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薇被一团气包裹着,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回了长公主怀里,她不停摇头满脸泪痕地不停便城墙的方向挣扎着。
“你让我死吧!让我……”
沈悦灵看着城下那策马飞奔而来的兵将,再听着身后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声音,忍不住扭头凶巴巴开口:“闭嘴!要死一边儿死去!”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郡主就是没个明白的人骂醒她:“为了个男的要死要活的,你跳下去倒是一了百了了,你母亲怎么办???”
徐乐薇被她这么一吼,身子一颤,连带着含在眼眶里的一泡泪都忘了往下掉,就这么将落未落地挂在睫毛上。
“长公主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你难道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见女儿被说得有些怔愣,长公主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悦灵,而后看向怀里自己紧紧抱着的人:“薇儿,母亲不怪你,母亲也不责骂你!”
“你若是想要留着这孩子,母亲与你一道将ta抚养长大便是,你若是不想……”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露忧虑。
明了长公主在担心什么,沈悦灵接着开口:“你若是不想要,我赠你一颗灵药便是,保证无色无味无毒无痛无害!”
长公主顺着她的话又连忙安慰了半晌,见徐乐薇虽依然神色恍惚,但好歹渐渐安静下来了,沈悦灵这才一步步挪回幽淮身侧观察战况。
攻城兵将虽说是城内守军的几倍,但王城城墙坚固异常,易守难攻,再兼之有胡指挥使坐镇,外加胡迁和其余几位驻守王城的大将从旁协助,城下的士兵一时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如今非常时期,十二影卫已由幽淮分散开来,四人回去保护谷婵,四人保护长公主和徐乐薇离开城楼,剩余的四人驻守城楼之上保护幽淮与沈悦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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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至今已经交战了两天两夜,双方都疲惫不堪。
但,停下就是死,所有人也只能拼着一口气继续坚持。
第三日天刚破晓,沈悦灵便顶着一双青黑的眼兴冲冲朝城楼跑去,“幽淮幽淮,我有办法啦!”
桑槐长老和胡指挥使循声望去,便见女孩脸上洋溢着一抹笑,提着裙摆“蹬蹬蹬”就上了城楼,待在幽淮面前站定后,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好几口气,才抬首扫视了众人一眼,而后眉眼弯弯看向幽淮:“药粉制好了!”
其实,她和幽淮的玄灵诀一旦施展,可抵十万大军。
但,城下三十万大军其实也是魔族的臣民,两人一旦出手,即便再小心也势必会死伤无数。
幽淮实在不忍心三十万边关精锐折在这里,两人这才没有出手。
正是因为如此,沈悦灵这两天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承庆殿制药。
“你们看!”她朝身后一挥衣袖,然后……
诶???
药粉呐???
……不是,端药粉的那几个人呐???
先前不是还跟在她后面的吗?
她眉心一蹙,刚想开口,就见一行五六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城楼。
打头的正是先前死活要去承庆殿帮忙的胡迁:“我……我说圣女呀,您这也跑得太快了吧?小的几个实在跟不上啊!”
沈悦灵朝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带兴奋:“我的药粉呢?拿来!”
说罢,抬步越过他走向他身后最近的那位端着托盘的士兵,从托盘上将那个盖着白布的大圆瓷瓶拿起,而后走到幽淮面前递给他。
“此药粉名为清心,功效应该可媲美清心咒。”
幽淮将瓷瓶打开,只感觉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整个人周身都好似置身于被雨水洗涤过一般,清亮异常,心下也是一片祥和。
他眨了眨眼,瞬间回神,将瓷瓶盖上后看向沈悦灵,便听女孩再次开口:“我制了不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先前上城楼的六人,除去胡迁,其余几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皆放着一块白布覆盖的东西。
见他看到了,沈悦灵补充道:“就算对付魔族所有人,药量也是足够的!”
更别说如今交战的几十万大军了!
只要顺着空气一撒,保证大家都会丢了武器心里想着的都是“拒绝内战”,虽然时间只持续一刻钟,但也足够他们拿下无三十万大军庇护的幽浩三人了!
“事不宜迟,你赶紧……”
沈悦灵还没说完,城楼上空却突然出来一道破空之声。
几人顺着声音看去,皆面色大变。
就连城下奋战的幽浩、周翼和金吾长老,看清之后也是震惊无比。
魔族疆土辽阔,自魔族始祖开始,魔族每道城池、边关都供有守阵之物,若是城池或是边关失守,那么守阵之物便会靠着最后的魔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王城预警。
而周翼所驻守的边关,因为是魔族的门户所在,守阵之物是魔族极其罕见且封着三重魔功的玄冥玉牌。
幽淮握着瓷瓶的手猛地一收,手上的瓷瓶差点捏碎,一双瞳眸紧紧锁着上空中突然出现的那道所剩无几的魔气包裹着的玉牌,而后……亲眼看着玉牌在半空炸出一道妖冶的红光。
众人被这道光刺地不自觉眯了眯眼,待到再睁眼时,半空中只余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玉牌……已完全失去了踪影。
“三日前得知周翼派兵回城之时,帝君便已传书予距边关最近的卞城城主派兵接管边关诸事,如今看来,这……”桑槐长老说到这里,有些呆愣。
“这是……边关失守???!”桑槐长老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瘫软在地。
他话音刚落,天边白茫茫大片白云瞬间而至。
幽淮紧抿着唇微微眯着眼睛朝那儿看去,便见朵朵祥云之上立着无数白衣人,每人皆手持一把泛着寒光的灵剑,为首之人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年纪,一袭白色暗纹锦衣,墨发束冠,此刻双眸好似含着滔天怒火看着脚下魔族众人。
“那是何人?”沈悦灵盯着为首那人手上泛着寒光的灵剑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问一旁的桑槐长老。
“是……是修仙界央瑾上仙。”
上仙?
沈悦灵觉得这称谓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好暂且放到一边:“修仙界不是一直与魔族井水不犯河水吗?”
所以如此兴师动众、气势汹汹而来,也是想趁魔族动乱分一杯羹吗?
边关失守是否也与他们有关???
她可是看得分明,那群腾云驾雾的白袍仙者,人数最少上千,且各个功力深厚,更别说为首的那个央瑾上仙了。
幽淮不着痕迹地将身子朝沈悦灵那边挪了挪,侧着半边身子挡在她前面后,递了个眼神给桑槐长老。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城下的兵将和守城士兵之间的厮杀也暂时停了下来,纷纷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半空。
“央瑾上仙这是何意?”桑槐长老定了定神,气沉丹田,武者元力裹着声音清晰地传入来人耳中。
央瑾也不废话,直接提剑而起,语调冷凝:“交出谷婵我等即刻离开!”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幽淮眸光深邃朝央瑾瞥去。
幽冥帝君已坐化,说实在的,央瑾对于此刻魔族的掌权者是有些看轻的,可方才和幽淮短暂的视线相撞间,他竟然觉得胸口气血有些不稳。
待反应过来欲再仔细观察一番时,幽淮却收回了视线,冷冷开口:“央瑾上仙慎言。”
央瑾一听,也顾不得细想方才的异常,面色一凛,出口的话也很不客气:“怎么?不肯?”
“我魔族与修仙界万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央瑾上仙如今打到我魔族王城来,还口出狂言要我魔族交出先帝后,是欺我魔族无人吗?”
幽淮语气淡淡,但出口的话却无端让人产生一股压迫感。
“井水不犯河水?”央瑾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而后笑意一收,怒目圆瞪:“十五年前,谷婵不顾仙魔之约日夜蹲守修仙界,我师尊不堪其扰不得不闭关修炼;十一年前,你口中的‘先帝后’趁我师尊进阶之时使手段,害我师尊失踪数月;月前,我师尊飞升上神之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眸中燃着熊熊怒火:“她居然用你魔族至宝麒麟匕妄图冲破结界,害我师尊元神受损昏迷至今生死未卜!!!”
“我等若是不将罪魁祸首缉拿归案,枉为弟子!”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千名白衣修仙者异口同声大喝道:“枉为弟子!”
沈悦灵无语地撇了撇嘴。
啧。
传言修仙者满身仙气超脱世俗,如今看来,还不是一群仗着修为准备打群架的混蛋?
不过——
幽淮的母亲应该是在修仙界闯了祸端,避无可避才回的魔族,途径必经的边关时刚好发现周翼举兵,这才在回王城见幽淮时卖了个好。
想到她赠与桑槐长老的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她忽地想起什么,扭头就朝他那边看去,可视线还没触到那把匕首所在的位置,就被前方的动静给惊地收回了目光。
只见半空之上以央瑾为首的众修仙者正飞身而下,提剑攻来!
外敌当前,两兄弟一个在城墙上,一个在城下,视线短暂交汇后,都明了彼此的意思。
一息过后,边关将士与守城士兵纷纷收回了举向对方的长刀,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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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淮奋力御敌之际,余光却瞥见城楼之下的幽浩被央瑾步步紧逼着连连后退。
眼见着央瑾手里的匕首就要朝他刺去,他一惊,闪身便出现在了幽浩前面,防护盾瞬间张开,玄灵诀的功法也顺着掌心挥了出去。
央瑾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挥过来的劲气,不想挥掌抵挡时却让他无比震惊。
——这……这是灵气吧?
若感觉未出错,这应该是比之修仙界越来越稀薄的仙气更纯正的灵气!
可……
他双眸紧紧锁住幽淮,实在想不通这个在魔族长大的青年如何会此种仙术?
另一端。
长长的城楼之上某个角落里,谷婵看着这场战役,眼底闪着复杂的光。
得知周翼举兵时,她几乎都要仰天大笑了,所以在明知道修仙界那么多实力不俗之人一路追来时,她果断选择回令她厌恶无比的王城。
她都计算好了待那些修仙者追来时,幽浩与幽淮必定斗得两败俱伤,到时修仙界覆灭魔族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央瑾怒气如此之大,不惜损伤自身修为硬是提前了十二个时辰追到了魔族王城之外。
如今……胜负难断。
“啪——”她恨恨地朝城墙拍了一掌,转身抬步就欲离开。
城墙一角感受到强大的外力,墙砖碎了好几块,碎尸扑簌簌落了一地。
她身后站着的四名黑衣影卫对视一眼,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身子一转随着她的举动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护在她身边。
然而,五人刚走出两步,就感觉身后一道泛着寒意的目光望了过来。
“谷婵在那,抓住她!”那道目光的主人喊了一声,那群白衣人顿时调转方向追了过来。
沈悦灵循声望去时,便见幽淮派去的四名影卫已经被数道白衣身影缠住脱不开身,她朝身后幽淮留给她的影卫大喝一声:“快去帮忙啊!”
影卫对视了一眼,身子未动,依然坚定地护在她的身边。
“去啊!!!”沈悦灵一掌拍飞身前攻来的白衣人,快若流星般闪身来到了谷婵身侧,抬手一个防护盾将她护在身后,暂时挡住了那层出不穷的攻击。
沈悦灵其实是有些郁闷的,她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就不受待见,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结果却是祸水东引,避难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坑娃的娘???!
以沈悦灵玄灵诀的功法,一掌之下虽说不能杀敌一百,但依照这群修仙者的修为,一击之下最少也能斩杀二三十人。
但不知是不是两方斗不想挑起仙魔大战,下手都留有余地,所伤之处都不致命。
谷婵目光在战场上转了一圈,随后看着前面挥动着灵气护着她的那道纤细背影,眸中思绪起起伏伏,最终被一抹狠厉取代。
沈悦灵发现不对劲时,谷婵已经冲出她的保护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斩杀了四五名修仙者!
谁让你杀人的?!
她心一凉,余光扫到两道身影朝这边闪身而来,一道夹杂着无尽杀意的白色仙气也朝着谷婵毫无防守的后背刺了过去。
幽淮与沈悦灵见状,忙回身去护,却没想到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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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婵似缱绻又似怨恨地看着对面那一身仙风道骨站在央瑾前方的男人,再低头看着被仙气所凝成的剑气一剑穿心的幽冥帝君,指尖微颤地跪地抱着他的脖子,一脸怒气:“你……你这又是何苦???”
厮杀的场面因着两人的出现突然停了下来。
另一侧的幽淮和沈悦灵看着谷婵怀里那死而复生的人无比震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自断修为追到修仙界便也罢了,谁要你救我?!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恨你了吗??”
谷婵双眸通红,语调尖锐:“你做梦!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幽冥帝君先前为了去修仙界寻她,怕修仙界众仙察觉,是以假死又自断修为,如今被剑气伤到要害,已再无生还可能了!
脖子被谷婵勒着,尖锐的指尖刺着他脖子上的肌肤,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你……恨了我这么多年……”他眸光缱绻地看着她,一张口,嘴里的鲜血好似找到出口一般不停往外涌,看着格外触目惊心,“我……我若是死……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好过一点?”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气氛皆不对,沈悦灵真想仰天大吼一声: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狗血桥段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