有些武将的真性情,现在看来,你其实嗅觉很敏锐,后宫很适合施展你的野心。”

    “啊?”邓姣脑子一时半刻转不过弯。

    这话什么意思?

    陆骋之前对她的评价,竟然是“武将般的真性情”?

    这……算是好评还是坏评?

    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说她嗅觉敏锐?

    野心?什么野心?

    他该不会以为那天她保护小胖崽,是为了选边站队吧?

    她确实知道燕王打算扶小太子登基,但她当时保护崽崽的反应并不掺杂这些考量,就只是脑子一热而已。

    她要解释清楚吗?

    他这个语气,就好像认可她的野心一样。

    邓姣还在努力理清如何解释更有利于自己时,一个赤霄卫打扮的属下飞奔来到燕王身旁禀报:“殿下!孔睿招供了!”

    于是,邓姣的反驳机会彻底错过。

    陆骋对她一颔首,就转身领着属下朝西边疾步离开了。

    失去后才知道机会难得,接下来邓姣在王府各处闲逛了一整日,都没能再次偶遇陆骋。

    担心陆骋发现她其实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第二天上午,邓姣第二次带着原主的父母,去集市闲逛。

    做做样子。

    虽然穿着朴素带着面纱出门,邓姣的身形出现在集市上还是很醒目。

    路过之处,不断有人侧目注视她露出面纱的双眼。

    好在燕王安排的两个侍卫气势唬人,虽然是平民的装束,但高大健硕的体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以至于路人不敢盯着她超过两秒。

    但当她路过兰坊拐角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例外。

    她先是余光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玄衣男人突然顿住脚步,盯着她看。

    她没在意,以为过一会儿,那人就会被她身后两个赤霄卫的眼神吓退。

    但这一次没有,那个男人居然一路跟在她身后。

    而后她听见一个侍卫低声询问:“娘娘稍候须臾,容属下处置此人。”

    邓姣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向那个不要命的男人。

    刚要吩咐两人打发他离开,那个男人的表情越发激动起来。

    他迈步冲到邓姣面前,急切地询问:“阿姣!真的是你?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退后!”两个侍卫完全没想到他敢贸然接近,慌忙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刀。

    “季北?季北!”邓姣的父亲赶忙上前拦住那个年轻的男人:“快退后,不要放肆!”

    季北?好耳熟。

    邓姣皱眉想了想,猛地想起来,原主邓姣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就叫周季北。

    这是她亲戚里混得最好的一个,不靠邓姣的提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金翎指挥使司的镇抚使。

    邓姣他爹身上的战功,一半都是从周季北身上分来的。

    据说周季北原本是打算等邓姣及笄后就登门提亲,半路被天子的选秀截胡。

    也算是原主的前任男友了。

    邓姣此前想过出宫后,找这个人帮她转移宝藏,前几日刚打消这个念头,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周季北此刻热切的眼神,和不顾死活的接近,这野史八成是真的。

    邓姣觉得这是个很有用的外援,总比她的废物亲兄弟可靠。

    她很想说几句感人肺腑的重逢客套话,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周季北。

    毕竟两人关系应该非常熟悉,叫错称呼会很古怪。

    他叫她“阿姣”,那她是应该叫他“阿北”还是“表哥”?

    旁边两个侍卫见邓姣的父母如此反应,都拿着武器看向邓姣,等待她的命令。

    邓姣回过神,立即说这是自家兄长。

    燕王吩咐过,只要皇后没有逃跑的迹象,就不要多加约束,只需跟随保护。

    所以两个侍卫没再阻拦,甚至任由邓姣的“兄长”邀请邓姣一家三口去酒楼叙旧。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酒楼楼上的雅间早就客满。

    周季北动用自己的武官身份,才让店小二给他们安排了相对安静的角落。

    他一落座就激动地询问邓姣为何能够出宫。

    但两个守卫神色警觉,邓姣只是笑而不语,他便知道这事问不得。

    有人一旁看着,周季北什么话都问不得,只憋着一年多来的相思,红着眼眶,问邓姣过得如何。

    邓姣心情复杂,始终疏离地微笑。

    这个表兄似乎对原主确实感情深厚,这莫名让她不太想利用这份关系。

    大概是想到了梦里那个被邓姣利用的深情帝王。

    “阿姣一切都好,哥哥无需挂念。”她摘下挂在左耳的面罩勾子,露出个坦然平静地笑容,开始淡定吃茶点,想让他以为她没有逞强。

    但她没注意到二楼雅间窗格里探出的脑袋。

    眼睛都看直了的男人连滚带爬飞奔下楼,来到邓姣桌席旁。

    “这位姑娘有些面生啊……”男人垂涎三尺地弯腰盯着邓姣的面容:“来京城探亲吗?”

    这男人身着白色长衫,很年轻,微胖。

    “放肆!”两个侍卫立即抬手推得这个登徒子一个趔趄:“滚开!”

    白衫男人被两个跟班扶住,顿时火冒三丈,再次上前:“你们活腻了?!连小爷都不认识!”

    一个侍卫冷哼一声,“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立即滚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邓姣撇撇嘴,燕王的属下就是有底气,问都不用问对方身份。

    那公子瞪着眼睛与侍卫对视片刻,点点头,转身离开。

    可不过片刻,邓姣的桌子,就被几十个壮汉包围了。

    白衫男人从人群中耀武扬威地再次走出来,手中折扇一合,对着邓姣地两个侍卫一指:“拿下!”

    场面一瞬间混乱,酒楼里的客人吓得四散奔逃。

    燕王的两个侍卫武功高强。

    但对方的打手不仅人多,居然也都个个身手了得。

    侍卫二人无暇他顾,只有周季北一直护着邓姣和她父母,想要突围。

    那个白衫男人在站圈外大吼:“先把那姑娘送出来!千万别伤着美人!”

    燕王的两个侍卫焦头烂额地抵挡进攻,发出警告:“你可知我等是谁的人?京城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你莫要招惹杀身之祸!”

    白衫男人双手叉腰,慢悠悠地答:“小爷打狗,还用得着看主人?告诉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梁侯乃是我大伯!”

    那两个侍卫已经快要招架不过来,又不能随意泄露身份,以免邓姣危险,只能拼命反击,没有继续跟那白衫男人打嘴炮。

    混乱的战斗持续了许久。

    周季北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人摁在了地上。

    邓姣也被强拉着送到那白衫男人面前。

    “姑娘受惊了!”白衫男人急忙上前一步,弓身作揖,垂涎三尺地盯着绝色佳人寒暄道:“姑娘没伤着吧?小生这就请府里最……”

    “放开我!”邓姣真是火冒三丈。

    这梁侯怎么阴魂不散的?

    在宫里,他那个贵妃妹妹总想找人骚扰她。

    这出了宫,他的侄子又来找她麻烦!

    “还不快放开姑娘。”男人呵斥手下,而后对美人赔笑:“敢问姑娘芳名?”

    邓姣气势汹汹侧眸瞪他:“你的大伯本尊来这里,也没资格问我的名讳。立即放开他们!”

    男人愣住了,他从没在自报家门后得到这样的回应。

    但对着美人这张脸,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让怒火凝聚,还是讨好地提醒:“姑娘是头一次来京城吧?您或许有所不知,梁侯乃是……”

    他话还没说完,酒楼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声音气势非凡,男人下意识转头看向酒楼外——

    门外的阳光已经被黑压压的赤霄卫,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指挥使一手扶着腰刀,昂首阔步走进门。

    不等他命令停手,那群打手就自觉停下了动作。

    酒楼内的打斗磕碰声一下子停止。

    指挥使抬手一挥,一众赤霄卫瞬间出击,将包括梁侯侄子在内的所有闹事者,都抓了起来。

    白衣男人怒不可遏地挣扎:“放开我!我是卫镡!你们反了天了!”

    “卫公子。”指挥使一抱拳:“多有得罪,有什么误会,去燕王府再解释吧。”

    话音刚落,卫镡当即停止挣扎。

    目光一下子放空,无神地看向指挥使,他短促的吸气,再吸气,腿脚一软,瘫倒在地。

    刚才还奇怪,这京城怎会突然出现他未曾见过的绝色佳人。

    原来是燕王的女人。

    第30章 轮不到燕王殿下当皇嫂的……

    燕王府东苑书房内。

    正北雕螭纹黄花梨木大案上, 数百本古籍堆成七八摞,比围在周围的一群幕僚个头堆得还高。

    已经忙活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愁眉不展。

    众人头都不敢抬, 脸快要埋到书堆里, 还是能感觉到燕王灼人的目光。

    终于,陆骋耐不住性子开口了。

    “我不用你们立即破译密信内容, 至少先弄清楚究竟是哪族文字, 也好去找懂行的来看。”

    “是……”一众幕僚汗颜拱手, 为首的周文济主动上前,将手中的古籍和对照的密信呈给燕王:“回禀王爷, 这份密信似乎不属于北疆现存蛮夷, 而是羌人文字。”

    “羌人?”陆骋接过书和信,低声质疑:“西夏已消亡数百年,梁侯怎么可能费这么大劲去召集零散部落?”

    他皱起眉,目光不断在古籍上的文字与密信上来回对照。

    这封信显然是故意使用失传文字, 梁侯早有准备, 在身边和敌方奸细中都养了羌人。

    这让陆骋无法判断敌方规模和战斗力。

    “死了还给爷整出一堆烂摊子。”陆骋陡然将古籍狠狠砸在书案上。

    “殿下息怒!”众人慌忙跪地请罪。

    陆骋往太师椅里一座, 不耐地挥手打发,“退下。”

    越想越来气。

    为了制衡太后和他联手把控的兵权,他皇兄把个梁侯养得比他妈鞑子还肥。

    如果梁侯真的有能力发动边疆多个部族联手进攻,现在的边防肯定挡不住。

    调兵驰援要足够的军饷。

    户部去年收上来的银子已经被先帝拿去造行宫。

    国库里的余钱又被太后拿去修陵寝。

    陆骋从前不能插手内政,现在就算拿几个倒霉蛋出来抄家, 挤出来的银两, 也只够跟敌军吃顿饭,看看能不能先休战,等年底的税赋收上来再打。

    毕竟老狐狸们肯定把大头都给转移了。

    没钱。

    没钱没钱没钱。

    陆骋胳膊肘支在桌案上,双手搓揉着额头。

    想不到这辈子能有缺钱的一天。

    都是拜皇兄所赐。

    皇兄欠他的, 他得设法讨回来。

    “殿下!”田忠凌在门外禀报:“娘娘回来了。”

    陆骋一睁眼,脑子一瞬间闪过一个恶劣的想法。

    但他完全不为此感到愧疚。

    他昨晚陡然有一个推测。

    邓姣费这么大劲出宫,见面后,却同她的爹娘并不亲近。

    反而很乐意向他请教箭术。

    向他请教兵法武器的女人很多,没有一个真的对兵法武器感兴趣。

    他自己也不感兴趣,苦练这些只是为了保家卫国,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们都觉得他感兴趣。

    或许是朝中官员要求殉葬皇后的风声传到了后宫。

    邓姣可能急着寻找一个趁手的新傀儡,作用与皇兄相当的,自然只有他。

    不愧是后宫夺得凤印的女人,比他母后更冷血。

    父皇驾崩那年,母后还真伤心过一阵子。

    陆骋好奇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程度的帮助。

    也好奇她愿意用什么来交换。

    “这么早?没有多陪陪她爹娘?”陆骋清了清嗓子,翻开一本古籍,语气随意地询问:“怎么?皇嫂又有何事求见本王?”

    “不是的殿下!”田忠凌老实巴交地打脸燕王殿下:“娘娘在醉仙楼用膳,竟遭歹人调戏,兰坊的眼线紧急上报,属下带了一卒赤霄卫迅速镇压,救回了娘娘。”

    陆骋一愣,看向门外:“什么样的歹人需要你带人镇压?魏缜二人呢?皇嫂这几步路就给他们腿逛断了吗?”

    “回禀殿下,是梁侯的侄子!他请的随从各个都是好手,魏缜二人难以敌众,属下紧急出动,现已将娘娘安全带回,梁侯的侄子身份特殊,属下不敢私自动刑,遂将其押至正院,等候殿下处置。”

    陆骋站起身,快步走出门,疑惑地注视田忠凌,低声质疑:“你把梁侯的侄子带我府里来了?你想让我偷皇后出宫的罪名人赃俱获吗?”

    田忠凌双目暴睁,忙拱手请罪:“属下愚钝!属下愚钝!”

    陆骋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还好,跟皇兄砸给他的烂摊子比起来,什么破事都显得不算太严重。

    他不打算处罚田忠凌,但会让田忠凌知道他摆平这件事耗费的代价。

    这代价和不处罚,足够田忠凌再给他卖两辈子的命,田忠凌确实是会默默领情的那种人。

    绝对的忠心和脑子往往不能兼得,他既然选择了前者,就得容得下这样的属下时不时给他惹一点麻烦。

    正院里。

    梁侯的侄子隔着一丈距离,跪在邓姣面前,不断磕头赔罪,怕她跟燕王告状。

    一起来的那群打手个个神色迷茫,反倒不怎么害怕,只是不理解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卫家小公子怕成这样的人。

    邓姣自己都满心惶恐,若非方才摘掉面纱,也不会被这人盯上。

    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对方又是梁侯的亲戚,不知会不会给陆骋带来麻烦。

    正想着,周围人忽然急匆匆地朝着东边行礼请安。

    邓姣深吸一口气,也转身行礼,垂着视线不敢去看陆骋。

    梁侯的侄子当先哭丧着脸,朝着燕王便跪倒磕头,口中不住告饶:“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该死,竟敢冒犯殿下的女人!” 说罢,也不等燕王发话,便左右开弓,狠命地抽打自己耳光,直打得脸颊通红。

    他说到“殿下的女人”几个字时,陆骋侧眸看向邓姣。

    邓姣恰巧也鬼使神差地偷偷抬眼去看陆骋。

    视线撞个正着,陆骋没有收回视线,一如既往的淡定凝视。

    她是想观察他对“殿下的女人”几个字有没有抗拒之色,但他似乎也想知道她如何反应。

    她没什么表情,只抿嘴垂下眼眸,动作缓慢地理了理发簪,似乎对这个大逆不道的新身份接受度良好。

    陆骋回头看向地上的梁侯侄子,“随我进来。”

    他快步走进正堂。

    需要让这群人死也不敢把今天发生的一切泄露出去。

    邓姣有些恍惚,此刻走进正堂的陆骋,关上门,就是她没见过的陆骋。

    等人都走了,邓姣的母亲才焦虑不安地上前询问:“阿姣啊,这梁侯可是个大人物,咱没惹麻烦吧?燕王会不会迁怒我们?”

    邓姣不太确定,只回答:“万事都有女儿扛着呢,您二老先回西苑歇息罢。”

    “要罚也该我承担。”周季北高大的身形微微摇晃,上前安慰表妹:“阿姣,我不该带你去人多的酒楼,若是燕王追责,你可以说是我逼你的。”

    邓姣回过神,仰头观察他片刻,不安地问:“表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伤着哪里没有?”

    他轻轻摇头,低声回答:“我没事,只是刚才打斗久了,有些乏了。”

    “不可能。”只是累了的话,不至于嘴唇发白,邓姣上前一步,仔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血迹,但他衣服接近黑色,很难看出血迹,她又不方便动手摸索。

    “万一有内伤就糟了,”她仰头说:“我去帮你找大夫瞧瞧。”

    “不用担心。”他微微挺了挺腰:“只是划了个小口子。”

    “哪里?”邓姣立即绕到他身侧:“伤在哪里呀?你别逞强,伤口深吗?”

    她可不想自己一出宫就害死个原主的老熟人,反正王府里有现成的医生,要清理缝合得快一点,以免感染。

    “你快说伤着哪里了呀,想急死我吗?”

    周季北无奈地侧身用后背对着她,不过手摸了摸自己后背右侧偏下的位置,指尖顿时沾了血迹。

    伤口还在流血。

    “嘶!诶呦!”邓姣龇牙咧嘴,看着都疼,“你快趴下,去那边趴下来。”

    她指着院子东侧的游廊,让周季北先去那里趴着,而后转身向田忠凌求助。

    田忠凌立即吩咐属下去请医者赶来救治。

    不知过去多久,梁侯的侄子面无人色地哆嗦着双腿,被王府的侍卫架着胳膊送出正堂,往南送出去了。

    陆骋也走出门。

    抬眼一扫,院子里的人都不见了,循声看向东边,就见一群侍从忙碌的端着清水在游廊进进出出。

    陆骋好奇地走进游廊,一步步靠近人群聚集的地方。

    周围人立即行礼散开。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衣服被剪开,裸着精壮后背的陌生男人趴在坐槛上。

    殿下府里的大夫,正在缝合他后背的伤口。

    “殿下的女人”,正在挤干葛布,蹲在那人面前为他擦拭汗水。

    “阿姣!阿姣!”邓姣的父亲急得直接伸腿戳了一下邓姣的脚侧。

    邓姣回神,一转头,看见燕王,这才急忙站起身。

    “这位是?”陆骋表情不怎么友善。

    邓姣立即介绍:“噢,这是我的哥哥,今儿在集市上刚巧遇见了,原打算去酒楼里小聚一趟。”

    “哥哥。”陆骋看着她双眼,质疑:“你的兄长不是正在五军营刘胜麾下效力么?”

    邓姣:“……”

    他为什么对她家人的动向这么清楚?

    “卑职是阿姣的远房表亲。”周季北立即撑着身体起来行礼,喘息着主动担责:“阿姣今日就是受卑职邀约,才惹来祸端,请殿下责罚。”

    “邀约?”陆骋低头盯着周季北:“她几时约了你?如何约的你?”

    陆骋昨晚的推断,似乎出现了一个天大的误会。

    邓姣费这么大劲出宫,想找的新傀儡,貌似轮不到他。

    前面有她的表兄插队。

    那她还假装想要练箭作甚?

    打个人人都有机会的幌子么?

    邓姣此刻睁大眼睛看向周季北,魂都吓飞了。

    燕王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难道怀疑她出宫的目的是为了联系老相好逃跑吗?

    她真的是在街上偶遇的周季北。

    表哥你快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