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忆者
我在做梦。
梦里见到了遮天蔽日的虫群,而虫群正在将我吞没。
然后我醒来,又坠入梦中。
梦中醒来的感觉很真实,仿佛我真的睡了很长一觉,久到连醒来都觉得疲惫。
这毕竟是善见天里,记忆星神浮黎的所构造的梦境,如果不真实,祂不会有复现整个世界的底气,也不能……欸?
我感到了什么记忆正在被抽离屏蔽的过程,祂做的很明显,明显到让我意识到这件事。
我仔细翻阅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平滑得跟没被抽离屏蔽一样。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诱发我醒来的人,推开门,出现在了我面前。
记忆的力量掀开,我眼前的一切都凝结成记忆里的真实。
我半坐着,刚刚醒来,身下是简陋的床,被什么东西啃的坑坑洼洼,只铺了一层遮盖物。
屋子里只有墙和床,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能被人费力推开的沉重的门。
推门而来的人也许地位很高,也许没有。
寰宇蝗灾时期,空气里乱糟糟的气味,虫类的酚类物质和鞘翅振动的声音细微,又确切的笼罩在这个星球上空。
这是正在跟虫灾抗争的星球,能找到一张坑坑洼洼的床板,和一个密闭的房间,而不是在虫子的嘴里醒来,跟我是模因身没有关系。
是浮黎意欲让我见证这段记忆。
见证者,或者其他什么身份,总不能上来就跟虫子搏斗,无知无觉的被虫子消化。
那个人,那个推开门的成年男性,看上去像块冰,触碰起来的感觉也像块冰,他是这里的史官,他是如此介绍自己的。
是不是不重要,我只用知道,他可以力排众议将我这样一个被虫潮淹没还能活着的女性,从密闭的空间放出来,让我成为他的助手,去记录这片大地之上的一切。
“我一个人无法兼顾全部。”
他说,冷静的看着面前的一片苍夷,看着虫子蜷缩而没有尽死的身躯,看着被污染了基因的人虫。
“你至少可以穿过虫潮的封锁。”
这是一片将要被啃食殆尽的星系,而在这场整个宇宙的虫灾中,这样的星系非常常见。
史官,作为一个人,能做到的并不多。
那是高天之上唯有同等存在可以与之争锋的神明,而人无法说自己是渺小的虫子,因为虫子正在啃食着他们的一切。
“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它们要繁衍。”
涉及不到什么种族之间悲壮的斗争,只有虫子,吃完这一片,又吃完下一片。
斗争?
塔伊兹育罗斯的脑子里没有相关概念,宇宙是长满秸秆的原野,祂(们)是一只在原野中努力生存的鞘翅目虫子。
没有人。
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抗争,人试图成为倒下去能压死一只虫子的秸秆,虫子有时可以被压死,有时会振翅飞起,触碰属于虫子的天空。
人呢?
人不久之后会是虫子。
“你需要我去拯救什么?”
“这是历史,你活着,然后走出去,文明便一点星火仍存。”
史官很少微笑,也不常常叹息,他只是冷静的,做着一个史官需要做的事,那就是记录,用文字,用图画,用人类历史中存在的一切记录方式。
通用的、不通用的。
只是记录,为一个文明的记忆留档。
这是记忆的浮黎尚未诞生的时期,记忆的命途没有显露,我便不能说出与记忆命途相关的一切,连模因的存在状态,都被替换成幽魂。
史官记录的手一顿,“虫子吃不了幽魂?”
“我不知道,因为我是物质上的不存在,我只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你,就是我需要见证的历史。”
虫子的身体燃起的火是腥臭的,但很亮,在这片星球上算是难得不会缺乏的材料,于是一切都可以忍受。
有光,才觉此刻文明尚存。
当然,想要从光里得到慰藉,就要承担引来虫子的后果。
我们不用担心虫子,史官的力量虽然没有那么强,但还是能够应付一只虫子。他跋山涉水,偶尔需要绕过虫子,不可能还跟从前一样,连这点力量都不具有。
那样,他只会死在半路。
我们离人类的聚集地很远,荒原上,有被蛀空的土地,有虫子的尸体,曾经存在过人。
唯有夜与火,恒常不变。
这片星系的太阳已经被吃了,所以,没有变化的余地。火光,是唯一的光源。
他的身体像是冰,像是晶体的触感,是人类在永夜之后快速的自我改造。进化尚且不能应对这样凶猛的灾厄,于是人类用技术。
然后,技术也被吃掉了。
有形的,无形的,人死去后,就难以留存,他就做了史官。
何时结束?
到死。
“你用什么记录你所见证的一切,记忆?”
“你能保留恒长的记忆?”
此刻我可以说记忆,因为记忆是人很常说的词汇,因为它不是特指「记忆」命途。
“如果你想,我的眼睛可以去注视你想要留存的记忆。”
我实话实说,“它们现在是被你所使用的。”
浮黎想让我见证这一段记忆,我才能看见史官,看见尚是人的浮黎。
只是人,记忆里的人暂时不能理解我话的含义,他只能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一如他理解我是见证者一样。
通常,情况越危急的情况下,人类之间的情感会越纯粹,尤其是永夜里,相伴行走在荒原,搜寻人类历史的残骸的两个人。
从史官——人类的浮黎——带着我走出人类的聚集地,朝着虫子密集的地方走去,我们就不再是人,而是注定会被污染基因,成为虫子的虫,会是繁育的伥鬼。
他记录下了人类的历史,自然也包括聚集地的历史,包括那里的人。他原本只需要继续记录下去,但我的出现,让他燃起了重新收集所有文明的记忆的情况。
他选择了同我一起踏上荒原。
听起来我很重要,但这是浮黎没有同行者时,已经选择过的路。记录下活人的历史,然后去记录死者的,组成文明的。
我对这段旅途的开始不具有任何启发,只是记忆里的史官不这么认为而已。
永夜之下,孤独总会如影随形,但有两个人,尚且可以抱团取暖。
人类就是这样奇特的生物。
我有时凝望着史官的眼睛,在想浮黎在想些什么,是让自己这段旅途不再只有一人,还是其他?
我问过史官,问他:“倘若有一个人要我去看他曾行过的路,想让我走他行过的路,让我陪伴他的过去,会是因为什么?”
火光映照在他眼中。
他沉默片刻,回答:“想要理解。想要你,爱他。”
第82章 忆者
非常漫长的一次记忆。
即使我同史官在长夜的荒原里相拥,在漫长的时光里依从了浮黎的意愿,这个梦境还未让我醒来。
或者是,星神的目的并不是让我只与我跟成为星神之前的祂相处,祂的重心,在荒原上的火光里相依偎互相取暖的两个人后,投向了自己的成神之刻。
最荒谬的一种可能发生了。
浮黎,我是说记忆星神浮黎,从祂的记忆之中提取出这些,祂真的是想要制造与我相恋的记忆,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星神。
史官说的,全中。
“我自然,了解自己。”
虫子的尸骸遍地,被啃食殆尽的星系在星神诞生之时回复,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冰晶,然后,万物复苏。
唯有我同浮黎,身上刻录着时间的印记。
“你现在,还是认为,这段梦境是有必要进行下去的吗?”
祂用事实回答,有必要。
因为我没有从梦中醒来。
浮黎作为老板,好处是要求明确,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会含糊的要求员工说“我觉得应该这么做”。坏处是,祂想要推进下去的项目,无人可以阻拦。
就比如我现在的工作预演,我需要在「记忆」的记忆里创造更多的记忆,在熟悉如何做一个忆者乃至令使的同时,还需要跟老板培养感情。
我提出过拒绝,但是没有用,老板本来就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仿佛自成一个物种的生物,何况浮黎还是记忆星神。
在目的没有达成前,祂不会放我走,星神本来就是一根筋狂奔在命途的存在。
我明明是在提出作为员工对工作的合理诉求,但从结果来看,这被称作,令使祈求赐福的……匪夷所思的方式之一。
我的人生虽然漫长,但成为令使的工作经历就两次,一次现实里的不朽令使,一次梦里的记忆令使。
两位星神又都是慷慨大方类型,我就成了被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典型。
总之,现在,在梦里,记忆命途诞生星神的同时,星神还自带了令使。
老板公司创立初期就找了我这个合作伙伴,连入股资金都让我参了一手,久违的,让我体验到在虚数空间里被搅得四分五裂,从秩序到混沌又从混沌到秩序的流程。
我敢肯定,现实里我的因果都跟记忆合并了一部分。
祂复现这些必定有其目的。
希望互不要在这个过程里找到什么均衡。
要不,干脆弄死一个星神算了?
反正是梦。
我这么想着,目光就投向了一二三四个选择目标,计划尚未落实,又被浮黎冻结,这是祂的记忆,我不能为所欲为。
颠倒黑白的想法又被纠正,外人听起来信息量巨大到根本听不懂的言语在我的耳中清晰可闻:「此等行事在记忆亦会损耗你自身。」
祂在记忆里,教我制作光锥,教我如何刻录下一个星神的陨落,教我怎么利用记忆的力量,在一切忆者的基础技能教导完毕后,我才有机会走出善见天——甚至还有迷思诞生的因素。
至于祂本人,祂……祂成了我的背后灵。
在梦里的每一天,我每一次入睡都是与记忆的命途共鸣,每一次醒来都需要将自己的存在从浮黎的身躯上扯下来。
星神以这种直接高效的方式来让我得到祂每时每刻收集到的记忆,毫不夸张的说,我现在的脑袋里至少塞下了几个大爆炸的宇宙,只是头晕脑胀都得多亏了我的信息收集速度还能跟上。
在浮黎准备再度给我加码后,我伸出手,向祂讨要我的工伤费,“你就算真的想把我的记忆全部冲淡了,也好歹给我留点休息时间吧,我不加班。你这样,我真的睡不着了。”
我甚至怀疑,这位将我加班的记忆都抽走了。
这点波动被浮黎捕捉到。
「汝等皆为一体不分彼此记忆互通有无。」
我闭眼,手都快伸祂面前了:“所以,补偿加倍,我还在实习期技能培训阶段人就面目全非了。补偿,必须要补偿。”
差点被浮黎这不加标点符号的说话方式带偏了,我敲了敲自己的头,天天不是泡在记忆命途里就是泡在浮黎的身体里,会被影响再正常不过了。
更绝的是,我现在这个模因身,用的材料还是浮黎身体的一部分,人为干扰的,让我对祂产生亲近。
果然,跟老板谈感情只会一败涂地,遑论有些控制狂倾向的老板。
比这更绝的,是控制狂和跟踪狂的组合。恰巧,浮黎两个都占。
我找老板,本身就是一场有输无赢的赌博,浮黎这种主动找上来的老板,那是用来拉低我的职业生涯老板下限的。
属于那种克又克不死,辞又辞不掉,正经活儿又不想让我干,我难得有点闲暇,没有泡记忆命途,准备做个光锥,还要被祂盯着的。
祂不太喜欢我学我记忆里给不朽做过的事,祂要独一无二。
正做着光锥的我:。
我真的只是没素材了所以才想着搞个风景画而已,请老板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好吗?
老板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的情况啊,一天之内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倒头就睡,睡眠质量好到都有床垫商家请我拍广告了,我到哪里取材做光锥?
老板只是不言不语的盯着我。
在祂的鞭策下,我不得不着手制作我们之间的记忆,将史官那段咔咔咔,一段剪三遍。
我怀疑祂根本不是想跟我谈恋爱,祂是奔着跟我结仇来的。
所以,在别人问我要不要买花的时候,这实在不怪我说自己已婚的同时还对问的人露出个阴恻恻的微笑,说我结婚对象是个跟踪狂,指不定就在他身后盯着,让他不如去问祂本人好了。
对方抹了把冷汗,说我在开玩笑吧,这街道上分明很宽敞,一点人都没有啊。
我:“我又没说祂是人啊。”
推销的人一顿,我看见人敏捷的一个后跳,急速转身,飞快的跑了。
还记得拿着花。
第二天,我继续头晕脑胀的起床,宇宙里的微光提示这大概又是一个星球的傍晚,我的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背后灵让一堆花开在了花瓶里,剔透晶莹,不失柔软。
属于记忆的花朵。
“谁会用六相冰做花的?我又不是想要什么永生花。”
「你想。」
“被你抽走的记忆里?”
「是。」
“那我得到了吗?”
「得到了。」
那大概不是六相冰做的花,但可能跟星神脱不了关系,我沉入记忆里,试图找到相关记忆,然后看到了一朵蓝色的,永开不败的花朵。
“怎么会是开拓?我跟祂有联系?”
「汝之记忆无从回复因汝与我约定记忆永归我。」
记忆的命途大概是让浮黎忘记了正常说话是什么样子,短句还可以听听,长句,我听到耳边都似乎是无数记忆的回想,但意思还是比较明确的,祂只是不喜欢加逗号。
“材质是什么?”
「开拓。」
“不会吧?!”
那朵花是开拓本身吗?是开拓星神身躯的一部分?
浮黎确认了这一点,能够在时间的冲刷下拥有恒长特质的材料,星神投注视线,又往往会回归己身。
就算开拓陨落,那朵花也还在,还在开着。
但我不记得了。
浮黎便将它收在了善见天。
我所有遗忘的记忆,都在浮黎的善见天,都被做成了光锥。
有时候,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记忆星神模糊了这个界限,但有的时候,我在善见天里的那些光锥面前,希望这只是梦,现实里的浮黎没有这么做。
祂甚至,从持明的记忆里,以持明龙师的视角,为我制作了一些光锥,苍白,倦意,出现在我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再是声音:“这种事,不找龙尊他们,找我,涛然,你到底是想治愈持明的顽疾,还是想污染不朽的血脉?”
“提前百年蜕生罢。”
乃至,祂终于在不朽族裔血脉中携带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我的源头:自天而落,血染古海,险些死在这个过程里的我。
「天之胚胎」,这是光锥的名字。
光锥里,我的周边全是血液的红,被海水稀释,新生的躯壳之上,是开裂的伤痕。
「我窥视汝记忆汝应十倍还之。」
这就是我现在头晕脑胀,看祂记忆差点没记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的理由吗?
头戴冠冕,形似古国帝王的记忆星神,身体是冰晶样的结构,可以倒映万千记忆,自然也能倒映出我现在的脸色。
不是很好。
非常不好。
我的思维一瞬间从浮黎诞生跨越到开拓陨落,从寰宇蝗灾到第二次帝皇战争,从微末的一场刺杀到高天之上星神之间的博弈……我只想说,我头疼,浮黎的记忆,我不可能在一场梦里看完,那是一个宇宙的每时每刻。
祂在梦里履行我应对祂做的“十倍还之”,无异于可以将我拖到天长地久,因为每时每刻,都有记忆产生,正如每时每刻,善见天里都有我与祂的光锥产生。
我遗忘的记忆,到我与记忆共度的每一个记忆。
星神用一场梦告诉我,什么是祂眼中的“永远”与“喜爱”。
如果这是现实,我可以长八条腿只为了跑路,但这是梦里。
我现实里的躯壳正浸泡在忆质,浸泡在浮黎的身体里,记忆的命途、浮黎的力量与我因果交织。
让人做梦,是星神能想到的最温和的,给予我记忆的方式。
便是这份温柔,都会让人毛骨悚然。
星神走进我,我走进星神。
于是,梦还在继续,温和的,继续了下去。
大部分时间记忆的星神如我所说,是一个看似不存在,其实无处不在的跟踪狂。
我不是蛐蛐祂,我只是说了事实。
模因身只要有记忆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去,我不去一是因为我想当薪水小偷,二是去哪都有浮黎。
一想到善见天里的那些光锥,我觉得吧,我一动不动,睡浮黎到天荒地老直至梦醒都可以,可惜,现在的浮黎不允许我的逃避,祂需要更多的记忆填充自己的收藏。
“我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缺德到冒烟的人的记忆里,需要来一个记忆星神和记忆令使吧。”
“他们何罪之有,要成你我play的一环?”
还真有。
但是星神。
还是精挑细选的。
比如巡猎追杀丰饶,比如迷思对抗博识尊……
每到这时候,我会想起我的本职工作,带个照相机,去当星神的战地记者。丰饶被巡猎追着跑我追着巡猎跑,迷思跟博识尊的碰撞中,我“咔咔咔”拍照。
算是宇宙里的奇景。
我不怕暴露自己跟浮黎的关系,浮黎自然不可能会怕,星神就在我的背后,静默、恒久的伫立。
必要时还得替我挡挡伤害。
而这些被我追逐过的星神,其追随者对我的态度也不一。
其中,仙舟人经常会在帝弓示现之处看到我,他们谨慎的,询问我有什么需求,直到我举起了一个指示牌,告诉他们有小道可以直接无伤速通丰饶孽物。
他们当然可以迟疑,但是我这个令使跟星神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事,他们清楚。
事后,无伤速通的仙舟客气的感谢我的帮助,而我看着手里的一堆素材摆摆手说不用谢,我只是想拍一些无敌的大场面而已。
“无敌的……大场面?”
“仙舟大捷不是大场面?”
反正是很长的一个梦,我完全可以锻炼自己的职业技巧,借着记忆命途的便利在梦里发财。
我问身边的浮黎:“你会让我发财的吧,史官?”
「……」
这是浮黎的心情。
别人家的令使兢兢业业为了践行命途而努力,祂挑出来的我,怎么说呢,梦里都在一夜暴富。
那能怎么办?
祂挑的嘛。
醒又不想让我醒,让我早难受早解脱都不行,我可不得倒反天罡去压榨老板的劳动力了。
这怎么不算一种值得收藏的记忆呢?
我导演,祂剪辑,出的片子给人投过去,原本人看得都昏昏欲睡,播放我的作品,看见上面的“剪辑 浮黎”都瞬间清醒了。
浮黎和我就在他们身后,观看他们的反应。
一夜暴富的钱自然是能赚到的,因为导演的名字我写的就是“做梦都在一夜暴富”,不写真名原本是个减分项,但是剪辑师的名字又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甚至让他们可以闭着眼睛给这部影片投票。
总之,无论这部影片有什么毛病,导演都是新人,我们理应给新人机会不是吗?
能剪得他们的职业生涯遗臭万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名留青史,博识学会都得记上一笔。
好消息是,没到遗臭万年的程度。
坏消息是,不是历史,导演拍的真的就是很简单的一个星际爱情故事,也不是新人。
遗臭万年没了,名留青史好像也没了,这片子,不写那个名字,都可以出。
非常有趣的反应。
不过只有最初的最有意思。
欢愉令使力邀我转投阿哈,说天知道这宇宙里怎么还有令使是靠骚扰星神,哦不,被星神骚扰成为令使的。成了令使还敢让星神打工。
“怎么看你都是阿哈最喜欢的那一类人啊!”
“那阿哈,祂能让我不当记忆令使吗?能够让我彻底与记忆命途分离吗?”
我问的很认真,这是跳槽时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毕竟人往高处走。
欢愉令使说“当然”。
他太想当然了,我怀疑他只是想验证浮黎跟我的关系,来找个乐子,将被记忆命途排斥出去的事当做乐子。
“你想离开吗?”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又被六相冰的寒意冻得一哆嗦,“你们模因都这么冷的吗?”
我反握住他,让他被冻得龇牙咧嘴还松不开手,“你有办法?”
“当然,我对这方面很有经验。只要你想醒过来。”
冷是因为浮黎就在他后面。
冷是因为我可以成为浮黎。
毕竟思想记忆都在互相混杂,命途的力量一再的浸泡,生生将我浸泡成了浮黎命途的映照。
祂确实看到了太多我与不朽的事,这方面又偏偏选择了重蹈覆辙。
欢愉的令使握住我的手,将这种互相交融的状态都震开了一部分。
他咧开嘴,“只要你想醒来,我随时都在哈哈哈,只要你喊出我的名字!”
所以我不必现在就醒来。
欢愉的力量被震了出去。
我跟浮黎的梦照常继续。
星神的记忆囊括宇宙的每个时刻,只要我想,我便能看到这些时时刻刻。
战争时的血色,每一个大事件背后的星神博弈,和平期间某个星球将要熄灭前的最后一缕阳光……
与人有关。
与人无关。
我将它们作为背景素材,放进了我的作品里。
直到星神的记忆伴随着时间,抵达了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祂遮住了我的眼睛,只让我听见了熟悉的属于我的声音。
只言片语。
“……有的命途诞生星神……就是为了让祂死去……”
此后便是静谧无声。
「汝所闻乃不可回复之记忆我将取走只有此刻无法共享因为约定。」
久违的头晕脑胀。
事后,我让浮黎连续剪了几天星际抽象之作,效果,效果看不出来,我用命途乃至走进祂去听,都只听到了平静的记忆的回音。
那大概祂没有被攻击到。
这个梦长到我硬生生习惯了身边有个星神,乍然苏醒,大脑没清醒时往外滚了一下,直接滚出了浮黎的身体,落入一堆忆质之中,差点刚醒又被梦找上门了。
好险,记忆的抗性都被梦锻炼出来了,就是脑袋里确实,被一层层浮黎的记忆压着整理了几天才找回来被浮黎抽走的那部分。
“你抽走这些干什么?”
祂抽走的是我跟原始博士合作后的所有记忆,里面囊括着星神之间的斗争和斗争之后达成的共识。
前面的,未动分毫。
答案是,这会影响感情的构筑???
第83章 忆者
梦中培训千年,归来仍是新手。
真的要论工龄来算,我现在已经是记忆命途上的元老级别的忆者,离职后的赔偿足够让浮黎破产。
但——
还是有这个“但”。
浮黎用来支付工资的是命途力量,而非常世意义上的财富,我现在跟祂提离职,只会造成一个后果,记忆命途的力量向我倾倒,我开着琥珀王的盾都能会被劈头盖脸的淋。
祂不吝啬于补偿。
这才第二个实习期工作,我疑心自己到第三位星神那里体验职场生活,估计从入职当天会一路睡到末尾,如此反复,直到我像最初那样,挣脱这个循环,开启新生。
我由衷希望,浮黎是个例外。
忆者的工作现在对我毫无难度,只要能够收集到记忆,浮黎这个老板,不会限制我的工作,只要不去看身边若隐若现的背后灵,我完全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被同事找到另说。
这位找上门的同事很令人熟悉,我们合作过,不止一次。
芮克导演发现我这个到处摸鱼,在一间书店安心的当着图书管理员的同事时,表情应该是惊喜。
尤其是在快倒闭的书店里昏昏欲睡的我得知他的来意后,领着他去了书店的员工休息室,推开门,我身后的芮克收入眼帘的便是忆质的海洋。
“我的所有工作成果,你可以随意挑选,复制,我想,这对于忆者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当然,但在此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谈谈片酬,不是吗?”
他眼中的暂停键都在放大。
一个从事艺术行列,因此气质即使温文尔雅时,也带着一丝癫狂的导演,和梦中拍剧情快要拍得麻木面孔上全是社畜味儿的导演,互相碰撞会产生什么火花?
答案是,一部既不像我也不像芮克风格的影片。
我可以在阳光底下蹲着看猫猫晒太阳几个小时,用完自己的胶卷,也不会去拍人。
芮克是想要拍到自己理想中故事,因此,导演有时候也会成为特邀嘉宾,必要时刻,还会成为杀青角色。
素材互相一结合,四不像堂堂登场。
一镜到底在星际时代已经无法证明一个导演的功力,但两个导演和一个副导演,从一个场景出发,从一个人蔓延到一群人的一镜到底,持续了整个影片。
我给它取名为《星际时代的无聊故事》。
这个星球上并没有什么激烈的素材,可以成为冲突爆发的着眼点。
城市里的一只猫都慢吞吞的迈着步子,橘色花纹,身材可以称得上一辆半挂,肚腹走一步,就轻轻颤动,浸没在光影里的皮毛发着毫光,让每一个人都可以意识到今天是个好天气。
书店的图书管理人和宇宙知名导演的背后,空旷的书店里挂着串风铃,叮铃铃的,营造着热闹。
稍远点,有放学的孩子,下班的人群,如织的车流。
所有一切发生的,都是很多人会经历的,看这片子跟看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间或有几个人的争吵,为整部片子平淡的基调添了些起伏。
“看着就非常无聊,技巧可以增色,但这种平淡,和素材的简单拼接,出去就是一部星际‘文艺片’。”
“这只是素材的堆量,接下来才是成片所需要的剪辑。”
芮克自然不准备将这东西放出去,这只会让我们两个都身败名裂,不排除有人会喜欢这种风格,但肯定不多。
最后的成品也确实是文艺片。
我工作的地方此刻没有什么英雄史诗,有的只是平淡生活,难得可贵的平淡,放在一些战乱的星系,这叫和平。
名字没改,芮克说这个很有特色。
最后《星际无聊故事》就是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偶然相遇后发生的故事:书店管理员守着历史的遗留等着被科技留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突然想要触摸纸质书籍,跨越星系降临的导演正是灵感枯竭期觉得没什么可拍的,隔着玻璃门,昏昏欲睡的书店管理员被导演看见,书店的风铃隔了很久,终于不是被风吹响。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故事的结束,是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拍摄的影片,其中一位说:“我们的故事真无聊啊。”
外面没有繁星,只有热意熏着绿叶,烤得它们蜷缩。
芮克在中间内容里塞了很多东西,比如我拍猫拍了几个小时,他问我感觉如何,我抱着猫说这猫将自己养的很好,毛发油光水滑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们两个就摸猫摸了一天,让原本亲人的猫到最后都受不了了,逃之夭夭。
再比如我闪现一般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找到什么素材了吗,没找到可以替我看店吗,我准备去超市里杀价。
“杀价?”
“今天是打折日。”
他穿得是很文雅的,撸起袖子来也是非常的具有决心的,嘴上说着他只是个导演,可能不是很擅长这等事。到了超市,我们将小推车推成了超跑,风驰电掣的,奔赴打折的战场。
当然,笑容也非常健全,两个人在超市打折日里的表情开朗得仿佛幕后反派战胜主角一样,那个猖狂,那个目中无人,那个末日降临。
乍一看,我们小推车里装的不是打折商品,是什么犯罪分子的新武器。
然后,晚上,“新武器”咕噜咕噜在锅里被煮,我在边上指手画脚,说这个咸了,加点水再加点菜,冲一冲。没一会儿,就是芮克自己以对待影片上的一个瑕疵的严肃态度:“好像淡了点,要不火腿切了?”
“切。”
最后,原本的煮面,面只有一把,各种肉类下了一盘,我们的晚餐从青菜面完成了质的飞跃,变成了火锅。
怎么发展的?
大概从油碟被端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我们就油碟里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锅里升起的雾气模糊了双方的眼睛,为了报复它,我们将它变成了火锅。
还比如,芮克在我看管的书店里,因为没人,就搬了个凳子,跟我坐在柜子后面,跟我念导演的基本守则,我还是昏昏欲睡,一副一天得睡二十个小时否则就称不上清醒的模样。
被没人应和而生气的大导演实施了打击报复,被迫睁着眼睛魂飞天外的拍了一天的人。
“我想拍猫。”
“那就养。”
“啊?”
前有骗子重金求子,后有芮克重金求猫,我们蹲点蹲了几天,得到大城市里的人警惕心真强的结论后,决定绑架代替购买。
芮克抓猫,我抱着副导演跟在他后面咔咔咔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集,忆者大战噬元兽,零食诱捕不成,恼羞成怒实施抓捕,最后双双进了医院。
一个是兽医院,给猫检查身体。
医生说猫很健康,要养的话做好劲非常大的准备,“可能会揍人的哦。”她非常温柔的提醒。
我一本正经,眼神写满了悲伤,“我的朋友,哈哈哈,已经被揍过了。”
“呃……你跟你朋友的关系……”
“非常好,他现在正在医院哭诉我的袖手旁观,准备让我身败名裂。”
但是没有。
我抱着猫,抱着一长条几次没抱起来的猫,去看芮克的时候,除了我在他的头发上、身上找到的几根猫毛外,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事。
毕竟是忆者,模因身,真的被猫揍得负伤,那记忆的命途也太脆了。
记忆没有这么脆的。
……
这些都是日常,不日常的是我利用忆者的特性跟他套娃的时候,那叫不忍直视的恐怖故事。
有记忆就能有抵达记忆的忆者。
那么忆者有被忆者寄生的记忆,能不能寄生记忆里的寄生他的忆者?
试过了,是能。
我们左脚踩右脚螺旋上天,唯一的bug就是踩了太多脚了,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头扎进了对方别的记忆里,分开后,两个忆者瘫在沙发上,再起不能。
这些非日常没放到影片里,仅就这些拍摄的日常,和素材的分配,就足够了。
“平淡小故事里突然冒出非人因素,会极大的破坏影片的代入感。”
芮克对自己的影片要求很严格,完全看不出来拍摄过程的随和,直到他没等到我的回应,低头一看,我又睡着了,“啧”了一声,用忆者的方式将我喊醒了。
我痛苦面具:“我今天才睡了十个小时,不到一半,我睡一会怎么了?”
“你今天睡了十五个小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我记忆里睡觉。”
“那还有五个小时才到二十个小时。”
芮克是个独裁者,是暴君,我双眼无光的被他拉直了,靠在沙发靠背上,没一会又滑了下去,他直接将自身当成了固定我的支架,提着我,让我看屏幕,看影片评论。
我想结束对这个无聊故事的观影,他说不行,我直接龟缩在他的记忆迷宫里睡大觉,又被自己的同事拖了出来。
“你一天睡二十个小时,怎么养成习惯的?”
“呵呵,以前太卷了,一天接受了庞大的记忆,每次都是倒头就睡。”
“现在再卷一下。”
“何等的冷酷无情,简直就是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九键拼音,何等和咯噔打全了按键相同。现在可以清醒了?”
这真是个无聊的故事,但有的观影者,会觉得这是《星际爱情故事》,骗他们进来杀。
还有的观影者觉得这又是老一套,芮克也就这样,还牺牲自己带新人了?
新导演又是个谁?
我困得眼睛没睁开,全靠他给我灌记忆,忆者就是这点最方便。
我枕着忆质,沉沉睡去。
第84章 忆者
跟芮克的合作有一就有二,这位片场中的控制狂说的最让人舒心的一句话是“这条过了”。
若是“NG”,我没什么,我还能一睡不起,他的演员就得被他深思熟虑着该安排到哪个场景去。
除了天然的剧本——指星际里正在出现的史诗——出演他剧本的演员都要被他的高标准折磨个够呛,这就是想要成名的代价。
他见不得一块璞玉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我是例外,我是一天睡二十个小时,闲得无聊才会拍一拍动物素材,平日里都在片场待机的导演之一。
他问我素材拍好了吗,永远会得到我拍好了的回答,毫不心虚,是对抗片场暴君权威的先锋。
前提是,那些演员事先不知道我是一个忆者,更不知道芮克也是。
忆者之间传递素材的方式,看着有些亲密,主要是我想省力,不想多走几步路,正在休息的导演不得不走过来,满足我的想法。
旁若无人?
大概。
我最近正在调整作息,试图从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的作息里挣脱出来,为此白天黑夜都在刷芮克以前导演过的电影。
当天还是有效果的,我直接通宵,大导演准备工作时,看到我精神百倍的样子还觉得稀奇,随手就录了一段素材。
后来,后来,一次通宵,我睡了两天,就放弃了,反正记忆这边,我的睡眠时间看上去改不了了。
这段是不是也成了素材。
是的。
想要芮克停止记录一些无谓的素材的难度是不高,但我通宵和我一睡两天,还是太少见了。
“这有什么少见的,又不是没有见过人通宵和自食恶果。”
为了证明我说的不对,副导演辛苦了一个月,足足全日无休了一个月,在一堆我一天睡二十个小时清醒四小时的重复素材里,构成了芮克反驳我的最直观的证据。
记忆命途的行者,真有毅力,也真不怕这种赘余毫无收藏价值的记忆污染自己的记忆库。
关于这点,给我当人体支架的芮克,说的耐人寻味:“你怎么知道这些毫无价值,因为重复?”
“因为我受够了有人盯着我睡觉了,就算是副导演,也不行。”
副导演在芮克的肩头,看上去有些伤心。
她是一位智械小姐,外形仿造了虾蟆,戴着贝雷帽。而能让副导演干出这种事,不合常理的搜集了大量重复无用的记忆,我猜,他跟浮黎应当很有话题,我是指现在。
不要跟忆者有什么关系,痴迷于收集记忆的行者,为此舍弃了肉身,很容易生出对记忆强烈的窥探欲。
这甚至包括了我。
我对记忆的窥探欲表现出来的没那么狂热,是我在现实里的身体结构也跟梦境里越发相似,记忆的命途无时无刻不在向我倾倒浮黎的记忆,否则,我的作息,理应是能调整过来的。
区区通宵,工作过程里面临的挑战里,一次通宵连台面都上不去,我睡两天也是真的不正常。
清醒的四个小时既短又长。
短是四个小时一晃眼就过去,长是在忆者眼中,四个小时足够构造出来一个真实的梦,投射进目标的记忆迷宫里。
芮克就是这么做的,我说他是做梦都没放过我,非要压榨我这把懒骨头,试图让我发奋图强。
而他,他的胶卷已经缠满了我的整个记忆迷宫,象征着窥探欲望的眼睛若隐若现,谁睡得下去啊,可不得去对方看起来要干净一些记忆迷宫里。
“你完全有能力清理掉它们。”
嗯,确实可以,但清理完了,我还得见到浮黎的,费那力气做什么。
芮克在他的记忆迷宫里为我开辟了一个房间,其实是我们两个的。看看房间里摆着的双人游戏卡带,老古董收藏,可以插入另一个老古董里双人PK或者合作通关。再看看堆起来的一堆胶卷,放在光影下仿佛能看到我拍到的动物和他拍到的素材。
“忆者的睡眠真是欺诈,所以,为什么我不是,我在梦里也是到点就困。”
“因此,它非常有记录下来的价值。”
梦里也犯困这点,他一开始不知道。是原本配合默契的两个角色其中一个突然一动不动,肩头上落下来我的重量,是剪辑到一半没了动静的影片,是说了没有人接的话……他才意识到我的入睡。
他不由得怀念了一下我们还不熟,合作《星际无聊故事》的从前,怀念那时候还能断断续续清醒七八个小时的我,怀念进入工作状态一天可以按照常人作息的我。
我醒了后,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和被枕着的芮克,但凡他知道变通一点,我们也不至于睡成这样。
谁睡觉是要半坐着的。
他回的很有意思:“男女主角的关系还没进展到可以抱着对方入睡的阶段。”
再是:“对于模因,睡眠可以必要,但对入睡的姿势,并不会有要求。”
我要是爱好奇特一点,我倒挂着睡都行。说的很好,我默不作声的将胶卷什么的全缠上在了他身上,他任我施为,直到自己被倒挂在头顶的吊灯上。
我托着脸,说:“来,你挂着睡二十个小时,工作我替你请假。”
报复,永远不要隔夜。
他笑的,倒真有点疯样了。
实际这位,挂了有一天,我活动了四个小时,看他笑话的过程中顺便表演了一个到点就睡,跟断电了一样。
源源不断生成的胶卷铺了下来,如同到垂下来的手,盖在了我的身上。
事实证明,忆者挂个一天完全没问题,还没有成就感,当事人太过配合,没有挣扎,情绪反馈更是没一个我想要的。
翻看昨晚的记忆,那更是可以拍一个睡得人事不省的人被一个眼睛发着红光的存在盯了一夜的恐怖故事。
记忆在恐怖故事的赛道上一骑绝尘。
每天都有新的恐怖素材。
纯爱的有吗?
有。
排除浮黎跟我的关系,我跟芮克要是想拍第二部《星际无聊故事》,起点应该由图书管理员和导演变成辞了图书管理员工作的导演跟另一位导演。
至于结局,结局芮克希望是毫无惊喜的,但长盛不衰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就真的是《星际爱情故事》了,大多数还是喜欢看暧昧期间的拉扯,而不是以步入爱情作为结局。毕竟现在的爱情,已经足够许多人想起来一堆现实了。”
“既然如此,以婚姻作为起点如何?”
“有区别吗?我是说,这跟第一部有区别吗,构成一个家庭的氛围,在第一部里已经被剪出来了。我们还是拍狗吧,毕竟小狗的电影会受限,但有人真的看着小狗小猫发呆四个小时。”
时间如此精确,是我做过这样的事。一天里宝贵的四个小时全用来拍小狗,四个小时的素材,芮克的新电影能用上的只有两秒,还是因为这两秒很“给人带来生离死别的联想”。
相机坠地,举着相机的人不见踪影。
如生者眼中的泡影。
感知到我回他记忆里睡觉的芮克,捡回了这个电影里的道具,又捡回了那只狗。
家里的原住民,被绑架代替购买的那一位,力气很大的又给了芮克一巴掌,然后趴在我腿边夹着声音嘤嘤嘤。
平时,它叫的从来都不像只猫。
像狗,像驴,就是不像猫。
现在,真正的狗来了,它知道了猫怎么叫了。
狗也知道了。
自动喂食器一响,两只“猫”,一只狗叫,一只猫叫的过来了。
家里的猫是狗。
家里的狗是猫。
还有一个猫猫狗狗的,捞起一堆记忆,剪辑拼接,成一部新的电影,为的就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践行自己的理念的同时,合理的,不经意的,让人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时候,我睡二十小时确实是有必要的。
无聊故事确实有了一个在电影叙事里很常见的结局,也不太现实的结局,即男女主角因戏生情目前还在强强联合。
过来人的忠告,不要跟忆者谈感情,忆者的谈感情就是跟人分享记忆,创造双方的记忆,利用职业特性制作光锥或者电影。
忆者送的礼物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靠着记忆存续的模因,继承了命途最前方的浮黎的理念,将自身存续的一部分,每个模因用来记住自己的一部分,打磨成了婚戒,赠予给了爱人,以示此刻、未来的忠贞不渝。
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只要存在,就是他灵感的源泉,就是他永无止境的窥探欲倾泻而下的对象。
算了,记忆命途的行者除了忆者还有焚化工,他们那边的风格,可能是不允许婚姻里存在一点破坏婚姻的记忆,这么一对比,忆者其实还可以。
至少芮克,虽然秉持着大多数人的记忆只有几个闪光时刻,其他的并没有存在的必要,但他并不是焚化工,对待婚姻里的不完美的记忆不会一毁了之。
“婚姻是少数,不需要经过剪辑就能在两个人面前放映的影片。”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要他不拉着我看这部影片,不需要我写影评,我都可以。
一天四个小时,两个导演,两个忆者会将它利用到极致,完成记忆命途的KPI(如果浮黎制定了的话),完成人生的KPI(两个人是夫妻),完成事业上的KPI(我人不出现在大众视线,作品倒是一部部出)。
与芮克喜欢人的故事不同,我喜欢动物的故事,家里又有现成的一猫一狗,有什么素材都紧着它们出。
芮克在人前说“是的,我的妻子很喜欢它们,当然,她更喜欢我”,在人后,他问我“你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它们才跟我结婚?”
我翻看他放在手边的台本,缺乏安全感、疑神疑鬼又神经质的角色映入眼帘。
我:“你难道真的爱我吗,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对戏对象!”
芮克,饰演疑神疑鬼的丈夫。
我,饰演疑神疑鬼的妻子。
一个角色没写明确切性别,那就是属于两个人的。
他的剧本里有很多这样的,富有挑战性的角色,我翻了厚厚一沓,将它一放,仰倒在床上,“我现在要扮演的是疲惫的社畜。”
“即将要扮演的是入睡的妻子,你还有二十分钟抵达入睡时间。”
他记这个比我记得清楚。
入睡前有人提醒我快到休息时间,有什么东西最好都准备好,醒了打开房门,能见到的是沙发上的猫和沙发下的狗。
养宠物忆者不用担心它们拆家,常见到的是一猫一狗对峙的场面,芮克一来,双方又握手言和,若无其事的互相相处。
我摸了几把它们,它们该蹭蹭的蹭蹭,该摇尾巴的摇尾巴,等我坐下来,猫和狗已经跑到院子外面晒太阳扑蝴蝶了。
“你记忆里有什么记忆深刻的食物,复现一下,我看看它能不能让我也记忆深刻。”
“社畜套餐。”
记忆的力量作用下,我沉默的看着自己面前多了一个打开的光屏,一堆待剪辑的素材,还有一个叫着“上班快要迟到了”的闹钟。
嘴里也已经叼上了半块面包片,手里也拿上了一罐速溶咖啡。
“我现在睡觉还来得及吗?”
“在片场,我会对你说这条NG了。”但现在不是,我吃到了正常而丰盛的一餐。
对应的,他若是需要什么提神醒脑的东西,我会将我记忆里最深刻的、最提神醒脑的一幕具现给他,那就是铺天盖地的虫群。
好的导演,会从中得到充足的灵感,他拍出了一部记录片。
从我的记忆里打捞出来的,寰宇蝗灾的纪录片。
在此感谢芮克为我们记忆的KPI的完成做出的卓越贡献,只是有一点,我指着新闻上的那个“芮克导演新婚不久,妻子疑为艺术献身”的报道,发出了疑惑:“我什么时候死了?”
就在刚刚。
就在我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
芮克看了一眼,“我也在刚刚疯了。”
编者指出,芮克的妻子可能都是他的幻觉,知名导演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爱人的逝去。
这给了芮克灵感。
非常大的灵感。
胶卷这次是缠上了两个人,缠上了芮克和我,在人为构造的幽闭环境里,他的脸上爬上了恐惧与癫狂。
一个脆弱,又极具攻击性的疯子,从缝隙里艰难挤进来的光,只是让人能够模糊的看见他的神色。
我现在饰演的是他意识里的幽灵,环抱住他的幽灵,这就是我的全部动作,余下的,在陷入困倦前,他低声“睡吧”。
余下的,就需要看芮克的剪辑了。
他对那份报道有没有报复心,有的,更多的却是趁机提出来合影,提出我在他的电影里再度出镜。
得寸进尺的家伙。
得寸进尺的家伙又在新的影片上,女主角一栏写下了我的名字。
第85章 烬灭军团
跟记忆命途行者相处很容易遗忘了时间,但宇宙亦不存在什么大事件,意图让星神坠落的依旧在筹谋着让星神坠落,意图宣扬信仰的依旧在宣扬信仰。
得到赐福的人,也依旧行于人群中,在熙熙攘攘里,被卷入或者避开什么大事件。
我的话,有时候还会在芮克的镜头里被捕捉出来,成为某个电影里,女主角或者客串角色。
那是芮克的高产期,他的灵感似乎源源不绝,胶卷用了一堆又一堆,同一时期出现的影片频率相比之前,可以称得上密密麻麻。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有人发问。
不是,这只是忆者本能的操作,将自己的名字与爱人的名字与记忆捆绑在一起,成为历史中即使被扭曲也无法斩断的两个名字。
芮克意图保存好它们,于是将它们全部备份到了流光忆庭。
但是,正如这星际里正在发生的那样,星神所造成的祸端,往往是星神之间的动荡,令使都只是贯彻意志的棋子。
浮黎可以取走记忆,其他星神也可以贯彻自己的命途,我这个倒霉催的,现在就成了一个风眼,时间一到,就有下一个实习工作在向我招手。
浮黎会不会干扰?
不会。
因为琥珀王也没有干扰我走向记忆。
宇宙里属于我的记忆,又进行了修改和替换。
这是宇宙最大最离谱的应聘平台,一个求职者和数位星神,BOSS直聘不说,并且希望我们是双向选择。
这好吗?
这不好。
好在新的工作我只用战斗爽,满脑子都是烧玻璃,既不用跟上司扯皮,也不用跟同事打好关系,碰上了我指不定还能毁灭一下同事。
一个地地道道的,属于毁灭的疯子。因为命途本身的臭名昭著,有人看见我烧玻璃,只会面色凝重的认为毁灭星神的反物质军团又添一员大将。
不会试图询问,不会试图跟我交流,在我表达自己的压力,将对工作的愤慨投诸于毁灭,将星球乃至星系当成捏捏乐,漠视生命毁灭文明时,他们从来不会怀疑我的命途。
他们只会讨伐,更新大敌名录。
从这点看,我的可塑性相当强,老板需要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
而论及我跟毁灭星神纳努克的关系,我只能说太好了,我跟祂不熟。这位年轻的,被虫皇的末路扫到领悟毁灭真谛的星神,我是既没有跟祂相处多久的记忆,也没有在祂麾下工作过的经历。
祂这里,是我工作经历的空白区。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在故乡提瓦特,已经践行过毁灭的命途。人的欲望在极度放纵下,总是会轻而易举的推翻迄今为止构筑的所有道德体系,将面前的一切轻而易举的拖入毁灭。
理由?
我想不起来了。或许没有,或许有,人推倒一个沙子堆成的城堡,可能就是这么轻易的事。
这次的就职经历,算是我自己认真写的,我写:“前一个工作受到地域限制,未能抵达理想的毁灭,遂离职。”
没有人看的就职经历。
只是在毁灭的道路上,多了一点纸灰,然后,不复存在。
纳努克的目光投注下,脆弱的纸张,也不过迎来一场彻底的毁灭,白发黑肤,与青年男子的形象极为接近的星神,亦不会收敛。
祂是行于毁灭之路上的星神,我是实习期暂时走在毁灭路上,又并不纯粹的毁灭。
好吧,纯粹,因为我只是在战斗爽而已。
文明不过单位,人群不过数字。
这即是毁灭。
宇宙里的三大灾厄的烬灭军团,里面不存在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好人,同事卷的KPI是以文明的毁灭为计数,星神赋予的命途力量为基准。在这样的工作氛围里,我是一个孤僻的,不与人和同事沟通的人,很好理解。
我想,我的同事们不会乐见于一个社畜在脑子里翻滚了无数次“这个破工作,毁灭算了”后踏上毁灭的道路,还仍将毁灭视作工作的一种。
意欲讨伐我的人也不会想听,一位行于毁灭之路上的大敌,踏上毁灭的契机是不想工作,会持久的愤怒则是因为毁灭也是工作。
无序的毁灭和有序的毁灭到底哪个更恐怖?
被毁灭的,是两个都不想要。
若要以讨伐者的目光来看,有序,神智清楚的大敌是更难对付的一种。我这种满脑子战斗爽,打起架来像放弃思考,只为宣泄怒火的敌人,只要能够扛得下我的攻击力,其实很好处理。
就像处理一个机制怪,初见杀过了,后面就是重复的流程,直到歼灭。
我的生命力也确实如风中残烛,我摸一下他们,他们会死,他们集火我,我没多长时间也会死。
听起来这不像是一位大敌,在大敌名录里,生命力脆成我这样的也是少有,何况我攻高血薄的同时还没有高敏,打起来双方感觉像是回合制。
但如前言所说,我是机制怪。
血薄无高敏是因为我的机制让我无需加满这两个属性,甚至有意木桩化,只为了能够在毁灭中重生,以及因果黏附。
死亡,是廉价的「偿还」。
我在大敌之中,定位其实是辅助来着,或者说是传教士。用毁灭来锚定因果,在杀死我的人群里散播一场点满了传染性,攻击性随便点点的毁灭的瘟疫。
让这些赋予我一次或者几次死亡的人们,都有投身于毁灭的可能性,这是他们让我更接近毁灭概念的回礼。
我死了,才是我发力的起点,问就是,在诸多的毁灭里,毁灭己身亦是毁灭的一种。
我的同事们都说我变态。
我:?
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一个玩弄人心,一个静默所有科技,一个将星系当成食材……说我变态?
不是,我们有过交流吗?
以前没有。
但在令使里出了个被巡海游侠付出代价而干掉的诛罗后,我这个不知道算不算令使,但已经被当做令使去宣扬,而且屡次死亡非常好杀的行者,在第一次死亡时就已经打破了诛罗的下限。
目前下限的记录还在刷新,有望成为被群殴死亡数十次、数百次的“令使”,还是毁灭的纳努克的“令使”。
别的星神令使画风都很统一,毁灭的令使近些年一出出了两个奇葩,一个死了,一个在死了马上死了真死了……好了带着新加入毁灭的成员回去了。
生存力确实不强,但命是真的感觉借了丰饶,死了一条永远还有下一条,亡语还点的是蛊惑人心,对待对手最大的认可是力劝对方加入毁灭,行同一道途。
一开始,他们以为我是给纳努克蒙羞,拉低毁灭令使含金量的铁憨憨,没几个人想理我,有几个还虚空跟我内斗了一下。
我满脑子的战斗爽,有什么坑都敢踩,终于死了一把,他们以为这就是结束。
结果,我又活了,原定施予毁灭的文明里还诞生了大批量的加入毁灭的反物质军团。
如此反复,他们才理解我在纳努克麾下承担的职责是HR,能坑死我的就是人才,可以入职纳努克的公司。
至于是不是铁憨憨,这不重要,跟我的亡语比起来,我活着的状态确实是个铁憨憨。
这天底下没有令使,会像我一样加点加的歪门邪道,生前技能面板不起眼,死后技能面板被动技能一排。
试出来我是完全的机制怪的人,他们自然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亲友离散文明不存只是最基础的,他们还得日日夜夜都得面对我的因果黏附,稍有不慎,就会走向毁灭,从保护者沦为伥鬼。
这甚至还是一场传染病。
因此,在我的同事们都披着神秘的面纱时,我可以坦然自若的走在文明的街道上,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然后,发传单。
高端的招聘只需要朴实无华的技巧,入职毁灭,我肯定是走上了人生的癫疯,但精神状态确实是可以不用消极的情绪插件了。
企业文化并不制止同事互殴,也不制止一言不合就找死,更不制止对星神来场酣畅淋漓的毁灭。
啊,什么令使的逼格?
哈哈哈,我怎么会有,这玩意儿在我死了一次又一次后,就已经被踩到地里了。
那么,我发的传单有人接吗?
试问,一个在各势力宣传下,已经臭名昭著的毁灭令使,在你们文明的地盘上笑眯眯的发传单,你是会接还是不接?文明和个人意愿,这时候并不难取舍,总比没接后当场变脸,将文明直接拖入毁灭好吧。
而打死,都说了臭名昭著,我是个机制怪的事自然也是众所周知,况且,我的脆是在令使中的脆,一个文明里没有强者却想要堆死我,那也是痴人说梦。
幻胧,我的岁阳同事,玩弄人心喜欢观赏人类自我毁灭过程的毁灭令使,很善于灵活变通。
她走不来我这样的路数,但可以利用岁阳的便利搭我的便车,俗称挤一挤。
毕竟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全然不担心暗处的冷箭,又天生是个情绪死了的,对岁阳非常友好。
不过对于我们途经的文明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KPI还全给了我。
我“啧”了一声,说:“再这么搞,我就再来次战斗爽。”
上次我这么说,结果是我一个人单挑了全部同事,都在毁灭命途之上,没有不能杀死我的顾虑,结果我不需要完成HR的职责时,我是真的能打。
不能打潜在同事,但可以跟同事互殴,好文明。
这句话一出,我的KPI没多久就正常了。
第86章 烬灭军团
欺软怕硬,哦不,识时务为俊杰是个好文明。
绝灭大君不将时间浪费到内斗上,是因为我们正走在毁灭好文明的路上。幻胧准备搞事,我准备发传单。
她想让我们的目标强行一致。
我既然这么能打,又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子——“你怎么说得出来我堂堂正正的话的,幻胧?你难道不知道外面我一人的名声抵得你们捆起来的臭名昭著吗?”——那么,就合该是她幻胧的朋友。
她想得美,她也不看看她选的是什么,巡猎的老家和丰饶的老家,每一个地方都不是好相与的。
幻胧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终于达成了心愿,因为她说:“去丰饶那边没有生命危险,丰饶民也很耐揍。”
这与我平日里的扩张指南都相反,但幻胧还在发力:“你难道没有受够了那些不耐打不能让你尽兴的对象吗,强者有限又容易死,丰饶的令使却往往以不死闻名。”
“就算没有找到丰饶的令使,我还可以将自身和其他绝灭大君,都成为你迈向纳努克大人的资粮。”
没去巡猎的老家,是相比于丰饶的药师,巡猎岚是真的会一箭射下来,先解决我们两个,再来谈其他的。
丰饶民相对于仙舟,那简直是可以让人战斗爽的乐园。
我完全不怕把他们打死,因为丰饶的祝福可以让他们一次次重来。幻胧在有我这样一个明面上的绝灭大君作为文明的威胁的情况下,那是如鱼得水,精心挑选了一批资质好的,让他们以量取胜的同时还有质的基准线,一刻不停的向药师祈祷。
原本,这会是一场丰饶的灾祸。
只是前面就已经说过了,我很能打,他们得到的祝福越多,我打的越爽,毁灭的力量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挥洒在丰饶的土地上,留下难以愈合的毁灭。
血雨和银杏的枝叶一同落下,又被我践踏,幻胧这次是真的好像一个正义使者,硬生生又拉了几堆有生力量出来,才好悬保住了这文明的残垣断壁。
令使灭星是起步操作,我这个毁灭的疯子,为了延长战斗爽的时间,在爆星的反面一路狂奔,暂时成了极致单体,丰饶民有信心跟我打下去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一起涌上来,我不能在一天一夜里将他们全部打杀。
一人一下,一天里也得揍那么几亿下,杀不死我,总能让我累了歇一会儿吧。
这个宇宙里总是会出些这样的魔幻事:丰饶民拼死保卫家园,毁灭的令使秉持着公平正义,还有一个我在成为人形天灾。
幻胧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牢靠的可以在毁灭的火焰里存活下去的身躯,结果招来了我这样一个最强质检员,一般的丰饶神迹跟丰饶民一样脆,一下就没了生息,直到跟丰饶的令使碰上了,我才体会到丰饶的夸张的回复能力。
幻胧:。
她说:“我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丰饶神迹。”
跟丰饶令使发展成回合制对手的我,烧掉了身上混杂的丰饶之血,用毁灭的力量自焚了一次确保无丰饶的残留,才说,“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幻胧,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无形体的岁阳,绝灭大君,沉默片刻,答道:“最理想的身躯就在眼前,但我得不到。”
她看上了质检员的身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丰饶令使的回复能力相比,我受伤了可以毫不担心自己死亡,死亡对我而言正是新生。
丰饶令使也可以做到。
但是——
我隶属于毁灭,是行走于毁灭的支流的绝灭大君。
“是纳努克大人的恩惠吗?”
有选择的情况下,她并不愿意背弃纳努克,背弃自己所行走的命途。
“一部分。”主要是我根本就是一个到处留痕,现在又有镶嵌在命途和星神躯壳的部分的人,我的复活机制又是只要有一点存留就可以复生。
幻胧想学,我只能说很困难。
不说了,我的好搭子又过来了,继续战斗爽。
我跑过去的步子很欢快,正在思考的幻胧也实在是沉浸。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丰饶和毁灭构成的身躯作为暂时的替代品。
更好的,可望不可及。
我跟丰饶令使的战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幻胧没拉走我,只能无奈的回去,再回来时,我跟好搭子正在中场休息。
丰饶的万物生发功能是真的好使,只要不怕被污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令使催发出来的产物,榨成果汁切成果盘,那真是新鲜口味好。
我们这不叫聚众斗殴,这叫热身后点菜,看着连眼神都清澈了不少,这就是怨气全发泄出去,暂时平静的效果。
但很快啊,幻胧带着顶头上司来查岗了。她甚至是一片好心,以防我这个二愣子被丰饶令使拖到了药师面前,当场毁灭爆改丰饶,结果,我正在催促着丰饶令使榨果汁,倒显得她是个恶毒的,带着娘家人来棒打鸳鸯的。
我吗?
我原本打算是正准备忍痛拖着我的好搭子走毁灭的,结果现在不用纠结了,我被纳努克领走了,我的好搭子也被药师带走。
双方非常默契,看样子都怕令使爆改命途。
此后,幻胧有一段时间没有见我,直到我被解除了禁闭,精神状态非常饱满的出现在毁灭的途中。
精神饱满是纳努克是真跟我打,就算没有跟我打,祂培养反物质军团的世界里,我也可以跟人互殴,非常让人神清气爽的工作环境。
到什么程度呢,我甚至可以绑一个阿哈过来,让祂们星神大战。
第87章 烬灭军团
知情者知道我这算是被关了禁闭,不知情者还以为我在毁灭的道路已经走的足够远,让纳努克再度侧目,特性变得更加棘手。
实际上叫削弱。
跟毁灭星神对擂多了,从自己的血液里死而复生,毁灭的力量还在持续性烧我血条的战斗经历多了,我出禁闭后第一次为反物质军团扩招,下意识用了这段时间最熟悉的功率。
结果就是看着一整片星系烧成了灰,别说晶体化流质化了,粒子都一干二净,空得让路过者将我的臭名昭著又提了几个档次。
我试图调整过,因为这实在是妨碍我战斗爽,但毁灭的祝福拿的太全,我血量越少攻击越高。别人以前能靠着恢复力硬抗下我普通面板的两三次攻击,现在就是一击,没然后了。
纳努克估计不想看我走捷径,想让我从死前面板随便点点,死后面板极致升华的机制怪,走上数值怪的道路。
普通面板上的攻击力和生命力都帮我点了一堆。
但是擦着就死,还扩招什么啊?
扩招别人家的令使?
HR的职能应该没广到到处替老板拉仇恨的地步吧?如果真有这么广,那我二话不说就冲。先从丰饶开始,将我的好搭子拉过来一起战斗爽,再将巡猎的令使拉过来,看着昔日对手成同事,捏着鼻子合作。
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我眼巴巴的看着我的老板,想听听祂的意见,祂是想让我变成闲职薪水小偷呢,还是想让我走精英路线去撬别人家的墙角。
我希望是前者。
没有KPI要求的战斗爽才是真的战斗爽,我跟我的丰饶好搭子可以玩回合制战斗游戏玩到双方星神都看不下去的程度,还可以用命途力量收集卡片,让双方的对垒更加灵活多变。
其实就是以太战线。
不过被数据的范围不局限于裂界怪物之流。反派就要有个反派的亚子,就算偷懒搞回合制互刷业绩,也要套着努力的壳子。
但是老板不让,老板继续给我面板加点,真的准备让我变成数值怪了,祂在两个选择里选择了“,”。
星神是自由的。
能够让我殴打祂的星神更是如此。
幻胧数过我跟纳努克对战时死了多少次,数到后面她都麻木了,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丰饶神迹和毁灭命途交织而成的躯壳,在这等频繁的几乎呼吸间就能迎来一次毁灭的战斗里,也只能撑住一时。
她想要得到的我的躯壳,却可以若无其事的循环死亡到复生的过程,仿佛纳努克给予的毁灭与死亡,不过是一块生铁需要经历的千锤百炼,锻造神兵利刃的一环。
老实说,她心态有些崩。
好在心态崩的不止她一个。
死了都不知道多少次,捆住自己身上伤口,不让自己躯壳在纳努克的注视下继续崩毁的我,绷带已经跟自身的血肉和纳努克淌下的金血,成了躯壳的一部分。
我甚至可以抽出来绷带上的一根线尝试着勒死纳努克,结果嘛,它还挺结实,都成了毁灭的奇物,拥有了对毁灭命途的抗性。
还能碰到纳努克再被毁灭。
绝灭大君的聚会上,我关禁闭前和间歇性关禁闭后再出场的样子总是跟关禁闭前不一样。
纳努克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我,每时每刻我都在掉血,又血条过长,一时半刻死不了,于是绷带和躯壳上的金色纹路就成了我的标配。
幻胧持续性破防,其余几位算是不忍直视。
这聚会能存在的目的之一,就是看看我什么时候死。
照理来说,我这种躯壳完整度全靠将自己炼成毁灭奇物的绷带,复活机制成谜的人形生物,早晚有一天能被纳努克大人烧成灰。
现在的情况则是,一群铁匠们都来问我,我的躯壳平时有没有掉下来的血肉,看起来很适合打造生物兵器。
我问他们:“你们准备怎么锻造?”
这群铁匠只是指了指用他们的怒火开起来的熔炉,被捕获的生物有些会被投入到熔炉里,将生物特性和无机特性结合,成为反物质军团摧毁文明的又一利器。
他们沉默,而怒火又永不熄灭。
很好的尝试,但结果么,最好的用途竟然是做燃料,可能是我对上班的怨气源源不绝吧,又有纳努克血液的加持。
铁匠们用行动表示,这玩意儿算是对烘炉燃料的一次更新换代。
既然如此。
我无比郑重的问他们能不能为我打一个高科技轮椅,我要骑着它成为办公室里最靓的崽。
毕竟我现在绷带当衣服穿,血肉饱受毁灭炙烤,不好好cos一把绷带职场怪人,开着轮椅创死一堆文明和自己的同事们,实在是心有不甘。
他们点头,信心满满的。
直到他们拿到了该轮椅的设计图。
最终,我跟铁墓面对面,看着这一份轮椅设计图。极度擅长静默高科技世界科技的绝灭大君,在科技方面的造诣自然是高的,因而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看不懂。
“我以为你是跟焚风幻胧祂们坐一桌的。”
现在却是,我得单独坐一桌。
我跟焚风一样,没暴露自己阴险无比的亡语被动时,酷爱对着星系烧玻璃。
我跟幻胧一样,都走了让人精神崩塌的路子。
眼下,我跟铁墓能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是我为了创人而搞出了祂看不懂的核心科技。
“你走毁灭之前是智识的?”
“看不懂的话,做出来的程序能运行吗?”
“可以,这点我做得到。”
在绝灭大君铁墓的参与下,我的轮椅不久之后就完工,他对着产物,很是费解,“它真的是轮椅?”
我面不改色:“是的。”
后来,后来,他见到了我开着轮椅测试它的性能,方式是不减速直接撞纳努克。
铁墓:……
铁墓:!!
测试结果是轮椅功能正常,在纳努克的毁灭下还能坚持足够的时间再报废,强度有保障,它的程序运行更是比想象中更坚强。
下次测试可以用来撞令使了。
我的表情很平静,他的表情很难平静得下来。身为绝灭大君,在毁灭上自然是有所追求,有人喜欢蚕食把控每一个进度,有人喜欢精神上摧毁,有人喜欢大场面极致的毁灭,有人喜欢毁掉别人引以为傲的事物……都是毁灭的一个侧面。
我的毁灭偏向则是接近于无序。
我跟铁墓合作了几个世界,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位绝灭大君主攻的是科技,而科技进展到一定地步,对仍在仰望星空的文明而言,是“宛若神明”。
公司的科技对他而言也就那样,越精密的仪器,也越接近毁灭,一个参数微小的变化,都可以让科技产物失控。
但现在不是了。
浩瀚星空,反物质军团在践行毁灭的途中,两位绝灭大君在研究一辆轮椅,在研究怎么能够让轮椅在毁灭的折磨下,还可以有正常的使用期限。
前面军团浩浩荡荡,毁灭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后面理应是压迫感最高的令使们,一个坐在轮椅上命不久矣,一个推着轮椅。
绝灭大君已经在欢愉的路上渐行渐远。
公司的职员,沉默的看着一辆轮椅开成了死亡列车,所到之处,毁灭如影随形。
他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买下了最臭名昭著的一位绝灭大君的所有招聘传单,并且忍辱负重的拿下了轮椅的生产订单,发挥了此生最高的职业素养,说公司可以精加工轮椅的零件。
绝灭大君身上裹着绷带,绷带不曾遮掩的地方,是金色的液质,与毁灭星神躯壳上的伤口如此一辙。
“求生意识还真是耀眼,那就给你个机会吧,看看你能否毁灭的造物,看看公司的存护是否能够经受得住毁灭。”
“希望你能够坚持得久一点。”
何出此言?
这位逃过一劫,带着绝灭大君的传单和工业订单被送到庇尔波因特的公司职员,在其后的检测中,检测出了理应是绝灭大君死亡后才生成的毁灭的遗留物。
用自己顽强的求生意志,成了一个信息源。
他抵达庇尔波因特显而易见的是绝灭大君的随手之举,不指望能在庇尔波因特、存护的信众大本营里拉到多少人加入毁灭的军团,但多少能散布些纳努克大人的光辉就已经达成了目的。
当然,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的人现在确实无法完成大批量的轮椅零件生产订单。
绝灭大君拿着灭星武器当代步工具,还对工艺材质有苛刻的要求,要求每一个零部件都能在毁灭星神纳努克的注视下保持原有性质,不会被毁灭得连粒子都不存。
无论是不是在开玩笑,反正都是名声更上一层楼而已。
只有一点——
我搞了这么大的事,看公司的信息更新,我笑的瘆人的证件照没变,事例增多,能力信息原本的“死亡后发动”变更了成了“不经历死亡亦可以发动”。
只有代号,原本的“???”变成了“铁墓”。
我再三确认,确认它是“铁墓”,确认证件照上阳光开朗的人是我,真正的铁墓还在戴着眼镜研究我轮椅的核心科技。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的一个背景是,仙舟大敌名录上明确记载了铁墓是“他”。公司也曾数度遭遇他的攻势,被静默科技。
在这样的背景下,能标定我的称呼,他们随便给我取一个「祸心」或者「惑心」都比「铁墓」要更加贴切。
但他们偏偏没有这么做。
“是挑衅吗?”
“这并不重要,不过是注定要毁灭的卒子。如果你在意,你大可以在庇尔波因特现身,去面对存护的令使。”
“星啸那边已经在催促了,我们与大部队脱节,再不急行军,你可能又要被纳努克大人关禁闭。”
我每关一次禁闭,我的攻击力和生命条就会长一截,现在基础面板已经被纳努克加到轻易死不成的地步了,害得我不得不将被动也移植了一部分过来。
再禁闭,我觉得我叫「铁墓」其实也很好,我不走自爆流了,我走科技流,反正,公司都叫我「铁墓」了。
“他们已经改了。”
“可能是发现我不像以前那样,因为有招聘需求,所以什么坑都可以欣然去踩了。”
持续不过二十秒的标定称呼「铁墓」已经被撤了下来,依旧是「???」。
我们所带领的军队在命令下达之后已经独自行军,与大部队汇合,我们两个脱节的,将轮椅开成了双人跃迁飞行器,一路火花带闪电往大部队的方向赶。
成了诸多星系能够看到的流星。
毁灭的流星。
都说了绝灭大君在我的一己之力下已经在欢愉的命途越走越远,那么铁墓,跟我合作了几次,也很难保持住绝灭大君的威压。
任谁在看到我们两个坐在轮椅上的画面,都会咽下对铁墓的所有恐怖联想,暂时性的释放出多巴胺,缓释自己的绝望。
因为真的,严肃不起来。
我甚至特意拿了个吊瓶,让他举着。
“如果毁灭之际,连他们的脑子都背叛了自己,会很有意思。”
谁会想要在毁灭之前微笑呢?
只有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大脑,为了不让人身体健康的却死于绝望,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我们的军团是根本不会笑。
我们的同事是习以为常。
星啸只要我们准时抵达了行进路线,她那边就毫无动静,只有蔓延开来的毁灭揭示了她正在履行先锋的职责。
铁墓按部就班的静默所有眼前星系的科技,我撒下招聘广告,顺手骇入公司的网络,将我的资料页面换了个新的证件照。
我现在是绷带缠身,证件照上还是穿的人模人样的,过时了。
对着标定名称旁的“???”,我想了一会,改成了“阿哈”。
这很有趣不是吗?
未知,某些时候,就意味着什么都可以是“未知”。
公司那边的网络在我将名字换成了阿哈的几十秒里,以平均一秒消耗一个高级打工人的速度,紧急修改了回来。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在他们精神紧绷的几秒里,“???”再度变成了“阿哈”但是多了一个笑脸符号,这是阿哈本神的手笔,又因为太不阿哈,再度被修改了回去。
铁墓也掺了一手,改成了铁墓。
公司的程序员跟妖魔鬼怪搏斗了一个晚上,才终于保住了“???”。
阿哈为什么没有继续?
因为阿哈正在被联手制裁。
第88章 烬灭军团
那么,我现在如此接地气,他们感动吗?
不感动。
虽然在更新资料时闹出了乐子,我跟铁墓也真的在合作中逐渐走向欢愉,但遇到我们的人绝望更甚一筹了。
我们以滑稽的造型出场,都有点挽救不了他们的多巴胺。
非死亡状态依旧可以发动因果黏连技能。仅这个描述,就可以导致我们行进路线中的数个文明丧失抵抗意志,被绝望思潮淹没。
文明科技被静默,毁灭一批,余下的其实都可以是反物质军团的扩充对象,他们的意志为他们换取了这个资格。
我最初为了保留住他们意志最坚定的榜样,让我的招聘行为不至于让所有人绝望,杀死我就集体选择死亡。我的招聘成功率稳定浮动在50%左右,偶尔会有特别低和特别高的。相当于用行为确定了他们抵抗亡语技能的意志最低要求,赋予他们一个认知即:意志足够强就可以抗住。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亡语技能可以在死前发动,那么,他们总结出来的规律是不是也有问题?怀疑,仅仅是一点,在毁灭到来之际,就会猛烈的动摇人的意志。
数十个文明自我熄灭后,我坐在轮椅上,看着没有星星的一片天空,军团正在对文明自我毁灭前发生的崩塌进行痕迹收集,而我在思考。
思考我怎么从沉默孤僻的职场形象,一步步转变成为绝灭大君里,毁灭倾向最为疯狂,人又最为阴险的一位绝灭大君的。
像什么冷静掌控一个文明毁灭进度的同事,什么让一个文明精神状态全面崩塌的同事,什么吞食星系的同事……声名都没有我涨得快。
出道时的威胁程度还是“较高”,一路发展到如今言简意赅的一句“非令使级别,逃”。
幻胧前不久发来贺电,说她以前目光短浅,没看出来我个浓眉大眼的给别人埋了这么多坑。
“那位丰饶令使,你们接触了这么久,祂会成为毁灭吗?”
好问题。
给我的声名又来了次火上浇油。
我的好搭子来不来都坐实了我的名声确实是臭不可闻,来了下次碰见令使那基本上不死不休,不来那就是丰饶令使都害怕我现在的状态。
我,没这么可怕吧?
铁墓瞥了我一眼,说你心里要有点数,智识在智识的命途上都能走出来毁灭的路子,从智识走到毁灭,那会造成多么大的破坏力还要人说吗?
“鲁珀特误我!”
我为之扼腕。
他也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会走到毁灭,投身纳努克大人麾下,而不是那位大铁头麾下的绝灭大君。
我给的答案让他神色几度变幻,最后他举起双手,说“当我什么都没问。”
我给的答案是:“实验室的工作令人发疯,在一堆玄学的表象下找科学逼疯了我,我就想,这该死的工作全部完蛋吧!”
工作在逼疯人这方面,罕有敌手。
我现在人看着很健康,精神状态也随毁灭很久了。
毕竟,绝灭大君也要工作。
只是我的同事们不认为这是工作,甚至都不要工资的。他们是单纯的追随,倒显得我定时定点给纳努克发讯息,问星神“我工资呢”,疯的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我跟铁墓无法互相理解。
他追求精神,我追求合法权益。
所以我们只能去谈论另一位与当下情形没有太大关系的博识尊,而不是纳努克。
因为,我的顶头上司,祂现在真的定时定点在给我发工资,每月准时关我禁闭,对命途没有理解就不放我出来。
只适合绝灭大君的工资。
“你怎么说的好像我真的能走智识一样?说不定我在智识的命途上平平无奇呢?”
“平平无奇?”
铁墓不带什么感情的笑了一下,“智识的命途可能真的如某位学者所说,既无逻辑也无道理,但天才们总是特殊的。”
“比起我,你更像是智识转毁灭的。”
我说。
铁墓在绝灭大君里跟另一位的学者气质都很浓重,他在科技方面的造诣也是支撑我这样说的底气。
不过他本人是直接否认的,能走到绝灭大君位置上的人,可能走上智识,就只是他人的妄想。
“谈不上,智识的命途不是我能走的,它所要求的天赋门槛,就足以卡死一堆人。”
铁墓可能有做一个普通的智识命途行者的天赋,但他的人生发光发热的地方一直都是毁灭。
有没有跟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驰?
不会的。
每位绝灭大君,都是纳努克理念的延伸,他们动摇,那就不是绝灭大君。我在一堆疯子云集的地方,成为了最大的疯子,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不可捉摸。
自我熄灭的文明最后得到的终局是成为被我点燃的枯枝。一点没有烧干净的事物和星球本身,都在命途力量中变成流质,玻璃化。在液体尚未冷却前,铁墓看着我熟练的吹糖人。
用一个星系的终结,和它所剩无几的物质,做我见到的文明里,小摊子上用一根管子和一块未凝固的糖,就能完成的吹糖人。
“你要不要试试,我以前就喜欢这么放松。”
“以前?”
“跟焚风一样烧玻璃的时候。”
文明存在之时,它可能只是一位绝灭大君的眼中钉肉中刺,文明毁灭之后,它残留的一切,又会让一位绝灭大君玩心大起。
这就是我的标定名称「???」后面性格上「恶劣,喜欢玩弄自己的目标,从精神到物质,彻底摧毁文明的存在。」的由来。
碾碎一个文明,那是要连它死后,都毁灭缠身,任何人想起它,都无法第一时间感到对它的惋惜。它们的遗孑,记得文明一切的人,都无法再使用旧文明的名字。
我鼓起腮帮子,吹起毁灭的最后一块碎片,铁墓没有尝试的意图,他觉得这个效率太慢,理应由毁灭的军团所代替。
他不经意的:“你以前没带领军团作战过?”
科技侧的宛若神明对原始文明不讲道理的打击。
“我以前要是带领军团,还怎么被围殴致死。它们平白无故的奔赴毁灭,达成所愿的时间也太短了些。”
“我会不高兴。”
现在嘛,转变打法了,走上活着也是数值怪和机制怪的道路,当然可以带领自己此前编入同事们的行军队伍的军团塔塔开。
两个绝灭大君编制的军团,在一块巨大的文明的未凝固的糖块上,吹着千奇百怪的糖人,铁墓也没能逃过。
“反重力质子怎么吹?”
他忍辱负重。
我招来一个反重力质子,将液质浇在它身上,快要凝固时,破开一个口子,让它飘出来。
“看。”
他气笑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我的毁灭之路,不仅开轮椅,还带着军团从意识形态上摧毁一个文明的痕迹。事已至此,我的威胁等级已经涨无可涨,我的名字就是文明的最高危险等级。
做令使做到这份上,我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于是,我又被纳努克逮回去关禁闭了。
宇宙对此的反应是,好清净啊。
我这边也清净。
没有无穷无尽的毁灭的意志显化,当下,我的禁闭,主要是隔三差五的跟纳努克打一架,祂的意思是让我用全力。
如此方能,完全的拥抱毁灭。
好吧。
毁灭的命途上因而常常地动山摇,在我关禁闭的这段时间,绝灭大君的体会到了不朽命途撕裂那一时半刻我的感受。
对一个命途的体悟越深,我在如何破坏它上,就越有心得,需要「偿还」的代价也会随着了解而递减,毕竟拥有知识就不再是平地起高楼。
纳努克让我使用全力,这委实不太可能,因为我还不想死,但只要不死,我准备对毁灭命途做些什么都在星神的许可范围之内。
挺好的。
我第一个做的事就是撕,将无形的概念当做具象的布帛,当做不易撕毁的物,顶着纳努克的攻击撕开,又拼合。
到后半截,星神,遵循命途,走的最远的星神,在这个过程中,在毁灭上走的更远。
原本预定的放我出禁闭的时间却屡次延长,属于是我可以将祂身上的裂痕撕得更开更深,金色的神血流淌个不停也无所谓,只要祂能够走的更远。
我的休息时间明显变多,迎接我的每一次毁灭不再是随手施予。
如果现在有一个令使之间的KPI总榜,囊括所有星神令使,KPI量化指标是对命途的拓宽。
那么,我已经卷到了榜一,生生卷到了跟着星神一同开辟主枝的地步。
谁家令使,还会撕命途的?还能撕了又拼好的?
只能说,都是繁育教的好。
都是不朽命途开的好头。
让我现在真的在毁灭的命途上,有了匪夷所思的实践经历。我盯着自己淌满了星神血液的手,觉得我撕扯命途的行为出奇的顺利。
原因之一可能是符合命途的哲学概念,原因之二可能是这不是我第一次实操。
要验证也很好验证,我照着原因之二的思路想下去,记忆命途的力量波动了一下又被毁灭,那么,原因之二就是事实。
我只有被浮黎取走的记忆是记忆里的不连续区,出现实操经验,也只可能在这样的不连续区。
我不会真的撕了开拓命途吧?
更多的记忆命途力量涌了过来,被纳努克所毁灭。
纳努克低头看我,我抬头看祂。
浮黎的力量穿过了毁灭的屏障,取走了我的相关猜想。
我的同事们对久别重逢后我的新造型表示了不理解,因为我的躯壳由于某种原因寄存在了纳努克那里,他们见到的我,纯粹是火焰构造成的形体,有个人样,但不算人。
“躯壳被毁灭了?”
“没,是血液太多了,我控制不好,怕把军团都给烧没了。”
那可真是巨量的血液,我的躯壳里没流我的一滴血,全是纳努克的,绷带坚持努力然后失败了,我还得自己拼自己,就跟拼命途一样。
场面让人不忍直视,我抱着自己的头,自己的胳膊,让具有活性的血肉适应星神的一部分,不再四分五裂。
幸好看得见这一幕的不算人。
「你的躯壳理应重锻。」
「太过脆弱。」
“体谅一下吧,老板,我这种将死亡当做状态重置手段的生命体,躯壳的状态理应是易损才对。灵魂意志或者因果什么的不灭,才是正常。”
后来我自己拼烦了,干脆将自己的躯壳泡在祂的血液里,让它们自己长好。
区区致命伤。
区区死去活来。
我的躯壳总是会适应的。
第89章 烬灭军团
无形体,纯粹意识构造,不影响我在令使里单开一桌吃饭的待遇。
我的丰饶搭子已经被巡猎命途的行者追杀到麻木,而我,追杀我的不止单个命途的令使。就这么说吧,我现在就是令使这工作岗位上的工贼。走出毁灭,遍地都是我的敌人。
天知道我在禁闭之后复岗,看到终末的令使都出来时,有多震撼。果然职业选的好,每天都在过劫。
这不太行。
我对着我骤增的工作量,发出了想要摸鱼的声音,在将目光投向幻胧和铁墓,这两位也都确实准备站出来分担工作的时候,我眼尖的看到了焚风。
他很好。
我是说,在我被一堆令使隔三差五堵行军路线的时候,这位酷爱烧玻璃的同事,还能痛快的烧玻璃,我心有不甘,想要毁灭自己同事上班的乐趣。
幻胧和铁墓撤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腿,为焚风献上了真挚的祝福,除此之外,就是幸灾乐祸。
是什么让两位绝灭大君态度如此统一,是什么让三位未标定称呼的绝灭大君沉默不语,又是什么能够让星啸借着铺展毁灭的行军路线的公务一直驻守在前线死不回头?
反正,我不承认是我的原因。
就当他们热爱工作的热爱工作,上班摸鱼的摸鱼吧,总之,焚风因为上班太过开朗而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平日里在仙舟大敌名录也不过是危胁程度极高,在跟我被迫同行的时日里,见到了平日里很少见到的一堆同行不说,还有幸见过几次我的自燃。
这种上班上得好好的,队友突然掉线的情况,平时还好,他又不是不会毁灭,被围殴的时候才是真的,能让焚风气笑了。
好在,我掉线频繁,但回来也挺快。焚风余怒未消的理由只有,我自燃的同时还会打出具有群体高额伤害、且不分敌友的亡语。
我纠正他的用词错误:“不是自燃,是具有毁灭特色的传送。”
“你的传送带真伤?”
我点头:“带的。我自己在传送开始人不是也没了吗?”
要让毁灭破防还得是毁灭。
焚风受得最重的伤是被我的真伤传送打出来的,我受得最重的伤是被纳努克的奇思妙想整出来的。
我没有团战时光速下线的习惯,但纳努克的每一次研究,都会让我的躯壳再一次四分五裂。
焚风被我气笑了。
我被纳努克沉默了。
在毁灭这里入职,一个隐藏条件是麾下最出色的一位员工,还得兼修丰饶。问就是,顶头上司在毁灭一道上出神入化,在治疗一道上只能说是颇具人形。
极致的毁灭确实可以带来新生,但能突破我身体极限让我意识不得不回转的毁灭,我只能说:“焚风,我们去抓我的好搭子吧,我快转职成法医了。”
原本只是快乐在烧玻璃的焚风跟我打了一架,以表示他的威武不能屈,顺便给了自己一个借口,免得他在绝灭大君里的声名跟铁墓一样急转直下,还收到酒馆的邀请函。
我点评这是他的垂死挣扎,他的毁灭一点都不纯,让自己社死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毁灭。
“又不是谁都是你。”
他咬牙,一字一句的挤,“每个绝灭大君的毁灭偏向连仙舟联盟都总结出来了,别说你不清楚。”
“你只是单纯的恶劣。”
“没吧。”我挺平静的,“我至少还保留了一部分垃圾老板,就为了让人有个加入毁灭的原动力。嗯,之一。”
“从这点看,我算是有理智的。”
这部分理智也确实让我的对手感到过棘手,能被初见杀坑了一次又一次,就是因为我有理智来着。
焚风懒得跟我争辩,他不高兴了就沿路烧玻璃让自己高兴,还不高兴了就闷头赶路,总之,他避免跟我交流,为的就是想要避开我对他的同化。
他怀疑,我以前那版本的亡语,连绝灭大君都能影响。
我纳闷的:“你觉得我有这么阴间吗?一个亡语藏了这么多?”
“那你不阴间吗?”
“你是不是还要我说我发誓?”
当然不会,焚风又不是小孩子,他是毁灭了诸多文明,有自己一套完善的价值观念的绝灭大君。
令使虽然位格高,算星神之下的群体,平素也多神秘,已知的寥寥无几。这不意味令使的每时每刻都在命途之上奔跑,他们偶尔也会普通的走,偶尔也像个普通人。
我跟焚风争论这个问题很久,他说我不正面回答就是心里有鬼,我说他是被害妄想症。
双方谁也没有说服谁,最后决定暂且搁置,矛盾转移,跟我的好搭子叙叙旧再说。
丰饶的令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祂只是递了两杯果汁,我和焚风就让祂挂上了毁灭的兼职。
事关一个令使,虚构史学家如此写道:“丰饶令使还是没有抵抗住毁灭令使亡语的侵蚀。”
写的很好,写完虚构史学家发现隔壁流光忆庭发来贺电,祂的神秘命途研究倒退几年。
是的,这样绝妙的看不出来半点虚构痕迹,全然就是大众认知里的真理的一句话,确实是真理。
祂以为祂是神秘,结果是拿了真相牌的假面愚者。
我确实,就有这么阴间。
毕竟,谁能拒绝给自己的亡语点一个极端值的诱惑呢?
反正我不能。
令使确实是令使,可以抗很久很久,对所追随的星神信仰又坚定,所以看不大出来。我的好搭子以为自己是打着打着跟我关系好起来的,实际上是打着打着被我的亡语不自觉感染了。
令使嘛,与命途密切相关,但其本身力量来源又是星神直接给予的存在,只要星神觉得其存在依旧可以映射祂的命途,令使就一直都是令使。
一些小感染都无关紧要的,至少丰饶的令使,药师并没有负责治愈祂心灵上的豁口,这可能也是一种利他吧。
我的亡语又不是什么负面状态,只是对祂内心的诘问而已。
我又不是什么大恶人,只是践行毁灭,连精神状态都在毁灭的打工人而已。
焚风捂脸:“你先闭嘴,你给我们的入职礼是一个人揍我们全部,你好意思说?”
“不然呢?”我轻飘飘的,“被你们杀了可是会污染你们对毁灭的理念的,我要的是同事,而不是一个个,已经成了绝灭大君的我。”
好搭子第一次接给绝灭大君急救的活儿,伤势是由星神造成,祂想说“没救了,等死吧,告辞”都说不出来,因为我的躯壳一直都有生命迹象。
祂也不愧是丰饶,自己缝合不了,还给了建议:“可以逆转。让血液成为躯壳。”
是的,到最后,认真工作的我,因为在毁灭路上勇夺销冠,被纳努克赠送了一副完全由毁灭所构造的身躯。
“好消息是,我可以继续最初的阴间构筑了。”
“坏消息是,我没活了。”
焚风冷笑:“我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洗耳恭听。”
“好消息是我的队友不会掉线了,坏消息是她没关真伤。”他收敛笑意,面无表情,“你想弄死我就直说。”
挺好的,现在我不怕控制不住将军团烧没了,因为连焚风这样的绝灭大君都在掉血。死后机制面板阴间,在我一直都是没活,呈现死亡状态时,我无时无刻不在做机制怪。
纳努克对躯壳的理解,真的不愧是毁灭。
绝了,我现在全日无休。
焚风不想自己被烧成玻璃,我拒绝全日无休,所以,我们一起去找了我的好搭子。
我的好搭子叶子都快烧焦了,一个人吊两个绝灭大君的命,最后:“要不你来丰饶吧。”
第90章 退伍云骑
祂说的对,我确实该换家公司了。
于是,我去了巡猎,当了祂对家,祂要是知道,估计要心口疼,毕竟巡猎见丰饶令使,可能直接穿心一箭。
那么,我为什么非要当祂对家不可?
很简单,巡猎的速度快啊,offer直接贴脸。我要去了丰饶,就凭我在毁灭让浮黎都无语的战绩,高低都得是跟药师一样的待遇,被巡猎追着杀。
被令使们当BOSS刷,和被星神当令使刷,不是一回事。我作为绝灭大君时,对上本不该存在的令使,「虚无」的黄泉时,我还能保持轻松的姿态。死了就回泉水,不死那就看谁先撑不住。
星神不一样,星神要是真能抽出身来追杀我,只能说明一件事,祂们之间的「均衡」被打破了,我的时间骤然缩短。
这是真要命的事。
前情提要讲完,我来讲讲新公司的待遇。
入职就送熟人打包套餐一个,边上还有前夫若干,但是,都是单方面熟悉版,不然我可能中途又挂名不朽,成了不朽命途的实际控股人。
上升途径简单直白,只要等到一位仙舟将军退位,即可接替将军职位走马上任巡猎令使(怎么成为仙舟将军另说)。
从工作量来看,成为令使一定会非常忙碌,毕竟要接管一艘仙舟的事务。而从实际工作状况来看,只要不成为令使,仙舟遍地都是巡猎的高个子。
除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在巡猎这边任职,是钱多事少摸鱼的不二之选。
仙舟这边的令使,是绑定职务而非人的。
我又肯定做不了仙舟将军。
相当于巡猎的岚明示祂这边不会突如其来就给我加大工作量,将我往卷王的路子上推。
另外,巡海游侠也是巡猎的一种职业,我这边退役云骑的工作不干了,还能出仙舟当巡海游侠,然后来个渺无音讯。
是的,我现在在曜青,刚来,就能领几百年的退休金。
已经不算钱多事少了,我这样的职务,再去工作,那叫退休返聘。
我在巡猎的工作生涯,刚开始没多久就退休,也就只能当个高龄长生种,在曜青现代化的都市里,起早贪黑溜溜达达,当一个悠哉悠哉的街溜子。
懂不懂退休的含金量啊?
在年龄方面,我可以正大光明的顶着年轻的脸叫路边的人“小×”了。
有没有年龄比我还大的?
有没有被另一个年轻人叫做“小×”的经历?
没得。
我在魔阴身时限的边缘,比我年纪大又没有魔阴身的,一般都很有名,比我年纪小的,叫我名字是没大没小。
终于我熬到了退休老领导的待遇,就差捧着个茶杯,跟人聊天吹水,享受悠闲的退休生涯了。
我能找到的退休人士,一般都没有什么同龄人。比如年纪轻轻就心如死灰的粉毛狐人,在我面前,一下子从狐人里的长者成了“小椒”。
“长者”,纯指年龄。
狐人寿三四百,他这么一个奔三百的狐人,确实可以称得上长辈。我们两位之所以能沆瀣一气,是因为都吃火锅。
“换个好词。”他笑眯眯的说,将我捞火锅里的菜的筷子按住了,“沆瀣一气你以为是什么好词吗?”
“不好意思,我眼睛聋了,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好啊。”
事后,狐人的报复转瞬即至,叫他名字,他慢悠悠,耳朵也不抖的,“耳朵瞎了,看不见。”
“哦。”
我老老实实不叫了。
我非常尊重他,然而,令人伤心的事,他飞快的弹了起来,极其警惕的:“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天大的实话。
但是,可能是小椒一直都忘不了他将我从战场下拖下来,跪着求我别死,声音都发颤,结果最后才发现我用手指一直朝他比耶的事,他首先看的就是我的喉咙。
我明明说了话。
曜青的医者,还是军医,上过战场的,有后遗症可以理解,这后遗症有我一份,我是完全不理解的。
小椒他在战场上什么伤者没见过,对同一个患者反复就医,乃至一去不回的事都可以接受。我只被他捞了一次就光速退休,我难道不是很听他医嘱吗?
……忘了,他心如死灰,现在放弃当军医,就是因为难以接受自己救治的病人上了战场一去不回的事。
这样说来,我在他的患者里,属实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能让一个云骑打了一场仗,就达成原地退役的成就,那战役自然是非常惨烈,云骑受的伤也是……非常惨烈。
那时,我刚从绝灭大君的职位上卸任,这职位上又习惯了关不掉的真伤,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敌人和队友,浓烈的血腥气刺鼻,我习惯性的将我的队友安排到了别的战场,然后“砰”。
小椒在后方的鼎镬和他整个人都被掀翻了,整个世界,那样惨烈的战争的声音,全部静默。
我的队友比他先看见血雾。
狐人医士比我的队友先嗅见死亡的味道。
大量的、瞬时的、生命被摧毁的气息,就只有一声“呯”。
“呯”。
“呯呯”。
“呯呯呯”。
他有一瞬间走不了路,帘子上有血色飘了上去,一点点,爬了上去,直到成了流淌的血。
医士颤抖着掀开帘子,救治病人前,要经历几遍消毒的手干燥,只是碰了一下,就有了很长一段时间忘不了的血腥气。
红色。
全部都是红色。
他有一瞬间,以为战场上,只剩下自己一个活着的曜青人,医士的职责拽着他的肉体,来不及拖上他的灵魂,就让他踉踉跄跄的在一堆红土之中翻找,找到生命的声音。
他短暂的陷入了眼盲耳聋的处境,直到意识拽着他听见赶回来的曜青云骑,才看清自己刨的快要血肉模糊的手。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几乎听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张开了嘴。
可惜我的队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片战场上的所有孽物在“呯”的一声后全部清空。他们赶回来,是因为目之所及,全是血雾,不得不收缩阵型防止被偷家。
以及,想问问我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真伤的劲儿有些大,勉强分清敌我,将丰饶孽物搅碎了,一次干碎它们的所有备用血条,我人也被埋的严严实实,别说汇报情况了。
小椒能找到我,不是我能出声,挣扎出了一点动静,是他跟我队友一片片翻,努力竖起耳朵听动静,才听到我的心脏还在跳动的声音,才知道这里还有活的生命体的。
仙舟人的体质确实强,我初次上个战场,就刷新了仙舟人受伤极限的记录。
只能说职业病害人,纳努克害人不浅。
我也没想到,我没了一条命,刚复活还要被真伤刮啊,我难道不是……六,我现在是巡猎,不是毁灭,忘了屏蔽自伤了。
小椒摸过来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了,我很佩服他和我队友的耐心,也很佩服他们捡到我被炸飞的一截完整的骨头、捡到更多骨头,还能对我实施急救。
小椒不是故意忽略我手指白骨森森还在比耶的艰辛的,他只是一时半会没找到我的手。我的意识还在顽强的活着,但身体器官,怎么说呢,心脏能跳,也就心脏能跳。
更神奇的是,都这样了,我还能活,还能从不成人形到颇具人形再到人。
见过的人都直呼这是生命的奇迹。
我喜提光荣退役。
小椒自提了退役。
我是伤口愈后非常良好,但战场上的举措确实是赌命,我来不了第二次,曜青的将军也不会再让我来第二次。
小椒,小椒是心理崩塌,有了心病。
我们俩吃火锅的钢铁情谊,是在愈后的过程中处出来的,小椒跟我吃饭,吃了几个月的清淡饮食,食而无味。现在筷子还能出现在同一锅里,那确实是情谊深厚。
他对我最大的妥协是:“行行行,不加香菜都行。”
一如当下,他找不到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的理由,就睡不着,就白天黑夜的想,实在憋不住了,又问:“你昨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粉色的狐狸毛都愁的掉了几根,在空气里颤颤巍巍的飘,想写苍天不公。
我们桌子上没饭,不然我会写“掉毛狐狸不要上桌”。
“我撒了香菜种子。”
他捏着扇子的手紧了,青筋毕露。
“就三粒。”
中午,小椒的师傅过来看看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到自己从军之前的乖徒弟非常活泼的想要逮住我这么一个年龄大的重伤刚愈的退伍云骑。
老者退后了几步,看清了飞雨医馆的名字,再进几步,我们还在鸡飞狗跳。
三粒香菜种子,助力心如死灰的医士死灰复燃。
虽然暂时,他现在给我扎针都手抖。
小椒的师父,可能年纪没我大,但却是老者状态,年轻但活的岁月久的我很自如的跟他打招呼,喊出我的专属“小×”式称呼。
小椒老老实实说了句“师父好”。
最后,他师父看着面前的清水涮肉,又看了看,没有红汤,全是清淡养生锅底的九宫格,筷子迟迟没有放下。
“你的伤……”是在问我。
椒丘苦笑,替我回答:“师父,她现在重伤刚愈,又因为快魔阴身,并不忌口,我只能出此下策。”
古典鸳鸯锅,一开始是红汤和白汤都有的,两个人都能吃好,结果我这位活不长久的长生种,前后左右都看不到路,觉得忌口没有用处,还不如自己先开心开心,于是两个锅都吃。
小椒发现后,表情很有威慑力。
但是没有用。
我这位他军医生涯末期拉回来的病人,根本不听忌口的医嘱,但凡我听一点,我不至于退役了还被从前的军医盯得严严实实,军医甚至还是对行医有阴影的状态。
我自个儿清楚自个儿的事,也劝过他,让他放宽心,我只是不忌口,而且依照天人寿限,离魔阴身就差那么一点,没必要如此。
那时的天光很暗,退役的军医原本准备点灯,迟迟没按下,他背对着我,身体被暗色笼上,一时挣脱不得。
一双眼睛,在这样的环境里,转过身时,又是灼目。
“那你……你想让我看着你死吗?!”
“你分明……没死在……战场上。”
病的不是我,是面前的医士。
我在他这里寻求养生的药方,他在我这里寻求心病的药引。
各有所需吧。
狐人医士自己也清楚,他克制过,想要自己疗愈自己的心病,至少不再让我承担不必要的责任。
但我转头,还能看到一只眼神幽幽的狐人,专注又瘆人的盯着我。
他没有成功。
他师傅,对我们之间的情况倒是看得分明,医士不止医看得见的伤口,也需要医治看不见的伤口,心病正是一种看不见的伤口。
只是,我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做医治心病的医士,丹鼎司的任何一位医士过来,也只能得到我魔阴身将近,要保持心态平稳的结论。
一次自灭,给自己无中生了个活。
小椒的师傅担忧的也正是这个情况,他现在精神状态看着还行,但真正健康的还是只有我一个,我不工作,他强迫自己工作,为了我的命。
这对两个人其实都是一种负累。
我觉得他的养生没必要,我这一格电续航超久,他接受不了,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
战场上,他算是拼好了我一次,免得我自己拼的事,眼下,我得拼他了。
同生共死或许是个解法,但我……指不定这一格电会比他活的还要长。
我说:“我尽力活过你,创造全仙舟的长寿奇迹,行了吧。”
“你准备忌口?”
“我退休了,不会忌口。但我会为了多领几年退休金而活的长久一些,难得的清闲时光,不能浪费。”
“是啊,不能浪费。”
这比我说我会忌口,要更有可信度一些。小椒不太相信我会忌口——我能忌口他不至于几个月没碰过辣椒——但能相信我可以为了金钱和清闲活下去。
我做云骑之前,他就听说过我的事迹,干一行吹一行,将自己倒腾成了行业鬼见愁,实在不行了,才投身行伍。
(这次的就职经历主打一个写实)
结果我又一战成名,光荣退伍。
(高龄能挤进去云骑,只能说我确实足够出色)
“没想到,你现在还要成为一位医士的医士。”
“这只能说明我的能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