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独家保护 > 20-30
    第21章  老板清清白白的!

    孟南枝忙垂了垂下颌打招呼:“霍先生。”

    霍锦西没说话, 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原本凌人的气势有所收缓,他侧了下眼看向江淮丙, 后者心领神会地走过来,引着那两高管往董事办工作区走去。

    两位高管瞬间松了口气, 赶紧跟着江淮丙头也不回地走人。

    办公室门缓缓关上,室内重归寂静,孟南枝不自觉地捏紧包包的带子。

    倒是霍锦西先开口, 声音温润,散去了不少严肃的氛围。

    “穿得少了些。”长腿迈开往会客区走去,他回头示意她跟过来, “不冷么?”

    孟南枝跟着过去,抿唇:“港城还挺热的, 忘记京北早已经降温了。”

    霍锦西扭头再看她一眼,唇角弯了弯,“难得见你这么穿。”

    示意她坐下后,他走到办公桌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 走到她面前放下,“合同在这里, 你先看看。”

    孟南枝双手接过, 正要放在膝盖上看, 他转而在她左手边坐了下来, 提起茶案的紫砂壶开始沏茶。

    这可使不得。

    孟南枝忙把合同丢一边,伸手要去接过来, 霍锦西挑眉看她一眼, 淡声道:“坐。”

    还没签合同呢,她就已经上赶着当牛马了。

    孟南枝讪讪地收回手, 拿起合同继续看。

    虽然不明白她明明是去做霍总的保镖,怎么跑他这儿来签合同来了,但违约金是他出的,司机是他助理叫去的,来都来到这里了,就什么都别问。

    翻开合同,打工人最注重的当然是薪资问题,第一页都没看,直接翻到第二页。

    一目十行看下去,当看到年薪三百W时一下愣住了,忙抬头看侧边,要出口的话顿了一下。

    从前就知道他长得好看,也不是没近距离看过他的容貌。

    那晚在京港大酒店的餐厅里,他也曾问过她,他的长相问题。

    可那时她也不敢细看,只囫囵吞枣般胡乱看了眼就挪开了视线,如今猛一对上,美貌在眼前放大了一个倍,近到连他下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递了过来,孟南枝倏地回神,赶忙伸手接过,小声道了声谢。

    “合同有问题?”

    孟南枝放下茶杯,拿起合同放在旁边的空桌上,指了指薪资,“太高了吧?”

    霍锦西随意看过去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说:“不高。”

    他浅浅地抿了口茶水,“你得知道,能进霍元的人,薪资必定不会低。”

    别人是不会低,但孟南枝觉着自己受之有愧。

    一个小保镖而已,既不能给公司产生效益,又不能解决实时问题。

    他没给她在这块上纠结的时间,问了她对合约的其他问题。

    孟南枝重新翻开合同,时间是一年起,他问她能接受这个时长吗?

    这么高的薪资怎么不能接受,犹豫一秒都是对高工资的不尊重。

    她说没问题,他又让她看后面的合约条款。

    比起潘氏那份霸道合同,这份就合理化了许多。可以提前解约,任何一方都有提前解约的权利,但必须提前申请说明;续约也由双方同意才能续,工作期间乙方表现突出会有重大奖励等等。

    拿着这么一份对她只有利没有弊的合同,孟南枝险些都快觉得霍老板是个仁心仁义的慈善家了。

    可她却又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慈善家。

    资本家的世界里,任何一分慈善都是与利益相挂钩的。

    他能撑起这么大个集团,不会存在毫无利益的仁善之心。

    可她能带来什么利益呢?孟南枝不知道。

    合同全部过了一遍,她也利索地拿笔签下名字,旁边挪过来一盒红泥,她也毫不犹豫地按上指印。

    霍锦西看着她动作,说了句:“考虑好了,指印按下合同即生效。”

    “嗯!”一点不带犹豫。

    他瞅着笑了笑,宽慰道:“薪资也是从按下指印那一刻开始生效的。”

    打工人最想听到的是什么?可不就是这!

    有钱拿再多的苦也不怕,孟南枝加快动作,啪啪几下弄好。

    签好的合同一式两份,她将自己那份收起来,看一眼时间,准备告退:“霍董,要麻烦您找个人带我去我老板那里跟她认识一下。”

    霍锦西一怔,瞅着她,兀自一笑:“霍董?”

    真新鲜。

    孟南枝不明白他笑什么,合同也签了,霍总的顶头老板是他,同样也是她老板,她也算是公司的一份子了,这么喊不对吗?

    “那……老板?”

    霍锦西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说:“算了,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而后又问:“你在京北有住的地方么?”

    孟南枝点了点头。

    霍锦西便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几天,霍总最近在中东出差,等她回来了你再过来。”

    话音落,办公室门被敲了敲,霍锦西应了声,江淮丙推门进来,他看过去一眼又侧首看向孟南枝,“我让淮丙送你回去。”

    孟南枝摇头,果断又坚定:“我不用休息,我可以立马出发去中东找霍总的。”

    江淮丙走近,小声说:“孟小姐,其实霍总身边的保镖还没离职呢,本来是等沙特之行回来了才离职,到那时我也能想尽办法说动你跳槽来霍元……”

    没想到她跳槽跳得那么火速。

    哦不对,应该是说没想到港城潘二公子作妖作得那么频繁。

    “那霍总什么时候回来呢?”她也同样小声问。

    “刚过去的呢……估计得要这个时间。”江淮丙竖起一根手指头。

    孟南枝:“一,一个月?”

    江淮丙点了点头。

    “那,可是……”她扭头去看坐在茶案对面的男人,那人端着茶杯在指尖转了转,反问,“不想休息一个月?”

    拿钱办事这个理孟南枝还是懂的,天下向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立马点了点头。

    捏着茶杯的指尖顿住,而后轻轻放下茶杯,话语也漫不经心:“那你就先留在我身边顶替一下陈岩,他请了一段时间假。”

    江淮丙一愣,倏地看他老板,对上那道平淡且随意的目光,一下反应回来,赶忙应和:“是啊孟小姐要不你就先顶替陈岩一段时间,那小子回老家照顾他病重的老母亲去了,本来还说重新找一个保镖顶着,这不刚好了嘛。”

    孟南枝踌躇,陈岩那个保镖她是见过的,魁梧身材,一身肌肉,气息极稳。

    那次在京港大酒店卢浮宫宴会厅外的罗马柱后面,要不是他自己自动现身,她都没发现当时的罗马柱后面还藏了一个人,这样厉害的角色,也不是她这个小练家子的说顶替就顶替的。

    “我……我能力不如他,恐怕保护不了老板。”她遮着嘴角小声说。

    江淮丙嗐了一声,侧过头也小声说:“老板身边也没那么多危险,主要是霍夫人不放心他,所以才配备了那么多保镖。”

    那也正好说明他身边危险啊,谁家好人没事配那么多保镖。

    孟南枝偷瞄了一眼顶头大老板,想想一个月那么多薪资。

    富贵险中求,干了!

    江淮丙一看她点头,立马喜笑颜开:“那好,你先跟我出来,我给你交代一些事项。”

    孟南枝站起来,习惯性地扭头看一眼新任雇主。

    后者稳坐茶台之后,微微颔首。

    她便跟着江淮丙出去,到董事办工作区,里面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是江淮丙的,他进去之后就给孟南枝端来了一杯咖啡,简单交代了些陈岩平时的工作事项。

    孟南枝全部记下,相比起来也就和那时候跟在潘二公子身后差不多。

    不过在二少身边时,她还得为解决潘二少的生理问题记下一些女郎的信息,而在霍老板身边,感觉要了解更多的是老板身边商业往来信息。

    她一时有些好奇,“不用了解一下老板的私人事项吗?”

    “什么私人事项?”江淮丙不解,霍家大部分人员的影像和基本信息他不是都给她看了么?

    “就是老板的女朋友……又或者是床伴什么的,需不需要我了解一下?”

    也好方便打点、迎接、护送不是。

    可别哪天突然冒出来一个打扮漂亮的女士往老板身上一扑,她以为是投怀送抱的,一巴掌给人扇飞,那就惨咯。

    反正在港城吃的苦头她可不要再上演了。

    江淮丙:“……”

    孟南枝睁着清澈的眼眸看着他,催他透露一下。

    江淮丙猛灌了口咖啡,压下澎湃情绪,认认真真说:“老板目前还没有女朋友,当然更是没有什么,咳,床伴什么的更是没有!”

    瞧瞧!瞧瞧!

    她都被那潘二公子给带坏成什么样了!

    老板清清白白的!

    “没有吗?”孟南枝又问,“那未婚妻呢?”

    “没有,都没有。”江淮丙头疼,“老板还是黄金单身汉呢……不对,这些都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工作保护好老板的安全就好了。”

    “OK,那简单。”孟南枝一口应下。

    江淮丙放心不少,但又担心她乱想,咳了一声招招手,孟南枝凑过去,他小声说:“老板也没什么毛病,他纯粹就是洁癖严重,因为年少时被绑架过,劫匪里有女匪,所以对于女性他一向都是保持着距离的。”

    “老板被绑架过?”孟南枝惊了一下,一想不对,“那还要我顶替陈岩,你不是说他是老板的贴身保镖?”

    江淮丙顿了顿,含糊说:“那你跟别人不同嘛……”

    “嗯?”孟南枝歪头,疑惑望他。

    江淮丙咳了一声:“那你这不是工作嘛,老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样么……”

    “反正因为以前的绑架,所以老板身边需要那么多保镖,以防万一。”

    孟南枝表情又一秒严肃:“懂了。”

    江淮丙在心里小人擦汗,赶紧拿出手机说:“你记一下我的联系方式,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噢。”孟南枝拿出手机,两人互存电话号码,江淮丙又来了句,“微信同号。”

    她复制过去,果断添加。

    弄好一切,江淮丙收拾了一下电脑提着起来,说:“走,我带你去你今后要住的地方。”

    孟南枝收起手机跟着他出去。

    江淮丙到秘书办,总秘书长是Wendy,在董事办这清一色男助理男秘书中独一的一位女性。

    “江特助。”她放下正在忙碌的工作,打了声招呼。

    江淮丙点了下头,指了指身后,“这位是老板的新保镖孟南枝,对了今晚……”

    正要交代她晚上跟着老板去应酬的事,董事长办公室就开了门,霍锦西迈步出来。

    “淮丙,晚上的应酬你代我去。”

    江淮丙一顿,扭头看一眼身后的孟南枝,迟疑:“那,那这孟小姐……”

    霍锦西走过来,说:“我带她回去就行了。”

    第22章  “不然你怎么回家?”

    江淮丙一时愣住, 而后又回神,“那倒是最好不过了。”而后回头,“孟小姐, 你就先跟着老板一起回去。”

    孟南枝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一眼, 走到霍锦西旁边,“老板。”

    霍锦西嗯了声,示意她跟上。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轿厢门打开,一辆黑色迈巴赫开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平叔下车, 见到孟南枝忙点头问好,而后拉开后座车门。

    霍锦西站着没动, 孟南枝也不动,几秒后,她疑惑地看了眼自个老板。

    后者侧了下头,示意她先上车。

    孟南枝:“……”

    不懂, 但他让上车自有他的道理。

    于是利落地上了车。

    纯白内饰的车厢里散发着浅淡的山茶花车载香氛,暖气适宜, 后座宽敞, 熟悉得紧, 可不就是白天去机场接她的那一辆么。

    她还以为霍家已经豪气到连司机助理都开得上迈巴赫了。

    毕竟在港城时, 沈哲开的也是迈巴赫来着。

    她在里侧坐好,刚把包放在膝盖上, 身边就落下一道清浅的冷杉香, 她侧目看去,霍锦西解了西服外套的纽扣, 在她旁边优雅落座。

    平叔关上车门,快速转回驾驶位启动轿车。

    迈巴赫驶出地库,天色已近黄昏,本该是京北最美的秋日,却被这阴沉沉的天气给破坏了。

    轿车安静地行驶在路上,两人之间还不是很熟悉基本没话说。

    从前孟南枝最怕这种静到让人心底发慌的氛围,不知如今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他的保镖,没话说也没有那种令人发指的心发慌了。

    孟南枝悄悄观察了一下侧边的人,心底真正松了口气,原来没有发慌的氛围是因为他闭目养神呢。

    察觉到对方有要睁眼的架势,她赶忙扭头看向车窗外老京北城。

    千年古都、红墙金顶、老街深巷。

    每一砖一瓦都有着深浓的历史韵味。

    风一吹,京北也有了要入冬的兆头了。

    霍锦西睁开眼便看见她盯着车窗外的侧颜,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耳边,少了之前的冷艳,多了几分柔和。

    他收回视线重新阖目,脑海里滑过她小时候的样子。

    半个多小时后,轿车驶进西三环的西园大院。这片京北寸土寸金的地儿孟南枝还是知道的,高档豪华住宅区,不对外销售,有钱也买不到。

    里面一栋别墅可抵她老家的几十套房子了。

    轿车在一幢独栋别墅前停下,平叔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先生,到了。”

    两人下车,孟南枝仰头看了眼这栋三层洋楼。

    外墙是有着京北独特韵味的红砖墙,玄青色半高铁门。

    院子也是拿黑色铁栏杆围起来,里面种了几株山茶花树,最高那棵枝叶已经探出了围栏,严冬将近,白色花骨朵冒了小几朵。

    霍锦西上前,推开玄青色铁门,往里走去。

    眼看他一句话没说就进了门,孟南枝愣了下,踌躇不已,按理这么高档的住宅区安保工作肯定做得完善,应该也就不需要保镖跟着进去了吧。

    平叔正要转去驾驶位把车开去车库,见她站在那里,走过去,“孟小姐?你不跟着进去吗?”

    “我要跟着进去吗?”孟南枝扭头。

    平叔也给搞愣了,江总助通知他的难道不是代陈岩的岗吗?

    “之前陈岩是跟着老板住的,毕竟再高档也会有纰漏,这世上也没有绝对的安全。”而后催促,“快去快去,老板等着你呢。”

    可不,一道挺拔身影站在门口等着。

    霍锦西是进去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又才退回到了门口,单手插着兜,浅淡目光看向她这边。

    他其实没催,但孟南枝还是赶忙快步上前,“老板。”

    她这身衣服,走动起来哪里都漏风。

    手臂漏,肚脐漏,膝盖也漏,眼下京北正换季,晚间的风更是冻人得紧。

    现在年轻人的穿搭,真叫人看不懂,霍锦西无奈,随手脱下西服外套,而后侧头看她一眼。

    作为一个专业的保镖,孟南枝自觉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外套抱在臂弯,她之前见他另外那个助理也都是一直这么拿的。

    外套上还沾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搭在胳膊上那一刻,裸露在外的皮肤倏地就温暖了起来。

    霍锦西看着,想说句什么,也被她这一脸严正的专业性阻了回去,但见西服也挡住了她肚皮,便没有再说,转身往里走去,“别跟丢了。”

    进了院子,大门到入户门长长一段距离,路面上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两侧则是由一地鹅卵石和草坪铺陈,右侧有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小道,鹅卵石中间放了一块接着一块的地砖。

    孟南枝只是瞥过去一眼,没成想前面那道挺拔的黑色身影却忽而停住,见她瞥向侧边,他转了个身,没进入户门,转而踏上了鹅卵石上的地砖。

    天色朦胧,红砖墙壁上的壁灯亮起昏黄的光芒。

    孟南枝也跟着踏上地砖,走了几米,路过最高那棵山茶花树,转过拐角,映入眼帘就是一片四五亩左右的后花园。

    已经是晚秋了,花园里却不见任何一丝萧条,绿树环绕,充满了鲜活力。

    花园中央还修建了一座凉亭,但看着像是没人使用过一般,没有人烟气儿。

    过了凉亭,留了一片空荡荡的草地,没种花也没栽树,空地前面就是别墅的后门。

    霍锦西走过去,手摁在门把手上,智能解锁开了门,他在旁边的显示屏上调了下,侧身看向身后。

    孟南枝对上的他的目光,再看一眼电子显示屏,“我也要录吗?”

    “不然你怎么回家?”

    “噢。”孟南枝乖乖上前,按着步骤录下指纹。

    霍锦西在旁边看着,智能锁不是很高,显示屏也一样,她录指纹就得弯着腰凑近去操作,他站在她身后,目光不由得再次放在了她耳后的那片红色花瓣胎记上。

    孟南枝上下飞机时虽然都是披着头发,但进了霍元集团为显得精神一点,她就把头发抓了个丸子揪扎在脑后了。

    之后也一直是扎着低丸子的样子,因此耳后那片胎记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自然就看得一清二楚。

    “录好了。”孟南枝往后退。

    霍锦西收回视线,重新关上门,让她来开一次。

    孟南枝上前,智能锁“嘀”一声,开门成功。

    他将门推开,说:“前门的你找个时间也去录上,不然以后回来都得走后门了。”

    “噢,好。”孟南枝应下。

    霍锦西先进门,玄关感应灯亮起,照着空旷的地儿。

    宽敞的玄关只放了一个入墙式的鞋柜和一架漆木矮凳,凳上放着紫陶花皿,种植着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植物,光秃秃的枝丫背后是一整面洁白的墙壁,显得这处地儿有些凄凉。

    应是听到了声响,走廊处匆匆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衣服、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脸惊讶:“先生回来了,刚刚老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您过来了。”

    霍锦西应了声,简单介绍:“这是萍姨,老宅过来的生活管家。”而后扭头看一眼身后人,“这是孟南枝,代陈岩的岗。”

    萍姨忙笑着朝孟南枝打了声招呼,顺带也打量一眼小姑娘,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居然是代陈岩的班?

    她上前去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西装外套。

    孟南枝递给她的同时也赶忙回了一声。

    这间隙,霍锦西拉开鞋柜门,一眼可见里面没有女士拖鞋,复又直起身,“萍姨,帮忙找双干净的拖鞋来。”

    萍姨拿着外套又转回去,过了半分钟,手里外套没了,拿着一双白色帆布包裹着的一次棉布拖鞋回来,“家里没有女士拖鞋,先穿一下这个,明天我出去买。”

    孟南枝道了声谢,接过拖鞋换下,而后跟着霍锦西进了客厅,里面许是开着暖气,进来之后就不冷了。

    客厅铺着通体流畅的银白釉面大理石地砖,挑空六米多高的设计使得整个客厅通透空旷,中间一座冷白感旋转楼梯通向二楼。

    萍姨跟着过来,“还没来得及做晚饭,先生晚上吃点什么?”

    霍锦西卷了卷袖口,说:“随便做点,我先带她去房间,饭好了叫我。”

    “哎,好的。”

    萍姨应了声又道:“小陈的房间我还没腾出来,这孟小姐……”

    “她不住陈岩的房间。”霍锦西说。

    “也是也是,一个大老爷们的房间不适合小姑娘住,家里房间多得是。”萍姨说着往一楼走廊看去。

    霍锦西已经转身往旋转楼梯走去,落下一句:“跟上来。”

    孟南枝连忙跟上。

    萍姨怔怔地张了张嘴巴,诧异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那个斜跨着个大包的纤细背影上。

    大少爷算得上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一个有着绝对领地意识的男人,不管是老宅的梅园还是这里的二三楼,平时基本不让人上去。

    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她上去打扫一下卫生就下来了,连大小姐来了这里交代公事也都是在客厅。

    这倒是头一个了……

    霍锦西走到转弯处向下看一眼,也没说什么话,只是随意的一眼,萍姨便知趣地闭上嘴巴,转而摇头失笑,安静地去了厨房。

    孟南枝机敏地跟着看下去一眼,别的没看见,那座吊着的水晶灯倒是布灵布灵的漂亮极了。

    上到二楼,霍锦西说:“除了最里面那间,其他的你随便挑一间住着。”

    二楼有好几道门,孟南枝也不敢真的随便挑,就近指了指了手边这间,“那我住这里吧。”

    霍锦西嗯了声,下巴示意旁边那间,“那是书房,我平时会在里面办公,健身房在三楼,要用到自己上去。”

    “好的。”

    “你先进去把包放了,看还缺什么一会儿跟萍姨说。”他转身走向卧室,“我先去换身衣服。”

    等那间卧室的门关上,孟南枝才推开手边的这间。

    看样子像是客卧,但又许久没人住,床上用品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旁边有一个嵌入式的衣柜,门口进去有一个洗手间,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洗漱用品也没有。

    孟南枝把包放在床垫上,走到落地窗边,推开玻璃窗。

    一阵冷意袭来,她又关上了。

    选的房间还算不错,阳台下面就是花园,夏天应该会很好看。

    在房间里呆了会儿孟南枝就呆不住了,起身往楼下走去。

    萍姨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孟南枝过去想要打帮忙,萍姨却没让,给她指了茶案的位置,让她先去煮一壶热水。

    “先生闲来无事喜欢喝点儿茶,茶叶都在后面,你看你喜欢喝什么就自己泡。”

    难怪办公室里都有茶案,那次在京港大酒店吃夜宵,上的也是茶水,至于是什么茶水她没喝,光是那杯佐餐奶茶她就喝得够饱了。

    孟南枝被推出来,走到茶案旁的椅子上坐下,紫砂壶里有已经烧开的沸水,不用她烧。

    她就近看了几眼茶架上的茶叶,大红袍、黄山毛峰、太平猴魁、西湖龙井……各种各样的名贵茶叶都有。

    她不敢乱弄,太贵了。

    孟南枝对喝茶说不上多喜欢,只是因为师父爱喝。跟在师父身边那几年她也习惯喝上一些。

    只不过比起这里的这些名贵茶叶,她喝惯了的也只是下溪山里的普通绿茶。

    尤其是小时候去岷江读书时,她身上挎着的那个老旧水壶里就有师父随时灌进去的茶水,也尤为解渴。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孟南枝扭头,霍锦西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居家休闲服,连眼镜也换成了温和的金丝边的,眉目也跟着温和了,许是洗过脸,脸颊上有轻微的湿润感。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没穿正装的样子。网上常说正装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孟南枝现在不太认同了。

    穿上正装他是商场里杀伐果决的掌权人,气场冷绝威严;换下西装,他是居家休闲的温润公子,全身如同浸润在月光之下,气质清冷如玉。

    直到人走到近前孟南枝才猛地回过神来,而后发觉自己盯着自己的雇主看,还被他的皮相蛊惑住而失了神,心脏后知后觉扑腾了两下。

    太不称职了!

    居然还看雇主看到失神了,简直有失保镖的专业性!

    孟南枝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而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先生。”

    “坐。”霍锦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离开饭还早,想喝点儿什么?”

    新任雇主好说话,也温和好相处,但孟南枝不知怎么地有些局促,坐下后扯了扯T恤下摆遮住肚子。

    屋里暖气足,她这样穿着也不觉得冷,刚刚好合适。

    只是……她抬眸看一眼对面垂首拿杯的男人,而后双手搭在膝盖上的破洞处,一把遮住。

    她下次真的不要再穿这种衣服了,怪不自在的。

    对面投来一眼,孟南枝忙说:“我都可以,随便什么都行。”

    霍锦西手指在几份茶叶上滑过,最后拿了西湖龙井,也没说话,安静地泡起了茶。

    孟南枝也跟着安静地看着。

    她对茶叶研究不深,也是后来才知道,西湖龙井是绿茶中的极品,而他单单挑中了这一份。

    一缕缕似兰花的清香漂浮起来,孟南枝看过去,冷白修长的指尖压着青釉盖碗,摇香动作优雅轻缓。

    浮躁心绪缓缓跟着沉淀下来,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小时候坐在师父身边,看着他慢悠悠泡茶的静谧和美好。

    西湖龙井味香清甘,茶叶舒展出汤,霍锦西倒下一杯,递给孟南枝。

    她伸手接过,浅浅抿了一口。

    茶汤入口清爽,一点都不苦涩,回味也悠长。

    “如何?”他问。

    孟南枝一时词穷找不到形容词,只一句:“好喝!”

    霍锦西垂首一笑,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喝着茶等饭熟,没等来饭熟等来了助理Levi,手里提着几大个纸袋子,先同霍锦西打了声招呼,再看向孟南枝,“孟小姐,这是你之后要穿的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孟南枝打开几个纸袋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女款西服,布料摸起来细腻而柔软,但版型挺括,走线工整,一看就是极好的。

    甚至连冬季的黑色毛呢大衣都有两件,围巾也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孟南枝接过,谢谢他,霍锦西放下茶杯,“要是穿不惯这些,你也可以回去拿你之前穿的。”

    孟南枝惊喜,“我可以回去一趟吗?”

    “当然可以。”

    孟南枝转身就想上楼去拿包,刚巧萍姨喊吃饭,霍锦西站起来拦了一下,“先吃饭。”而后扭头问Levi,“你吃饭了没?”

    Levi摇头,江淮丙交代给他之后就去应酬了,他也就立马就去布置了送过来,哪有吃饭的时间。

    霍锦西便说:“那就一起了。”

    Levi:“……?”

    三人到餐厅,菜已经摆好了,霍锦西拉了个椅子坐下,而后示意另外两人坐下用餐。

    孟南枝和Levi站着不动,一个是有保镖职业素养,不与雇主同桌吃饭,一个是因为从来没有跟老板同桌吃饭过。

    萍姨见这场面,赶紧招呼着孟南枝坐下。

    刚刚大少爷那一眼她可是明明白白的,本来做饭也是做了两人份甚至还多出来的。

    孟南枝看了眼主位上的人,霍锦西侧脸,先是看了眼Levi,后者一骨碌拉开个椅子坐下了,他才看向孟南枝,说:“坐。”

    孟南枝见Levi坐下了,也跟着拉开另一边的椅子坐下。

    萍姨拿了碗出来给三人盛饭,品出来了一些味儿,多了句嘴:“孟小姐以后就跟先生一同用饭了,我也好做菜。”

    霍锦西看过去一眼,没阻止这话,拿起碗。

    孟南枝胡乱应了一声,看Levi端碗了,她也赶紧端起碗来。

    饭后,孟南枝回了一趟她在京北住的地方,离西三环很远,还是Levi送的她。好在这回这位助理开的车不再是迈巴赫了,换了一辆很低调的白色奔驰。

    送了孟南枝进小区,Levi暂时没走,捞出手机,在三人助理群里发:【你们敢想,托孟小姐的福,我今晚跟老板同桌吃饭了!】

    过了片刻,江淮丙先回:【我还同老板共患难了,吃个饭而已值得你说/哼哼表情包】

    沈哲回得就很人机:【那你确实是托孟小姐的福了。】

    第23章  平白少了些相处的时光。

    翌日清晨, 六点三十分,孟南枝准点清醒。

    她现在还不清楚新任雇主的作息时间,江助理也没跟她提这一点, 怕耽误时间,她连每天必扎的马步都不扎了, 洗漱完毕,穿上新衣服后就出去了。

    整个别墅很安静,但客厅已经开起了一盏小灯。

    越接近冬天, 天亮得越发晚,蒙蒙天光刚从东边亮起,世界都还在沉睡之中。

    孟南枝走下旋转楼梯, 看见厨房一片明亮,便径直过去。

    萍姨刚把糕点送进烤箱, 扭头就见她过来,笑着打招呼:“孟小姐起这么早。”

    “习惯早起了。”孟南枝走进厨房,“萍姨叫我小孟或者南枝就好。”

    “南枝……”萍姨咂摸了一下,“真好听。”

    孟南枝笑了笑,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萍姨看了眼时间,“先生这会儿应该也起来了, 在三楼健身房, 你上去看看他。”

    孟南枝一顿, 扭头看了眼已经自顾自忙碌的萍姨, 而后又仰头看了眼三楼。

    既然是在健身,那有什么好看的?

    可她在厨房乱了两圈也没什么能干的, 萍姨又一次催她时, 孟南枝还是上去了。

    三楼的电梯在左侧走廊尽头,萍姨给她指了路又回去忙碌了, 孟南枝乘着电梯直上三楼。

    轿厢门打开,眼前便是宽敞的健身房,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材都有。

    要是她没看错,健身房过去那片波光粼粼的蓝应该就是游泳池了,布置得有点像度假海边,躺椅和绿植一应具备。

    全景落地窗边亮着一盏灯,霍锦西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正在跑步机上跑着步。

    运动服很修身,他那一身紧实的肌肉也都透过衣服显现出来,孟南枝不敢多看,垂下视线安静地走过去。

    霍锦西看她一眼,见她大清早就一身板正的黑色制服,他调慢速度,匀了口气息。

    “昨晚不是回去拿了衣服,怎么不穿自己的?”

    孟南枝揪了揪制服下摆,一时好奇:“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吗?”

    “当然可以。”霍锦西说,“我身边没那么多讲究。”

    孟南枝点了点头,但其实比起她自己的衣服,李助理带来的衣服要更高档更合适,作为霍元集团董事长的保镖,穿得太过寒酸了也不是个事。

    昨晚回到住处时也才九点多,二人合租的小公寓黑黢黢的,青云那丫头估计在学校,孟南枝也就没打给她电话,进自己屋里收拾了一些保暖的秋衣秋裤就回来了。

    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还好是住家保镖,不然这一个多小时的通勤时间将是她最为痛苦的。

    那时别墅里已经静悄悄了,萍姨给她留了玄关的灯,等她上楼推开房间,暖气扑来,屋里已经变了个样。

    床铺早就铺好了,是一套纯白珊瑚绒,床边还放了两双拖鞋,洗手间也摆好了各种全新的洗漱用品。

    昨晚,可是她今年任职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早晨习惯健身吗?”霍锦西又问。

    孟南枝回神,应道:“习惯的。”

    而后又想,扎马步打拳什么的也算是健身的吧。

    霍锦西由快步跑改为慢步小跑,“要用跑步机么?”

    孟南枝忙摆摆手,“我健身跟你们不一样,用不到。”

    “哦?”霍锦西边慢跑着边看向她。

    清晨起床他就上来健身房了,平时用到最多的是跑步机,即便再忙也会挤出一点时间来锻炼。

    “怎么个不一样?”他彻底慢下步,改跑为走。

    孟南枝往后退开两步,将身上刚刚才穿起来的新外套脱掉,衬衣卷了个卷,左脚跨开,双手抱拳于腰间,整个身体往下压,扎起了马步。

    而后侧仰起头,看向跑步机上一直看着她的人,生了一丝腼腆:“这就是我日常健身方式。”

    霍锦西目光缓缓地上下看了她一眼,思绪有些怔怔。

    他想起了年少时,那段艰难黑暗时光中,唯一的救赎。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双手握着根棍子,小腿迈开整个身体往下压,像是蓄满了力量的小兽。

    岁月流转,经年已过,他终于又看到了这个样子的她。

    “马步扎得很有力量,从小就练起了吧?”

    说到这个,孟南枝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说:“三岁就开始扎了。”

    “那么小?”霍锦西看着她,眸色霎时柔软下来。

    三岁,才多大,还是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路都才刚走稳而已,她已经开始扎起了马步。

    “你父母舍得么?”

    孟南枝坦然道:“我没有父母。”

    霍锦西一时顿住,飞快按下暂停,胸腔里的气息生生紊乱了,看了她良久也静了良久。

    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最终只能哑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孟南枝摇头:“没事的,我师父待我很好,和再生父母没什么两样,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原来还有师父。

    “所以你练武也是从小就开始了?”

    孟南枝自然点头:“三岁扎马步,五岁开始练基础功。得亏是师父早早让我练,不然我可吃不了这个苦。”

    “你师父管你很严么?”

    说到师父孟南枝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不严,他小老儿一个,就爱遛鸟摸鱼,还时常叫我改行来着。”

    说女孩子练武太辛苦了,风吹日晒的,好好的女娃子晒得黑黢黢的。

    哪怕是学舞蹈也行呢,可孟南枝偏偏就不,即便风吹雨打,也从来不曾懈怠过。

    霍锦西闻言一笑:“那你们住在山里倒是方便他老人家了。”

    孟南枝一顿,飞快扭头看他一眼,而后又习以为常。

    也是,要聘请她来做保镖,怎么可能不提前调查她一下呢,好歹知道点底细也才敢放心用人。

    她就是没想到他会调查得那么彻底,连小时候住的破烂道观都给查出来了。

    自从高中到市里读书之后,师父也就跟着她一起到市里了居住了,说是怕她被欺负,要给她镇场子。

    下溪山自此就很少回去了,他说的山里可不就是那座山。

    霍锦西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提起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口。

    而后随意道:“那天我看你打架用的是太极拳,师承太极?”

    孟南枝诧异地看向他,做了那么多公子千金们的保镖,终于有人说对了。

    太极拳用在实战上攻势刚柔并济但出拳利落,潘二公子之前还说她打的是咏春拳来着,虽然她也会,但其实不是。

    “是的。”

    “很厉害,会打太极的女生很少。”

    孟南枝耳根烧了下,比起他,她这叫什么厉害啊?

    转回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是师父教得好。”

    霍锦西拧起瓶盖看她一眼,弯唇轻笑。

    他对她太多好奇了,不去调查她的底细和过往经历就是想让这份好奇,由她口中一一来填补给他。

    这比白纸黑字摆在办公桌上呈现出来得要有意思多了。

    “要打一段么?”

    孟南枝顿了顿,侧过头,试探地问:“您想看?”

    霍锦西目光落在她的眼眸上,他没戴眼镜,却依然能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一说到她所擅长的领域,她整个人就有了年轻人的活力。

    他颔首,“嗯。”

    给雇主展示功夫,孟南枝当然毫不含糊,她打的是太极散手四十八式中的拳法。

    这是一套攻势如风、势如破竹,如猛虎下山之力的拳法。

    从关公解带开始,武者的气势就从孟南枝身体里散发了出来。

    退步下按掌、上步双震掌,掌掌生风;

    右挒劲、左回劲,劲劲刚猛;

    后穿肘、上挑肘、下採肘、穿心肘、双开肘,五肘连开,厉如闪电;

    背折靠、闪战劲,闪如狡兔;

    下砸拳,迎门靠,一靠气吞山河。

    不知哪来的风,最后一靠时忽然吹动南枝额前的发丝,气吞山河之势凌厉飒爽。

    连风儿也给她做配。

    霍锦西心脏鼓动不已,用了很强的自制力才让自己面色沉静。

    收势站稳,孟南枝吐匀气息,扭头去看他。

    “啪、啪、啪——”

    霍锦西抬手鼓掌,整片目光倾注在她熠熠生辉的身影上,眸色赞扬欣赏。

    “很厉害。”他今天不知说了多少句厉害了,“原谅我一时词穷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一刻,非要说的话……”

    漆黑目光直直落在她的眼睛里,嗓音低缓:“那就是金庸小说里的女侠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叫我心之所向。”

    孟南枝眼睫微颤,直视的温度太过灼烈,不过两秒她就立即转开了,心底有些慌乱。

    慌什么?乱什么?

    她不知道。

    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绯红,不知如何应对,干脆转身面对着窗户再次扎起了马步。

    屋外天色已经大亮,晚秋早晨有雾,白茫茫一片,她的身影英姿飒爽地立于这片苍茫之下。

    他忽然想到那句词——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说的,可不就是他们。

    霍锦西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才回神,喉结滚了滚,提起矿泉水又灌了一口。

    她这样厉害、明媚、生动又活泼的一面。

    叫他心脏一寸寸收缩、跳动;叫他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失氧。

    淮丙说得对,霍锦西此时有点后悔了,早该将她撬过来的。

    平白少了些相处的时光。

    七点整,萍姨将早餐做好,上来喊人。

    她有些纳闷了,大少爷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平日里早就准时准点地出现餐桌面前,今天她左等右等都没看见人影,再等下去早餐就凉了,干脆上楼喊人。

    孟南枝一听,忙收势站稳,刚吐了一口气,身侧就递过来一瓶已经开了盖的矿泉水,她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霍锦西转身往楼下走去,“走了。”

    孟南枝灌了口水跟上。

    早餐已经摆上桌面了,有新鲜考出来的小面包,还有两份色泽不一的清粥和搭配着新鲜时蔬的拼盘,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

    不是很丰盛,但胜在营养搭配。

    霍锦西在餐桌面前坐下,孟南枝习惯性地往他身后站去,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一道温热的力拉住。

    孟南枝顿时呼吸一滞,猛地扭头看向坐在餐桌前的人。

    霍锦西侧脸看她,“去哪儿?”

    孟南枝说:“不去哪儿,就在这里。”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空地。

    那拉着她手腕的力缓缓加重,而后拉着她往旁边的椅子走去,嗓音轻润:“那就坐下吃早餐。”

    保镖条例里可没有跟雇主同桌吃饭的说法,昨晚已经是例外了。

    孟南枝想辩解两句,他抬起眼皮看过来,威严的气场也随之而来,她瞬时就像只小鹌鹑一样,乖乖地被拉到椅子旁。

    “坐。”

    孟南枝拉开椅子坐下了,他这才放开手,端起托盘里的一杯热豆浆放在她手边。

    “昨晚萍姨是不是说过了?”他看她一眼。

    孟南枝一头问号,说过什么了?

    霍锦西无奈,屈指敲了敲桌面,她面前的热粥拼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以后吃饭别等着我喊你,自觉过来。”

    孟南枝登时反应回来了,昨晚萍姨说的话,当时看他没反驳她还以为是给萍姨面子所以不点破,但她有自觉啊。

    可现在看来不是她理解的意思了……

    萍姨端着一份蓝莓酱出来,“南枝第一次在这里吃早餐,给你做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糕点,你沾着酱吃。”

    霍锦西刚拿起的白瓷小勺停顿一下,看了眼萍姨,而后舀起面前的青菜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谢谢萍姨。”孟南枝道谢。

    萍姨摆摆手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着看他们用早餐,“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孟南枝应了声,拿起餐具,她面前摆着一份生椰豆乳雪梨粥,搭配了虾仁西蓝花拼盘。

    她没忍住抬头,“萍姨您不吃吗?”

    “我早就吃过咯。”萍姨笑起来,“我这老年人的胃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一饿就得吃。”

    这么好?看来在他身边干活还真像他说的一样没什么讲究。

    不像潘氏,佣人和保镖都有固定的吃饭时间,过了时间就得饿着。

    孟南枝暗自满意,开始吃早餐。

    薄雾寒凉的早晨,用上一份热粥,胃里都舒坦得不得了。

    萍姨还坐在对面,一脸和蔼地看着他们。

    孟南枝看了眼侧边,餐厅外的光亮洒了进来,他安静地用着餐,一举一动谦谦君子。

    见她看过来,他也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纵容。

    孟南枝收回视线,小声朝着萍姨说:“萍姨,你做的早餐真好吃。”

    萍姨瞬间笑起来,这还是她来了西园之后头次收到反馈呢,“好吃就多吃点。”

    孟南枝点头,又埋头吃了起来。

    萍姨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感叹:“这以后啊,先生可有人陪他吃饭了。”说着侧过头去看霍锦西,惊觉他已经用了小半碗清粥,连旁边的果蔬都动了不少。

    居然吃了这么多了?

    第24章  半个身体都靠了过去。

    吃完早餐霍锦西就起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孟南枝加快用餐速度,粥喝完,拼盘吃完, 连小面包都吃得一个不剩,最后还灌了满满一杯热豆浆。

    萍姨在旁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她这么些年为大少爷的胃口操碎了心,每次花费无数心思做出来的美食在大少爷眼里也就跟一般的食物差不多, 从来没见他能吃完过。

    虽然也理解其中因果,但萍姨有时候也会怀疑起自己这京味堂第一厨的手艺是不是倒退了。

    如今出现一个这么捧场小丫头,心里别提多高兴。

    她由衷道:“南枝吃饭香就是好, 连先生都跟着多用了,难得, 真是难得。”

    孟南枝诧异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餐桌,这叫多用?

    在她看来他吃得是真不多,粥还剩着一些,连时蔬拼盘都只吃了一些白玉菇和蓝莓, 剩下的菠菜和鸡排是一点都不动。

    有点儿挑食啊老板。

    吃完,孟南枝就去玄关处站着等待着, 萍姨看见, 走过来将她拉回沙发上摁着坐下, “傻站那儿做什么, 坐沙发上等就好了。”

    孟南枝一想或许之前的陈岩也是这样,就不挣扎了。

    不一会儿, 旋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孟南枝仰头看去, 他换下运动服,穿上了一身整齐熨帖的暗灰色西服三件套, 挺括的版型衬得他身形颀长,通身透着一股矜贵冷感。

    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无边框眼镜,头发也不再是随意蓬松的垂在额前了而是梳理整齐,露出饱满凌厉的额锋,整个人气势凛然。

    孟南枝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

    晚秋的京北早晨格外冷,呼出的气体都凝成了片片白雾。

    一辆通体流畅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门口了,平叔见他们出来,飞快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孟南枝瞥一眼那耀眼的飞天女神车标,想到了港城那辆八号轿车,不知道他在京北这辆的车牌是不是也连号的。

    整个别墅面前只有一辆车,所以她应该是不像陈岩他们那样有单独的座驾,于是孟南枝自然而然地去了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等霍锦西听到前面传来的关门声,抬首看去。

    她梳着整齐的低马尾团扎,耳后的红色花瓣胎记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黑色制服衣领整齐,肩膀笔直,规规矩矩地坐着。

    霍锦西:“……”

    侧首看了眼平叔,平叔也是一脸懵,而后默默无言地关上车门,转回驾驶位。

    轿车四平八稳地驶去了霍元集团。

    孟南枝一路都跟在霍锦西身后,原本她应该是留在车里跟平叔一起等着的,就像之前潘二公子进了公司之后她还是保镖的那段时间。

    然而想起手里还少了样东西,便也跟着上楼。

    霍锦西也没说什么,默许了她的跟随。

    上到顶层,看见江淮丙时孟南松了一口气,想去问问他耳麦的事,然而刚跨出一步,前方的身影却忽然转头看她一眼。

    孟南枝脚步一斜,又转回来径直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老板,找我还有什么事儿吗?”

    霍锦西在办公椅上坐下,“你想问淮丙什么事儿?”

    “哦,就是耳麦的事。”孟南枝走近两步,“之前我看陈岩也都戴着的。”

    霍锦西扬眸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忽而伸手。

    孟南枝随之看去一眼,纹路分明的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

    “手机。”

    虽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听话地捞了出来,放在他手里。

    霍锦西接过,翻开通讯录看了眼,里面的联系人很少,他也没有要查看的意思,而是直接滑到H栏,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掀起眼皮再看她一眼,孟南枝眼睛一眨,而后垂下视线,老实站着。

    他返回拨号页面,将号码输下直接拨通,同时不厌其烦地再存了一次,这次存的整个名字,就不信她敢再次删掉。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掐断电话,递了回去。

    孟南枝接过,霍锦西三个大字在一串的师兄师妹里格外显眼,手指蠢蠢欲动地想改为老板,但不敢。

    “平时除了电话外还用什么通讯软件?”

    孟南枝回:“常用的是微信。”

    霍锦西颔首,说:“我也用的。”

    孟南枝:“哦……”

    两相对视,霍锦西无奈,“好了,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孟南枝应了一声,走了一步又想起来她原本是来要耳麦的,结果给她他的私人电话是怎么回事?

    刚要转身,身后传来低缓的声音:“微信和电话同号,出去了记得加一下。”

    “噢,好的。”孟南枝恍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从大二开始做保镖到如今,统共也就只加过一任雇主的私人联系方式,那就是潘二公子的,其他的通通都是用耳麦,更快速,更直接。

    所以刚刚也是一时间没反应回来。

    办公室门被敲了敲,霍锦西应了声,江淮丙推了门进来,手里拿着文件:“老板,这是今天北盛科技项目合作……”

    要忙公事了,孟南枝快步走了。

    出了办公室,一时又找不到要做的事,她便先去江淮丙办公室等着了。

    而后捞出手机,将号码复制到微信,搜索,跳出来的头像是一支水墨画的梅花。

    居然是梅花?

    孟南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耳后的胎记。因是红色的五瓣花朵印记,师父说是梅花,因此她的名字‘南枝’也是由此而来。

    好似冥冥之中,她跟老板是有那么一点儿缘分在里头的。

    她将头像点回去,备注了一下,而后发送好友请求。

    原以为正忙着,估计要很久之后才会通过,刚返回主页,微信响了一声,对方已经通过她的请求了。

    半个小时之后,江淮丙回来了,孟南枝收起手机问起耳麦的事。

    江淮丙愣了一下,要是别的保镖,他确实可以直接做主,但她嘛,他也有点儿摸不清,只得模糊地说这事要她自己跟老板提。

    孟南枝刚想说她已经提过了的话,结果江淮丙就把霍锦西一天的行程表递了过来,而后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办公间,让她去记行程。

    整个董事办是没有会议室的,大大小小的会议室都在下面那层楼里,因此董事办空闲的办公间也很多。

    孟南枝进了其中一间,翻开行程表细细地看了眼。

    不多时,办公间的玻璃被敲了敲。

    孟南枝抬眼看去,一身藕粉色毛呢小香风套装的Wendy抬了抬手里的咖啡杯,往外示意了一下。

    孟南枝忙放下那张背都背得下来的行程表,起身到门口,“Wendy姐,您好。”

    Wendy笑了一下,带着她往休闲区走去,“不用这么拘谨,直接叫我Wendy就行。”

    孟南枝快速改口。

    Wendy轻笑,“难得董事办会来一个小姑娘,终于不用整天对着一场大老爷们了。”

    孟南枝眨了眨眼,没多接话。

    进了休闲区,Wendy带她到吧台,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冲了杯咖啡递给孟南枝。

    孟南枝道了声谢接过,Wendy自己也接了一杯,带着她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两人都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坐下后也没有过多的话,喝着咖啡看着窗外的天色,享受片刻的放松。

    Wendy会喊上孟南枝来喝杯咖啡也只是难得来了个女生,有了个咖啡搭子,不至于孤零零的。

    本来还担心她会问东问西,没想到也是个安静的性子,Wendy侧目看她一眼,弯唇笑了笑。

    一杯咖啡喝完,两人又回了工作区,只是走前Wendy喊住孟南枝,从众多文件夹里抽一个文件夹递给她,“拿回去慢慢看。”

    孟南枝接过,厚厚的一大本,道了声谢,拿着文件夹回了办公间。

    打开文件夹,原来是下半年间顶头大老板的所有行程记录表。

    孟南枝若有所思,倒也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第一天的保镖工作很简单,上午都在公司,下午跟着老板去了一趟北盛科技,参观了最新AI智能科技展览,晚上是和北盛科技老板的应酬,孟南枝也跟着去了。

    原以为还是像之前在潘氏一样,要站在雇主后面等待着,然而Levi却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包厢。

    包厢里一桌子热菜,椅子上还坐着一位眼熟的黑衣保镖,是之前跟陈岩一起的高个子保镖李章。

    见到他们进来,他伸手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Levi带着孟南枝过去坐下,拆碗拆筷开始干饭。

    饭吃了一半,李章站起来出去了,片刻,换了另外那个国字脸保镖王畅回来,拆了套新的碗筷埋头干饭。

    孟南枝终于反应回来,也加快速度吃完饭,而后回了主包厢。

    里面已经热火朝天了,北盛科技的老板一脸酒意,端着酒杯在展望未来,其他主管纷纷附和,有端起酒杯,也有撑着脑袋一脸微醺。

    孟南枝快速走到主位,瞟了一眼自个老板。

    不知道有没有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包厢内热的,他脸上有一丝绯意,不是很浓,但就是一眼看得见。

    孟南枝往后退了几步,侧头问靠墙而站的隐形保镖李章:“老板是喝酒了?”

    李章有些纳闷,但也还是小声回:“喝了点儿,不过很少。”

    他纳闷老板怎么突然喝起酒来了,从前去应酬基本都是滴酒不沾的。北盛也不是多大的公司,在他看来老板不喝也没人会说什么,可偏偏就是喝了。

    孟南枝点了点头,叮嘱:“那你先看着,我去给老板拿醒酒汤。”

    李章诧异地看她一眼,随即点头,孟南枝便退了出去。

    刚到门口,要拉开包厢门,门就被外面的人一把推开了。

    一位穿着深灰色POLO衫,一脸绯红的中年男人进来,都走了一步了,忽而顿住,侧头看向靠门而站的孟南枝。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小美人儿?”

    没等孟南枝回话,他就伸手一把握住孟南枝的手腕将她拉了过来搂住,“走走走,陪爷喝杯儿去……”

    整个包厢倏地静了下来,尤其是江淮丙,整个醒神猛地站了起来,“黄经理……”使不得!

    话还没说完,灰色身影便像被甩出去的麻袋一般——“嗙”地一声摔在地板上了。

    孟南枝冷着脸整了整衣领站直了身体,看在是老板谈的合作公司的高管,拉就算了,她还能好声好气,咸猪手可就忍不了。

    “哎哟!”地面蠕动人影发出一声痛呼。

    “黄经理?”

    “黄经理!”

    包厢里一时间乱了起来。

    江淮丙无奈地按了按额头,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急忙去看自家老板。

    后者稳稳坐着,只是微微侧了下头,冰凉镜片折射出一道冷光,看向地面那道身影时,眸色霎时冷冽了不少。

    摔人一时爽,摔完火葬场。

    看着乱哄哄的场面,孟南枝后知后觉张了张嘴巴。

    她这……怕不是闯祸了?

    赶忙看向主位。

    对上她的视线,霍锦西修长的食指抬了下。

    孟南枝便快速避开过去扶黄经理的人群,走到主位旁,稍稍弯腰,主动道歉:“老板,对不起,我一时冲动……”

    霍锦西没说话,只是拿起桌面上干净洁白的餐巾,抬手拉过她的手。

    她原本就是半弓着上半身跟他说话的,如今这一拉,更是半个身体都靠了过去。

    第25章  他伸手拉过她的手。

    孟南枝呼吸一时顿住, 半边身体也僵住。

    旁边是乱哄哄的包厢,可这方寸之间却无端静谧下来,连空气里的小分子都漂浮得极为缓慢。

    “贱人!!”一声怒吼从嘈杂的声音里尖锐地传出来。

    霍锦西眉峰忽地一压。

    孟南枝连忙侧头看去。

    刚刚被她过肩摔摔在地板上的中年男人被搀扶起来了, 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脸红脖子粗地朝她发火。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怒声往孟南枝身上扫去,随即就发现她的手被坐在主位的男人握在手里, 一时间都哑然。

    偏偏黄经理被人围着,没看清局势,“小贱……唔唔唔!”

    北盛科技的老板一瞬间酒醒了, 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朝着主位点头哈腰:“不好意思霍先生,老黄喝了三两猫尿就开始发疯, 扰了您的兴致,我这就把他丢出去。”

    而后左右使了个眼色, 其他的高管纷纷过来,把他架起来拉出了包厢。

    门一关,乱哄哄的场面也随之安静下来,众人惴惴不安地看向主位。

    霍锦西没说话, 也没看任何人,而是拿起那块洁白的餐巾, 摊开孟南枝的掌心, 慢条斯理地顺着她掌心一道又一道地擦了擦。

    而后团起餐巾, 丢在桌面上。

    随着这一丢, 所有人的心脏上如同悬上一根线,紧紧绷起。

    手被放开, 孟南枝立马直起了身体, 往后背起手,遮掩在衣袖里的手腕烫得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包厢里寂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 北盛科技的老板赶忙倒了满满一杯酒,额头可见冒出了一丝热汗,端着来到主位旁边,“霍先生,这杯酒就当是自罚,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盛总似乎没搞清楚要向谁道歉?”霍锦西撩起眼皮,沉沉地看向他。

    后者也是人精,立马反应回来,朝着孟南枝举了举酒杯:“小姐,刚刚老黄糊涂,没吓着您吧?”

    孟南枝摇头。

    北盛科技的老板瞬间松了口气:“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那这杯酒就当是赔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也没等孟南枝开口,仰头把一整杯白酒闷了,喝完还朝着孟南枝和蔼地笑笑。

    只是烈酒下肚,他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江淮丙伸手扶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盛总可得站好了。”

    侧边的霍锦西已经站了起来,脸色平静无波,没说话,也没表态,转身往外走去,冷漠姿态浑然天成。

    北盛科技的老板急了:“霍先生!合作的事……”

    江淮丙上前一步拦下:“盛总,关于合作的事我们霍元需要再考虑考虑了。”

    孟南枝跟着退开一步,挺拔身影擦肩而过,手背忽然被一道温热的温度拂过。

    她呼吸登时一屏,抬眸看去,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一下那般。

    孟南枝呼吸又松开了,身后一身黑的李章跟了上来,江淮丙留在后面圆场,她便也赶紧跟上。

    饭店是京北有名的京味堂,专做官府菜。饭店坐落在四合院里,庭院中央还有流水花园,两边绿植迎风浮动,小桥流水里金鲤鱼游动欢畅,不似入冬,倒像迎春。

    平叔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只是除了那辆常见的迈巴赫外,后面还跟了两辆黑色奔驰车。

    眼看着李章和王畅都去了后面那辆奔驰,孟南枝也自觉跟了过去。

    “去哪儿?”霍锦西忽然回头。

    孟南枝指了指后面,他看去一眼,收回视线,“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孟南枝便自觉留下了,等他上车,她关上车门,而后转到另一边,正要去拉副驾驶的车门,结果江淮丙圆完场出来先她一步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她站在冷风中,一时间呆了。

    后座车门被打开,车内人淡淡地问:“你还想吹多久的冷风?”

    孟南枝只得上车。

    车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

    浅淡香氛蔓延在车厢里,随着轿车启动,中间的挡板也缓缓升了起来。

    孟南枝:“……”

    这是干什么?

    攥紧了手,挺直了腰杆,端端正正坐着。

    更为封闭的车厢里,一丝浅浅的酒精味儿散发出来,扰乱了原本浅淡的山茶花香氛。

    闻到这丝酒精味儿,孟南枝原本是笔直规矩的身姿一动,不由得侧头看去。

    天色已暗,车窗外的光影浮浮沉沉滑过,男人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之上,坐姿慵懒。

    “看着我做什么?”

    孟南枝忙转开视线:“不是有事儿要跟我说吗?”

    霍锦西睁开眼看她,“刚刚出去干什么?”

    孟南枝回:“李章说你喝了酒,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霍锦西一怔,他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转而定定看着她,镜片后眸色深浓。

    孟南枝一时间又有些坐立不安了,“怎么了?”

    霍锦西莞尔,笑了笑,说:“明明比你大,却还要被你照顾着。”

    “这是我应该做的。”拿钱办事嘛,这点关心要有。

    “没有应不应该的说法。”他看了眼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指尖捻了捻,克制了一下。

    几秒后,还是没能克制住,他伸手拉过她的手。

    孟南枝心脏连着指尖一颤,“老,老板?”

    “嗯?”他应,握着她的手腕翻转了一下,拇指抵着袖口往上滑起一截,见手腕没有红痕,复又看向她的肩膀,“刚刚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孟南枝飞快摇头,手忍不住地往后抽,想要收回。

    “别使力。 ”霍锦西说,缓慢放开她的手。

    孟南枝立马收回去,双手交握,迟疑了一下,“但是我好像……搞砸了合作……”

    “没,他们公司有这类人在,也走不长久。”

    他看向她,“下次有这样的应酬就不带你来了,不然又该有不长眼的人冒犯到你。”

    “那不行。”孟南枝立马又斩钉截铁地说,“更应该带我来,万一有人冒犯到你,我还能揍回去。”

    霍锦西哑然,而后没忍住笑了笑。

    在京北这块地儿,暂时还没有人敢冒犯到他。

    “晚饭吃了吗?”

    “吃了。”

    来到他身边做保镖后,孟南枝每顿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都吃得饱饱的。

    这一对比,以前在潘氏她过得是什么苦逼日子啊。

    而且看今晚这样,不仅仅是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吃得上热饭热菜。

    有这样好的雇主,她真的很珍惜这份工作。

    她愿意在他身边干上一万年!

    而后一顿,忽然想起他在外面基本都是不怎么吃饭的,忙转回头,“你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霍锦西看着她眼里明晃晃的关心,唇角弯了弯,好心情道:“没吃,他们太吵了。”

    “那我让萍姨做着饭。”孟南枝立马捞出手机,飞快打字。

    “不用,不想吃了。”

    孟南枝换了个说法:“刚刚吃得着急,其实还没吃饱,这会儿又有点儿饿了。”

    霍锦西又看她一眼,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副纵容之意。

    轿车四平八稳地回到西园,晚间夜寒,下车不过一分钟孟南枝就被冻得搓了搓手。

    快要入冬了,当真是一天比一天冷。

    肩头忽然罩下一件羊绒大衣,还有淡淡松杉的清香。

    孟南枝呼吸一滞,抬眸看去,挺拔的身影已迈步进了院子,嗓音清淡:“明儿让Levi再给你多加两件厚衣服。”

    孟南枝心脏飞快跳动了一下,抬手拿下大衣挂在臂弯,快步追上。

    已经是九点多了,说是夜宵也不为过,萍姨没做晚饭,而是煮了两份清淡香浓的小馄饨。

    来了北方之后,孟南枝不喜欢饺子也不喜欢其他面食,唯一爱吃的就是小馄饨了。

    趁着霍锦西上楼换衣服,孟南枝进厨房,小声说了要煮醒酒汤的事。

    萍姨应了声,而后嗅了嗅鼻子:“你喝酒了?”

    “不是我,是老板。”

    “先生?”萍姨诧异地将手里的筷子递给南枝,让她拌着些,转而去找材料。

    “这可稀奇了,先生好几年不曾喝过酒了。”

    孟南枝想起在港城的几次碰面,确实没见过他喝一滴酒。

    两个灶台开起火,醒酒汤煮得也很快,馄饨熟时汤也熟了。

    孟南枝把醒酒汤倒出来,端到餐厅。

    此时霍锦西已经换了一身米白色家居服,坐在餐厅里看着平板里的报表。

    白瓷碗放下去,热气腾腾,他抬眸看去一眼,而后看她,金丝眼镜柔和了他的面容,连带着嗓音也温润如玉:“这是什么?”

    这样柔和的他是孟南枝从前没见过的,她吞了吞喉咙,冷静道:“醒酒汤,趁热喝。”

    霍锦西放下平板,伸手接过,捏着白瓷勺搅了搅,“你煮的么?”

    “不是我,是萍姨。”说着孟南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手腕,“我煮的比这简单多了,味道也没萍姨煮的好喝。”

    “是么。”他弯唇一笑。

    这样毫无意义的话家常居然叫他神经放松,浑身都跟着慵懒下来了。

    不一定要做什么,他们说说话,他也觉得很温馨。

    “你之前煮过?”他舀起喝了一口。

    “随时煮,潘二公子爱喝酒,时不时就是酩酊大醉……”

    “好了不用说了。”霍锦西打断她。

    这种时刻,提别人做什么?

    萍姨端着馄饨出来,刚刚好一人一份。

    孟南枝闻着香味,感觉确实又饿了。

    霍锦西好笑,示意她可以先吃了,而后端起碗喝了一半醒酒汤。

    孟南枝拿起筷子,埋头吃得香香,带得霍锦西也跟着用了小半碗。

    晚上霍锦西还有跨国会议要开,进了书房就不出来了,萍姨示意她可以先去休息了。

    孟南枝这才进了房间,刚巧师兄的电话打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

    她原本给他打电话是想让他帮忙出主意解决之前跟潘二公子解约的事,如今都得到解决了就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简单地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

    周曜也让她照顾好自己,并说回了京北跟他说一声,他们一起吃个饭。

    孟南枝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她去洗漱回来,早早地睡了。

    能早睡真是一种幸福,回来京北后已经是第二顿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孟南枝也越来越适应新的工作。

    入了冬,温度便越来越低,逐渐接近零度,然而冬至当天,忽地又回暖了。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去往西郊的路上,孟南枝看了眼车窗外渐渐萧条的树木,转而回过头看向侧边。

    男人一身炭灰色法兰绒高定西服三件套,但因在车里,外套脱了,只穿着修身的马甲,白衬衣袖口微卷,膝盖上放着电脑,正在开线上会议。

    无边框眼镜使得他神情格外冷厉,他没说话,但全程都在听对面不知是哪个国家的高管在讲话。

    孟南枝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她只听得懂英语,其他语言一窍不通,因此也没听懂到底在讲什么。

    “科隆的项目书。”霍锦西忽然转头看她,而后伸手。

    线上会议的讲话声倏地一停,他转回头说了声,那头便又开始继续汇报。

    原来是德语吗?

    孟南枝快速翻出来,而后递了过去。

    霍锦西接过,碰到她的指尖,凉凉的,他一顿,侧目看她。

    孟南枝指尖蜷了蜷,垂下眼皮。

    片刻,视线里,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指触上空调按钮,将温度调高了几个度。

    而后收回手,翻开项目书,一言不发地听着。

    孟南枝呼吸回到正常速度,垂眸安静地听着。

    不知何时起,她居然已经适应了时不时跟他的手指相碰,不再如第一二次那般惊慌失措了。

    至少,至少表面的平静已经能稳得住了。

    也不知何时起,她的座位从一开始的副驾驶挪到了现在的后座。

    也不知何时起,一些简单的会议资料和行程都由她来给他汇报了。

    好在之前在潘氏做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工作,她上手倒也快。

    到达西郊的高尔夫球场时,霍锦西手上的会议也接近收尾,孟南枝先行下车,后面奔驰车里的两位保镖和助理也都下来了。

    保镖负责观察周围的环境,江淮丙和Levi则侯在轿车旁边。

    中午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球场远处的植被绿得如同盛夏时节一般茂盛。

    不多时,一辆接着一辆的迈巴赫驶入停车坪,一群黑衣保镖下车,紧接着是一个已经穿着黑白球服的女生,头发高高扎起,风一吹,青春靓丽得紧。

    迈巴赫另一边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一身西装,气度不凡。

    这应当就是下午约高尔夫的南洋建投集团的老板徐胜华和他的女儿也是南洋集团的项目总监徐佳宁。

    孟南枝代替陈岩,自然而然地转身拉开后座车门,霍锦西迈出长腿下车,看了她一眼。

    “锦西。”徐胜华带着女儿过来,笑着伸手,“好久不见,长得越发帅气了。”

    霍锦西浅笑,伸手握了握,“徐董英姿不减。”

    “哪里哪里。”徐胜华转身,给两人介绍,“这是小女徐佳宁,小时候你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今年刚从牛津回来,带出来见见世面。”

    “锦西哥。”徐佳宁大方地伸出手,一双带笑的眼睛直视着他,“好久不见。”

    “徐总。”霍锦西伸手,微微一握就放开了。

    江淮丙过来,引着几人往换衣间走去。

    孟南枝也跟着正要进去,眼角余光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忙转头看去。

    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那黑眸的主人朝着她眨了下眼,先行进去了。

    小五!

    孟南枝嘴角一弯,也跟着一起进去。

    两位大老板换好球衣,球场服务生过来引着他们去坐球车,而后呼啦啦一群人正式进入到场地发球区。

    两家的保镖和助理都分散在两边,孟南枝和李章还有王畅都候在后面远远看着。

    站了会儿,眼看前方已经开始打球了,孟南枝侧过身体跟李章说了一声,而后挪了几步,融入到徐家的保镖圈里。

    刚刚朝她眨眼的年轻人也跟着后退两步,而后惊喜一笑,小声道:“南枝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段时间回来的,你呢?什么时候去了南城又做起这徐家的保镖了?”

    计以澄咧嘴一笑:“上个月从你那边回来了之后就过去了。”

    那次港城潘二公子需要跟踪潘少扬的时候就是小五去帮她忙的,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两人身姿笔直,双眼直视着前方,实则在小声聊天。

    “我那时候听青云提了一嘴说你还有三个月呢,咋提前回来了?”

    孟南枝轻叹一声:“一时间说不清楚,改哪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我慢慢跟你讲。”

    计以澄看了眼前方正在切磋球技的徐家父女俩,笑着答应:“可以啊,这次我老板估计会在京北呆很久,有的是时间。”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居然成了霍董的保镖?!”说着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姐!老大都不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呢。”

    “这个说来话也长。”孟南枝也一时间说不清楚,只能归根于,“运气好罢了。”

    而后又问:“刚刚你说徐总会在京北很久……南洋要来京北开分公司了?”

    “那倒不是。”计以澄努力努嘴示意她看前方,孟南枝抬眸看过去。

    徐佳宁正在跟霍锦西说话,一个天真浪漫,笑颜满面;一个稳重有礼,风度翩翩,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我们徐董有意跟你们老板结亲呢。”计以澄笑,“一个是京北世家,一个是南城世家,两家祖辈上还有情谊,那叫一个门当户对呢。”

    孟南枝看看霍锦西,再看看徐佳宁。当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风吹过眼睛,倏然有些干涩,她垂眼眨了眨。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沉缓的声音:“南枝。”

    她抬眼重新看过去,对上一双微凉深邃的眼眸,那镜片反射着光,叫她看不清楚他眼里的情绪。

    “过来。”他出声道。

    这是自他说要喊她‘南枝’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喊她名字。

    第26章  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孟南枝侧头, 快速说:“我先过去了。”

    计以澄应了声,也快速道:“快过去吧,我怎么看着你老板有点儿生气了。”

    生气?应当不大可能。

    孟南枝小幅度地摆了摆手, “走了。”

    计以澄半握拳跟她碰了一下手背,孟南枝没忍住笑了, 反手拍他一下,小屁孩。

    快步回到霍锦西身边,她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清表情, 垂了下首:“老板。”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收起杆,远远地看了眼那个黑黑壮壮的年轻男人,“熟人?”

    孟南枝面部表情微妙地柔和了, “嗯。”

    他看在眼里,片刻, 扭头看向远处,将手里的杆递给她,“会打高尔夫么?”

    这可巧了,之前陪前前任雇主千金学高尔夫的时候她就跟着陪学、陪练过。

    “一点点皮毛。”

    霍锦西应了声, 重新拿了根杆,“那你替我招待一下徐总, 我去跟徐董打上一杆。”

    孟南枝一下愣住, 看了眼旁边在甩杆发球的徐佳宁, 让她一个保镖来招待不太好吧?

    霍锦西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迈步往徐董方向走去,走前声音低了一个度:“拿出你的待客之道, 替我招待好客人。”

    孟南枝:“……”

    她一个保镖, 能有什么待客之道。

    身影远去,孟南枝只得脱了西装外套, 好在气温正好,不冷不热。

    拿着杆走近,徐佳宁正好打出一球,转头笑道:“这球怎么样?”

    孟南枝远远看去一眼,“徐总好球技。”

    徐佳宁笑了:“锦西哥让你来陪我打么?”

    孟南枝道:“是的。”

    徐佳宁扬眸远远看去一眼,轻哼了声:“又去陪老头子了。”

    孟南枝淡笑不语,卷了卷白衬衣的袖子,接过球童的球,陪着大小姐打起了球。

    穿着衬衣来打高尔夫的,她怕是独一位了。

    一下午很快过去,徐董打开心了,又约着下午饭,霍锦西倒也没意见。

    孟南枝看过下午的行程表,晚上是跟泰宇集团老板的应酬,不过两家合作的工程项目已经立项,江淮丙代替他去倒也不影响。

    果然,回去的车里副驾驶已经没有江淮丙的身影了。

    孟南枝照样还是坐在后排,来时开会的会议纪要江淮丙趁着老板们打球的时间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甚至还贴心地标注了中文在上面,倒也方便了孟南枝归纳收整。

    然而路程已经过半,都不见旁边的老板有所动作,电脑也没打开,平板也没动,甚至连手机都没动一下。

    孟南枝偷偷看了眼,不想一看过去就被抓包,霍锦西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孟南枝坐直了身体,“没看什么。”

    霍锦西寡淡地笑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漫不经心道:“你今天跟徐总的保镖倒是亲热。”

    抬眸看她一眼,无意地随口一提:“他是你男朋友?”

    孟南枝立马转头看他,“老板,你这是造谣。”

    “哦?”修长的指尖舒缓了,慢条斯理地抚平膝盖上的印子,“可我看你们有说有笑的。”

    孟南枝解释道:“他是我们公司最小的弟弟,平日里爱说爱笑,大家都很喜欢他。”

    霍锦西动作一顿,侧眸看她,声音低缓:“你也喜欢?”

    “喜欢。”孟南枝难得弯了弯唇角,“他就像亲弟弟一样,平日里对我也很好,还总喊我姐。”

    霍锦西:“……”

    说到这个,孟南枝想起刚刚八卦来的,不由得侧了下身体,朝着他那边靠近了一些,“老板,你知道这次徐董为什么要带着徐总一起来吗?”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话。

    孟南枝抬眸,直直盯着他的面容,当真是挑不出一丝瑕疵来,难怪老少通吃。

    霍锦西垂眸回视,漂亮狭长的眼尾弧度好似雀鸟上扬的尾,勾人心弦,孟南枝垂眸,快速道:“因为徐董想要跟你结亲。”

    霍锦西眉尾一挑,诧异道:“他想做我后爸?”

    “啊?”孟南枝懵了,脸上的冷清表情出现龟裂。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说:“我爸去世得早,我妈一个人孤单,有人作伴倒是好。不过关女士可能看不上徐董,他们可能要白费心思了。”

    “不是不是……”孟南枝都有点结巴了,赶忙说,“不是霍夫人,是你。”

    “我?”他盯着她,眸里漾着一丝笑意。

    “对,不对……”孟南枝差点被绕进去,“是他想要你做他女婿,是这个结亲。”

    “那你怎么看呢?”他却反问起她来。

    孟南枝一时说不出话了,片刻,才道:“你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蛮不错的。”

    “你以为两个人结婚,这些是必要条件?”

    孟南枝蠕动了一下嘴唇,没说话,但抬眸看他一眼。

    意思显而易见。

    普通人或许不用那么看重,但他们这个圈子的往往看得最重。

    霍锦西敛眉,“那若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强行捆绑到一起,你觉得会幸福?”

    这个倒是不会,孟南枝缓缓摇了下头。

    霍锦西淡笑一下,“又或是,你以为我需要联姻?”

    孟南枝眨了下眼,回答不出来。

    车厢里一时寂静了下来,霍锦西往后靠回椅背,抬手拿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片刻,他轻声道:“我要是需要联姻,哪还会到现在也还没结婚。”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敏感难回答,孟南枝随手抓起手边的文件,拿出江淮丙整理好的资料,生硬地转开话题:“不看一看吗?”

    霍锦西将眼镜戴回去,瞥下去一眼:“你倒是勤快。”

    孟南枝垂下眼皮,将资料收了起来,还没放进文件袋里,一只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住资料边缘,又拿了回去。

    他依旧是穿着白衬衣,只不过因为打球需换衣,袖扣摘了就没戴上,松散的袖口里一截颜色略微不同的手腕从腕表下滑出。

    孟南枝定睛看了两秒,摁耐住了想问的冲动。

    “想问什么就问?”霍锦西看她一眼,“忍着做什么?”

    孟南枝便指了指他的手腕,“你的手是怎么了?”

    霍锦西拿资料的动作一顿,没有顺着她的目光先看手,而是侧眸看向她,眸色微暗。

    你不知道吗?

    可明明少时你最心疼。

    十岁,也不该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孟南枝抬眸看他,眼镜阻挡了情绪,她什么也不看清,只是无端觉着有些悲伤。

    “我不问了……”她急忙摆摆手,人都是有秘密的,她就不应该随便打探。

    “这也没什么。”霍锦西坐直了身体,拉起袖口,单手解了腕表,而后一条略深于皮肤颜色的疤痕出现在他的手腕间。

    孟南枝怔怔地看着,不由得伸手捏着他的虎口,像之前他查看她手腕那样,缓慢地翻转了一圈,疤痕像条雕刻出来的手链一般浮在他的皮肤之上。

    这是小时候手腕受过很重的伤才会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他的童年是什么样儿的,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霍锦西掀起眼皮,镜片后双眸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可她眼里没有任何一丝回忆起的波动,有的只是略微心疼。

    他心脏重重一跳,而后却是难以言说的失望漫上心头。

    她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他了。

    他将手收了回去,嗓音轻淡,漫出一股疏离:“都过去了,反正没人会记得。”

    孟南枝抿了抿嘴角。

    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霍锦西捞出电话,看了眼,接通:“至渊,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啧了声,“老霍,你这不够意思啊,去我球场打球也不跟我说一声。”

    霍锦西淡声道:“南洋的徐董难得来一次京北,不去你那里好像也没地儿可去了。”

    陆至渊笑:“好久没见到你了,今晚一起喝一杯?”

    “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少来。”陆至渊嫌弃,“前几天是谁在应酬上喝了酒还把人高管给打了的?”

    “已经传得这么离谱了?”霍锦西抬手按了按额头。

    陆至渊好笑:“你还在意这些传言?”

    霍锦西没说话,只是侧目看了眼旁边规矩坐着的人,而后道,“今天还要陪徐董应酬,改天再约你。”

    陆至渊耸了耸肩膀:“知道了,你这个大忙人。”

    挂断电话,一行人回到了市区,饭店江淮丙早就订好了,直接过去就行。

    这次应酬没有之前那次那么嘈杂,两个大老板之间谈论的都是有关生意场上的事,偶尔徐佳宁也会插上几句。

    孟南枝吃过饭回来换了李章的岗,没站几分钟,霍锦西忽然伸手点了点右手边的位置,抬眸看她一眼。

    整个包厢是大圆桌,徐董和徐佳宁都坐在了以他为主位的左手边,右手边一应位置都空了下来,往常这个位置通常坐着的是江淮丙,但今天他去应酬去了,位置就空了下来。

    原本正在说话的徐董和徐佳宁都静了下来,齐齐望了过来。

    孟南枝硬着头皮拉开椅子坐下。

    霍锦西便又转回头,无事发生般将话题引了过去。

    喝过几杯热茶,中途徐董出去了一趟,应该是碰见了什么故交,进来朝着霍锦西请了个罪,让帮忙照看一下徐佳宁就出去了。

    “锦西哥,好久没跟你单独聊过天了。”徐佳宁笑起来,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计以澄,再看向孟南枝,示意他们出去。

    孟南枝刚要站起来,霍锦西的手就压在桌面上,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转头,嗓音寡淡:“我跟徐总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单独聊的。”

    徐佳宁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笑了笑,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这次来京北意味着什么。”

    霍锦西伸手端起茶杯,“既然徐总这么直接,那我也把话说明白了,我跟徐总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

    “你很好,要说为什么……”霍锦西转了转杯子,抬眸,“大约是,婚姻对于我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结婚。”

    徐佳宁直直地看着他,斩钉截铁道:“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

    孟南枝眼皮也跟着一跳,耳朵竖了起来。

    霍锦西一顿,良久没说话,只是垂眸喝了口茶水。

    包厢里瞬时安静了下来,就在大家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淡淡应道:“嗯。”

    孟南枝飞快垂下眼帘,耳朵也怏怏地垂了下来,早知就不听了。

    胸腔里的心脏一时间像是泡在了冷水潭中,四肢百骸都跟着冷了,她垂眸搓了搓指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老板有了喜欢的人,这是很好的事啊。

    对,是很好的事。

    应该替老板高兴的。

    而后又想到,这事……天老爷,这是惊天大瓜啊。

    孟南枝硬生生将自己扭转为一线吃瓜人,从那生冷的情绪中找出一丝自娱自乐。

    她敢保证,今晚这个惊天大瓜是江淮丙这个总助理都不一定知道的。

    第27章  算她还有点儿良心。

    回到西园已经是十点多了, 从轿车下来,孟南枝上前去推开玄青铁门,而后垂首安静地靠边而站。

    霍锦西从车上下来, 臂弯上挂着黑色大衣。

    晚间风寒,露气深重, 他进门时将大衣随手披在她肩头,孟南枝垂着的眼帘颤了颤。

    霍锦西走了两步,而后停住脚, 转身回头:“你今晚怎么了?”

    孟南枝立马归整情绪,将大衣拿下来挂在臂弯,提醒自己别多想, 他只是惯常地照顾一下身边人,他对他身边的人都很照顾, 包括她。

    他是她的雇主,是天底下最好的雇主。

    她扬起冷静面容,微微一笑:“没怎么,老板。”

    霍锦西定定地看了她两秒, 说:“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要跟我说。”

    孟南枝点头, “好的。”

    霍锦西眉头动了动, 最终还是转身进去了。

    萍姨还没睡, 厨房里亮着灯火, 孟南枝将大衣挂好,快步进了厨房。

    霍锦西看了眼她的背影, 转而上了楼。

    “回来了啊。”萍姨扭头看了眼, 指了指灶台上,“今天冬至, 煮了饺子,饿不饿都吃上点儿。”

    孟南枝应了声,主动拿碗出来,等煮熟后盛了两份出来端到餐厅。

    客厅里没人,二楼走廊灯光亮着,想到回来时路上的电话,她看向桌面上的饺子,刚好萍姨出来,她便道:“萍姨,先生应该是在楼上,你帮忙送一下。”

    萍姨诧异:“你送呗。”

    孟南枝找借口:“晚饭没怎么吃,饿得慌。”

    萍姨不疑有他,伸手接过,“那你快吃吧。”

    霍锦西确实是在书房,正准备开一个紧急线上跨国会议,房间门被敲了敲。

    他抬眸看去一眼,猜到门外是谁,出声道:“进来。”

    然而门开了却不是她,霍锦西一怔,眼眸眯了眯,没等萍姨说话,看了眼托盘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平静道:“萍姨,我不吃。”

    萍姨应了声,倒也没多劝,端着就要转身。

    “等会儿。”霍锦西又道,“她呢?”

    家里一共也才三个人,萍姨多看了他一眼,“在楼下吃饺子呢。”而后又问,“要喊她上来吗?”

    “不用。”

    “那你忙,我先下去了。”

    霍锦西颔首,直至书房门被关上,他才拿下鼻梁上的眼镜,垂下眼皮,拿了张擦镜片的纸巾,边擦边回想今晚种种。

    直到电脑里传来江淮丙的声音,他才将眼镜戴上,一双冷厉的眼眸扫向电脑屏幕。

    江淮丙声音卡壳了一下,“……老板,那我们现在开始了?”

    “嗯。”

    江淮丙不由得暗忖,这是谁惹大老板不高兴了?

    此次的会议是关于霍元投资承建在南非的再生能源发电工程项目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南非内阁于今日批准了一份总金额上千亿兰特的招商引资计划。

    作为项目的主要股东,霍元集团南非分公司负责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有了这个紧急会议的开始。

    孟南枝从助理群里看完江淮丙发的会议通知,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她仰头看去,萍姨端着原模原样的饺子下来了。

    “先生没吃?”

    “没,又忙起来。”

    孟南枝知道,收了手机,看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饺子,又问了声萍姨。

    萍姨晚饭吃的就是饺子,可不想再吃了,说吃不完就剩着吧。

    剩着那可太浪费粮食了,于是一个人撑了两碗饺子。

    吃饱,洗完碗出来,见萍姨在后门玄关处,她走了过去。

    萍姨正在给那棵光秃秃的植物浇水,喷水壶小心翼翼地洒在枝干上,轻声说:“应该就快开花了。”

    孟南枝弯腰,凑近看了看,“这是什么花?”

    “龙游梅。”萍姨笑了笑,“老宅梅园里的梅花更多,不过先生独独喜欢这一株,就移过来了。”

    想到他头像也是梅花,孟南枝不由得说:“先生好像很喜欢梅花。”

    萍姨放下喷壶,“他就出生在梅花开得正旺的时候,可不得喜欢得紧。”

    孟南枝一顿,“这么说,先生生日也快到了?”

    “是啊,每年小寒那天,夫人都会喊先生回老宅过生辰。”

    孟南枝点了点头,萍姨关了玄关处的灯,“早点休息吧。”

    孟南枝应了声,让她先去休息,她还要在楼下溜达会儿,吃得太饱了。

    萍姨笑笑,先去休息了。

    孟南枝在沙发上坐下,翻开手机看了会儿江淮丙发给她的南非工程项目的介绍书,而后又查看了眼日历,距离小寒还有一周半,倒也还算早。

    第二天是周六,霍锦西没去公司,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开线上会议,江淮丙来了两趟,都是送了资料过来就走。

    没她什么事,孟南枝便小小地请了个假,约了小伙伴们一起晚上吃个饭。

    然而到了火锅店,来的只有老五一个,老大最近陪着雇主在国外,老二不知道接了谁的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青云那丫头则跑去剧组做武打替身去了。

    “我们俩就我们俩。”计以澄丝毫不在意两个人吃四个人的份,麻溜地往锅里下菜,稀罕道,“南枝姐你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就成了霍老板的保镖的?”

    而后一想不对,“那潘二那里呢?他舍得让你走?”

    孟南枝瞅他一眼,“什么意思?”

    计以澄嘿嘿一笑,凑近了一些说:“我那时候在港城就觉得潘二对你心思不轨。”

    孟南枝无语:“那你早不跟我讲?”

    计以澄挠了挠寸头脑袋,“那我这不是怕坏了你工作嘛。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爱上雇主了。”

    孟南枝垂下眼皮,过了会儿,忽然问:“为什么干我们这行的不能喜欢雇主?”

    “倒也不是不能……不对!”计以澄头忽地一歪,直勾勾盯着她,“你不会是喜欢上那潘二了吧?”

    “……”孟南枝无语,抬眸白了他一眼。

    计以澄耸了耸肩坐直身体,分了双筷子给她,而后开始捞肉,边捞边嘀咕:“那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孟南枝看着他将肉盛到碗里,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吃了一嘴才说:“你说的对,他对我心思不轨。我后来都不是保镖,成他助理去了,而他又死性不改,所以就提前解约了。”

    她没说高价违约金的事,反正是说不清楚,“在港城那段时间因为潘二犯错接触了几回霍先生,可能看我业务能力还不错,而霍总身边又正好需要女保镖,我就回来了。”

    “霍总的保镖?”计以澄抬眸看她一眼,眼里明晃晃的不相信,“可你跟在霍董身后。”

    “暂时的。”

    计以澄哦了声,吃了一嘴肉,却越嚼越慢,抬眸看了孟南枝一眼,垂下片刻又看了一眼。

    孟南枝眼皮都不抬,边吃边问:“有话就说。”

    计以澄磨蹭了会儿,“南枝姐。”

    “嗯?”

    “我觉着……霍老板对你,好像也有心思。”

    孟南枝筷子一顿,手里的丸子哧溜一滑消失在红汤里,她重新捞了毛肚出来,无奈一笑:“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雇主都对我有心思?”

    计以澄急了:“是真的,就昨天,我真的感觉霍老板看我那一眼。”他比了比眼睛,“要是有寒气,我的眼早就被他冻瞎了。”

    孟南枝摇头笑笑,“那这次你肯定是看错了,霍先生有喜欢的人了。”

    “啊?”计以澄一愣,而后反应回来,“就昨天我老板问他那话?”

    孟南枝点头。

    “那不就是你吗?”

    “咳咳咳……”红油里的辣椒呛了她一下,孟南枝赶忙喝了一口水,“怎么可能是我?”

    “怎么不可能?”

    孟南枝跟他讲道理:“就霍先生那样身份,他喜欢的姑娘也应该是他们那个圈子里有家世、有能力的姑娘,就像你老板那样身份的。”

    “我是什么人啊……”她重新拿起筷子,“无父无母的孤儿,没钱没背景,社会打工人一个,谁会傻了吧唧的喜欢我这样的人。”

    这一对比,倒还真是这么个事儿。

    但真的是这样吗?

    计以澄不敢苟同,有句话怎么说呢,男人最懂男人,昨天那道冷冽目光中还带了一丝敌意,他看错不了。

    轻哼了声,倒想起一个人来:“周曜呗。”

    傻了吧唧的那个。

    “你说什么?”孟南枝瞥他。

    计以澄嘿嘿直笑:“那周曜师兄知道你回来京北了么?”

    孟南枝摇头:“再过段时间又跟他说。”

    那时候刚好也是到了跟潘家合约期结束的时候。

    计以澄点头:“懂了。”而后火速捞肉,“快吃快吃。”

    吃到一半计以澄就走了,因为他雇主徐大小姐临时决定出去玩,一嘴红油都没来得及擦就忙不迭走了。

    剩下孟南枝一个人慢悠悠地吃完。

    这么一对比,还是霍先生好啊。

    吃完火锅,孟南枝在外面逛了会儿,也不去哪,就在马路上走了走。

    夜风很冷,吹得人脑子都跟着麻木了不少。

    小五性格大大咧咧又爱开玩笑,开玩笑的话自然就当不得真 ,她本不应该相信的。

    可她又想起回到京北那天,江淮丙说的那几句话……

    直等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孟南枝回神才发现自己走了很远的路,干脆打了个车回去了。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这个时候的西园已经静悄悄的了。

    玄关处照样留了灯,孟南枝换了拖鞋,关了灯安静地进去。

    刚过客厅,眼眸忽地一厉,飞快扭头往后门看去。

    空旷玄关处只一盏无柱式地灯微弱地照着龙游梅,一道颀长身影站在那里,手里端着透明水杯,镜片在夜色下冷得不容忽视,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他也正在看着她。

    孟南枝微微松了口气,走过去,“老板,你还不睡吗?”

    霍锦西没说话,清淡气息拂过,夹杂了一丝烟火味儿,出声道:“去吃了火锅?”

    “嗯。”

    “好吃吗?”

    孟南枝迟疑地点了点头。

    “喜欢吃汤锅,改天带你去一家私厨。”

    这句话不好应,孟南枝一时间沉默。

    他也不在意,转而道:“人不是很多吧?就你和你那小师弟?”

    孟南枝心生诧异:“是的,不巧今天就他一个人在京北。”

    霍锦西看她一眼,着实不信,“偌大一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在京北?”

    她请假的时候是说要去跟公司里的小伙伴们聚一下。

    “……”孟南枝摸了摸鼻尖,实在不好意思,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公司就五个人。”

    实实在在的小作坊。

    还有一个中二的名字——龙门安保,老五起的。

    霍锦西一顿,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五个人的公司是怎么运作下去的。

    他手里的霍元集团商业版图庞大,全球员工加起来超十万,还都不包括那些外聘公司的员工,办公楼同样也遍布全球,在京北除了霍元主楼,还有一整个经济开发区。

    五个人的公司,那老板得多闲。

    霍锦西是体会不到的,他从十八岁父亲去世,稚嫩肩膀便开始撑起了霍元商业帝国的重担,到如今,也谈不上闲这一字。

    对比他这样手握商业帝国的大佬来说,他们的小作坊实在是拿不出手。

    孟南枝转眼,见到他身前光秃秃的枝丫,胡乱转了话题:“萍姨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梅花。好巧,你也喜欢梅花。”

    霍锦西侧目看她,“也?”

    孟南枝点头:“我也喜欢。我名字‘南枝’就是梅花,我师父取的,出自一首诗里的——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

    “巧了。”

    “嗯?”孟南枝一时扭头看向他。

    霍锦西唇角扬了扬,“我名字也出自一首诗。”

    “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

    孟南枝不由得怔住,有种被宿命之神眷顾的幸运无力之感。

    不然,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海中,怎么就他们有如此巧合的事?

    巧于喜梅,巧于名字都出自诗里,而诗里又都有梅花之意。

    无力于缘浅,路却长。

    若是冥冥之中当真有缘,又是否不止这一点缘?

    孟南枝扬唇笑了笑,只是笑里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还真是巧了。”

    霍锦西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良久,转开了头,端起水杯缓慢地喝了口。

    照着龙游梅的夜灯也分了一丝微弱的光在他身上,仰头喝水时,光影俱幻,锋利的喉结在修长的脖间滑动了一下,孟南枝垂下眼皮。

    黑夜无限延长,连带着寂静也是。

    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去休息吧。”他出声。

    “嗯。”孟南枝应了声,转过身又疑惑,“怎么不见萍姨?”

    大多时候只要他还不睡,萍姨基本都不会先睡,往常这个时候不是在厨房收拾东西,就会坐在客厅看看电视。

    “萍姨今天休息。”霍锦西淡淡道。

    孟南枝点点头,刚迈开一步,忽地想起,“那你……吃晚饭了没?”

    “没胃口。”他嗓音依旧寡淡。

    孟南枝心底嘶了口气,看一眼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到现在都没吃晚饭,这怎么得了。

    “不吃晚饭怎么行?”她飞快往厨房走去,拉开冰箱门,往里看了眼,萍姨昨天包的饺子还剩着一些,她伸手拿了出来。

    “我给你煮份水饺,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霍锦西看着她自去忙碌的背影,压抑了一晚上的郁气渐渐消散,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算她还有点儿良心。

    没白等大半夜。

    第28章  “看我干什么?”

    Levi这次给孟南枝送来的衣服不再是制服类了, 而是更偏向日常化的冬季单品。

    无论是黑、灰色羊绒外衣,还是黑色小香风款的女士修身西服,布料极其高级, 走线更是细密工整。

    要不是看见品牌logo,她险些都以为跟老板专属定制西服的是一家了。

    霍锦西的西服全部都是由萨维尔街G家手工量身定制而成, 从面料、款式到染料和丝线全都是由顶奢面料供应商提供。作为老牌手工高定,每个季度G家都会派专人来到国内,亲自和Levi对接季度单品。

    这也就是她几乎看不见他西服重样的原因, 即便是经常能见得到的深色西服,面料或者暗纹总有各不同。

    就如今天穿的这套,虽然是简约常见的黑色西服, 但肉眼可见版型与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要更为完美地衬他身形。

    孟南枝垂眼, 将手里整理好的南非再生能源的相关内阁政策资料放到巨大的办公桌上。

    霍锦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视线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目光却没转开:“怎么不穿厚一点?”

    或许是开了长时间的会,又或许是久未说话, 他声音有些低磁,砂石一般的质感磨砺在耳膜上。

    孟南枝说还好, 抬起眼眸, 对上他微凉的视线, 复又垂下, 转而退了出来。

    京北的冬天越发冷了,天气阴沉却迟迟不下雪。

    从窗外收回视线, 她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五点五十了。

    她记得行程表上今晚是跟京北匀臻集团小陆总的应酬,小陆总也就是那位前几天去西郊打高尔夫的球场主人。

    孟南枝收拾了东西, 推开办公间的门,转到江淮丙办公室。

    正打算问一下他今晚跟不跟着一起去时,Wendy就在门口敲了敲,见两人看过来,出声道:“老板今晚跟小陆总的应酬已经推掉了,但我们俩今晚得去见一下小陆总,有关平陵项目的合作。”

    好了,这下不用问了。

    江淮丙耸了耸肩,收拾了东西走人。

    六点,董事办的人陆陆续续下班,只有最里边那间办公室毫无动静。

    七点,天色彻底暗下来,屋外华灯初上,整个董事办再无一人,孟南枝正打算去董事长办公室问一问要不要订餐,办公室的门就被拉开了。

    见她站在门口,霍锦西自然而然地将手里的黑色羊绒大衣递给她,温声道:“抱歉,忙到这个点,饿了吧?”

    “还好。”孟南枝接过大衣,入手温暖柔软,清浅的松杉香在鼻尖拂过。

    两人往电梯间走去,孟南枝拿出手机,正要给萍姨发消息,前方传来他的声音:“今晚在外面吃。”

    孟南枝便删了刚打出的几个字,转而告知不回去吃饭的消息。

    萍姨回得也快,顺带叮嘱他们在外要多加衣服,而后发来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晚上八点到十点京北会降雪。

    尽管这已经不是这段时间来的第一次降雪预报了,但南枝还是回了一声。

    回着消息,不知不觉就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直到平叔将车开了过来,孟南枝恍然抬眸,一看已经到地下车库了,立马将手机熄屏。

    习惯使然,她飞快看了一圈地库,而后上前去拉开车门。

    霍锦西却没有先上车,而是伸手扶住车门,下巴往里示意了一下,孟南枝顿了两秒,而后拢起臂弯上的大衣,先行上车。

    车门在身后关闭,过了片刻,另一边的车门打开,冷清杉香混着冷空气飘了进来,他在旁边坐下。

    轿车驶出地下车库,混入密密麻麻的车流里。

    不去应酬也没有私人行程,孟南枝也就不过多过问,安静地坐着。

    一个小时的车程,最终停在一处不知名的胡同口,巷口一棵掉光了叶的老槐树。

    霍锦西下车,孟南枝也跟着下,正仰头辨别位置时,臂弯上的大衣被抽走,她转回头,下一瞬,大衣罩在了她的肩头。

    他没多余的话,只说:“天冷。”

    而后迈步往胡同里走去了。

    孟南枝胸腔里吸进一口凉气,没再像之前一样拿掉肩头的大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抬手抓住衣领边,跟着进了胡同。

    不是很长的路,不过几步就到了一座四合院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漆木门开着,门顶挂着牌匾——延禧铜锅记。

    孟南枝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那句话,原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当真带着她来了。

    还是在推掉了跟小陆总的应酬下来的。

    跨进漆木门后就是光线明亮的大堂,服务员彬彬有礼地上前来询问,霍锦西报了名号,服务员惊讶了一下,态度更加恭敬了,引着他们往往中庭走去。

    踏上长廊,孟南枝的眼睛就被水榭里雾气飘飘的水景给吸去了。

    水榭里安了不知位置的灯光,暖黄光线朦胧如梦幻,鱼儿在白雾里游来游去。

    水榭尽头有一棵比胡同口还有高大的树,枝头也如胡同口的老槐树那般光秃秃,只余坚韧枝丫迎风而立。

    她是南方人,见多了下溪山冬天也绿着的树木,这时猛然惊觉,这样的枯,才是冬的真正之意。

    “看什么呢?”温和声音出自耳边,孟南枝回神,才察觉两人这会儿站得极近。

    他身上温热清淡的气息漂浮在她周边,他们不知何时,齐齐站在了长廊里,一同看着不远处,服务员远远地等在前方。

    “没什么。”她飞快摇了下头。

    霍锦西收回视线,忽然伸手,隔着厚厚的衣服布料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去,“要看便看吧,我拉着你走就是了。”

    孟南枝没说话,视线在他握着自己的手指上停顿片刻,罕见地没有挣扎,任凭他拉着,跟着往前走去。

    订下的包厢就在水榭旁边,一整片雕花落地窗,窗外便是仙气飘飘的雅致水景,哪怕不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包厢是古香古色的中式风格,实木方桌,装修得也很雅致。

    入座前孟南枝把大衣脱下来放在一边,有点儿可惜地想,早知道不穿进来了,待会儿得染上味儿了。

    入座后不过片刻,服务员就将茶水也送了进来。

    包厢门口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哟,稀客啊,还以为今年看不到你来我这小店了呢。”

    孟南枝跟着扭头,与一道带着笑意的疏冷视线对上。

    来人个子也很高,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搭黑色夹克毛呢外套,客气中带着天然的疏离地朝着她颔首,而后转开目光看向霍锦西。

    “年年来,你年年都是这句话。”霍锦西收回视线,“不来你这儿,等见我去了别的地儿你又该说我不够朋友了。”

    边说边提起手边的青花瓷小茶壶,拿起南枝面前的茶杯,壶起茶落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整个动作流畅无比,神色自若,而习惯了他煮茶倒茶的孟南枝一时间还没反应回来,只是看看门口的男人,再看看对面的,安静地听着、看着。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倒是把陶关志给整愣了一下,他诧异地看过去一眼,慢悠悠地斜靠在门框上。

    半晌憋出一句:“罕见啊。”

    霍家大少爷给人倒茶的,除了家中长辈,这倒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了。

    就连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都没这待遇。

    他倒也不过多打探,转了话题:“去我那儿坐坐?”

    霍锦西沉吟片刻,而后看向对面,“你先坐会儿,还有什么想吃的跟服务员说,我等会儿回来。”

    陶关志笑得揶揄,但再看孟南枝的眼神都带了些尊重:“放心,就借老霍一根烟的功夫。”

    这姿态,完全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种身份。

    孟南枝忙挪了视线去看已经站起来的男人,他一脸平静,如同没发现他朋友这莫名转变的态度。

    要走前他转回头看了她一眼,头顶灯光微微一晃,锋利流畅的脸部轮廓倏地被光柔化了,再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如同雾里看花。

    孟南枝忽然坐直了身体,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严正出声:“老板,我等你回来。”

    陶关志一时哑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而后扭头看向原本都要转回来跟着他出去的男人,那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却又纵容的神情。

    这……任谁看了都不会误会他们的关系的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先出去了。

    霍锦西眉尾无奈地挑了挑,长腿迈出,跟着走了。

    然而到门前,他还是停顿须臾,回眸睨了她一眼,眼尾轻轻一带,整张俊脸霎时美如冠玉、勾人夺目。

    他明显知晓她刚刚的那丝调皮,但却纵容。

    正是这是份纵容,让孟南枝心脏从不知名的生冷中扯回来,随即啪叽一下丢进了温室暖泉中,叫人清醒地沉沦。

    包厢门被关上,阻隔了一切。

    孟南枝挺直着的肩膀这才微微一松,端起面前倒好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须知温泉泡久了会晕,她明明没泡,却感觉晕,脑袋里糊成一片什么都想不清楚。

    不多时,有服务员敲了敲门,孟南枝应了声。

    他们端锅的,推着推车的,齐齐进了包厢。

    涮锅的铜锅精致得让孟南枝眼前一亮,锅边是工艺精湛的掐丝珐琅凤凰花,色彩优雅,图案精细,能把一个锅面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可见这家店的实力不俗。

    后来还是霍锦西给她说了她才知道,那道工艺精湛的掐丝珐琅是乾隆同款,连铜锅的材料和款式也是,全部都是独家手工技艺打造出来的。

    陶家偌大一个家族,部分家族成员甚至都是能在新闻里看得见,却愣是出了一个只爱玩爱吃,不想从政只想从商的少爷来。

    也就是开了这家店的陶关志。

    一盘又一盘直选于东乌珠穆沁旗草原牧场的新鲜羊肉片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不知他点了多少,整个桌面快放不下了,全是肉,蔬菜寥寥无几。

    孟南枝瞅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打小就爱吃肉,今晚这涮锅当真是对她胃口了。

    “咚咚咚——”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缓锣声,孟南枝抬眼往外看去,水榭之外原来还搭了戏台。

    这实在是个吃饭的好地方,尤其适合外地人来,一顿饭下来,京味品尝了,京剧也看了。

    包厢门同时也被推开,她转眼看向门口,霍锦西进来,看了眼桌面,摘了眼镜,在位置上坐下。

    引路那名服务员也跟着进来,礼貌地询问是否下锅了。

    霍锦西颔首,服务员便拿了工具,开始往锅里放肉。

    服务员只负责放,涮锅涮锅,得自己涮着才好吃。

    霍锦西见她不动,伸手缓缓解了白衬衣的袖口,而后拿了筷子,从锅里捞出一箸放在白瓷碗里,却不是自己吃,放在了她手边。

    “饿了就先吃,下次不用等我。”

    还有下次?

    也是……他和她吗?

    孟南枝视线跟着飘了过去,而后抬眸看向对面。

    热气腾腾的烟火之中,他不似从前那般疏冷高贵得如同雪山之巅的冷玉,而是如她一样,知冷知热、有血有肉有情感的鲜活生命。

    她在这一刻觉得,他好近,好近。

    “看我干什么?”霍锦西下巴示意了一下,“不饿么?”

    孟南枝伸手端过碗,弯了弯唇角:“谢谢老板。”

    这话里的那股调皮劲儿惹得他睨来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孟南枝拿起筷子埋头吃肉。

    霍锦西侧头看了会儿,唇角浅浅一弯,也拿起筷子用餐。

    他依旧是吃得不多,当初陶关志为一口美食开的这家店。

    刚开业时请了许多朋友来捧场,谁不是大吃大喝,偏偏就霍锦西只动了几口就歇了筷子,但就这也把他高兴坏了。

    说这店开得下去。

    如今四五年过去,四合院翻修过,扩张过,也是越来越兴隆了。

    “下雪了!”走廊外有声音传来。

    孟南枝倏地扭头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枝头、院子、扶廊全都在他们眼前覆盖上了一层白,而那飘进水榭的则打着旋儿地融化在了水里。

    “真的下雪了!”她没忍住出声,而后转头去看对面的人。

    南枝是南方人,看见雪,无论多少次,都会小小地激动。

    霍锦西也在看着她,见她眼眸晶亮,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转头看向窗外。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晚了。”

    第29章  一把黑伞遮住两个人。

    从四合院出来时, 地面上的薄雪已经积了一层。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只不过没有一开始的大了,胡同外的世界也瞬间就安静了, 来往行人戴着羽绒服上的帽子,慢悠悠走在雪地里。

    老树枯枝透出一股苍茫感, 雪花纷纷从橙黄路灯下飘过。

    孟南枝伸手接了几片,轻盈的雪花在掌心停留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一淌水渍。

    她肩头依旧罩着那件羊绒大衣, 衣摆垂到小腿边,披着倒也刚好,她要是再矮个几厘米, 这件大衣就得拖地了。

    车灯划破雪夜,黑色轿车驶到他们面前停下, 孟南枝上前去拉开车门,霍锦西俯身,却没进车里,而是从里面拉了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出来。

    孟南枝看去一眼, 感叹这车里看着什么都没有,却又像个潘多拉盒一般, 什么都拿得出来。

    但坐车上不用戴围巾的……吧?

    她正疑惑, 他忽而侧首直直地看过来:“走会儿吧, 消消食。”

    孟南枝:“……”

    这下着雪的大冷天, 在外面……吹冷风吗?

    但他到底是老板,孟南枝应下:“好的。”

    而后想了想, 俯身抽出车门上的黑伞, 这才一把关上车门。

    霍锦西看着她手里的伞,一时有些哑然。

    在北方, 谁下雪打伞的?

    但车门已经关上,他便也没说什么,等着她过来,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围巾缠在她脖间。

    孟南枝硬生生停下脚步,捏紧了手里的伞柄。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很近。

    她身上的羊绒大衣衣摆刮过他笔直的西裤,锃亮的皮鞋踩在她黑色中筒靴之外,像是将她半包围进他的领地里一般。

    哪怕是已经冷到没什么知觉的环境下,孟南枝依旧能闻到他身上专属于他的淡香。

    很奇怪,明明刚刚才吃过羊肉涮锅出来,却一丝烟火味儿都闻不到。

    她不合时宜地想,也不知道自个身上有没有沾染上味儿。

    围巾围了一圈还剩很长一截,霍锦西调整了下长度,再围上一圈,毛茸茸的柔软围巾大半部分遮住她的下巴,甚至隐隐快要遮住她的嘴。

    她不太习惯,仰了仰脖子要露出下巴,一道微凉的指尖压住她的下颌,重新给她调整了围巾的位置。

    呼吸凝成白雾,飘散在雪夜里,孟南枝微微抬眼,视线自然就放在了他低垂着眼帘,安静给她整理围巾的面容上。

    平时透着冰凉质感的镜片此时竟也染上了一丝温度,是他们过近的,交叉相融的气息。

    要是放在几个月之前,她可能想都不敢想。

    有一天,他们会挨得这样近,他会俯身给她围上他的围巾。

    调整好位置,霍锦西抬眸,正撞上她直直看着的目光,眸色霎时就柔和了,连带着声音也是:“怎么了?”

    孟南枝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快速反应回来:“没什么。”

    转开视线看向前方已经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

    “那就走走吧。”他说。

    “好。”

    他们往前走去,去哪里不知道,就那样漫无目的,顺着街道往前走去。

    两道身影之间也由一开始中间穿得过一个人而渐渐拉近,到最后靠得很近很久了,袖子的布料有时还会轻轻擦过。

    孟南枝那么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她没走开,安静地垂首看着地面,白茫茫的薄雪踩上一脚,留下一个脚印。

    她没回头看,也就不知道他们身后,留下了一大一小两道同步而行的脚印。

    两人慢悠悠走在雪地里,遇见的行人越来越少,直至再也碰不见。

    纷纷扬扬的雪花逐渐加密,发丝、肩头也很快就白成了一片。

    孟南枝仰起头,看见他发丝上的雪,看见他伸手取下眼镜,弹去上面的雪花,看见他挺括的肩头上也积了浅浅的白。

    她忽然就想起了从前见到的一个女人,也是在这样的雪地里。

    她一个人仰着脸,任由纷纷扬扬的大雪飘满白头,冻得红彤彤的手里捏着张黑白照片,是她的爱人。

    因公殉职的他,此生未嫁的她,没能相伴到白首的他们,连雪满白头都做不到。

    一生的遗憾。

    但在此时,他们却如此轻易就做到了。

    ——雪满白头,白首到老。

    可正是这雪满白头,却叫南枝忽然心生难过。

    因为她知道,她和他,也就只到得了这样了。

    冰冰凉凉的雪花飘落在脸颊上,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孟南枝倏地回神,快速压下悲伤春秋的情绪,而后“嘭”地撑开黑伞,高高举起来走过去,挡在霍锦西的头顶。

    “老板,回去吧,雪下得大了。”

    霍锦西从漫天大雪里收回视线,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柄,微凉的指尖从她暖乎乎的手背上滑过,嗓音低醇:“我来。”

    孟南枝指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抬手去碰一碰他的手,转而要去脱掉身上的大衣,霍锦西皱了下眉头,抬手压住她的手,“做什么?”

    孟南枝认真说:“你穿得很少,会冷感冒的。”

    “穿着,没感觉到冷。”霍锦西说,压着她的手往下放回去,身体也跟着靠近了一步。

    一把黑伞遮住两个人,伞外是鹅毛般的大雪成片成片飘落,伞内是一个寂寥昏暗的世界。

    孟南枝垂着眼帘,手腕微微使力,要从他微凉的手里挣脱,却不妨他干脆反手一握,她整个掌心便嵌进他的手心里。

    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死死地按压住,即便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也叫她惶惶不安。

    “那就回去吧。”他终于开口。

    孟南枝忙不迭地点了下头,想要顺势将手给收回来,然而他却不再放开,迈步从她面前绕过,转了个弯,拉着她往回走去。

    不知何时,街道已经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他撑着黑伞,拉着她走向来时的路。

    回到车上时孟南枝即便穿得再厚都已经感觉到一丝寒意了。

    车厢里暖气如春,她将外套脱下来,这回霍锦西倒是没压着她的手了,只是侧首,安静地看着她。

    却不想她脱了之后,转而将大衣盖在他身上,整理衣角时,他再次将她的手拉住。

    孟南枝终于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他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手里握得却是不容置喙。

    孟南枝收回视线,安静地坐直了身体。

    左手却隐藏在黑暗里、衣角之下。

    雪天路滑,车辆行驶得极为缓慢,初雪堵车更是严重,堪比上下班高峰期。

    黑色轿车堵在路上已经近半个小时没挪动一下了。

    “先生……”平叔从驾驶位转头往后看,“要不不回西园了,太远了,这也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孟南枝指尖不由得收紧,面色却不显,依旧是那副冷静模样,只是在平叔问完这句话时,也跟着转头往左边看去。

    霍锦西侧首看了眼车窗外,说:“那就去知夏酒店。”

    孟南枝瞳孔瞬间就收缩了,而后手往后使力,想要从那已经暖和的手心里挣脱出来,但在平叔还看着的目光下,不敢有大动作。

    “好咧。”平叔了然,转回头,方向盘一打,叉出主干道,转向了右转道。

    堵成长河的车流消失在后视镜里,风雪簌簌飘落在车窗外。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抓住她快要挣脱的手,一寸一寸重新握住,眼尾微微一挑,轻笑了下。

    他温声解释:“知夏酒店是霍总名下产业,之前南郊有项目,为了方便,顶楼被买下来改装过。”

    孟南枝心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尴尬。

    为一句话就想歪的自己。

    霍锦西单手支起下颌,定定地看着她,“南枝想到哪里去了?”

    孟南枝:“……”

    眼尾余光见平叔也好奇地从后视镜看了回来,脸上温度更是上升了一个度。

    支吾了一声:“没,我以为先生不会去住酒店。”

    平叔理解地笑了笑,插话:“那儿虽然是酒店,不过顶层早就改成了大平层公寓了,有段时间那都快成先生另一个家了。”

    而后示意了一下位置:“这里过去要更近一些,你们刚淋了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霍锦西但笑不语,孟南枝应了声,垂首挠了挠耳后。

    轿车行驶了半个钟头,转入到知夏酒店地下车库,平叔下车拉开车门。

    霍锦西在拉开车门的前一秒放开她的手,而后长腿迈出,先行下车。

    孟南枝收回了手虚虚握着,在位置上平复两秒,见颀长的身影绕过车头转向她这边,她侧了下脸,趁着平叔还未关车门,撑着座椅一下挪了出去。

    平叔吓了一大跳,急忙稳住车门。

    孟南枝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快速低语:“平叔,这上面我也要跟着上去吗?”

    平叔诧异:“不然呢?”

    霍锦西在轿车的另一边站定,瞅着她这矫健的身姿,无奈一笑,单手揣进兜里,声音清越:“我要是在上面出个什么问题……”

    孟南枝二话不说,快速绕了过去,在他身后站定,睁着清亮的双眸。

    霍锦西话一顿,睨了她一眼,潇洒转身,上楼。

    孟南枝快速跟上。

    电梯直达顶层,轿厢门打开,是一道入户门,他走过去,指纹解了锁,推开门,而后扭头看向她,“进来吧,之前陈岩也都是住在这里面的。”

    孟南枝眉头动了动,一瞬间又有些想歪,但见他严正威凛地看着她,忙收敛了所有心思,跟着进去。

    智能家居系统随着两人进入而启动,空调开启,灯光也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

    门口是宽敞的玄关,只放了一个白色鞋柜,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再往里进去是明亮的客厅,整体装修偏冷调,也很空旷,只放了一座灰色的皮沙发,落地窗边一株美人蕉绿植,往外延伸就是宽敞的露台。

    再往里就什么都看不清,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在她脚边,“先将就一下。”

    孟南枝换上拖鞋,跟着他往里走去,过了宽敞空旷的客厅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有,厨房、书房、健身房等,游泳池还是露天的,只不过可惜下雪了。

    霍锦西在一道房间门前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下巴示意了一下客厅过来的那道门:“那间是之前陈岩住的,你住这间。”

    他垂眸看着她,“早些休息。”

    孟南枝应了声走近,刚要上手推开门,就见他推开了旁边那道门。

    一墙之隔?

    “怎么了?”他撑着门看向她,眸色温润,“还有话要说?”

    孟南枝顿了一下,瞥见他肩头那块比黑色还要深一片的颜色时,心下一松,问道:“公寓里有姜吗?”

    “那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酒店管家在打理。”

    “那我去厨房看看。”孟南枝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然而打开冰箱,里面只放了一些矿泉水,其余什么也没有。

    “找姜做什么?”他跟了过来。

    “给你煮碗姜汤去去寒。”孟南枝老实回道。

    “……”霍锦西一时哑言,片刻,他上前拉了拉她的手,“每次都是这样,比你大却还要承蒙你的照顾。”

    “我应该做的。”但这次却再也说不出来是拿钱办事这句话了。

    孟南枝垂眼,不敢看他。

    “又说这话。”指尖捏了捏她,霍锦西另一手捞出手机,“那我让人送上来,我们一起喝点儿。”

    第30章  不经意间的脸颊吻。

    翌日清晨, 孟南枝难得的多睡了几分钟,不再是准时准点醒来,等她摸到手机一看时间, 已经六点三十五分了。

    她快速翻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完毕出来, 穿回昨天那套衣服,打开房间门出去。

    这里来得临时,许多女士用品, 衣服、护肤水、化妆品都没有,孟南枝干脆就只是漱了个口再清水洗了个脸就完事了。

    难得工作那么久第一次素颜上岗。

    整个公寓安静冷清,这里没有萍姨在做早餐, 不过下面就是酒店,倒也方便订餐。早晨六点多, 屋外白茫茫一片,照得屋内也多了一些亮光。

    孟南枝转身往昨晚看过的健身房走去,然而推开了门却没有身影,她关上门往回走。

    难道是还没起?

    大雪天, 她也多睡了几分钟,倒也理解。

    她回沙发坐了会儿, 眼看时间渐渐走向七点, 主卧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再迟下去, 早晨的集团季度会议就赶不上了。

    孟南枝站起来,走到主卧门前, 迟疑了片刻, 还是抬手敲了敲门:“老板。”

    没动静。

    再敲。

    “老板,起来了。”

    里面传来模糊一声, 孟南枝这才放下心,提高了声音:“老板,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今天有季度晨会。”

    “……知道了。”声音虽低,但孟南枝还是听见了,看了眼时间,预计他起床洗漱还有会儿,转身往门口走去。

    正要换鞋,见玄关上有酒店管家的名片,她立马拿起来打去了电话,订了两份早餐,顺带说上地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就恭敬了,说会尽快送上来。

    挂断电话,她转身进了厨房,将昨晚特意剩下的姜片和红糖一起放进锅里,接上清水煮了起来。

    厨房外也是全景落地窗,一眼看出去还能看见白茫茫银装素裹的世界。

    不多时,红糖姜汤煮好,南枝拿了白瓷碗出来,倒了两碗,端着到餐厅。

    刚放下碗就见主卧房间门打开,男人个高腿长,一身高克重羊毛面料的深咖色平驳领西服,深棕色领带系在黑色高定衬衣衣领上,将将卡着喉结,中搭单排无领马甲,臂弯依旧挂着一件黑色大衣。

    他气质惯常清冷矜贵,戴着眼镜随意一瞥都是威严的压迫感,叫人不自觉生出一股距离感,从前她就不敢太过直视。

    可今日这身穿搭,让他一下从平日里的高冷疏离转变为温润如玉。尤其面色红润,深邃的眉眼柔和了,看人也没有那股凌厉感了,气质与从前相差巨大。

    孟南枝怀揣着一丝疑惑,上前去接过大衣,入手的触感和面料上的人字暗纹都与昨晚她披着的那件不一样。

    “我煮了姜汤,先喝一口暖暖身体。”她将白瓷碗挪过去,“早餐已经订了,马上就送上来。”

    刚要转身去挂大衣,眼前的男人却才拉了一下椅子,身体就踉跄了一下,而后单手撑着桌面,深深地闭了闭眼。

    孟南枝唬了一跳,大衣随手丢在另外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伸手就扶住了他,触手温度高得可怕。

    “老板……你发烧了?”

    霍锦西没说话,依旧是单手撑着桌面来缓解眩晕和难受。

    见他这模样,孟南枝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嘶……还真是烫得厉害。

    “老板,你发烧了。”孟南枝果断道,“走,我送你去医院。”

    她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腰,带着就往门口走去。

    霍锦西都还没反应回来,自己就被她架着快到门口了。

    他瞅着自己此时这副不雅的姿态,又头疼又无奈,烧了一夜的嗓子有些干哑说话都有些艰难。

    到达玄关,他从她肩头拿下胳膊,后背靠在鞋柜上,喘了口气,昏昏沉沉地揉了揉脑门,而后掀起眼帘。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好半天,不说话也没指示。

    再这样烧下去还得了。

    孟南枝索性上前拉住他,又要往肩头上架:“要赶紧去医院打针,不然就……”

    霍锦西被她拉得往前倾去,干脆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孟南枝话一顿,好在她力气大,后脚跟一蹬就稳住了。

    “老板?老板!”

    霍锦西闭着眼,额头直冒热汗,浑身都是,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十多年没生过病了,这猝不及防地一病,还真如山倒。

    孟南枝却急了,摸都能摸出来有多烫,那肯定不用说烧得有多厉害了。

    昨晚他就一身西服三件套,还说要去雪地里走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

    唯一的大衣也给她披了,不感冒才怪。

    “老板,老板!”

    “……还活着。”

    他侧了个头,呼出的热气打她耳边,孟南枝瑟缩了一下,但肩膀上还压着他的重量,不是很明显。

    “你扶我进去休息会儿,然后给江淮丙打个电话,今早的晨会由他来主持,会议结果汇报给我就行。”

    他也就那一阵特别难受,过去了又撑起了些精神,从她身上直起身,眉头不舒服地皱了皱。

    转身的同时,单手卡着领带往外扯了扯,一股子凌乱痞意从他动作间挥发出来。

    又是那种不属于他身上的气质,如同那次在港城她将他逮出来时的风流倜傥一般,叫人心神晃动。

    生着病呢,也还是那么蛊惑人。

    孟南枝赶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毕竟昨晚也是因为把大衣给她披了才会导致他着凉发烧。

    路过餐厅,霍锦西停了下脚步,伸手端起桌面上的姜汤,孟南枝忙上前去阻止,“别喝了,这也不管用。”

    要管用他也不会发烧了。

    “你都煮好了。”霍锦西道,而后仰头一口喝了。

    送他回了主卧,这是孟南枝第一次踏进他的房间,整体装修依旧偏冷调,深灰色床上用品,深灰色窗帘,房间内干净冷淡得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

    霍锦西脱了外套,脱了马甲,一袭黑色衬衣贴着紧实的身形,他在床上躺下,手搭着额头闭上眼,嗓音低哑:“给江淮丙打电话。”

    孟南枝眨了下眼,没听话照做,而是俯身,从一旁拿起被子先给他盖上。

    霍锦西微微睁开了眼,靠在枕头上仰视着她。

    生着病,他狭长的丹凤眼都褶出三层眼皮了。

    视线对上,孟南枝抿了抿唇,抬起手,朝着他的脸颊伸去。

    深邃的长眸里滑过一丝温润,他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

    下一秒,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被拿走。

    温热气息也随之消失,他又睁了睁眼,只见她已经放好眼镜,转而拿出手机。

    霍锦西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再次闭上了眼。

    江淮丙接得很快,听孟南枝说完,立马转头就打了私人医生的电话,随后又问了地址,得知在南郊时纳闷了一瞬。

    好端端的跑南郊去做什么?

    最近那边也没项目啊?

    挂断电话,孟南枝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转身出门。

    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干什么去?”

    脚步停了一下,她扭头,“我去拿块毛巾给你湿敷一下。”

    “不管用的,别折腾了,坐。”他依旧闭着眼,只下巴抬了抬,示意她坐下。

    然而整个房间里都没有可以坐的地方,除了床。

    这么私密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去坐,孟南枝干站着。

    霍锦西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复又闭上:“别跟我犟了。”

    “过来坐,让我牵一牵你。”

    孟南枝瞬间心跳如雷,砰砰砰在胸腔里爆炸,整个人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他。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深灰色被子里伸出来,明显是要牵手的架势,她才回神,莫名吞了一下喉咙,而后步步上前。

    刚走到床边,手就被他伸手拉了过去握住。

    即使闭着眼,他也能准确地拉住她。

    像刚来到他身边时,他为了让她跟同桌吃饭而拉着她去餐桌面前一样,这次也是握着她的手往里带。

    孟南枝不得不在床边坐下。

    他这才安静下来,掌心贴着她的掌心,拇指压在她手背上。

    干坐了几分钟,孟南枝垂眼,另一手拉了拉被子盖在他的手背上。

    也不知道江淮丙说的私人医生要多久到?

    孟南枝单手捞出手机,先从外卖软件里点了退烧药和感冒药。

    药房近,外卖很快就送过来了,酒店管家也打了电话过来,说早餐已经送到。

    孟南枝看了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小心翼翼挣脱开,而后起身出门,拿了药和早餐,顺带接了杯热水又回了卧室。

    刚进门就见他忽然睁开了眼,虽然朦胧的,但眼眸里的冷厉却不减,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明的暗沉,见到她回来,这才缓缓变平和。

    孟南枝把两份粥放在旁边的床头柜,而后拆开了其中一份,端起来递给他。

    “先吃点儿粥垫垫肚子,等会儿吃药才不会烧胃。”

    看清她手里的粥和药,霍锦西撑着床勉强坐直了身体。

    孟南枝见他吃力,忙一手端着粥,一手环过他的肩头,手臂力量一鼓,稳稳地支撑着。

    霍锦西后知后觉转过头,嘴唇正正擦过她的脸颊。

    两人齐齐一顿,谁都没再有动作。

    堵塞的鼻腔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浅香,霍锦西才察觉他鼻尖距离她下颌轮廓已经这么近了。

    视线里是她白皙的侧颈,细薄血管清晰可见,霍锦西喉结不合时宜地滑了滑,伸手扶住她的腰。

    察觉到掌心的身体霎时紧绷起来,他才猛地一顿,闭了闭眼飞快转回头,指尖紧紧抵着脑门。

    几秒后,他才在头昏脑涨中找到一丝冷静,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粥。

    随即又想到,他现在是病号……干脆整个人往后靠去。

    有香香软软的怀抱,谁愿意枕在冷冰冰的枕头上。

    诶?诶?!

    重力袭来,孟南枝顾不得那一丝心慌意乱了,忙单膝压在床边,一臂之力稳稳撑住他,而后垂眸看了眼。

    他好似没发觉刚刚那一下,也没发觉此时正靠着她的手臂。

    一丝凌乱的额发垂在脑门,他安静地垂首,卷翘长睫像撮小羽毛,指尖捏着小勺,一口一口缓慢进食。

    所以刚刚,也只是无意的吧?

    他这样听话,孟南枝都不好意思叫他起来了。

    比起之前生个病都要人求着吃饭,追着喝药的潘二来,他生起病来真的是太省心了。

    用了小半碗粥霍锦西就再也吃不下了,孟南枝也不强求,接过碗,而后又递上药和热水。

    霍锦西也依旧安静地吃了,本还想继续靠着,但见她单膝跪在床边,便也收敛了,拉过她的手,安静地躺下。

    这脆弱的一面叫孟南枝也跟着心软软了,伸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霍锦西闭了闭眼,吩咐道:“我就睡会儿,等会儿喊我。”

    孟南枝胡乱应了一声。

    他就那样看着她,片刻,药效似乎也开始上来了,他这才安静睡去。

    私人医生来到公寓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进来就道歉,雪太大,路又远,他已经是尽力赶过来了。

    孟南枝心道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早早从外卖上买了药,不然都该烧傻了。

    到这时病人都已经睡着了过去。

    医生进去看了眼,而后问了问孟南枝,看一眼退烧药和感冒药,再量量体温,明显降下去不少,倒也再用不到他什么,于是留了些药就走了。

    孟南枝把人送到门口又回来,再次在床边坐下,许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他额头冒出了些汗,垂在额前的发丝都沾湿了。

    她去洗手间,拿了块干净的毛巾沾了水回来,时不时给他擦一擦。

    不知道他潜意识里是不是认得她在照顾他,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没皱一下眉头,只是手偶尔动一下,摸到她在又才安静下来。

    孟南枝擦完一圈正要离开,察觉到下面有什么拉着,一垂眸,见他指尖揪着她的衣摆。

    她嘴唇颤动了一下,无端觉得鼻尖酸涩。

    他这样厉害的人,怎么也会有这样一副陌生的姿态呢……

    他此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强大的,自信的、傲气的。

    他能轻飘飘就处理好在她看来焦头烂额的事;他能一手撑起霍元这么大个集团,养活数十万的员工,他是那么无所不能的强悍。

    可此刻……是生病了才会这样吗?

    孟南枝心中怔然,放下毛巾,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手。

    修长的指尖动了动,从她指间穿过,与她五指紧扣。

    孟南枝顿了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睡着后的他安静乖觉,与平时冷厉威严大不相同。

    她不由得靠得更近,俯身盯着他的脸,而后又缓缓地挪到他薄薄的唇瓣上,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面似乎还留着那一丝幻想般的触感。

    怎么会是他呢?

    为什么回来京北后一切都变了呢?

    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他是远在天边的雪山玉,她是俗世尘埃的一粒尘。

    她就不会有妄想,也就不会有心事。

    她就还是从前那个,冷静而睿智,只朝着高薪而努力工作的孟南枝。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孟南枝坐直了身体,正要抽出手,他在睡梦中转了头,面朝她这边,喃喃出声:“南枝……”

    孟南枝心口一怔,而后心脏上涌起了密密麻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