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上船,博德跟大螳螂打过交道,所以他知道这些蛮荒物种怎么会拥有一艘R星出产的飞船。
“这艘船五十年以前的所有者是R星的著名星溜子,哦,星溜子就是星际旅行家,他叫泰勒。”博德跟方童解释着,他很乐意在土鳖面前展示自己的博学强闻,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吐沫横飞。
方童很乐意听博德讲述奇闻异事,但又有些担心他的吐沫,不愧是R星人,连说起话来喷出的唾液都量大,且远。
因为他们的前排坐着的是那个用眼角斜光透过发丝缝隙看人的,阴森森的男人。
方童认为他多半是个进化者,拥有着未知的怪异能力,不好惹的。
但R星人或许没有什么进化者的概念,或许是知道但不在乎,在他的滔滔不绝中,前面阴森男人的头发湿得都可以打洗发水了。
方童将座椅前的置物板卸了下来,竖着镶在前排的椅背上,终于是挡住了飞溅的唾液,同时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泰勒年轻时经营着一家很成功的科技公司,身价不菲。”博德没有在意方童的小动作,双手做着无意识的飞快动作,向左偏分的头发不时甩着,惨白的长脸上,一双狭长的灰眼睛灵动无比:“也不知哪一天哪一根弦的拨动,撩动了他不羁的内心,他卖掉了公司,用全部的身家换来了几艘飞船和满船的补给,就此单身踏上了漫漫不归途。”
“也许他只是逃避侵染呢?想找寻一个没有侵染的地方。毕竟五十年前,侵染已经降临R星了吧?”方童小小质疑了一下。
“你怎么会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猜测,泰勒孤身在太空中的历险难道比对付侵染更轻松?”
“我错了。”方童赶忙认错。他还想听博德讲下去,虽然听起来大多都是演绎,至少还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难受,不再血气上涌,天旋地转。
“他穿梭过孕育新星的星云,在行星的星环内休憩,在流星雨中沐浴,在黑洞的引力中惊险逃逸,他拥有我们R星人的坚强特质和冒险精神。”博德的话语带着节奏,像是要唱起来。
“既然是不归途,那就说明这个叫泰勒的星溜子没有回来,那他的这些探险经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方童实在忍不住,小小地刺了博德一下。
哪知博德根本不在意这些:“想象,你得发挥想象。想象是发现世界,改变世界的基础。”
博德斜了一眼方童,还是受了影响,回到了正题:“有一天泰勒或许是有点累了,他的船队降落在了一颗域外星球,然后就被漫山遍野的螳螂包围了。”
“他没有启动他船队里唯一一艘武装船的战备仓,而是勇敢地端着射线枪打开舱门,但他却没有开枪,因为这些甲虫把他尊为了自己新的神明。它们把他请到石头宫殿中,奉上了最好的食物,最美的酒,用最美的最年轻螳螂侍奉他。”
最美的食物?方童想到只能是淌着绿色汁液的肥大有着五彩豪毛的肉虫。
最美的酒?或许是生长在泛着酸腐气泡的沼泽中某种植物的汁液,有一种特殊刺激气味的天然饮料。
至于最美的螳螂?看看这夸张的腰臀比,摸摸这滑不留手的坚硬甲壳,看看这狰狞的口器,看看这混沌气质的点眼。
他影陛下庇佑!方童在心里默默颂咏。
“为了能够交流,泰勒在螳螂们中选出一个他认为最聪明的,让飞船的医疗仓给它的脑中注入语言编辑程序。试试看能不能有效果。”
“成功了吗?”方童的兴趣被勾了起来。
“当然成功了,要不它们是怎么答应让我们上船的?”
方童接受了博德的鄙视加不屑的眼神,确实是自己笨比了。
“你瞧,就是那一只母螳螂,它的脑中被注入了语言编辑程序,虽然说的话颠三倒四,但勉强能够交流。”博德向前指了指。
方童点头的同时在心里瘪嘴,它们在腰间围了草织物,怎么分辨公母?
“下一个跃迁点已恒定,距离希特拉旱小行星带53公里,距离终点R星还需一百二十二次跃迁。希特拉旱小行星带盛产镍锡等金属,附近文明星球的矿业集团的采矿船常年在此作业,届时我们将在此跃迁点停留十五分钟,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些作业情况。”
“跃迁引擎已启动。”
随着飞船主脑班赛的中性音播报完毕,观光舱舱壁功能转换,重新将空间密闭起来。
飞船进入跃迁状态。
方童在不知多长时间的恍惚之后,又重新找回了自己。
他有些庆幸,自己越来越适应飞行了。
但他不能确定找回的自己还是不是那个乐园星人,还是不是那个污染者。
在跃迁状态中,空间被扭曲,时间也同样被扭曲。视线之内的所有事物都呈现出不真实的状态,它们扭曲了实体,模糊了状态。连方童的自己的意识都像被打散了,凝聚不起来,成了四散漂浮的光点。
好在等到跃迁结束后,他可以一个光点一个光点地把它们找回来,重新聚拢成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知。
跃迁结束。观光舱的舱壁开始透明,渐渐显露出几十公里外漂浮的岩石群。
果然有采矿船在作业,船身闪烁的灯光五颜六色。当发现突然出现的漫游者号后,纷纷采取警戒动作,并向其发射窄波束信号。
当班赛表明了身份之后,这些硕大笨拙的采矿船才放弃警戒动作,继续将熔融激光射向某块岩石,提取其中的金属成分。
方童对小行星带和采矿船不感兴趣,只是瞄了一眼,就将视线收回,放到博德身上,希望对方将跃迁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愿意去想这次跃迁又丢失了多少时间。
人在前面飞,时间在后面追,这感觉糟透了。
“说到哪里了?”博德明白方童的意思,他也不愿看那些乱糟糟的石头,继续前面的话题往下说:“哦,那个母螳螂,它现在是翻译官,是它们的大使,它的名字叫倔地。”
“而那只又大又黑又亮的甲虫样螳螂,是它的上司,它的国王。”博德指着另外那只显眼的螳螂说。
方童这次区分出它们来了。
它确实是比另外一只更黑最亮更大,更显眼的是,它的身上还背了一把红色木吉他。
“泰勒在离开的时候,赠送了它这把吉他,同时还送了它一条船。”博德注意到了方童盯着吉他看:“是的,它是漫游者号的新主人,它叫闪王子。”