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他来了
回家的机票在后天。
许颂章有先见之明, 定的高铁票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拿到行李再不紧不慢地赶到高铁站,距离检票还有半个小时。许颂章不挑食,不怎么可口的飞机餐也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点还不饿。她还带了给奶奶买的首府老铺子糕点,等会儿饿了就偷吃两块。
冬天四点多的城市已经昏暗, 南方城市很少下雪,高铁也没有晚点。
在机场坐半个小时的高铁就到了苏城的高铁站, 许父还没有下班,来接许颂章的是堂姐。
家里为了欢迎许颂章回家, 今天晚饭订在了饭店。
汽车后排摆着堂姐周懿给许颂章准备的伴娘服。
许颂章将伴娘服从袋子里拎出来, 灰色系的裙子, 在苏城的大冬天看着都冷。
周懿开着车:“小高跟你有的吧。”
许颂章吸了吸鼻子:“我不能穿双棉鞋吗?”
周懿让她放心:“酒店里都开空调的, 你就放心吧,不会冷。”
这个时间点是晚高峰,汽车开不快。才在高架上开几百米,电话就打进来了。
来电号码是闻韬, 但电话那头既有许母的声音,也有周懿妈妈的声音, 两个家长都在叮嘱开车慢点,最后手机才回到闻韬手里:“慢点开不生气哈,别骂人嗷。”
周懿嘴上嫌弃, 但脸上带着笑:“知道了。”
说完才挂了电话。
许颂章坐在副驾驶,有些恍如隔世, 扭头看了看自己堂姐, 叹了口气:“你居然都要结婚了。”
这时间过得还真快。
周懿趁着踩刹车的空挡,扭头一脸娇羞:“因为我怀孕了。”
“啊?”许颂章下意识看向她的肚子,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 而是有些担心周懿。
宽松的毛衣实在是看不出肚子的弧度。
周懿摸了摸肚子,脸上多了一丝温柔:“而且已经谈了这么多年了,本来也到了结婚的时候了。”
正摸着肚子,周懿看见前车正欲往自己车子前面加塞,脸上的温柔一扫而光,松开刹车,让自己的车头紧贴着前车的屁股:“还想□□队做你的大头梦吧,还挤?你有本事往我车头上撞啊。哎?怂了吧,不敢了吧,切,就你这车技还得练。”
许颂章想笑,果然闻韬那一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汽车开到饭店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周懿下车前叮嘱许颂章先不要把她怀孕的事情说出去,她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饭店里,长辈们都到了。
周懿高中毕业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她选择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爷爷在许颂章本科毕业的时候也去世了,一个包厢里也就七口人。
这顿饭吃到九点才散场,她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
蚊帐从吊顶上垂下来,是小时候最喜欢的芭比公主风,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幼稚,但小时候总有一个公主梦。
去首府念书后,她鲜少回家,爸妈会在她的床上放一只小兔子玩偶来代替她。许颂章的卧室还保留着不少小时候的痕迹,小时候看的书还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柜上,一起的还有她小时候在芭蕾和绘画上取得过的奖牌和证书。
许颂章回家洗澡又体验了一把南方没有暖气,离开水龙头就打哆嗦的热水澡。
许母前两天就帮她垫了水暖毯,洗澡前打开了,洗完澡钻进被窝里已经暖了。
虽然舟车劳顿,但许颂章的生物钟还是准时让她在第二天七点钟之前醒了过来,换上运动装下楼去公园晨跑时,奶奶也已经起了,站在院子里修剪着那棵爷爷早年种下的冬梅。
“奶奶。”许颂章站在院子做着热身运动。
奶奶耳朵不太好,等到许颂章喊了第二遍才扭头看见她:“起了?”
“嗯。”许颂章压着腿。
奶奶想到什么进了屋,没一会儿拿出一张钞票:“给奶奶带点吃的回来。”
“我有钱。”许颂章没要,“奶奶你想吃什么?”
“我想喝那个小甜水,里面有汤圆的那个,牛奶那个。你们年轻人喜欢吃的。”
许颂章不解,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奶茶啊?”
奶奶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
许颂章惊恐:“奶奶你能吃吗?”
奶奶咋舌:“八十多岁的人了,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吃不吃都没几年能活了,给我买。”
许颂章还是没要钱:“奶奶,奶茶店现在还没开门,我等会儿给你点个外卖。”
“那行。”奶奶说着又拿起了剪刀继续修剪工作,还不忘叮嘱许颂章,“那你晚点点外卖,别让你爸妈看见。”
许颂章没敢在家门口停留太久,生怕奶奶再多说些什么让自己变成“不肖子孙”。
然而一连好几天,奶奶不是喝奶茶,就是吃炸串小吃,对夜宵更是情有独钟。
她管这个叫快乐养生,活到她这个年纪,每天心情快乐就是最好的保健品,本就是没有年头只有日头的年纪,年轻时候是没条件不能享福,现在有条件了再不享受就是傻子。
第二天中午,许母有国画课,许父有手术要做,家里就只有许颂章和奶奶两个人。
“奶奶你想吃什么?”许颂章拿着手机下楼,她本想去家门口的饭店里炒两个菜带回来,奶奶却反应淡淡的。
许颂章心生一计:“奶奶想吃火锅吗?”
奶奶眼睛一亮:“吃啊。”
家旁边的商场就有海底捞,奶奶一把年纪了,但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
临去吃火锅前还不忘让许颂章买杯奶茶给她带去吃火锅时当饮料。
许颂章忍俊不禁。
店里服务好,奶奶吃得也开心,但可怜许颂章得瞒着爸妈,从小到大被教育要诚实守信,现在学着睁眼说瞎话。
和爸妈胡诌两人在家门口的饭店里解决午饭,随便编了莫须有的糖醋鱼和鱼香肉丝出来当挡箭牌。
终于把爸妈糊弄过去,放下手机刚想吃一口虾滑,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不是爸妈,而是沈知韫。
【沈知韫】:[图片]
点开图片,白墙占据了图片百分之八十。
图片里的建筑每一个苏城人都无比熟悉。
那是贝聿铭的经典作品之一的苏博。
他来了?-
“那来一份吧,八十是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许颂章把奶奶送回家后,坐着六号线地铁赶到时,沈知韫正在被忽悠买特产。
南方冬日的暖阳惨白,衬得他身后的白墙愈发的炫目,他穿了件黑外套,里面是件内搭的灰色卫衣,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露出在阳光下泛着棕的头发。鼻头和拿着手机的手指骨处都泛着红,看来没少吹风。
见他抬手要扫码,许颂章小跑着过去,把沈知韫拿手机的手按了下去。
断人财路,天理难容。老板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许颂章先开口了,用一口流利的方言问:“这个八十块?老板你这太贵了。”
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老板笑着改口:“七十。”
许颂章推着沈知韫走:“不要不要。”
老板坚持不懈:“六十,真不能便宜了。”
许颂章没回头,假装听不见。冬天衣服穿得多,大衣里面穿卫衣身材稍微不好一些就会很难看,掌心贴着柔软的羊绒,隐隐能感觉到他腰挺细的。
“窄吗?”沈知韫突然开口。
许颂章一愣:“什么?”
沈知韫偏头看向身后的人:“我问,我的腰细吗?”
心里刚这么想过,比起不好意思,许颂章表情更多的还是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沈知韫由着她把自己往前推走,脸上带着笑:“好狡诈的本地人啊。”
许颂章将手抽回来:“你最好说的是那个老板。”
见她不推自己了,沈知韫脚步也停了下了。
寒假出来旅游的人不少,四周不少人都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看来北方人对“江南”都有些执念。
许颂章:“所以你怎么来了?”
沈知韫耸肩:“我爸妈去欧洲了,外公外婆去海南旅游了,两边我都不想去,所以过来了。正好想来看看苏博,但下了飞机过来才知道要提前预约,正准备预约才发现要提前一周,本来打算投机取巧,想着没预约或者打打感情牌还有办法进去,但今天周一,闭馆。”
许颂章落井下石:“活该,谁叫你不提前做攻略。”
沈知韫不以为意:“有攻略那是游戏,现实生活中要多点临时起意。”
许颂章嗤声,作势转身要离开:“行,您就一个人在这里吹点临时起意送来的西北风吧。”
被许颂章这么一说沈知韫还真觉得有点冷,明明没有下雪,而且还有太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他伸长胳膊一把就把人拽了回来,环顾四周:“来点本地人的地道推荐,推荐去哪儿玩?”
许颂章跟着他看四周的建筑:“我推荐你坐地铁四号线到火车站,然后买一张高铁票去机场,之后随你飞去哪里玩。”
“算了,我看攻略吧。”沈知韫拿出手机。
许颂章:“不才说过有攻略那是游戏吗?”
沈知韫将视线从手机移到许颂章脸上,不答反问:“不是才赢过我吗?怎么还一见面就呛人呢?”
“一胜一负。”许颂章补充道。
沈知韫笑:“非要大获全胜才能温柔点对我吗?”
许颂章挑眉:“那你要不要试试大败特败?”
沈知韫想了想,随后非常坚定地摇头:“但我觉得你生气,凶人的样子很漂亮。”
国人爱得内敛又克制,像顾城笔下的诗,朦胧婉约。如山磅礴如海幽深都能缄口不言。可沈知韫三四分爱也能被他坦然说出口,他似乎并不怕别人说他还不够爱,他似乎有把爱说上一万遍的勇气。
他们很不同。
许颂章之前就告诉过他,她非要等到爱满得要溢出来了才会去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不是一个只会念书的木头,也在懵懂的年纪暗恋过别人,那些喜欢三缄其口,只在她自己的世界风起云涌。
她不喜欢失败,不仅是学习上,还在喜欢上。感情没有重点范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想因为那一点点的喜欢最后落得和别人做不了普通同学的下场,在后来后悔地说“要是当时没有表白就好了”。
他明明生活在一个夏天并不炎热、阳光稀缺的国家,怎么表达喜欢还是能这么炽烈呢?
许颂章虽然夸奖听得多,情书表白收得多,可没有哪个追求者会有勇气当着面念情诗,所以对待这样的沈知韫,她总显得有些经验不足。
见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沈知韫仔仔细细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既然有嘴巴,我为什么不说呢?”沈知韫依旧坦然,想了想才说,“先去吃个饭吧,你一般喜欢去哪里吃饭?”
许颂章着实没觉得自己家乡这座城市有什么好逛的地方,让她推荐她是真没有主意,以前和朋友出来聚餐她们吃的都是韩料日料或者泰国菜,要吃本地特色菜,大家一般都在家里吃:“我一般在家吃。”
沈知韫听罢故作矜持:“现在就邀请我去你家,我会不好意思的。”
歪曲别人意思,还真是他的拿手好戏。
许颂章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最后好不容易在脑子里找出一家能代表本地的特色食物:“要不要试试我们这儿的小笼包和生煎?外地的小笼包都和包子差不多,我们这儿的小笼包里面有汤汁的,皮特别薄。”
沈知韫当然没有意见,由着许颂章带路。
古城区有规定,所有的建筑都不能超过附近的北寺塔。没有那些高耸的钢铁森林,古色古香的那一部分也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
许颂章带着他坐了地铁,换乘二号线后,本以为下了地铁就快到了,结果七弯八拐走了十来分钟。
周围都是老房子,看得出来这里是某片以老城区步行街为景点的地方。这一片的老破小和首府的老破小差不多,这辈子都等不来拆迁。小小破破的一间小房子拆迁费就要千万,只能年年在外墙翻新。
许颂章没带着他往人流量众多的主街走,而是穿梭进了低矮破旧的居民房里。沈知韫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她一起出去吃饭,当时她应该比自己现在更疑惑更好奇,也会比他害怕吧。
沈知韫一想到那时候的她,没忍住笑意:“你当时还真勇敢。”
说着,他看见许颂章脸上有一丝不解,他解释:“当时我带你去首府那家小饭馆吃饭。”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许颂章明白了。
许颂章:“你胆子也挺大。”
沈知韫:“我肯定还是担心的。”
许颂章故意像个街溜子吹了个没有声的口哨,用刻意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转:“安全意识很到位啊。”
沈知韫一点儿都不谦虚:“长得好容易遭人惦记,小时候我妈可怕我被人拐走了。”
有人说过,当一个男人觉得自己长得帅时,那么他就会走向油腻。然而沈知韫说这话偏偏只让人觉得有点臭美,而且是在实话实说。
许颂章的右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食指和中指指尖抵着沈知韫侧腰上:“交赎金,不然撕票啊。”
逗她简直易如反掌,沈知韫配合地举起双手:“我最会以色侍人,能抵债吗?”
或许是因为冬日干燥,身上有静电。听见沈知韫那话,许颂章像触电一样把手收了回去,索性她要带沈知韫去吃的那家店也已经到了。
沈知韫笑:“你也来点反击,我每次这样赢得易如反掌很无聊的。”
许颂章走进店里:“我干嘛非要在厚脸皮和耍流氓上赢过你?”
门店看起来也是老破小,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但店里人不少。
点餐的地方靠近店门口,许颂章用流利的本地话同收银的阿姨打招呼:“一碗小馄饨,一份小笼,一份生煎。”
递给许颂章的是一些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银质牌子。
沈知韫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环境:“这店藏这么深你都能找到?”
许颂章:“我家祖宅在这里。”
以前家里早饭很少喝粥,许母胃不好,早上喝粥容易分泌胃酸,于是家里总来这家店买早饭。那时候爷爷还在,每天早上就拿着自家的电饭煲内胆来这里买馄饨。只要看是拿着电饭煲内胆或者别的锅子来这里买馄饨吃的大多都是附近的邻居,老板总会多给一些。
走到窗口,许颂章把手里的牌子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没一会儿一碗泡泡小馄饨就出锅了,上面点缀着紫菜和小虾仁。
许颂章让沈知韫先去找位置,三样东西在不同的窗口取餐,外地的不少游客打包了生的生煎和小笼,似乎准备回家自己加工。
凑巧的是正好有一桌客人走了。沈知韫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抬头看见许颂章也端着餐盘过来了。
许颂章:“这种只有一点点肉馅的小馄饨是我们这儿的特色,不是老板抠门。那边还有一家姚记,可惜晚上十一点多才开门,你要是不着急回去,有时间可以去尝尝,但稍微早点去,不然全是人。”
沈知韫给她也拿了一双筷子,把生煎和小笼包往她面前放了放。
许颂章在小碟子里倒了一些醋:“生煎里面有汤汁,可以吸出来的,小心烫。小笼包可以蘸这个醋。”
一一说明后,许颂章没客气地动了筷子,但胃里的火锅还没有彻底消化完,她也没有太多的食欲。
沈知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收回之前那句话。”
许颂章好奇:“哪句话?”
沈知韫:“你刚耐心讲解的温柔样子比你生气凶人更漂亮。”
生煎的汤汁进了气管,许颂章差点被他的话呛死。
沈知韫起身去前台抽了两张纸巾给她,但人没立刻坐下,而转身走了。许颂章用纸巾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抬头去找他。发现他去买饮料了,他拿了两瓶汽水回来,没有看见开瓶器,熟练地用筷子抵着金属瓶盖,看似随意轻松地把瓶盖撬开了。
“没有旺仔牛奶,你先将就一下。”
带着气泡的饮料入口,嗓子觉得刺刺的,有些痒。
她轻咳了一声,好受多了。
两个生煎下肚,许颂章就饱了。
这些似乎挺符合沈知韫的胃口,他筷子一直没停。
“你准备在这里玩到什么时候?”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他总不可能在外地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春节吧。
“过一天看一天。”沈知韫并不是一个喜欢计划的人。
以前在伦敦念书的时候,过了期末周,他总是突发奇想地在半夜点开购买机票的软件,看着还在售的航班机票,随机地挑选着目的地,有时候贪图南法奢侈的地中海气候、有时也会不打招呼就坐飞机回家、或者临时决定去看一场球赛,最后错过了航班也不要紧,随便到处闲逛,想回家了,就去买票回家。
许颂章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有计划的人,面对沈知韫这样随性洒脱,实在是有被他逼疯的可能性,干脆不去管他。
因为店里人不少,他们也没好意思在吃完后还占着桌子。
沈知韫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查些什么,站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像是找对了地图所指的方向:“我看你们这儿有坐船的,还有评弹?”
以前地方电视台总在电视剧之后放评弹,至于船对从小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小孩来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物。况且那些都是让外地游客来体验的,价格都虚高,不值得。
许颂章好心劝他:“都是不懂的外地游客去体验的,你可别当冤大头了。”
沈知韫已经开始朝着坐船的方向走过去:“我不就是外地游客吗?”
步行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可以坐乌篷船的地方,沈知韫拉着许颂章去排队,售票的阿姨在臃肿的棉服外面套着社区马甲,脖子里挂着二维码胸卡,正从队伍头一个个收费过来,嘴里机械性地重复着票价。
许颂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这价格一点都不有朋自远方来。”
沈知韫被她说的话逗笑了,售票员也走到了两个人面前,沈知韫付了两个人的票钱:“请你了,不用太感动。”
“你不晕船吧?”见沈知韫已经付了钱,铁了心要坐,许颂章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你要晕船我就去帮你要个塑料袋。”
沈知韫坦白:“我没有坐过这个乌篷船,但是这种船应该和邮轮差不多吧。我小时候我爷爷公司租过一艘邮轮用来办年会,给了七天邮轮度假假期,我当时在上面住了七天,没有什么事情,这次应该也不会晕。”
“我爷爷公司”、“邮轮年会”、“七天度假”……
许颂章拉了拉嘴角:“虽然你是混血,但是我们也能算作同胞,既然都是同胞了怎么还净说些让人去死的话呢?爷爷公司缺建筑生吗?”
“玩具公司。”
许颂章指着自己:“玩具难道不需要一个家吗?我可以给玩具设计房子,娃娃的房子可以捆绑销售也可以作为一个新商品。怎么样?”
乌篷船很多,没等沈知韫回答,就轮到了他们。
一艘船可以坐六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有一对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的情侣,还有一对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老夫妻。
许颂章刚坐稳,看着四周不是老夫老妻就是甜蜜的情侣,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期末赢了你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陪沈知韫在这里坐船呢?
船在摇橹的摇动下慢慢朝前前进。
沈知韫假装将她往船边推:“离岸了,你要不跳下去?”
见许颂章一副亏了五百万的模样,他宽慰她:“好了好了,之前吃饭的时候聊起苏博,你说你会尽地主之谊的。”
真没有想到他还能把这么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现在搬出来当借口。
年轻情侣中的女孩子穿着附近写真馆租来的汉服,在有限的空间内想拍出好看的照片,可惜男朋友手里的相机虽然不错,但技术着实不行。
他们坐在中间的位置,女孩子被拍了几张照片都不是很满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坐在船尾位置的许颂章和沈知韫:“你们拍照吗?不拍的话我可以和你们换个位置吗?”
许颂章倒是不在意,因为乌篷船有船顶,她猫着腰起身正要和那个女生换位置,船身轻摇,一只手比她自己的反应还要快地将她扶住。
沈知韫的手有点凉,掌心却很干燥,指根处有些薄茧。两排座位之间的距离不算远,沈知韫的手一直等到她安安稳稳坐在那个女生先前的位置上才放下。
那女生也不嫌脏直接坐在船底,上半身斜斜地趴在船尾,来来回回拍了大半段船程才结束。
男生把相机的挂绳从脖子上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女朋友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沈知韫:“兄弟,能帮我和我女朋友也拍一张合影吗?”
沈知韫拿过相机,和那个男生也换了个位置,等对面那对情侣并肩而坐,脸上也调整好表情后才按了好几下快门键。
建筑生的摄影能力毋庸置疑,什么PS AI对于建筑生都是信手拈来,不仅会拍照,修图也是一把好手。
沈知韫拍好后,将相机还给那个男生。
情侣两个凑到一起,脸上笑容没消失,似乎是很满意:“谢谢。”
那个女生本就对换座位有些不好意思,想着礼尚往来:“你们要不要也拍个合影?”
许颂章下意识就想拒绝,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情侣。手和头才晃起来,沈知韫已经把手机解锁递了过去,他胳膊一伸,手搭在许颂章肩头。
对面帮忙拍照的女生身体往后仰,想要给他们拍出一张构图好看的合照:“三二一,茄子。”
冬天衣服厚重,许颂章还是能感觉到搂着自己的那条胳膊。她有些僵硬,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不太好看。早知道就用自己手机拍了,万一是表情很难看自己也能删掉,沈知韫却有可能留着当黑历史。
对方拍完照片,将手机屏幕对着他们:“怎么样,不满意我再给你们两个重新拍。”
沈知韫不用说,他那张脸拍不出黑历史。面对镜头他坦然又自在,毕竟家里在他小时候就爱举着摄影机照相机各种记录他的成长碎片。相比他照片上的许颂章看着有些拘束,她也凑巧穿了件黑色的大衣,乍一看有些像情侣装。本来就是地道的南方长相,在江南背景的衬托下比精心打扮穿着这种写真服还要适配。
沈知韫接过手机:“可以了,谢谢。”
那对情侣是健谈的人:“你们玩了什么景点啊?”
沈知韫拿过手机还在看照片:“我今天才来。”
那对情侣见得不到什么攻略建议,转而把自己这几天的旅行体验分享给他们,说到吃过好吃的苍蝇小馆,有些兴奋地拿出手机:“就是这家店,我还加了老板的微信,要不要推给你们?”
沈知韫:“我有导游。”
男生反应很快:“你女朋友是本地人啊,那她是专业的。”
许颂章否认:“不是。”
她否认前半句话,她才不是他女朋友呢。
那个男生笑:“也是,本地人其实一直住在这里,对他们来说这些都差不多。”
他明显会错意,以为许颂章否认的是后半句,谦虚地说她不是专业导游。
许颂章再想否认,船已经走完一圈,回到了原点。
船夫稳稳停靠:“到了,下船注意脚下,注意随身物品。”
前排的老夫妻已经相互搀扶着下了船,身后的情侣也拉起了手。沈知韫没犹豫,也很绅士地把手伸给了许颂章:“来?”
“不需要。”许颂章虽然不能说是在船上长大的,但小时候跟着爷爷去乡下池塘里摘莲藕荷花的次数肯定比他坐邮轮的次数还多。
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但许颂章腕间还是缠上一抹微凉。
他的手指贴着自己的手腕,指尖滑进她的掌心,他的四指找到她的虎口,随后许颂章的手被握住:“我需要。”
迈下船,双脚踩在大地上,可许颂章觉得身体里那股被河水荡起来的飘忽感还没有消失。
河岸边所有的一切和他们上船之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围炉煮茶的商店招牌很好的融合在古色古香之中。
许颂章发现那股飘忽感来自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看旁边那人从下船到现在步履稳健得很。
“你需要什么呀?明明可以自己下来。”
沈知韫耸肩:“好吧,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牵你的手。”
许颂章抬起自己被牵住的那只手,语气认真:“你占我便宜。”
沈知韫也看着被举起来相牵的两只手,他没有松开手:“我这个长相你也不吃亏吧。”
许颂章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他这副样子,见他不松手,她努力握紧他的手:“是啊,而且我还喜欢占便宜,来握紧点。”
她手劲还真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锻炼时有锻炼握力。胜负欲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被点燃,沈知韫仍旧管理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儿痛苦。捏得许颂章自己手都快要抽筋了,他表情还像偶像明星表演一样牢不可破。
感觉到许颂章手上的劲消失后,沈知韫感觉自己这双手终于有些知觉了,嘴硬着没喊痛,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你前男友是因为没我这么扛得住,才被你甩了的吗?”
“猜错了。”许颂章耸肩,“我是被甩的那个。”
“为什么分手?”沈知韫见她上钩,徐徐图之。
许颂章没多想,两个人分手的原因也不算多难以启齿,她坦荡地说起以前的事情:“他出国深造了,异国恋谈了没两个月就分手了。”
沈知韫想到了在她朋友圈里出现的那个男生,看来也没有什么威胁。想到许颂章的朋友圈,沈知韫用没有牵手的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将方才两个人的合影发送给了许颂章。
许颂章感觉到口袋的手机一震,沈知韫等到她看见合影之后才说:“你可以发朋友圈。”
许颂章看完照片之后只是把手机一锁,似乎是嫌手冷一样,连同手机和手一起塞进了外套口袋里:“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发朋友圈。”
他听见的是什么话?不喜欢发朋友圈?凭什么那个前男友的合照就还一直保存在她的朋友圈里呢?
许颂章刚说完,沈知韫的手也松开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能把两只手在北风萧瑟的天气中都揣进口袋里属实是件幸福的事情。
许颂章见他不说话,一直朝前走,反应再慢半拍也知道他应该是有点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
沿着河边有几家在攻略上总出现的茶楼,就像是古装剧的客栈样式,里面传来三弦和琵琶的声音,男女声的音色在被扩音器放大后稍有些失真,却能听出本地才有的独特婉约感。
许颂章见他脚步停在门口,给他解释:“里面在表演评弹。”
沈知韫脸上还有点不开心。
许颂章:“你不开心?”
人就是这样奇怪,自己生气后在被人知道后生气就变成了委屈。
沈知韫点头:“但你要是肯陪我去听一下评弹我就不生气了。”
评弹又不是脱口秀,许颂章不理解原因,但还是陪他进了茶楼。
点了一杯金骏眉和一杯普洱,茶楼里好位置已经不多了,他们只找到一个有点远的四方桌。
许颂章的手有点冷,好像先前被沈知韫牵手后传染了,但身体里又有点燥热。茶楼里开着空调,后排有人为了拍照开了一些窗,寒风灌入室内还是解不开那股躁动感。
今天茶楼里演的是《珍珠塔》,他们很凑巧听的是第一回。
沈知韫饶有兴趣地听着台上的吴侬软语,演出人员的声音柔得能把人骨头都酥麻。他抖了抖,回头看向许颂章:“你也说两句本地话呗。”
“你能听得懂?”许颂章抓起盘子里的瓜子。
沈知韫:“听个声,你随便说点。”
许颂章正准备说话,沈知韫打断了她:“但不准用本地话骂我,这我听不懂不好反击。”
“我是这种人?”许颂章被污蔑了也不恼,但突然之间让她用本地话随便说,她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知韫干脆像是演起了“点读机方言版”似的,指着茶杯问:“这个用方言怎么说?”
茶杯、瓜子、手机……所有他目前能看见的几乎都问了一遍。
许颂章对台上的表演没有多少兴趣,但不妨碍沈知韫听得津津有味。瓜子吃多了口干,她抿了口普洱,估计是老茶喝起来有些甘甜。
沈知韫回头拿瓜子的时候,发现她有些无精打采:“你以前和你前男友出来约会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吗?”
他很有礼貌地没有用“扫兴”两个字。
许颂章托着腮:“我们很少出去玩,每周都有那么多图要画,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起在专教做模型画图,得空了也会一起在学校操场散步。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谈恋爱方式,不是非要玫瑰花热气球才觉得那是恋爱。
“继续说说。”沈知韫拿起茶壶帮许颂章的茶杯里加了点水。
许颂章警觉起来:“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沈知韫:“了解自己的竞争对手,不对,应该说是从前人身上吸取经验。”
许颂章挥手:“没用,你吸取了你也不适用他的办法,你比他脸皮厚太多了。”
沈知韫一哽,随后还是能扯出笑脸:“所以你看约会多有必要,你这么快就对我有了这么深的了解。”
许颂章没想到他还能这么解释,还真是低估他的油嘴滑舌了:“了解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沈知韫见她上钩了,开始收网:“所以,明天继续?”
许颂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陷阱,佩服他脑子转得还真快:“苏博这周是预约不上了,你要是没打算,还不如早点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年吧。”
这古城区逛个一天也差不多了,对本地人来说不少园林景点都大同小异,着实没有全都去一次的必要。
沈知韫咋舌:“台上都在演采姑娘在想办法留下方卿,你怎么还赶人走呢?”
许颂章想到他之前借自己气走江照月:“赶人者,人恒赶之。”
台上《珍珠塔》第一回已经演完了,演员正在台上致谢。
茶楼里一时间掌声喝彩声一片,把沈知韫想说的话都堵住了,许颂章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已经下课的许母。
“喂。”
许颂章接通电话朝着外面走,茶楼里闹哄哄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手机那头。
许母疑惑:“没在家?”
许颂章没撒谎:“我出来见个同学。”
许母以为是以前的高中同学也就没有多问,说明了自己打电话来的原因:“那你晚饭还回来吃吗?”
回去吗?
许颂章下意识回头去看茶楼里的人:“不回去吃了。”
许母没说什么,只是叮嘱许颂章早点回来。
打完电话回到里面,沈知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她:“怎么了?”
许颂章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不在家。”
沈知韫好奇:“你怎么回答的?”
许颂章:“我就说我出来见个同学,她问我今天是不是不回家吃晚饭了。”
沈知韫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你怎么说的?”
许颂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期待中又带着几分笃定,似乎觉得她很大概率已经回绝了妈妈。
口是心非:“我说我回去吃饭的。”
沈知韫听完却笑:“许颂章,你鼻子变长了。”
见他不上当,许颂章也不继续扯谎了:“那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知韫想了想:“吃螃蟹吧,阳澄湖大闸蟹是你们这里的特产吧。”
“千岛湖的鱼,阳澄湖的蟹,食品届有自己的诈骗。”许颂章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准备问问堂姐这附近有什么比较地道的蟹黄面。
经过短暂的休息《珍珠塔》第二回也开始表演了。
许颂章和堂姐最近因为堂姐的婚礼一直有在聊天,在最近聊天的列表里往下一滑就找到了堂姐周懿。
【许颂章】:姐,你知道有哪些店的蟹黄面比较好吃吗?
周懿回得很快。
【周懿】:真巧,韬哥今天在熟人那里买了蟹,我们还说今晚上去你家一起吃呢。
许颂章没多想,直接回复。
【许颂章】:我跟同学在外面,对方想吃。
【周懿】:谁啊?
许颂章这才想起两个人从幼儿园起就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她一说同学,周懿自然以为也是自己的同学。
许颂章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没多细想一下就直接去找了堂姐。
沈知韫正等着《珍珠塔》第二回的开场,感觉到许颂章看自己的眼神,他回望过去:“这眼神看着像是螃蟹的亲戚,否则没这么多怨念。”
许颂章盯着周懿发的消息,打字的手顿在空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有时候也会和家里人分享大学生活,平时有什么玩的要好的朋友家里几乎都能从她的口中听说。
说林悦或者其他本科室友都不行,家里大概率会邀请人去家里一起吃。
沈知韫往嘴里丢了一个花生:“怎么了?”
许颂章大大方方把手机屏幕对准他,沈知韫视线扫过一条条信息,脸上笑容越来越深,下一秒所有的笑容都在眼底冻结。
许颂章感觉到手里的手机一震。
是周懿发来的新消息。
【周懿】:是不是那个齐穆学长啊?
许颂章瞬间想到了解决一切的办法,立马顺着周懿的错误答案回答。
【许颂章】:对。
【周懿】:那正好啊,叫他一起来吃。
【许颂章】:不了,他害羞,不好意思的。
正打着字,许颂章感觉到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沈知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双手撑在桌沿边,弯腰俯身凑过来看着许颂章的手机。
“齐穆?”沈知韫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前男友?”
许颂章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
也是,照许颂章先前说的,她和那个前男友分手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都不太可能被她家人邀请。
那这个齐穆到底是谁?看起来她应该经常在家人面前提起这个人,而且这个人肯定做了不少事情,才会在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齐穆,难道和齐辉有关系?
结合那个在卫生间门口听见她和齐辉妻子的对话,沈知韫猜到了。
沈知韫轻哼一声:“那个齐穆害羞,没事,我这个齐穆最厚脸皮了,我想去吃的。”
许颂章仰起头:“想得美。”
沈知韫直起身,表情突然严肃:“那要是那个齐穆来这里找你,你会带他回家吃螃蟹吗?”-
许母端着蒸至橙红的螃蟹从厨房出来时,正好和脱鞋进屋的许颂章面对面碰见,许母一脸惊讶:“你不是说你和同学在外面吃吗?”
许颂章一手扶着鞋柜,一手去拉靴子的拉链:“同学说他突然不饿了。”
一小时前,当许颂章对着沈知韫的视线说出“她会”的瞬间,沈知韫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苦笑了一声后拿着茶水发票和手机去了门口结账,离开时《珍珠塔》的第二回正好开演,沈知韫已经没了兴致。
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全程一言不发地朝着地铁口走去。
南方冬天白昼变短,天在不经意之间就黑了。
许颂章走在旁边,时不时偷瞄他两眼,见他要进地铁最后停在了售票机前。
他这才开口说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回你家买几号线?”
“啊?”许颂章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知韫:“放心吧,不去你家吃螃蟹。天已经黑了,送你回家,安全一点。”
买完地铁票,两个人无言地坐了六站路,地铁里暖和,刚走出地铁口的身体一时间受不了温差变化,她朝着旁边跟出来的沈知韫挥手:“你别送了。”
这天有点冷。
沈知韫看着她那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跟过去的表情,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失落了。
……
十几只螃蟹,许颂章吃得最多。
因为怀孕周懿吃得最少,许母把最肥美的一只螃蟹放到了周懿面前,见周懿再三推脱,她劝着:“吃不胖的。”
许母以为她是因为婚礼在即,为了保持身材。
周懿脸上多了一丝娇羞:“舅舅舅妈,其实我怀孕了。”
许父许母听完都是一脸震惊,许颂章回来那天就知道了,反应相对平静一些。
吃过晚饭,闻韬去奶奶房间帮她修电视机,姐妹两个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因为年龄相仿又一直在一起念书,姐妹两个之间一直都很有话讲。
奶奶住在一楼采光最好的房间,卧室门没有关上,坐在沙发上还能看见闻韬不厌其烦地摆弄着遥控器,一边还和奶奶解释。
比起喊闻韬姐夫,许颂章还是更习惯喊他韬哥,当时闻韬是他们班上的班长,韬哥是闻韬的一个绰号,班上的人都这么喊他。
许颂章:“小姑这回可以安心了。”
周懿爸妈在她高考完之后就离婚了,小姑父原本就是一个好赌的人,这么多年是小姑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现在到了退休的年龄,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女儿结婚嫁人。
周懿手抚摸着肚子,眼底满是柔情:“韬哥确实不错。”
虽然周懿从小就知道爸妈感情不好,也隐隐猜到父母很有可能会离婚,可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有些难过。从小她就羡慕许颂章,羡慕舅舅舅妈和她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她很渴望能得到一个这样完美的家庭,和闻韬这么多年走过来,很显然她找到了一个正确答案。
周懿突然话锋一转:“你那个齐穆学长呢?”
许颂章抬手让周懿打住:“他只是我学长,而且他和我前男友还是室友,特别尴尬。”
“怕什么?老杨和韬哥不也是高中同学嘛。”周懿不以为意。
老杨是周懿的前男友,当时他们四个人还都在一个班级。闻韬现在在一个it公司上班,和老杨还是同事。
许颂章将话题转走:“那你们结婚请老杨了吗?”
周懿大大方方点头:“大家都放下了,当时我和老杨也是和平分手,分手后我过了很久才和韬哥在一起。”
“为了方便起见我还是雇两个保镖。”许颂章打趣。
周懿不恼,反而还笑:“到时候分你一个保镖,让保镖拿着韬哥的袜子,谁要对你催婚你让保镖把袜子塞他嘴里。”
正说着,闻韬也从奶奶卧室里出来了,里面重新传来电视机的声音,看来是修好了。
闻韬:“走吗?”
周懿起身朝着厨房打招呼:“舅舅舅妈,那我们走了。”
送走周懿后,许颂章被许母催促着去洗澡。
去洗澡前提前把卧室的空调打开,一从水龙头下离开,南方没有暖气的冬日的寒冷发起了威,使人打哆嗦。
用浴巾快速将身上的水擦干,许颂章把自己塞进了珊瑚绒的睡衣里。许母拎着热水瓶上楼,许颂章从卫生间出来时,许母正好在给她倒水。
“你手机响了。”许母提醒道。
许颂章走到床头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
消息是一分钟前发来的。
【沈知韫】:走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头没尾的,但许颂章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他要坐飞机离开这里了。
他还真是随性自由。
自己本来也是想劝他回去的,但看见他真走了,许颂章却没有如释重负或是喜悦的感觉。
走到梳妆台前护完肤,许颂章画了一个多小时的图才去床上躺着,临睡前又照例看了一会儿书。
眼睛感觉酸涩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
这个时间点沈知韫上飞机了吗?
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沈知韫的身影,许颂章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手机,在微信的公众号里搜了苏博,查询好了下次预约进馆的时候,设置好当天的提醒事项,才关灯睡觉-
过完年,周懿的婚礼也如期举办。前天下了些小雨,但还好婚礼那天晴空万里。
虽然和大众婚礼差不多的流程,甚至连司仪的主持词都差不多,但许颂章站在台下看着相互宣誓的一对新人还是有些热泪盈眶。
她知道堂姐对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的渴望,也暗暗替她高兴。
幸福像寒流,虽然能够感受到,但许颂章对婚礼还是一点都不憧憬。
这是许颂章长这么大第一次当伴娘,仅仅一天,她就打消了自己以后要结婚办婚礼的念头了。
实在是太累。
好不容易陪着敬完酒,来到爸妈那桌吃点东西,桌边其他亲戚就开始对她催婚,无外乎是同龄的姐姐结婚了,她也应该抓紧点。
许颂章当聋子,堵住两个耳朵只顾吃饭。
吃过饭离开,在电梯里遇见一个熟人。
“英兰?”
一回头,一个看着比费英兰明显苍老了好几岁的中年妇女正抱着一个白白净净地小孩朝她们挥手。
许颂章看着对方很是眼熟,后来才想起来是个不怎么熟的亲戚。
妇人打量着许颂章:“英兰,这是你女儿吧。”
许颂章主动叫人:“阿姨好。”
妇人应声:“哎哟,颂章长得真漂亮,对象找了吗?”
逢年过节每每面对长辈的催婚自己女儿是什么态度费英兰再清楚不过,为了女儿的好心情不被破坏,她故意移开话题,视线落在被妇人抱着的小孩身上:“你孙子都这么大了?”
妇人一脸幸福:“是啊,两岁了。”
费英兰:“明年是不是好去念小班了?”
妇人:“是啊,到时候我也好轻松一点了,我也好去做点零工。你退休后在哪里上班?”
费英兰摇头:“没打零工,我最近报了个兴趣班,学画画。”
虽然是远亲,但之前住得近,当年谁不羡慕费英兰命好,妈妈在零件厂的食堂里当会计,爸爸是村里干部,自己当上吃香的幼师,找了个老公工作也好,是医生。婆婆还是军医,公公也是老警察。
苏城养老金少,就是五十岁退休了,谁还不为了补贴家用和孩子继续打小工,偏费英兰一把年纪了还学些阳春白雪。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嫉妒,胳膊因为抱孩子已经贴上了膏药,但膏药还是难以彻底抹掉酸痛,但也是这股酸痛让妇人想到了什么随后挺了挺腰背,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你命好,不用带小孩,我们家俊杰还和你家颂章差不多大,现在给我生了个孙子我啊想学东西都没时间。不过还是要早点结婚,男的年纪大了还不要紧,女的年纪大了相亲都不好找。”
费英兰脸上的笑容没了,轻轻拍了拍臂弯里许颂章的手以示安慰:“你家俊杰没考上高中,技校没念完就去上班了自然结婚结的早,我家小孩保送的硕士,之后还要念博士。不过都是好孩子,我家小孩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你家小孩为结婚率生育率做贡献。”
那人吃瘪,电梯到了一楼便气鼓鼓地走了。
见人走了,许颂章终于不用忍着了:“妈,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呢。”
费英兰有些骄傲,为她被女儿夸奖和维护了女儿,也不是单纯吵架吵赢:“她们就爱管别人家的事情,明明自己没有什么眼界和能力还喜欢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许颂章歪头靠在费英兰的肩上:“妈妈,你好像真的从来不催我结婚。”
费英兰想了想,道:“有适合的就结婚,没有合适的就不结婚,都说养儿防老,看看现在社会不景气,有几个能有能力赡养老人的?自己月月光。到时候结婚生子,四个父母再来个孩子,没有房贷车贷遇上家境好的那还好。而且谁能保证生出来的孩子真有能力?要是像你之前那个姑父一样的,有的你哭了。也不是人人进彩票店都是能中奖的,妈妈不能保证有能力让你的孩子衣食无忧,你的丈夫体贴温柔,现在的男人都很会装,所以妈妈也不能催你结婚找对象。现在男人依赖女人,而女人不要男人反而活得更好。你漂亮聪明,一辈子待在家里妈妈看着你还高兴呢。”
许颂章听完有些想哭,撒娇地将脑袋倚在费英兰肩上。
费英兰享受着女儿的撒娇,话锋突然一转:“你现在老实和妈妈说,你奶奶是不是让你给她买奶茶喝了?”-
返校那天许父正好休息,许母请了国画兴趣班的假一块儿跟着送许颂章到机场。
许颂章的行李不多,除了一个行李箱就只有一个礼品袋。
许父提着这明显是礼物的袋子,好奇地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许颂章从许父手里接过袋子:“我之前去逛苏博买的文创周边。”
许父看只有一份礼物以为她是送给导师的或者室友的,见爸爸误会,许颂章也不想解释,毕竟错误答案很满分。
办理完行李托运,许颂章和爸妈在安检口挥手说再见。
一直不回来对爸妈的思念受限于距离也已经习惯了,可回家待了几天,忍耐寂寞的能力似乎被大幅度削弱了,许颂章一时间有些恋家不想回学校了。
许母眼睛含着泪,还是扯着笑容和她挥手,催促着她快点进去安检。
首府在下雪,飞机降落到首府机场时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没有停靠廊桥只能坐机场大巴。
宿舍里林悦还没来,能在家里多赖一天是一天。
许颂章理完东西觉得饿了,穿上外套一个人出了宿舍。
南北方的冬天不一样,要是首府的雪能分给南方一些就好了。许颂章拉高了棉服的领口,自从学了建筑她鲜少穿白色的衣服,这件还是今年买的,一试穿上许母就觉得特别好看,非让许颂章买回去改善一下黑灰色为主色系的衣柜。
这个时间返校的人不多,食堂也没有全部开放,只有一楼几家店还在营业。
许颂章买了一份干挑牛肉面,端着面坐到了靠近柱子的地方,许颂章没有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的习惯,脱掉可能会被弄脏的白色羽绒服,刚挑起面还没送入口就看见隔了几张桌子的不远处一个男生在跟她挥手。
是李丰。
他和苏嘉航一块吃饭。
没有沈知韫。
许颂章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继续吃着面条。
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吃完,李丰心有余悸地站在回收餐盘的推车旁边,看见许颂章走过来,他立马提醒:“这儿有点滑,你小心点。”
许颂章看见地上有一大块油斑,绕路避开:“谢谢。”
李丰笑:“甭客气,你也这么早就返校了?学霸就是爱学习。”
许颂章:“你不也返校了。”
李丰可不敢当:“我那是被家里唠叨啰嗦烦了。”
苏嘉航不语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像是空气一样。
许颂章也没有多注意他,手揣在口袋里,握紧了一些拳头,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出食堂,许颂章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沈知韫回学校了吗?”
李丰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开学两个人就内卷起来了?
“回了,他去专教了,费教授布置了期末作业,他去赶工了。”李丰老实回答,心想着要不自己当个和事佬从中劝说一二,就看见许颂章说了谢谢快步离开了。
“完蛋了。”李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找出沈知韫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嘟了两声才被人接通,“你在专教?”
“干嘛?要我回宿舍的时候给你带个饼啊?”沈知韫反问。
李丰焦急:“我刚碰见许颂章了,她问我你是不是在专教。”
电话那头原本吊儿郎当的人瞬间正经了起来:“然后呢?”
李丰恨不得从手机这头钻到手机那头:“她肯定是要和你pk啊,你去专业教室认真学习,她还能在宿舍坐以待毙啊?”-
许颂章拎着礼物走进建筑院大楼时,雪正好停了。
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面,觉得寒气刺得呼吸道生疼,她不喜欢冬天。
走上二楼,许颂章在快要到费教授工作室门口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门口斜漏出灯光,四下无比安静。
深吸一口气,许颂章走到门口打招呼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看见亮着灯但空无一人的工作室。
他不在?难道是去上厕所了?
四处扭头探望的样子落在了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的人眼里,许颂章没设防,感觉身后有人靠近,随后有人对着她耳朵吹了一口气,低低沉沉的男声嗓音钻进耳朵里,激得许颂章腰发痒发酸。
鼻尖碰到她耳朵:“嗨。”
许颂章本能闪躲了一下,惊呼声脱口而出,心有余悸地回头,结果就看见沈知韫那张使坏得逞的笑脸。
沈知韫明知故问:“找我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好感?……
许颂章捂着胸口, 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抬脚就要踹他,沈知韫侧身一躲,抬手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许颂章的脸颊上。
是一罐旺仔牛奶。
方才李丰给他打完电话之后他就猜到许颂章会过来找自己, 刚下楼就是去买它的。
许颂章接过牛奶,沈知韫看见她手腕上挂的礼盒袋子。
“给我的?”沈知韫明知故问。
许颂章被吓得心跳还没正常, 没好气地把袋子递了过去,没回答这个问题。
沈知韫看见包装盒上苏博的标志, 明白她肯定是送给自己的,但没忍住嘴贱了一句:“还是给齐穆啊?”
许颂章踮起脚作势要从他手里抢回来:“爱要不要。”
沈知韫抬高手臂, 没让许颂章够到:“谢谢。”
垫脚容易身形不稳, 偏不巧踩到了沈知韫的脚, 许颂章一个踉跄撞到了他的胸口, 力道不小,连带着抬手护她的沈知韫也险些摔倒。
沈知韫往后退了一步,扶着人稳稳站住。
可能他今天没打算熬夜,又或许还没来得及抽烟, 许颂章只在他身上闻见洗衣液的味道。
胸口处被许颂章下巴撞的地方并不痛,她上半身往前倾, 重量大半都在沈知韫身上。
“收你一份礼物还得还礼。”沈知韫没动,垂眸看着怀里的发顶,打趣她。
许颂章稳住身形, 撇了撇嘴,装出一副食之无味的表情:“你这还礼也就这样吧。”
沈知韫抬手去撩起卫衣下摆:“我是有腹肌的。”
许颂章也撩起自己的毛衣下摆:“谁没有啊?我也有。”
她自律, 就是寒假放假在家也坚持跑步锻炼。
沈知韫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生比身材, 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一般女生是不会在看见男生的腹肌后和男生比身材的。”
“我从不一般。”许颂章骄傲。
沈知韫走进工作室,把李丰的椅子扯到自己桌边, 示意许颂章坐。他并没有吝啬夸奖:“不过练得确实不错。”
他臭美傲慢却会赞同欣赏别人。
许颂章扯开椅子坐下来时,看见沈知韫举了举手里的礼物:“能拆吗?”
“拆呗。”许颂章不在意,反正本来就是送他的。
袋子里礼物外面还用印着可爱图案的包装纸包好。隔着袋子捏了捏,似乎是玩偶,下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盒子。
在许颂章眼神示意下,沈知韫先拆了一个,他撕开外面的包装纸,里面是一把像萝卜一样圆滚滚短粗粗的玩偶剑。
“越王勾践剑。”许颂章给他做介绍,“你说你爷爷是开玩具公司的,所以我买了这个。虽然没有因果关系。”
沈知韫捏了捏手感不错,短短胖胖的,很可爱。
将另一个礼物拿出来,许颂章没等他拆开就告诉了他:“是苏博的紫藤花种子。”
沈知韫将礼物一件件装回袋子里:“对我这么好?什么时候良心发现的?”
他竟然要用良心这词,许颂章顺竿而下:“不好意思,到现在还没发现。”
沈知韫才不信呢。
许颂章口是心非完,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地主之谊没尽好,稍微有点过意不去。”
说着,许颂章试探性地又问:“所以你当天回去是因为生气了吗?”
沈知韫答非所问:“如果我说是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说完,许颂章看见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
许颂章迎上他的目光,她突然有一种第一次因为成绩优异而在周一国旗下讲话时代表全校发言的紧张感,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慢了,她说:“我的回答是……你脾气还不小。”
听到这个回答,沈知韫先是一怔,随后扶额无奈轻笑:“许颂章,在你这里讨句情话比登天还难。”
李丰的工位有点乱,废纸草稿还堆在桌上没有收拾。许颂章无意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比起在这么暧昧的话题上和沈知韫对视聊天,她还是选择当个不道德的人,用李丰的草稿纸来缓解心里的燥意。
她的小动作都落在沈知韫眼里,拿起桌上的笔,沈知韫继续着她没来之前自己的绘画作业:“我没有生气,有点不习惯南方的冬天,觉得太冷了就直接回去了。”
有些离谱,但好像又很符合他,随意随心,没有任何计划打算。
沈知韫刚在纸上落下一笔,想到什么便又停了笔:“你当时知道我走了是什么感觉?”
许颂章隐隐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这么简单,思忖片刻后,整个人往后仰,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斜睨着沈知韫:“你想从我当时的想法里分析对你的感情吧。”
沈知韫被戳穿了意图,一点不以为耻:“聪明的女生就是不一样。”
夸人的话和表白的话他总是能轻松地张口就来。
许颂章用劝解别人好好学习的语气说:“我可不像你,什么感情都能没有负担地表达出来,你是不是从来不会暗恋别人?”
沈知韫为自己解释:“我有嘴巴我为什么不说?”
还真是一点儿毛病没有,但像他这样被拒绝过后还能坚持的更是少数。
沈知韫耸了耸肩,有先见之明地又补了一句:“好吧,我脸皮厚。”
许颂章被他这话给逗笑了,暧昧的话题让人口干舌燥,许颂章打开了他买的旺仔牛奶,甜味牛奶在口腔扩散,她反而觉得更渴了。
许颂章好奇:“为什么?”
她声音很轻,问出口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沈知韫觉得是性格使然,他反问:“如果你面试一份工作,被拒绝后你会再去找HR或者BOSS给你第二次面试机会吗?”
许颂章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沈知韫坦然:“我会。我会尽全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他说完,黑色的卫衣上多了一只白皙细嫩的手,因为堂姐结婚,许颂章不仅做了头发还做了指甲,指甲是带着钻的裸色,很好看。
许颂章努力让自己厚脸皮一些,拍了拍他:“那你好好争取吧。”
沈知韫几乎不费力地让她破功:“那你等着检阅吧。”
牛奶里似乎加入了酒精,否则她怎么会觉得晕乎乎的呢。许颂章努力找着理智,生生地将话题转走:“好好补你的图吧。”
被她这么一说,沈知韫开始动笔,建筑院大楼很安静,和平常组会赶进度灯火通明不一样,不少人今年寒假还没有返校。铅笔在纸张留下“沙沙”声,沈知韫抬手调整了一下夹在高处横杆上的台灯。认真的模样好像和方才插科打诨的模样是两个人,许颂章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这么好看深邃的眉眼只能是混血混出来的吧。
“再看跟你收费了。”沈知韫视线还落在面前的图纸上,笔没停还能分出打趣的注意力。
“我先走了。”再在这里继续陪他待下去,许颂章觉得自己要上当。
沈知韫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再坐会儿,我过一会儿也回宿舍了,一起走。”
许颂章像是听见什么新鲜事似的:“你还有不在专教通宵的时候?”
寒假作业是六张图,沈知韫现在就差最后一张图。
“快结束了。”沈知韫加快了一点速度,“本来今天也计划结束的。”
“你为什么不在宿舍画?”
画图又不像是做模型,况且现在没有正式开学专业教室里也没有人可以和他交流灵感。
沈知韫大方承认:“我不是一个自律的人。”
有些坦白让人没办法嘲笑。
许颂章宽慰他:“没事,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强迫自己走出宿舍,你已经打败了很多人了。”
“今天怎么回事?”沈知韫说得是问句,但语气却很像要打趣人,他看向她,“又是送礼物,又是夸奖表扬的。之前我说你温柔的样子比凶人的样子好看,你现在该不会……”
许颂章出声打断:“不会。”
沈知韫不信:“你对我就没一点点好感?”
或许是受到他先前的影响,他说他有嘴所以不暗恋。指甲在李丰椅子的塑料扶手上扣着,留下一个小月牙。
许颂章难得诚实:“有一点点。”
沈知韫莫名生出一股媳妇熬成婆的欣喜感:“千年等一回,我居然能从你嘴里听见这个答案。”
既然说出了之前的话,许颂章也不介意再诚实一点:“你长得好看。”
沈知韫表情有点自豪:“我过硬的专业成绩不加分?”
说着侧了侧身,让坐在旁边的许颂章能看见他桌上快画完的图。
许颂章凑过去看了眼他的作业,是运用了桁架结构的博物馆,再仔细看看好像有些扎哈·哈迪德的风格在里面。
沈知韫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那夹杂着被惊艳到的神情:“就觉得你会喜欢这个。”
毕竟她喜欢扎哈哈迪德。
“给五分吧。”许颂章说着将左手五指张开,手伸到空中,“一胜一负,所以给一半。”
沈知韫商量:“那等会儿回宿舍路上,我平安给你送到楼下,能加一分吗?”
许颂章假想了一下,得出结论:“如果有危险轮不到你救我,我看起来比你跑得快,跑得远。”
沈知韫对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表示佩服:“好,那到时候你救我,我确实长得比你好看。”
“还臭美上了。”许颂章比出五分的手虚虚握成拳,敲了敲他的桌面,“快点画。”
然而沈知韫还没专注两分钟,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先震动了一下随后才响起铃声。
是李丰。
如果沈知韫回宿舍时超市还没有关门,就给他带两桶泡面。
沈知韫挂了电话和她解释:“我室友叫我给他带两桶面。”
许颂章想到了方才在食堂遇见的李丰和苏嘉航,看起来他和室友的关系虽然没有特别亲密,但肯定没有大矛盾。
许颂章又想到了上个学期期末在图书馆遇见苏嘉航时,以及那张字迹明显和苏嘉航字迹不一样的纸条。
虽然对李丰不熟,但她不觉得李丰像那样的人,也不是苏嘉航,但更不可能是董子卓了,董子卓和她之间更有矛盾,看见沈知韫顶替掉她,董子卓只会更高兴。
纸条看来不是他室友所为,但好像也没有别的可疑目标。
竞赛反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事实与纸条上所说的也不一样,许颂章也不再多虑。
第18章 第十八章(二更) 齐穆学长……
开组会的前一天, 校工连夜在除雪。白雪变脏,堆积在路边,可惜许多人都没有来得及打一场雪仗。
林悦在家里吃过晚饭才来, 许颂章下楼去帮她搬行李箱。
一踏进学校,林悦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以及心情都瞬间跌至冰点。
她有气无力地开始整理行李箱, 手机里播放着寒假热播的电视剧,一边听着一边随口和许颂章聊了起来:“你寒假过得怎么样?”
林悦一问完许颂章脑子里就蹦出了沈知韫的身影, 脸上还装得像是无事发生:“就这样,给我姐当了回伴娘。”
林悦今年寒假也没有出去旅游, 一整个寒假不是待在家里画图做模型, 就是睡觉。
“感觉身边好多人都结婚生子了, 只有我们还在建院熬夜画图痛苦流泪。”林悦叹了一口气, 但如果现在让她毕业结婚她大概也是不乐意的,想到这里,林悦整理衣物的动作也停了,呆愣愣地叹了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对人生真的迷惘。
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办,也不喜欢现在的日子, 想要逃避当下却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
许颂章安慰她:“在建院熬夜总比在婴儿床边上熬夜好吧。”
林悦幻想了一下自己抱着一个嗷嗷大哭的小孩,自己一边哄着一边跟着小孩一起哭的场景,瞬间打了个寒颤:“结婚生子, 一款更适合当代年轻人的劝学方案。我今天就要努力学习。顺便睡前再看几条《早上五点起床给老公一家六口人做早饭》的视频。突然就能拿起书苦学三小时了。”
许颂章对结婚生子这种事情也是无感的,但看看堂姐周懿和堂姐夫闻韬两个人, 似乎能够短暂地被他们两个人勾起一丝也想恋爱的冲动。
从高中走到大学, 从大学步入婚姻,确实美好。
许颂章走过去帮林悦搭了把手:“还是有美好婚姻的。”
“我的梦想是赚大钱,到时候去国外精子银行整一个混血。”林悦说完, 原本的一脸斗志瞬间又没了,“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有钱的基础上。”
许颂章好奇:“大概多少钱?”
关于费用的问题林悦还真去了解过,林悦说:“五十万到一百万不等,主要还是看配置吧。更别说之后还有奶粉、月嫂等等一系列的开支。唉,说来说去还是要赚钱。不过我现在想得也有点多,就我们建院这么熬夜熬下去,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许颂章:“呸呸呸。”
林悦知道自己说话不吉利,只是一上学,一想到自己马上又要开始之前整日焦虑,又痛苦又要挨骂的学习生活她就开心不起来:“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悲观了。”
许颂章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苍白无力的安慰在这时候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蹲在行李箱边的她还是努力想让林悦别焦虑别难过:“系里的奖学金快要发了,我请你吃饭。”-
街道的积雪早就被铲除了,但昨天夜里下了一阵小雨,早上起来路面都结冰了,一路上不少车都发生了追尾,齐辉赶来学校的时间也就晚了。这学期的第一次组会大家都拿到了设计任务书,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完全看不懂。
今天不用看学生的作品,齐辉也难得和颜悦色了起来,和学生约好了学期前的一对一谈话时间,便去楼上看他们的学长学姐。
林悦看着任务书,微张着嘴巴:“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在一起句子就变得好陌生。”
但林悦也暗暗下定决心,她这学期要跟着许颂章的节奏,成为坚决不在组会前、期末前在专教通宵,向DDL宣战的女战士。
看林悦一改刚开学的颓废,许颂章也不打击她的积极性。
然而等开学一周过去了,林悦还研究不明白任务书时,她又陷入自己想要退学但又觉得自己为了考研付出那么多,而这些都有可能随她的放弃而变得一文不值,更何况爸妈也不会同意,她内心又开始焦虑和痛苦。
许颂章相对好些,先确立了一版下手。而且今天系里的奖学金也发了,她说到做到,叫起了颓废的林悦一起去吃午饭。
她们别的课要从开学第六周才开始上,最近这几周相对轻松一些。
两个人走出系部大楼的时候正巧碰见小跑着走进建筑院大门的江照月,她今年是大三下学期了,看起来还是挺无忧无虑的。
林悦看着活力满满的江照月叹了一口气:“几年前我也是这么阳光开朗,学几年建筑我就变成现在这副毒妇的模样了。唉,时光啊,岁月啊。”
江照月是给她们两个送特产的,她有门课开学过来才考,这两天忙着临时抱佛脚,今天上午一考完试,她就把特产送过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许颂章不好白拿她的特产礼物,干脆招呼她跟她们一起去吃午饭。
吃完饭,问起她还要不要跟着自己一起晨练,江照月表情变得为难起来。
之前一直跑还能坚持,但放了个寒假回去,她又被打回原形。
这本来就是全凭自己,许颂章又不是健身房的销售,自然随便江照月。
于是晨练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
跑完步,趁着刚开学没有别的课,许颂章想着尽快把设计作业的框架确定下来。
这学期她要做的是都市群岛,许颂章没有怎么做过这个类型的建筑,开始前查阅了不少的资料。如何塑造城市私人与公共生活、私人景观与公共景观、塑造什么样的都市风格是重点。
齐辉在上周组会时看见许颂章的大框架后,又给她临时加了个难题,让她尝试加入人工岛屿的可能性。
难度升级。
不知不觉在专教待到了晚上十点,才开学还没有到最终时候也不是组会前两天所以今天建筑院里通宵的人不多。
许颂章还是习惯坚持每天早起锻炼,今天也不准备在专教待太晚,虽然人工岛屿相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临走前起身去上厕所,正巧碰见也要去厕所的沈知韫。
许颂章以为他是要去抽烟:“抽烟又熬夜,你身体吃得消吗?”
沈知韫想解释自己只是单纯去上厕所,但随后又自在地享受她的关心:“当我女朋友再管我。”
“想得美。”许颂章嗤声,不理他也不去看他。
沈知韫看她轻易就被惹毛的样子,非要被她凶了人才开心:“我长得也貌美。”
许颂章皮笑肉不笑:“你的自信如果能分点给我开组会的室友就好了。”
厕所近在眼前,许颂章不等他的回答就径直走近厕所。
马上又要月中旬了,生理期又要到了。
许颂章提上裤子出来时,沈知韫倚着洗手池在等她了。
许颂章挤上洗手液,斜睨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人,虽然两个人总是处在一种竞争关系中,但好像并不影响两个人交流作业和设计,人工岛屿的问题或许可以和他讨论讨论,于是问:“你很闲啊?”
“有点。”沈知韫抱臂,“最近我们都没有什么可以比的。”
说得像是他能稳赢一般。
许颂章冲掉手上的泡沫:“明天早上八点约战学校健身房,五公里。”
沈知韫没迎战,而是抬手在自己嘴巴前面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他多嘴说这句的,许颂章跑五公里就像别人早上吃一碗牛肉面一样轻松。
许颂章无情宣判:“好的,那战绩从一胜一负变成我两胜一负,你是两负。”
沈知韫笑:“那怎么不比比胆子?”
许颂章还以为他说的是要比走夜路这种,建筑院的学生经常熬夜,走夜路都习以为常。
沈知韫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心里明白她肯定没有猜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于是不紧不慢地解释:“看是你有胆子做我女朋友还是我有胆子做你男朋友。”
许颂章甩了甩手上的水,给予了四个字的评价:“诡计多端。”
沈知韫纠正:“这叫尽心竭力。”
许颂章朝工作室走去,沈知韫后脚也跟了上来。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头上还别着夹住碎发的发夹,发夹上的小蝴蝶装饰闪着亮光。马尾随着步伐晃动。
沈知韫突生幼稚儿童时期想碰女生马尾的恶趣味,开口想要喊她的名字,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宿舍,或许两个人可以一起走。
然而他刚张嘴,一道声音比他更快地喊出了许颂章的名字。
“许颂章。”
已经有些陌生的男声呼唤她名字时,许颂章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循声看过去,一个戴着黑色半框眼镜的男人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他在许颂章视线里笑容灿烂,露出虎牙。
许颂章:“齐穆学长?”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你想让我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针刺激了穴位里, 沈知韫的身体很快就给出了反应。他的那张脸也让沈知韫格外熟悉,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许颂章朋友圈里唯一一张和异性的合影照里的另一个主角。
许颂章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人身上散发的攻击力,抬手朝着齐穆挥手:“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准备论文。”齐穆解释, “也结束了实习,今天提前回学校来和之前的朋友一起吃饭, 他回专教拿东西,我说过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见你。”
他的长相不算沈知韫那种造物主炫技之作, 可五官组合在一起让人觉得亲切又舒服,是女生口中统称的干净清爽的男生, 扩充一下这四个字就是“头发没有刻意打理, 但蓬松有型, 有着白皙干净的脖颈线条, 走路腰板挺直,不吊儿郎当”的男生。
“都十点了还没回去?最近不健身了吗?”齐穆笑着关心地问。
两个人像是总保持联系一样,短短一句话沈知韫就能听出齐穆对许颂章挺了解的。
许颂章:“还在坚持锻炼的,正准备回去了。”
齐穆视线越过许颂章看向站在许颂章身后的人, 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中心锁定在许颂章身上:“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宿舍吗?”
“好啊,我去收拾一下包。”说着, 许颂章加快脚步朝着专教走过去。
外面只剩下两个人。
齐穆目送着许颂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将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沈知韫身上,进入社会实习, 在人精里打过滚,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生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原因不言而喻。
但他仍旧能够扯出一抹平易近人的笑容, 朝着沈知韫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沈知韫隐隐觉得这礼貌的笑容里带着些耀武扬威,没给任何反应路过齐穆走进了专教。
看时间已经要入春了,但首府不到五月还暖和不起来, 有一年清明还在下雪。
齐穆让许颂章走靠近马路的那一边,另一侧堆着还没彻底融化的积雪,容易滑倒。
两个人自从许颂章读了研就没有再见过了,算起来也已经有半年多了。
“实习得怎么样?”许颂章关心。
齐穆脸上带着笑,嘴上谦虚:“还行,同事们对我们这群实习生都很关照。”
明明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他身上没有沈知韫那种“老子这么牛不装点逼白瞎老子这么牛”的气质。
“这样的工作氛围真好。”许颂章虽然没有进社会体验一把,但从已经上班的堂姐口中总能听见骂老板和同事的话。
齐穆仍旧笑着:“这次我是回来准备毕业论文的,等这里一毕业我就可以直接去国建院上班了。”
许颂章听到由衷地替他开心。
齐穆看着她,仍能分出注意力来观察路况,抬手把再走两步就要撞到路灯杆子的许颂章往自己这边轻轻扯了扯:“我在国建院等你。”
许颂章虽然优秀,但也知道国建院那是最优秀的一小批人才能被选上的地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前两天和叔叔一家吃饭,叔叔还在饭桌上表扬你呢。”齐穆似乎是察觉到了许颂章的不自信,方才为了避免她撞到路灯而扯她的手没有收回来,隔着棉服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学长对你有信心。”
齐穆的叔叔就是齐辉。
说到齐辉,许颂章就想到自己还没有任何灵感的人工岛屿,方才光顾着和沈知韫拌嘴了,忘了和他交流探讨。齐穆显然是一个比沈知韫更好的咨询对象,但他也说了是回来准备毕业论文的,可能他自己也有得忙。
“想说什么?”齐穆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许颂章想了想还是不准备麻烦他:“没什么。”
齐穆:“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你尽管问我好了,我不忙的。”
许颂章知道他不是假客气:“齐教授临时给我的作业上加了个人工岛屿,我想了好久都没有灵感。”
齐穆听见她要麻烦自己,却很开心:“明天上午我有时间,一起吃个早饭,然后我帮你看看设计,好吗?”
许颂章点头:“早饭必须我请客。”
齐穆知道如果这也要自己掏钱或者AA制,小姑娘会心里过意不去,于是答应了。
转眼之间,女生宿舍也到了。许颂章说了再见便进了宿舍楼,透过楼梯间的玻璃朝下看,齐穆还站在原地,仰着头在夜色里跟她挥手。
回到宿舍,林悦一边画图一边在看电视剧,听见开门声抬头:“回来了?”
许颂章动手脱外套:“好冷。”
林悦看着她:“你今天回来挺早啊。”
确实比许颂章往常早半个小时回来了,许颂章把外套用衣架挂在衣柜门上:“我碰见齐穆学长了,就一起回来了。”
“齐穆学长回来了?”林悦有一些吃惊,但随后也想到他们估计是回来准备毕业设计的,她眯起眼睛,一脸坏笑,“你又要幸福了。”
“我和学长之间什么都没有。”许颂章收拾洗漱用品,“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
“你先洗好了。”林悦还有些懒得动弹,“你对学长没意思,学长对你可不一定。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因为学长和你那个始乱终弃的前男友是室友你觉得尴尬就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男生,优秀的女人要勇敢地尝试男人,就像一个优秀建筑师勇敢地尝试新风格一样。”
许颂章拿着放着洗漱用品的面盆走进卫生间,留下一个挥手的背影。
林悦苦口婆心,怕她没听见又扯着嗓子重复叮嘱:“别放过知道吗?”
第二天许颂章准时起床去健身。
往常健完身许颂章就直接去食堂吃早饭了,但想到今天要和齐穆一起探讨问题,还要一起吃早饭,怕自己身上的汗味会影响别人的食欲,她锻炼完准备先赶回宿舍洗了个澡。
健身房距离宿舍楼不远,正好就在宿舍区的超市楼上。
从楼梯下来,许颂章正准备给齐穆发消息,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吃早饭,她没看路,也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食堂门口的人。
沈知韫身上带着一夜没睡的倦意,一大早就接到沈正文的电话,说要一起吃早饭。
沈正文已经在食堂等他了,但他还是不疾不徐地准备先过去找许颂章。
“钱掉了。”
同样一招,许颂章也同样上了当。
许颂章收回视线,瞪上沈知韫:“无聊。”
沈知韫脸上是得逞的笑容:“吃早饭?”
许颂章发完消息收起手机:“先回宿舍洗澡,我约了学长一起吃早饭。”
一句话就轻松让沈知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沈知韫心里很不爽,咬着后槽牙还是说了句违心的话:“你们关系真好。”
许颂章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笑容转而到了她的脸上,幸灾乐祸:“我们关系不也挺好。”
沈知韫嗤声:“比不上,学长可是能被你带回家吃饭的人。”
许颂章没想到他这么记仇,自己也赶时间没空在这里和他打嘴仗,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是应该有点危机感了。”
他是一个三两分爱意也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人,再靠着这张脸能把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许颂章受到过这招许多次的攻击,没道理自己不拿过来用。
沈知韫是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后面也很难会再喜欢上,可偏许颂章与他相反,就是喜欢也能藏心底不说出来,保不齐许颂章就把对齐穆的喜欢藏心里了呢。
沈知韫一把拉住了许颂章的胳膊,要是这么轻松就被许颂章在谈话上占了便宜可不是沈知韫的风格:“那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
这问题不好回答,选择代表了她的态度。
许颂章没想到把自己套路进去了,既然问题不好回答,那就把问题抛还给对方:“那要看你是想再接再厉还是就此放弃。”
沈知韫垂着眼眸,自上而下看着她:“势在必得。”
他视线就这么落在许颂章脸上,表情格外认真,这四个字说得就像是情话一样,许颂章晨跑后有些紊乱过快的呼吸在跑完步放松后就已经调整过来了,而这一刻又被打乱。
可许颂章又理智的明白,更多得还是沈知韫的占有欲在作祟。他爱和自己比赛竞争,同样的,当有人和他在自己这上面竞争了,他只会更加斗志昂扬,里面究竟有多少喜欢,或许比许颂章预料的还要少。
“拭目以待。”许颂章从他掌心里将被桎梏的胳膊抽出来,“赶时间,走了。”
因为赶时间,林悦也被她吵醒了。
许颂章抱着换洗衣服道歉:“明天给你带早饭,抱歉。”
林悦从蚊帐后探出一个脑袋,一脸欣慰:“去吧,奔赴春天去吧。”
“只是单纯吃个早饭。”许颂章进浴室前还不忘记纠正林悦。
许颂章快速地冲完澡,背上包出了宿舍。
齐穆已经在宿舍楼门口等她了。
许颂章两侧的碎发因为洗脸被打湿了,齐穆看见怕她着凉,抬手帮许颂章把帽子戴上:“头发还有点湿,小心感冒。”
许颂章没在意他这一举动:“学长早饭想吃什么?”
齐穆:“你请客你决定。”
都在学校念了这么多念书了,之前开的店早就吃腻了,许颂章想着不如去吃食堂才开的新店。
食堂门口的塑料隔热帘还没有卸下来,齐穆抬手帮许颂章掀帘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食堂。
而那家许颂章预备带齐穆去吃的店门口,沈知韫就站在那,身材颀长,风姿迢迢。
第20章 第二十章(二更) 沈知韫也很优秀……
看见沈知韫的那一刻, 许颂章感觉到自己眼皮突突地跳动着,隐隐有一种等会儿有别的事情要发生的不安焦急感觉。
这种不安感在沈正文和齐穆打招呼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沈正文前几年还住在学校给教授安排的安置小区,后来, 因为妻子想要一个花园,两个人就搬走了。当时他们和齐穆的叔叔齐辉住得很近, 那时候总能看见齐穆去叔叔家吃饭过夜,去年儿子要回国念书, 他也去找齐辉咨询过,只是后来儿子进了费教授组。
“是齐教授的侄子吧?”沈正文在看见齐穆朝自己问好后想起了他是谁。
“沈教授早。”齐穆朝他问好, 看见沈知韫短暂扫过自己的视线, 他很快就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五官有些相似的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您儿子?”
“对。”沈正文回头看儿子, 齐辉这个侄子有多优秀他早就听别人说起了,原本齐辉想让自己女儿继承自己衣钵,结果女儿不爱建筑偏爱摄影,还好侄子不负他的期待, 进了国建院实习,转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想着既然和儿子一个专业,往后儿子有什么问题,多一个认识的人以后也能多一份帮助, “Dorian,来打个招呼。”
嚣张臭美不代表就没有礼貌和教养, 沈知韫虽然看齐穆莫名地不爽, 但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照做。
只是这个招呼有点敷衍。
小小一个面店窗口,四个人里似乎只有沈正文和齐穆两个人是自在的。许颂章本想着打完招呼聊两句就能分开,结果四个人还是坐到了一张桌子边。
建筑毕竟不是沈正文的专业领域, 他对这方面的了解有些浅显,但作为一个家长,担忧关心儿子毕业之后应该走什么路是理所当然的,现在面前就有一个可以咨询的对象,他可不得抓紧点时间替儿子多问问。
老父亲担心,但当儿子的像个局外人一样默不作声吃着饭。
“……不管是国家的设计院还是国内外中小型设计公司,都有自己的优劣势。”齐穆说了一些自己遇见的情况,“之后是出国深造还是工作,选择在哪里工作主要还是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沈正文看向自己的儿子,平常早上叫儿子出来吃早饭,他每次都是无精打采的,生怕他筷子塞进鼻子耳朵里,反观今天看着精神不错吃得也津津有味,但就是没把周围的人放眼里。
沈正文用胳膊耸了耸儿子的胳膊,想让人给点反应。沈知韫这才点了点头,可臭小子紧接着又来了句:“这面条不错。”
沈正文一口气憋在心里,最后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齐穆安慰:“沈教授不用担心,其实现在的就业情况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
沈正文作为家长习惯性先贬低自己家的孩子,这在别人看来是谦逊,明明自己也觉得儿子这样已经很优秀了,但还是要口是心非:“他要是和你一样优秀,我也就不担心了。”
一直坐在齐穆旁边学着沈知韫一样装聋作哑的许颂章听到沈正文这话还是下意识蹙眉,因为和堂姐周懿年龄相近,两个人又一直都在同一个学校念书,自然而然就是逢年过节、任意大考小考的比较对象。
许颂章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周懿成绩处在中游水平,不算差,但在许颂章的衬托下就显得不够看,每每面对亲戚的比较,周懿一直都装作没听见,直到有一次先前还默不作声吃饭的周懿突然把筷子摔在地上,摔门跑了出去。
费英兰让许颂章追出去,那是许颂章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见周懿崩溃大哭。周懿发现许颂章跟着自己,她转过身将自己憋在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
从她好赌的爸和许颂章当医生优秀的爸爸,说到两个人的成绩,周懿脸上满是眼泪:“我从来都没有嫉妒过你,我自己也在好好念书,为什么他们总要让我那么难堪呢。”
许颂章想到了那天的周懿,又偷偷瞄了眼对面专注吃面的沈知韫,平静得就像是那天摔筷子出去前的周懿。
“沈知韫也很优秀。”许颂章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桌边其余三个人皆是一愣,目光齐齐落在许颂章身上。
这句话是许颂章发自内心的看法,意识到自己反驳了一个教授、一个长辈,她反应过来这样有点没礼貌,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没有做错什么,努力让自己坚定一点。
许颂章看向沈正文,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有礼貌又坚定,又说了一遍:“他也很优秀。”
三个人对许颂章这话的反应各不相同,沈正文先是一愣,随后慈祥地笑了笑,立马解释当父亲的自然要谦虚。
齐穆没说话,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沈知韫作为被维护的人,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许颂章,视线一点儿没藏着掖着。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许颂章这顿饭原本就吃得食不知味,现在更是如同嚼蜡。好不容易自己吃饱了,也不好意思催齐穆,只能装模作样地继续动着筷子。
齐穆像是察觉到了,跟着也停了筷子,先询问许颂章吃没吃好,随后率先站起来和沈教授道了别。许颂章跟着说了再见。
沈正文笑着和他们说再见,视线久久地落在离开的两人身上,回过神要继续吃面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儿子也在看那两个人。
沈正文想了想刚才的女生,点头肯定:“挺不错的一个女生。”
沈知韫听罢,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自己家人夸许颂章他会有点开心。
接着沈正文继续说:“你看看人家,成绩好,找对象的眼光也好。”
好心情一秒被他爸毁掉。
沈知韫放下筷子和他爸打了个招呼便打算离开了。
“等等。”沈正文叫住了他。
沈知韫起身到一半又坐下。
沈正文想到了前天和在澳洲度假的老妈通话,当奶奶的人很想孙子,让沈知韫有空给他奶奶发个消息。
沈知韫听完后,站起身准备再一次离开,沈正文又喊住了他。
“前几天碰见费教授和齐教授,听说暑假的时候要在你们系每个年级挑一个学生去国外一家公司实习来着,就帮我们老校区重建的那个公司。”
“知道了。”沈知韫应声,“走了。”
回到宿舍他脸色看起来还是很难看,李丰被一泡尿憋醒了,上完厕所出来正好和开门进来的沈知韫撞上。
李丰睡眼婆娑,视线还有点迷糊,但沈知韫身上的怒气重得瞎子都能感觉到。
李丰小心翼翼试探:“怎么了?”
沈知韫:“今天早上和我爸一起吃饭,碰见许颂章了……”
沈知韫一想到他爸以为许颂章和齐穆是一对就很生气,说到沈正文,沈知韫想到他爸让他给奶奶打电话的,随后拿起手机,忘了再和李丰继续说下去。
李丰以为整件事已经结束,叹了一口气:“天哪,你和许颂章还真是生死对头。”
沈知韫正在翻找奶奶的电话号,听见这话沈知韫找号码的动作停了,表情无比认真地看着李丰,突然问:“你是独生子吗?”
李丰狐疑,怎么好端端问这个。李丰抓了抓鸡窝一样的头发:“不是,我有个弟弟。”
沈知韫听完有些欣慰:“那你家还有得救。”-
因为专教有人,许颂章和齐穆找了图书馆的自习室,方便讨论交流。
齐穆看了许颂章的设计草图,又通过日积月累的知识存储,很快就帮许颂章找出了不少和她都市群非常适合的人工岛屿设计方案,同时也敏锐地发现许颂章草图里的岛屿与河流以及都市群之间联系不够密切,显得人工岛屿像是游戏后加的dlc。
一上午在齐穆的帮助下许颂章终于将设计方向确定了,不再迷茫人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许颂章看了眼时间,都快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了。
许颂章:“学长,我请你吃午饭吧。”
齐穆:“早饭还是你请的呢。”
许颂章不退让:“但你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就让我请你吧。”
齐穆无奈:“照顾一点学长的自尊和羞耻心。”
许颂章想了想:“那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
齐穆点头:“好,那中午我请你,实习我也有工资。”
许颂章把随身物品整理好,离开前去上了趟厕所。脑子里全是自己的设计,她垂着眼眸也没有注意到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人。
“钱掉了。”
许颂章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去看地面上。明明几个小时前的早上自己才上过一次当,短短一上午就梅开二度了。
“沈知韫!”许颂章气急败坏。
他一点儿没有戏耍了别人的羞赧,脸上还挂着笑。
许颂章也懒得和他吵架:“你昨天晚上不是通宵的吗?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问得好。
“找你。”沈知韫视线灼热,被视线锁定的许颂章看见他朝自己靠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只大手穿过她脸侧,五指钻进她的发丝间,他弯腰俯身凑了过来。望着那张放大的脸,许颂章往后退,可他扣着自己的后脑勺。她躲避不了:“你要干嘛?”
说话间,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钻入许颂章口鼻,脸颊一热,她的呼吸也因为靠近的人停滞,然而紧闭的唇上久久没有等来造访者,而是她脸颊肉碰到他的侧脸。
贴面礼?
脸颊与脸颊短暂相触,随后脑袋后面的手也拿开了。
许颂章感觉空气好像重新进入了自己的肺部,她得以继续呼吸。
沈知韫这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谢谢你早上夸我。”
就为了这个?
许颂章表面强装镇定,但开口声音却暴露了自己:“你不去睡觉,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沈知韫挑眉:“听起来你怎么很失望呢?想我亲你?”
谁想了?
沈知韫不等许颂章反驳继续说:“你还没给我名分呢,我不能不清不楚地就给了你。”
许颂章跳脚,原本贴面礼并没有让她脸红,可现在因为他这句话血液一下子往脸上涌:“接吻而已,你说的像什么话?”
沈知韫听罢挑眉:“既然你不在意又期待,那来吧。”
说着,他的手又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许颂章闪躲了一下,眼里满是惊恐,真怕他会这么做。
沈知韫本就是吓吓她的:“行了,和你的学长一起去吃饭吧。”
许颂章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女厕所,对沈知韫早上不在宿舍补觉跑来图书馆就为了找她贴个脸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是为了谢她早上夸他,但许颂章还是觉得没必要。
从厕所出来,沈知韫已经不在了。
齐穆拎着她的包站在自习室门口等她,见许颂章走了过来,他笑了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